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仔细打量了被我抓着的道长,一拍手,高兴地说:“我想少爷怎么这么急呢,原来是在追您啊,昨晚我家少爷被恶鬼追赶,吃了一宿的苦,要是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也得心疼死,这下可好了,道长仙风道骨的,功力必定高强,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少爷呀。”
道长再次在我和小茶之间来回看看,表情颇有些尴尬的意味,我也没想到怎么才能让他不尴尬,暂且先叉开话题道:“小生姓李,家住城西,自昨晚出现恶鬼之后,整晚在外心惊胆战地渡过,就没有回去过,不知这位道长能否跟小生回去救救急,如能帮助去除那恶鬼,小生必定重谢。”说完抱着拳一鞠到底。
现在我也不知这个道士的程度到底如何,如能像当年那位高人那样(现在不叫江湖骗子,改口叫高人了),为我彻底根除鬼缠烦恼当然是最佳,若是功力不够,我就缠他几天,直到找到真正的高人为止也未尝不可。
最害怕的是他是没什么本事,专门招摇撞骗的真江湖骗子……
不过看道长的样子,银发银须,身姿轻盈,面上虽显老,但精神焕发,无论如何看都是一副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模样,应当能够救我。
呼……今晚可算是能睡上一觉了……
第三章 命案
“听说衙门昨晚上又死人了……”
“是啊是啊,这次又是牢房中的囚犯,一早尸体就被张大嫂哭哭啼啼地领回去了,那个惨样哟……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后怕着呢!”
“什么样的?你还看见了?”
“看见了,张嫂一家是我们家老邻居了,张家那小子还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呢,昨天晚上死得惨啊,手脚都萎缩了,整条脖子活像被两头马拉着分别向两头扯一样,拉得又细又长,真不知道是怎么会弄成这样的!衙门真是中邪了!这个月已经有多少囚犯因为乱七八糟的死法死掉了啊!”
“就是!这真是中了哪门子邪了?这小张也就多看了衙门外出采买的丫头几眼,就被抓进去了。现在捕快还到处抓人,一点小错就往牢里关,生怕一个不小心死的就是自己!唉……说是百姓的父母,真正到了这份儿上,谁还想得到我们老百姓呢……”
把道长领回府的途中,让我不小心听到了些关于昨晚衙门内的传闻,听得我这个昨晚刚在衙门口见鬼的人又是一阵头皮发麻,这么青天白日的,别讲这么恐怖的话题行不行?再这么边见鬼边吓边发麻下去,我的头皮又有两条路可以选了,一是麻着麻着就习惯了,以后再见着鬼就不怕麻了;二是麻着麻着头发就掉光了,以后说不准能见着头顶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我操起扇子(公子哥的必备品)照着脑袋来了一下,“啪”地一声,立马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茶是习惯了我的行为了,见怪不怪地继续引路,不过道长没见过,这一举动马上引起了道长的疑问:“李公子这动作是为何呀?”高人撸着银须,如是问道。
“啊……其实是这样的……”本少爷以风流儒雅为目标,自然不会把刚才一系列内心活动实话相告,于是只能编,迅速整整扇子,轻轻握于掌间,对道长又是一鞠,“小生突然想到,现在时辰这么早,道长怕是还没有用过早膳吧,光顾着把高人带回家,反倒是怠慢了客人了,家里闹了半宿,丫头们想是也没有准备什么吃食,不如……”
“无妨,贫道已经用过早膳,公子继续带路便是。”
“如此便麻烦道长了。”
刚回府,也没有经我们带路,道长就直蹦后院,绕着那里转了好几圈,随手扔出两道符贴在火盆上,转头就对我说:“放心,普通的饿鬼而已,贫道今晚定帮你收了它。”
这话听得我一阵感动!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仙风道骨的仙人啊!昨晚那饿鬼折磨了我多久啊!人家道长随便几句话就让我彻底定下心了。
完事之后坐到厅中,我犹豫着说道:“道长,小生有个不情之请。”我刚开口,小茶这个机灵的小厮就抓准时机送来了茶水,也好让道长知道我府上侍候得周道,真不愧跟了我多年。
“李公子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小生自出生之日起,就有位道长对家严家慈说小生八字奇轻,易为鬼所害,所以赐了小生一组避鬼用具……”
“如此甚好啊,为何公子仍能见鬼?”
