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到楼下客厅温暖的,令人放松的现代派装修,与卧室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应该是出于专业设计师之手。连室内设计反差都如此之大,那么程阅到底会想要什么样的庭院设计呢?林逸感觉到有些头大,与此同时,这件工作可预期的挑战性也让他跃跃欲试。
林逸正在胡思乱想,程阅已经拿着换洗衣物从壁橱里走了出来。“内衣和毛巾都是新的。你先去洗个澡,出来时把你的衣服交给我。不用着急,慢慢来,我在楼下客厅等你。对了,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喝茶好了。谢谢。”林逸匆匆接过衣服,走进浴室。
程阅沏好伯爵茶,摆好茶具和点心,坐下来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加入牛奶和砂糖,用小调羹缓缓地搅着,只是让手里的这一杯温暖的红茶占据了自己的全部心思。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程阅抬起头,林逸站在面前,已经换好了衣服。自己的衣服,林逸穿起来果然是长了些。为了方便起见,林逸把牛仔裤的裤脚挽了一道,白衬衣的袖子也被他卷到肘部。刚刚沐浴出来的林逸脸色不再苍白,多了些红润,显得肌肤格外晶莹剔透。
程阅站起来接过林逸换下的湿衣服,放进洗衣机清洗后,便回来陪林逸喝茶。周日的下午,屋外暴风雨肆虐,雨水击打着客厅的窗子,窗玻璃被水汽笼罩着,屋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更显得客厅里温暖舒适。一时间除了喝喝茶、吃吃点心之外无事可做,两个人便都放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林逸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浪费客户的时间。对于一个园林设计师来说,了解客户的喜好和生活习惯,在设计前期非常重要。毕竟要在修建好的园林里长期居住的,不是设计师,而是他的客户。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在重要的晚宴前花时间了解食客的详细资料,投其所好,尽力为客人提供最高的美食享受一样,林逸也会尽量搜集客户资料,以便作出让客户满意的设计。
两个人闲聊多时,程阅微微侧着头,偶尔透过低垂的眼睫,不露声色地观察着林逸。多年前程阅还是个青涩的哈佛大学心理学专业学生的时候,就亲手设计过不下百数的心理调查问卷,更不要说现在他已是本行业的佼佼者。林逸那些有偏向性的话题,他一早就已经察觉到其中动机何在。他轻松地应对着林逸,一边饶有兴味地想:“Two
can play this game.
这个游戏,我也会玩。不过,职业病好像又严重了呢。我又开始操纵谈话,误导对手来达到自己目的了。简直就像自动导航系统定时启动一样。要不要停下来?要,还是不要?这还真是个问题。”
林逸越来越郁闷,头也有点隐隐作痛。他从谈话中得出来的结论是,程阅兴趣广泛到了没有特别偏好的地步,这叫他怎么确定设计的主题意境?望望窗外,不知不觉中已经风停雨歇,林逸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要求,“雨停了,我们先去看看你的院子吧。”
程阅的院子占地相当宽敞,只是由于他一直没时间打理,还是保持着几年前刚买房子时上一任屋主留下的乏味景色。林逸不顾雨后院子里的杂乱无章,仔细丈量过每一寸地皮,画了个草图,又用数码相机把房前院后照了个遍,方才满意地停下手。
回到屋内,程阅以为正事已经办完,正要坐下来休息,林逸却又要求把房子彻底参观一遍。程阅略微迟疑了一下,林逸解释道,“我想看看从每个房间看出去的视角,设计时好有个统一的概念。”
一路看过去,最后进到楼下的书房。一看到三面墙从天到地的沉色核桃木书架上摆满了各国语言的书籍,和占了一整面墙的明亮落地窗,林逸的脸上现出了赞赏的神情,好一会儿都没出声。程阅没有打断他的思绪,直到他回过神来,方才说道,“我在书房里呆的时间最多。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请你设计得,从这里望出去景色最好?”
林逸点点头,决定单刀直入地问清楚程阅的意图,“在你的想象中,庭院建好后,从书房望出去,你看到什么,心里有什么感觉?”
