“不要!”冬子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下一秒就抓紧了玉琪的胳膊,“不要!不要把他熔合!玉……玉琪哥哥!玉琪叔叔!求你了!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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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你,还给你,都是你的!”玉琪还是圈过冬子的肩膀,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轻轻的唱了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语调缥缈,悠远。
感受着玉琪胸腔规律的振动,冬子一点一点的放松了神经,止住了悲伤,在他睡去之前,明白了一个事儿,那不是什么歌儿,是佛经!
贾云溪费好大的劲儿才开开门,进来一看,原来是里面反锁了,还好没挂上铁锁链,不然自己就得撞门了。换了鞋进来,先是听到了低声的吟唱,走进卧室,就看到了小瑞的侧影,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冬冬的小半个身子。
他就那么抱着冬子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拍着冬子的后背,轻轻的哼唱着:“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
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瑞瑞?”贾云溪有些奇怪,小瑞在唱歌?竟然是他在哄冬冬睡觉?
玉琪抬头冲贾云溪一笑,轻轻的点点头,歌声也止住了,“您回来了!”声音轻的只能靠口型来分辨。
“把他放床上吧!”贾云溪蹲下来,伸手就要接过孩子,玉琪往后躲了躲,牵动了怀里的人,冬子皱着眉抓着他的衣襟,“不……还给我!”
玉琪轻拍着他的背,又哼唱了起来:“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
冬子的眉头渐渐舒展,蹭了蹭玉琪的胸膛,呼吸均匀的睡去了。
贾云溪愣愣的看了会儿,外面天色阴暗,下午四点多的样子,看来,儿子是不会给自己做晚饭了。他出去了会儿,回来时拿了两罐啤酒和一袋花生米,坐在沙发上冲小瑞晃晃,“饿不饿?”
玉琪摇摇头,口中的吟唱降低了音量,却并没有停下来,他知道,小主子喜欢感受着自己胸腔的振动入睡,这习惯根深蒂固,纶回了几世都没有消除。
“你唱的,这是什么啊?”贾云溪小声问了一句,轻轻的抠开了啤酒罐儿。
玉琪在空中画了两个字,贾云溪看得明白,“心经?”
玉琪点点头。
“心经?是佛经啊?”贾云溪感叹的仰了仰头,安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喝开了。“瑞瑞,你好像长大……不对,是成熟了!呵呵。”贾云溪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歪着头看着他,冬冬缩在那人怀里,像个小婴儿。
玉琪垂着眼睛看着冬子,把他腿上盖的浴巾又拉了拉。
“还是把他放到床上吧,盖的不够,会越睡越冷的!”贾云溪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醒就醒了,反正还早呢!”
玉琪摇摇头,抱着冬子站起来,哼唱着把冬子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刚想起身,就被冬子拽住了衣襟,睡袍一下子扯开了,露出大半个肩膀。
贾云溪正好从侧面看了个清楚,小瑞没穿内衣!他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他抿了口啤酒,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体。他闭了闭眼睛,赫然转过头,小瑞已经穿好了衣服,靠坐在床头,揽着冬子的肩膀哼唱着,冬子就抓着他的衣襟,躺在小瑞的小肚子上,沉沉的睡着。
“瑞瑞……”贾云溪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琪没抬头,只是冲他摇了摇手。
“呼……林家有白事儿,过几天下葬……”贾云溪灌了一口酒,摸着右手的念珠儿,心情也沉重了起来。到底该不该去呢?按理说,该去,老太太对自己不错!可自己以什么身份去呢?压根儿就没人通知自己!
“谁死了?”玉琪抽出了手,冬子终于睡熟了。
“冬冬的姥姥!”贾云溪微眯着左眼看着小瑞,那人正在编辫子,然后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人死都要下地狱吗?颂经超度又是咋回事儿?瑞瑞,你会唱佛经?”
“……爸爸!”玉琪整理好衣服,坐在地上慢慢开了口,“超度是为了替那些犯措的人祈求救赎,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超度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去超度的!”
“犯措?”贾云溪低头看了看自己,从脚面到腰带,“有不犯错的人吗?超度?咋个超度法儿呢?”
“最简单的就是自我忏悔,求心安!”说着,玉琪双手合十,闭目轻唱:“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身,一切我今皆忏悔……”
只这一句,一遍又一遍的,低回婉转。
贾云溪渐渐入了神,从来不知道,佛经也能念的如此好听。
“哔哔……”一阵急促的鸣叫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逸,玉琪捂着冬子的耳朵,收了声,贾云溪站起来拿过那个BP机,“嗯?落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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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老虎敲了敲车窗,林十一开了门,那人缩着脖子就坐了上来,“哇!好暖和!”
老虎穿了件儿毛衣,搓着手,呲着牙,“快腊八了吧?真是冷的邪乎啊!从后院儿到前院儿,500米不到,就能把耳朵冻掉了!”说着掏出BP机扔给林十一,“给!临走还留个尾巴!”
林十一没理那个BP机,只是探过身子,伸出双手按着老虎的耳朵,冰凉梆硬的,一定是冻坏了,“你也不穿个外衣,就这么光着往外跑!”
“谁光着了!”老虎翻了翻眼睛,拉开他的手,“谁知道你停这么远,我都想顺窗户扔下来了!”
“呵呵,我就是在那儿打的传呼!”林十一指了指前方的电话亭,“没吃呢吧?我也饿着呢,陪我吃点儿?”
“喝了一罐儿酒!”老虎抿了抿嘴角,把身子靠到靠背上,“冬冬睡了,瑞瑞看得死死的,我也不敢叫啊!嗨!”老虎冲林十一皱了皱眉,“哥,有时我就觉得吧……”
“觉得啥?”林十一打着火儿,拧着方向盘拐出院子,“觉得儿子不是自己的了?”
