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松了手,微笑着蹦出四个字:“本宫喜欢。”
苏怜儿被两个侍卫堵住嘴巴拖了下去,我趴在屏风上已经被惊傻,整个脊背都被冷汗打湿透了。
几天前还恩爱的小夫妻,就这样散了?天大的一桩姻缘就这样被我一句话给断送了?
正觉得恍惚如梦时,突见他转脸对着屏风道:“出来罢。”
他微抬着高傲的下巴,尖锐的目光似能通过屏风将我心灵刺穿,一如初见时杀气四溢富贵逼人。
我打个冷战,哆哆嗦嗦走出来:“太,太,太子殿下好……。”
他走过来,皱着眉头看我:“你抖什么?”
“没,没……天气有点冷罢了,”我抽抽鼻子,“殿下有事要吩咐小的么?”
他扯扯嘴角:“把地上给我打扫干净。“
我连忙屈膝,半跪在地上捡茶壶碎片,捡到一半突然抬头,对上他饶有兴趣陡带怒意的细眼:”太,太,太子殿下,小,小的有一事请求。”
他好像遇到什么开心的事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求我么,说。”
我飞快捡碎片,不敢再看他,咬紧牙关小声道:“上次说的那个事情,我现在想法有改变了……小的想去燕北看看。”
此人危险极度危险,且从刚才的谈话中已听出些对我有些暧昧之意。与其和这种人暧昧危险纠缠,不如叫上半仙儿趁早躲远些……
“小猫,其实燕北风景不错的。”半仙儿,你真乃神人也。
48.挚手一生
一段死寂般的沉默,就在我忍不住抬头时,突听他冷冷道:“何时决定的,早前还是方才?”
“方才,哦不,早前,昨天晚上和东方磊商量了下,觉得去燕北闯闯好。反正我考绩最差,再派别的谁去也容易招人口舌。”我弯腰点头辩解道,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招人口舌?!”他冷笑一声,抬脚将桌子路踢倒,“昨日你前来求我时为何不怕?”
他整个人都像处于暴怒中的狮子,浑身上下不停迸发着火星儿,我咬着被桌面砸伤的手指含糊道:“昨天,不还没想清楚么……。”
话未说完,衣领便被他用力提起,凌喜洋咬牙切齿道:“没想清楚,你便来找我。你当本宫是什么人?燕北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去自由?!”
我对他的怒意很是困惑,昨天早上来求他时,不是似是而非的推脱说没想好么。这下老子心甘情愿要走了,他居然还不同意了?怪异的一个人。
正当本人处于水深火热中无法解脱时,贱猫以英雄救英雄的猥琐姿势出现,肥胖的身体犹如一道利剑猛窜在我肩膀上站住,双手握拳一脸色相惊喜道:“哦!太子殿下,小飞终于又见到您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么?这不是梦吧??”
我歪着脖子承受肩膀上的重量,偏头打量凌喜洋的表情。
他方才还杀气十足的细眼已然惊慌失措,脸色也瞬间转为苍白,声音中不自觉透出一股惧意:“你,这该死的混账东西,怎么又跑到陵南来了?”
“自从上次御花园一别,小飞便对太子殿下日夜挂念,茶不思饭不想……,未曾想三个月都过去了,日里万机的您居然还记得我……小飞当真死也无憾了!”
谁说他只得了我部分真传??这家伙表白的文采比我强多了!你能想象出我当时的傻样么,一只深情款款的猫,对着伟大高贵的太子殿下边流口水便神情暧昧的诉说着缠绵不绝的爱意……恶寒。
目瞪口呆良久,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发出一个错误的声音:“呃?你们……。”
“啪!”凌喜洋甩手扇我一个耳光怒不可竭道:“看什么看?滚,现在给我滚出去!滚去燕北,没有本宫的旨意,一辈子都不准回来!!”
“太子殿下,您消消火,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得……。”贱猫不知何时已窜到凌喜洋肩头,挥舞着爪子邹媚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小飞都会在您身边,其它人滚多远都没关系……。”
一手堵着乱喷的鼻血,一手拼死撑起脑袋往房间偷偷打量。
凌喜洋怒视着贱猫,嘴唇直线绷了又绷,拳头握了又握,小宇宙最终在我的渴望中爆发了:“来人,谁把这只猫给本宫捉了,毙命者赏金千两!!剥皮刮毛皆有重赏!”
趴在院中的我也热血沸腾,狠不得立马双手将那贱猫奉上大叫:“我是这猫的主人!!把钱给我吧,一半儿也成。。”
想了又想,为避免自己被剥皮刮毛,这赏金还是只能忍痛割爱。满园役衙侍卫都在争相捕猫,多少替我减少些被人注视的尴尬。
目的即以达到,我便忍着一身伤痛顺着花院小路往后院爬去。
拖着踉跄的脚步回到东方磊住处,我疲惫的用头抵着他肩膀小声道:“我要去燕北了。”
他似已料到,给我一个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我陪你去。”
我心中一暖,抚着他肩膀磨蹭道:“嗯,我就不信,那破地方真能把我给整死不成?!”