程阅闻言,不觉抱臂沉思,单手支颐,修长的手指抚上薄唇,半晌不语。林逸虽然不是女子,却也看得略微失神。
程阅想清楚时,抬头一笑,“我想到了。我看到山林中的瀑布,流水汇成小溪,溪边芳草萋萋,岩石上青苔点点。我心里很平静,很安宁。”
林逸打开速写本,寥寥几笔,勾画出程阅述说的美景,随即递过去给程阅。程阅本身不擅绘画,所以对林逸的艺术天分不由得极是佩服。林逸草就的素描正正画出程阅心中所感,那一片平安喜乐的景象。
设计的大方向定好,林逸回去精心完善庭院改建的全盘构想。下一个周日,他把设计图给程阅过目确定后,便召集相熟的承建商开始改建工程。没到一个月,程阅的理想庭院,便化为现实。
林逸在这段时间里,被程阅丰富的藏书和有趣的谈话所吸引,变成了程阅的座上常客。而随着程阅对林逸个性的认识越来越深,程阅心中本来模糊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
做,还是不做。程阅常常看着眼前悠闲自在的林逸,心里翻来覆去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当然,程阅看得出来,林逸对于头上慢慢形成的阴云没有一丝的觉察。他有时想,在有些事情上很钝感的林逸,被暴风雨袭击的时候,恐怕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吧。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正合了程阅的心意。
第4章 予取予求
又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四月晴朗的天气里,万物生长繁盛。程阅透过浅白的窗纱,欣赏着庭院里盛放的野花,心旷神怡。林逸埋首在一本小说里,除了偶尔端起杯子来喝口茶之外,对外界的事物一无所知。
程阅手里虽然也拿着一本书,却神游天外,完全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只是有时会瞥一眼林逸,然后就又走神了。
一片寂静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声音虽轻,却引起了程阅的主意。他循声看去,原来是林逸手里的书掉到了地板上。过了好一会,也没见林逸伸手去把书捡起来,他想,许是林逸不知不觉睡着了吧。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程阅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林逸面前,弯腰捡起书。随手把书放在沙发旁的小几上,程阅俯下身去,轻轻唤了林逸几声。林逸眼睛半睁半闭,半醒半睡之间呢喃几声,倒底也没有能清醒过来。
程阅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逸甜睡中的面容。过了一会,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林逸的身体,走出书房,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程阅走进卧室,把毫无知觉的林逸轻轻地放在床上。与他的预期一致,林逸的身体并不沉重,程阅抱着他一路上来并不劳累,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程阅坐在床边,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熟睡中的林逸,很久没有动弹。在他的眼前,林逸长长的睫毛随着浅浅的呼吸颤抖着,肌肤在斜照入房间的午后阳光中愈显透明,似乎稍稍用力,便会留下瘀痕。
到现在为止,一切进行顺利,和他事前反复推演过的计划完全一致。
到现在为止,如果他想要,一切还可以中止,不会有任何后果。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个恪守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虽然不是什么纯洁的小白兔,却也从未放任过自己的行为,从未触犯过法律。
继续下去,他就会跨越那一条区分善恶的界线,进入他以前从未涉足,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涉足的黑暗世界,再也无法回头。
继续下去,他将会抛弃自己过去为之努力过的理想和梦想,抛弃过往曾经珍惜过的一切美好。
继续下去,他将在罪恶中沉沦,再也见不到阳光。
他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他准备好了吗?
也许他可以放弃自我,可是他可以给别人带来无可弥补的伤害吗?
让一个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他的人受伤。
让一个单纯的人痛苦。
让一个人受折磨。
他做得出来吗?
程阅再一次在内心深处进行第一千零一次灵魂的拷问,迷惘着,痛苦着,看不到光明。他仍在犹豫。
终于,他轻轻咬着下嘴唇,目光坚定起来,缓缓伸出手,手指搭上林逸衬衣最上面的纽扣,把它解了开来。虽然知道即使他的动作再大,林逸也不会恢复神志清醒,他仍然很小心地,缓慢地为林逸除去衣物,就像是害怕会伤到林逸似的。
几分钟后,林逸身上已不着寸缕,身躯略显消瘦,可是没有一丝病态。相反地,由于经常在户外工作,身体的线条流畅,显得轻盈而有力。肌肤虽然时常暴露在阳光的照晒下,却没有晒成棕黑,只是稍稍染上些蜂蜜的暖色,细致光滑,看来甚是可口。
程阅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在这之前只和富有魅力的女子有过身体上的密切接触。即使他不久之前对于男子之间的亲密举动做过大量密集的研究,始终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没有过实际的经验。所以就当林逸在他面前丝毫不挂,可以任由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他在那一瞬间,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了。
不过很快地,他就清醒过来,迅速而从容地从自己衣物的束缚中摆脱出来。就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他温柔地拥住了林逸温暖的身躯,低下头去,在林逸的脸庞上落下细密的吻。林逸迷迷糊糊中没有多大的回应,只是脸色增加了几抹淡红,唇瓣微微开启,泄露出几个无意义的音符。那悦耳的声音反倒引起程阅的激情,他随即用力吻上林逸柔软的双唇,将呻吟声淹没。然后柔和地固定住林逸的身体,让自己的猎物无法逃开,旋即开始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将林逸彻底占有。
刚刚发泄过欲望的程阅坐起身,侧过头去看在自己身边俯卧着,呼吸还是浅短纷乱的林逸。看着毫无反抗之力,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的林逸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程阅感到将另一个人完全掌控在手中的无比快意。很快地他感觉到身体里再度燃起的激情,于是又一次放任自己去获取新的高