“嗯,也不是!嗨!不想了!想也想不明白!冬冬高兴就行!”老虎挠了挠脑袋,看了一会儿林十一的侧脸。
“喝酒了?病好了?”林十一扫了眼后视镜,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尿尿不困难了?”
“嗯,还是疼!”老虎低下头,拍了下车门子,“那也得尿啊,疼个十次八次的就麻木了!”
“是吗?”
“哥?吃啥?”
“嗯,中医的楼下,有家白肉血肠做的不错!咱订一锅,让他送上楼……”
“上楼?”老虎眨眨眼睛,“楼上又没饭!”
“没饭有米啊!”林十一咧嘴笑了,“这炖菜的时间长,刚好够做一锅米饭的!冬子在那儿储了葱,我也好几天没吃你那个葱香米饭了,真是想啊!”
“你就别骂我了!”老虎捂了下眼睛,“我都金盆洗手了,再也不丢那个人了!”
“别呀!我喜欢吃啊!”林十一回手拍了下老虎的腿,“回去看看吧,总也不住人!都没生气儿了!先习惯习惯……”
“习惯?”老虎有点儿愣,有啥好习惯的!
“我刚看着了你们动力科的告示:是不是二栋的水管总闸坏了?从明天一直到正月十五改成人工送水,一天两次?”林十一没看老虎,一字一句的背着,语调里透着按耐不住的兴奋。
“啊!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得买个桶……”
“不用!你跟孩子搬回来吧!马上就初六,孩子生日,接着就是小年儿,春节。学校也放假了,冬子还爱干净,接水?多不方便啊!”
“那,让冬子回去吧!”
“你呢?”林十一忍着没回头。
“我?我一天三顿都在食堂解决,洗澡也在医院,一个人住习惯了,自己家也舒服啊!”
“算了吧!你在家?儿子能出来吗?老虎,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就听我的,大过年的,你就想看孩子两头跑?”
“我……”
“你……怕我?”
“谁怕你!”老虎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好吧!又没别的办法!就住到开春儿吧!冬冬快十六了啊!”
“是啊,毛岁十七了!对了,老虎,”林十一终于转了头,看着老虎一脸诡秘的笑,“你们动力科科长姓啥?”
“动力科?姓张!干啥?你找他有事儿?”
“没事儿!我给他送面锦旗!哈!”
“锦旗?”
“上书八个大字:想人所想!急人所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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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子,玩儿会儿就回吧!到时辰站香了!”玉琪软语劝说着,小主子噘着嘴,头摇的跟个拨浪鼓儿似的,“不去!玉琪不陪我,我找三哥去!”
“三殿下忙着祈雨,哪有工夫啊!”玉琪跟上一步,扶了下险些跌倒的孩子,心下有些好笑,这满山的野林子,有啥好玩儿的,“小主子,回吧!等站完了香,我带你去采果子!”
“果子?”十三岁的路加转过头,一身亮亮的软甲,头发梳成两个抓髻,粉嫩的小脸儿,大大的眼睛,眉间一点菩萨画的朱砂记,胸前挂着银质的麒麟送子锁,“菩提圆的果子?玉琪?是带我去看父亲吗?”
“是啊!听主子说,它又结了好多,又大又圆的,”玉琪趁机抱起孩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等你站完了香,玉琪一准儿带你去!”
“多摘一些,三哥也喜欢吃!”
“好!还有二殿下,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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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为啥我要站香呢?”
“因为你是童子!咱家最后一个童子!”
“唔……”路加望着大哥的背影儿,苦恼极了,“为啥我是最后一个啊?”
“因为你最小啊!哈哈!”一张清秀的脸从后面探出来,一把抱起莲花座上的孩子,“小四儿!想哥哥吗?”
“三哥!”路加高兴的叫着,摸着三哥黑漆漆的头发,“三哥,可不可以不做童子啊?”
“那哪儿行!”三哥捏了捏孩子的腮帮子,“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熬到了十八就修成正果了!还有五年!一晃儿就过去了!”
“五年?”路加扁着嘴趴到三哥身上,“五年好长啊!修行好没意思!三哥都不陪我!”
“小四儿!别这么说,被菩萨听着了,可是要面壁的!”三哥唬着脸,冲孩子瞪了瞪眼睛,“修行就是我们的命!你要学会把它当成一种游戏,学会寻找里面的乐趣!”
“乐趣?唔,经文好难背啊!”路加搂着三哥的脖子,戳着他衣服上的金扣子,“功夫好难练!大哥成天板着一张脸;玉琪看得又紧……他们对我不好!”
“对你不好?臭小子!”三哥敲了敲孩子的头,一脸的哭笑不得,“对你不好?大哥板着脸?还不是你看得最多?你问问老二,问问我?我们一年能看见他几次?玉琪?他就差把你含在嘴里了!看着你还不是为你好!省着你闯祸!”
“三哥!吃果子!”路加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红的海棠塞到了三哥嘴里。
“唔……”三哥咬了一口,望着果子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还有父亲,除了你,菩提园谁进得去?更别提摘果子了!”
“嗯,父亲也不理路加的!每次见了面只是哼一声!”路加撇了撇嘴,“三哥,经文真的好难背啊!反反复复的,一不小心就咬着了舌头!唉呀……”
“背到哪儿了?”
“大悲咒!”
“啊?哈哈……”三哥笑了,他明白,大悲咒的内容确实磨人,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是枯燥了些,“三哥教你用清音小调儿唱大悲咒!”
“清音小调儿?”
“嗯!听好啊!”三哥理了理散乱的发尾,清了清嗓子,望着孩子的眼睛,微笑着唱到:“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