他用手指在我脑门上轻敲:“休要诅咒自己。”
我耸耸鼻子,从柔软的空气中嗅出幸福的味道,燕北纵使苦寒,也能接收到一点春天的气息吧?
搬了摇椅,顶着半扇门半躺着,在舒服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美滋滋享受着怀里的核桃仁,时不时打量一下侧坐在一旁看书的东方磊,伸手在他脸颊刮几下调戏。这种奢侈的幸福,让我有种恍如梦境的错觉。
“半仙儿~”,我高翘腿拉起嗓子叫他。
他翻书的手指顿住,另半边完美的脸一点点转对过来,往日狡狤的眉梢透出些许困惑:“嗯?”
我立刻弯起眼睛挥手:“没事没事儿,你继续。”
他摇头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看书。
走廊的风都似乎突然跟着温柔起来,挟着梅花的殘瓣在地面轻轻翻卷,天高云淡鸟雀静飞,这幅画卷美丽的令人难以置信。
没有谎言阴谋伤痛,没有流言蜚语血腥杀戳算计,只有清风白日美人如画,檀香竹椅书卷,不消任何言语,只是偶尔对视间,一切幸福便尽在不言中。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我正沉醉其中无法自拨时,来人生生将我美梦吵醒,凌喜洋潇洒如风的走来,嘴角带着笑意细眼却闪着寒光。
黑云罩顶,我的心也跟着蒙上重重阴影,恍然起身。
东方磊含笑起身,轻轻握住我的手指:“东方磊见过太子。”
“免了。”凌喜洋将袖子一挥,在我方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东方磊,父王今日京中急报,命你我两人速速回京,不得延误。”
我心里格登一声,果然……还是不能像梦想中相守。
东方磊盯着凌喜洋一语不发,脸上无丝毫表情波动的说道,“太子殿下,燕北人烟稀少且地处贫瘠,勿需指派七品官员前去打理……。”
“需不需要,本宫说了算!”凌喜洋得意的挑眉,又将幸灾乐祸的目光转向我:“至于你,包大人,是求本宫……留你在陵南还是一并带你回京去呢?”
他的声音颇为轻佻,看我的眼神夹带着不屑和鄙视。因爱不成反生恨?呸,在他眼里,我或许就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小人,比起青楼出身的苏怜儿强不到哪儿去。
这个羞辱的认知让我忍不住咬紧牙齿,恨不得冲上去打掉他嚣张的牙眼。
“纵使派任考绩较差的官员,也不必让他前往,包大人任职不足一年,虽无政绩却也无甚大过。考绩绝不会低过附近几个贫县,除非太子殿下存了私心。”东方磊低垂了眼眸,波澜不惊的替我辩解。
凌喜洋抬起下巴冷笑:“本宫就是厌恶此人,有心贬他去燕北,那又如何?”
“我随他去。”
“你敢抗旨?!”凌喜洋起身怒指:“你为了这样一个人,居然敢抗旨?”
气氛瞬间剑驽拨张。
简单的四个字,却因驳斥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显得令人战粟,我紧张的拉扯东方磊衣袖:“半仙儿,你别这样……。”
东方磊抬眼看我淡淡道:“我答应过的。”
我别过脸去,刚一低头泪水就盈了眼洭。呸,承诺算个屁,青商也曾经答应过我很多事,立了和约最后还不说消失就消失。爱过的人可以再换,说过的话可以再变,哪个会一直期盼着你随口戏言变为现实?笨蛋,白痴!!
凌喜洋深吸口气,眼神宛若利剑把我刺定:“包大人,你如何说?”
咬牙,沉默,抬头,我细细将东方磊打量过,最后将手抽出来站定道:“小人愿意自行前往,若无太子召唤,终生不离燕北寸步!”
语罢举礼将身子转向东方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坚定道:“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后,心里却总是不安。刚刚我才突然恍悟,原来……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叫做自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
你。你或许会说你不介意,可作为一个男人,我介意!没长相没钱没权这都不是重点,可我不能连自我生存都不能。我的来历,依你的本事想必早已知晓,虽然来了那么久,却对这个社会仍旧一无所知,我不想永远躲在你身后一辈子!我也不能!此番前去燕北,倘若我能活着回来,你那时还未娶妻,我便与你海誓山盟终生相守。倘若我不能回来,那便说明我没有资格和你并肩而立,你也不要耽误光阴,随了天意趁早娶妻生子……。”
这不仅仅是感情深处的剖白,而是……一个男人的心声,他如果爱我,便会懂。
东方磊沉默良久,垂眼凝声道:“我等你,倘若不能回来,我便去燕北守你。”
他不说找你,他说守你。
无论生死。
一番对话下来,说的我巨伤感,抽抽鼻子笑道:“那当然,你说过要养我一辈子的。”
灯泡终于忍不住被人无视走了出来:“那便尽快收拾东西启程罢,文书我稍后便差人差过来。”
我躬身谢道:”小人有生之年便在燕北企盼太子的旨意。”
凌喜洋回头,凤眼溢出些许同情:“只要你能在燕北任满三年,不论生死本宫都召你回京封官拜爵,定胜过你在陵南苦熬一生,只是……不知你薄命是否受得?”