“说来惭愧,小生因父母过世,昨日浑浑噩噩之间,竟把那套衣物错当成父母的遗物,放进火盆内烧了去,待发现之时,已为时晚矣……”抹泪。
“如此说来,昨晚真是难为这位公子了。”
见道长面上露出怜惜的神色,我知道这博取同情心的计划已然成功,接下来就是……
“小生见道长一见便能瞧出那火盆就是饿鬼出现之处,想来道长必定是功力深厚,不知……道长可否……”
“公子放心,那组避鬼用具的灰土贫道方才看过,虽然已经烧成灰烬,但仍留有一些本门的气息,定是我门师兄在前几年出山时留下的,贫道虽不及师兄法力高强,此等避鬼之法还是难不倒贫道的,既然公子与我门有缘,贫道定助公子渡过此劫,况且这妖物……”
我正等着道长“妖物”后面继续说呢,他却突然话峰一转,道:“贫道算过,公子近几月必有大难,贫道先留在此处,待公子过劫之后再离去不迟。”
“多谢道长。”
“不必多谢,这也是我门份内的事。”道长微笑着说道。
怎么我遇恶鬼与这道观又有什么关系?心里有些不解,但有高人相帮总是好事,也就没有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小茶,带道长去客房休息。”
晚上二更刚过,小茶就进来通知说道长到后院去了,想必他察觉动静了,我连忙赶去,只见后院已经刮起一阵阵阴风,尘土和落叶被卷起,以道长为中心打着旋。
“这这这……这是怎么啦?”打了一个哆嗦,我连忙躲到院子的一角。
“公子放心,这饿鬼还未完全出现就被贫道抓住,正在挣扎,贫道布的阵绝对能够制住它,公子只需站得远些,看着就好。”
原来饿鬼已经出现了?我向旁边蹭了一点过去,绕过被道长挡住的地方。
真的出现了!道长身前的地上已经出现了锈红色的两只爪子和一整颗头。看样子它是想再次躲回去,而道长是想把他抓上来,双方凭实力在对峙着!
看样子这只饿鬼绝对不是道长的对手,因为它看起来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还是被一点点拖出来,道长却一副轻松的样子,整个人只有衣袍被吹得乱飘,人倒似是被钉在地里一样,一动不动的。
赢了赢了!饿鬼已经完全被拖出了地面,张牙舞爪地被拎至半空中,整个身体都扭曲变形了,一张张大的嘴里不停喋出绿色的液体,舌头伸到不能再伸,在空中胡乱地动着。
“唔……”忽地从道长口中传出一声奇怪的呻吟。
接着风云大变,高人的双手高速连着摆了几个动作,刚才卷在道长身边的风瞬间绞到饿鬼身上,形成一个半人高的茧状风阵,只闻得“唰唰唰”几声响,被包裹在内的饿鬼“嘎——”一声长吟,一眨眼工夫就被斩成四段,体液和残肢不断在风阵中翻滚,被锋利无比的风刀绞得稀巴烂,道长猛一挥袖子,风阵爆裂,内里的秽物先是继续快速打着螺旋,似龙卷风一般越转越快,最后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被吸进地里不见了。
我已经被这个过程惊得连连惊叹了数声,见一切都结束之际,跨一步上前,刚想行礼,道长突然一跃,足足跳得有两丈高,跃过后院围墙就朝外去了。
“唉?道长?道长——!!?”这是怎么了?这饿鬼不是已经被杀了吗?道长这么急急地跑出去,难道是发现外面还有何情况?
“小茶!你在府里留着,本少爷去去就回!”
忙跟着道长往外跑(当然,道长是跳墙的,我是走门的),恰巧见到一袭蓝袍在街角转了个弯,暗自庆幸自己跟得快,脚上一步不停地跟上。
话说回来,这道长跑得可真快,幸好他跑的路都是直线,不然七拐八拐的,我非得跟丢不可。
没多久,道长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我在心里暗暗叫苦——他一跃可就过去了,我今天这身衣裳就得湿了啊!
不想高人见到河,就停止了不断往前冲的势头,在河边轻飘飘地一个转身,硬生生刹住后,蹲下在河水里观察起来。
“道长,道长……”我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好不容易赶上,一边往河里张望,一边喘,一边不忘问,“这……这河里……可是有什么?”
刚才追得急,我竟然没有发现,现在靠到近处一瞧,着实惊了我一大跳!
这道长原本银白一片的头发,竟然全黑了!
这位高人现在也不是在观察河中情况,而是一次次捧里河内的清水,在脸上揉搓着。
“竟敢舔贫道的脸!不让你用最痛苦的方法死去,枉我跟着师父学道这么多年!”他边用力搓脸,边恶狠狠地言道。
不止这头发,这脸……怎么也变得这么年轻了!这这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啊!!!!!
“扑通——”脑袋一晕,我一头栽进水中,再也没勇气看下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李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道长拉住我的手把我扶正,免得被淹死,疑惑地问道。
我这时才真切地看清这张年轻版的脸,他的眼睛圆圆大大的,双眼皮,在脸上占据了很大的比例,鼻子和嘴长得较为秀气,是一张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亲切的娃娃脸,总而言之,虽算不上绝世美人,好歹是一张非常清秀的脸,年纪应该与我相仿,或比我大上几岁。如光靠外表让我去判断的话,我觉得他是好人。
“道……道长……你的脸……”
见我呆呆望着他,这位不明身份的高人先是摸了一下脸,一摸之下起初显得有些惊讶,后又平静下来,对我笑道:“方才光顾着洗脸,反而忽略了易容之术,可是吓到公子了?”