潮。
阳光渐渐有些暗淡,衣着整齐的程阅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用挑剔的眼神从上到下地仔细审视着林逸的全身。由于他的小心谨慎,林逸的身体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他轻轻扶起林逸的上身,用轻柔的动作帮林逸全身清理过,再重新穿好衣服。
程阅抱着林逸下楼回到书房,把林逸放回到单人沙发里,重新检视一遍,直到确定所有细节毫无破绽之后,方才满意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原来用来装装样子的书,认真看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听到林逸在沙发里辗转反侧的动静,并没有加以理会。直到林逸坐直身子,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问道,“几点了?”他方才放下书,看看手表,回答道,“快六点了。”
林逸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觉得浑身酸痛,腿软无力,就势又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又睡着了?这两个星期工作忙了点儿,熬了两个通宵,身体还真有点顶不住了。”
“到底也不是刚出校门的年轻人了,别老熬夜,对身体不好。”程阅抬眼看看林逸,“顺便在这儿吃晚饭吧?我现在就开始做。”
林逸点一点头,“好啊。我也来帮忙。”
两个人吃完饭,每人手里拿着一瓶冰凉的啤酒,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一边欣赏着夕阳落去,满天的云霞,一边随心所欲地闲聊许久。暮色渐深,林逸方才依依不舍地驱车离去。程阅送出门,看着林逸的车尾灯在弯弯曲曲的私家小道远处消失,仍是半天没动地方,只在心中将整个下午从头到尾回想一遍,直到找不出自己任何的错失,方才长长地出一口气,转身回屋。
第5章 真相的代价
时间快进到五月底。夏天到了,还是湾区一贯的白天晴朗无云,早晚略微寒冷的气候。周六的下午,虽然阳光灿烂,微风吹过,带来的却是阵阵寒意。
林逸坐在程阅的书房里,心中有些发冷。他不去理会茶几上精致的茶点,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正在细品龙井新茶的程阅,一时无法决定是否要开口,犹豫着是否要冒着毁掉友谊的危险去弄清楚事实真相。
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他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凭着自己模糊的感觉就对自己的好朋友提出如此严重的指控,后果可能会是不堪设想的。
可是林逸到底也不是小孩子了,对自己的身体并非一无所知。一次两次的异样感觉还可以归之为偶然。反复出现的迹象,多半只能是人为的结果。如果事实真是如他所怀疑的那样,他该如何面对程阅的背叛?
程阅察觉到林逸的异常情绪,放下紫砂茶杯,关心地询问,“林逸,你什么都不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逸握紧拳头,短短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一阵钝痛。不管代价多大,他已经不能继续欺骗自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必须要知道事实真相。
林逸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程阅,问道,“程阅,最近一段时间,每次我在你家吃了东西后,身体就会出问题,你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程阅露出惊讶的神情,“不会是食物中毒吧?也不会呀。我跟你吃的东西一样,我怎么没什么事呢?难道是你对什么东西过敏?你去医院检查过吗?医生怎么说?”
林逸沉声说到,“我没敢去检查。也许我是怕会查出什么对你不利的结果吧。”
程阅先是茫然不解,慢慢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林逸,我没听错吧?你是在指控我在你吃的东西里下药,想要毒死你吗?”
林逸看着程阅的反应不似作伪,真像是完全不明白林逸所指控的罪状,不禁动摇了,喃喃地说,“我不是说你下毒。我是说你有没有给我下药,然后在我昏迷的时候,对我做过些什么……”
程阅彻底明白了林逸的话,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林逸,你跟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你觉得我是会干这种坏事的人吗?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和你一样都喜欢异性。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突然变得对同性感兴趣呢?”
林逸脸红了,视线漂移开去,不敢再看程阅,也不再说话。
程阅微微一笑,伸过手拿起林逸面前的茶杯,将微温的茶水全都喝了下去,将空空的杯底亮给林逸看,“这杯茶我可全喝下去了。我在里面放没放什么东西,过一会儿你就该看得出来了吧。”
林逸吃了一惊,见到程阅居然用这种方法来证明清白,心中再无疑虑,暗自后悔不该怀疑好朋友的人格。他忙说道,“对不起,程阅,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程阅温言安慰他,“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我们照样还是好朋友。”
林逸连忙点头称是。他觉得有些口渴,拿起紫砂茶壶想要再倒杯茶喝,才发现小小的茶壶已经空空如也。程阅见了,站起身接过茶壶,征询他的意见,“我去给你烧水,再沏一壶茶好不好?”
林逸不想多麻烦程阅,连忙拦住,“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
“不喝茶的话,吃点心还是配牛奶的好。我去给你倒一杯。很快的,你等一会儿。”程阅顺手收走茶具去清洗,再换了两杯牛奶回来。两个人接着又吃了些点心。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程阅突然想起明天晚上要去赴一个重要约会,可是他还没有决定穿那一套衣服好,想让林逸帮着参谋参谋。朋友之间这点小事平常得很,林逸答应下来。于是两个人一起上二楼的卧室去选衣服。
林逸刚一进门,程阅便将卧室的门反锁上。待得林逸听到声音回头望去的时候,程阅已经挡住他的去路。林逸看着不动声色的程阅,想起自己刚刚得罪了对方,感到有些不妙。难道程阅要跟他秋后算账,狠狠揍他一顿?果真如此的话,那他最好还是别还手,豁出去受些皮肉之苦,让程阅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