这算是许我的功名利禄还是对我生存信心的挑衅?我转转眼珠笑道:“谢殿下,小人记下了,小人命有多大,想必太子比谁都清楚。”
他微微一笑,敌意尽褪:“那好,本宫便等你……本宫便看你是否能熬到那日。”
迈着气势十足的步伐走出门去,却突然回头大笑道:“东方磊,本宫已经捉到了你那只疯猫,一会儿要将它千刀万剐剥皮煮汤!!”
东方磊扬扬嘴角,目光似水的看向我:”燕北风大,天黑切勿出门。”
我点点头,又听他道:“那里荒豹横行,随行一定要带够人手。”
我再点头,他又继续叮嘱道:“强盗马贼也时常也出没……。”
我伸手捂住他嘴巴,装作不耐烦道:“够了够了,怎么这么唠叨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常识,早听狗腿说过好多次了。再说,像我这么命大的,死了说不定可以再穿回来,反正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啰哩叭嗦讲这么多讲这么多,不是要我挂心么,真是的。“
“就是要挂在心上,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他摸着我的脸颊柔声道。
以前,我总是一个人,只身形影的来去自由,心中却总是感觉到莫名其妙的空。
如今,已有一人长伴我左右,纵使不能相守、孤身远走他乡,却有根柔软的牵挂将我们串连,心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无法控制的滚了下来。
半仙儿,等我回来。
49.离别设宴
爆竹辟哩啪啦声声清脆,浓重的琉璜味儿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我还没有感觉到半点节日的喜庆,春节居然已经就这么过去了,热闹没的看也没的掺与,这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看着下人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我拢着袖子无聊靠在门上得瑟。
“小飞……“,青商?来找他的蛇妹?呃,怕被凌喜洋给关起来了吧,我眼神瞟忽的瞄向院子:“有事?”
他摇摇头:“想看看你。”
哦,我松口气,摊手大方道:”看吧看吧,搭明儿起,以后想看也看不着了。”
他愣住,眼中流光闪动:“为什么?”
我吐出一团白气,将额头流海吹开笑道:“明天一早,我便离开前往燕北,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所以呢,你不用再担心我之前说要报复你的那些话,安心过日子吧。”
“一辈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都是震惊。
我懒懒的打个哈欠,泪眼朦胧道:“是啊,就是到三四五六七八十年之后,如果我能活那么久的话。”
“你和东方磊一起去?”
“一个人。”我摸摸鼻子,嘴上和半仙儿说开了,心里却仍是矛盾,我恨凌喜洋这厮棒打鸳鸯!!
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我也去……。”
我怔住,伸个懒腰后将两手抱于胸前看他,许久后才用似笑非笑的腔调道:“去啊,燕北大的很,你去探亲还是访友?捉兽还是杀人?”
是因为我说话太过含糊表情太过委婉的原因么?他居然摇头一脸认真解释道:“我去陪你。”
陪我??我嗤笑:“你觉得我需要一个怀揣阴谋善于伪装的妖怪在身边陪着么?还是……你的蛇妹丢了,暂时找不到白痴算计了?”
他眼中的琉璃瞬间碎了般四溢开来,闪动的莹光映的人睁不开眼,有种让人以为里面的水珠随时都有流出来般的错觉。
我曾经发誓要把全部爱给他的那人,将我从天堂拉入地狱,他用轻颤如丝竹般碎心的话语问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待我?”
这个问题,实在诡异的匪异所思,甚至可以说是荒诞。
我和他久久对视,将他每根纤细的眉毛都打量仔细,憋屈的愤恨皆数转为笑意,上前抚摸他脸:“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呆呆的点头:“想。”
于是我再笑,伸手抓住他肩膀猛摇:“醒醒吧,老子从死的那一刻就醒了!如果不去燕北,我一定做个称职的戏子和你耍个够。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个晚上的时间了,我要去陪我的爱人--东方磊,没空去理会你这些有的没的了……。”
我强行翻转过他肩膀推出门去:“我和你之间,早就干净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OK?去找别人吧!”
欺骗谎言阴谋报复,我无心亦无力再去幻想。眼下满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在燕北好好的活下去,等待将来和半仙儿重聚。
至于青商,兴许待我无聊之日再想起,还会感慨爱情生涯中多出来的这剂调味。
过去种种,辟如昨日死。
让时间把我与这眼前男子的纠葛……通通变成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