我摇头,完全被道长的笑容震住,世上竟能有如此笑颜,完全发自内心,纯真的不带一丝杂质,让看到的人也像是春风拂面一般,带走一切忧虑。
好一会儿,我从拂面春风中缓过神,也忘了从河里出来,站在原地就准备风流一把,道:“不知道长如此青春年少,为何要作老人打扮?”
“贫道自小仰慕仙风道骨的道人,所以入师门后,习的最勤的便是这易容之法,如今各道法皆有小成,家师便让贫道下山历练,当然以最喜欢的形象示人,李公子觉得如何?”
……
什么如何……谁教导这人从小的审美观的……?怎么会教出这么个怪人来……年轻不好么,居然喜欢扮一个老者……谁家姑娘喜欢老头啊!?
心里絮絮叨叨想着,面上自然没有表现出来,作为一个风流佳公子,见到外貌较好的人自然得赞美一番,套套近乎,于是道:“道长易容后的样子自然是仙风道骨,让人顿生亲切和蔼之感,只是小生以为,道长原本就生得亲切友好,无需再另加修饰,何必把一张年轻的容貌,硬生生改成老者呢?”
“公子言下之意,贫道这样即可?再易容也是多余的了?”
“正是。”我点点头,说着违心的话,其实道长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道士了,就算从服饰和拂尘上被看出来,也必定认为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道。
七手八脚爬上岸,我再接再厉:“小生与道长年纪相近,想来这也是一种缘份,小生名逍愿。”边说边在空中比划出自己的名字,再一脸诚恳地看着道长,“道长如不嫌弃,我们以后兄弟相称可好?”
道长嘴里嘀咕了一些,我没听清,随即回答说:“贫道姓郑,名涟舒,年纪应当是比李公子虚长几岁,以后公子就称我为郑兄吧,以后贫道称李公子为逍愿可好?”
“郑兄。”我从善如流。
郑兄还未说话,宁静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
“半夜三更,何人在此喧闹!”两个捕快突然似风一般出现在我面前,一左一右猛地架住我的两条胳膊,其中一个高的恶狠狠地道,“半夜洗澡?”
“非奸即盗!”矮的那个接口。
“该当何罪?”高的那个又道。
“罪当入牢!”
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这两个人该不是有毛病吧?
矮的刚答完,就用力架着本少爷离开现场。
这时候,脑子内才闪过第二个念头:他们真想把我关起来?
我开始挣扎,这今天早上听到的消息果真不假,现在衙门就是在胡乱抓人!
“郑兄,郑兄!救我!”我不想去衙门牢房啊!那里天天晚上死人,我八字奇轻,进去了非得把小命丢在里面不可啊!
郑兄从后面甩了一下拂尘,一道银光突地从里面窜出,打在我腰上,他说:“你就放心去吧,顺便打听清楚情况,贫道改日定去救你。”
……
改日……
改日……?
改日是什么时候啊啊啊啊啊!!!!!
第四章 仵作
牢房,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潮湿阴冷,或者充满腐败的味道,但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里面没有风,只有一股脚臭、汗水、血腥味交织的难闻气味,刚进来的时候,闻得我一阵干呕。
昏暗的月光隔着一条条铁杆,从不及一人宽的小窗子射进来,只能给本来就阴森的牢房添上一层冰冷的气息。
“不要!我不要进去!你们给我换个地方!”我扒住牢门的两边,死活不肯进去。
“还不快点?”高的把眉毛一挑。
“给我进去!”矮的捕快照着我的屁股踹了一脚,直把我踹进地上铺的枯草里,锁上门出去了。
混账!我的白衣裳!唉算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本以为今晚能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居然要面对比昨天更恐怖的事!
这衙门的牢房……还真是诡异得紧啊……
风在窗子铁杆的缝间穿来穿去,呼呼作响,就是吹不进来,听起来就像是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一般。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在这种黑不溜灰必然要出鬼的地方,自己吓自己做什么……不想不想……
环视四周,除了褐黄色的枯草还是枯草,如果鬼来了,我连个可以抄起来搏斗的硬物都没有……
忽地瞧见枯草堆里有一堆高起来的地方,比平扑铺在地上的一般高度足足高出半尺,高起来的范围大约有一个七八岁小孩那么大,看起来甚是可疑,我哆哆嗦嗦蜷缩在牢房的一角,内心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实在的,我还真没胆量过去看,在这种环境下,若是这枯草下有些什么,它突然蹦起来,那我岂不是当场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