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想着再调笑几句,不过想想现在不是时候,便揉揉腰勉强站直身子,道:“真的没事,涟舒你先去吧,我在后面追着。”
“那怎么行!”他一口否定我,见我还想开口,便抢在前面道,“这里死气漫延得如此快,若是真动起手来,你……你身子不便,若是一不小心……一起行动!你就别跟我争了!”
见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扔下我一人,自己先去查看,我也不再坚持,只是心里想着我不过是腰有些酸,后面有些痛,行动稍有些不便而已,就算有鬼怪还能拿我怎么样,一边却又被涟舒的坚持所感动。
我将腰带缠缠紧,咬咬牙,勉强将这一阵酸痛的感觉盖过去,便拉住涟舒还是向兰苑方向跑过去。
在屋顶上窜下跳是行不通了,我们沿着来时的小路一路跑着,终于在过了两道院间的隔墙后,目睹到了那里的状况。
一团邪恶的黑气将一间客房团团围住,被黑气笼罩的屋子上面,似乎隐约能见看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在移动,只是死气在缓缓流动,让我看不太真切,他的样子似是趴在瓦片之上,透过缝隙正在偷看屋内的情景……
“逍愿你看!”我们在看到这个类似人形的影子之后,放慢了接近的速度,转而压低身子,将气息压到最低,连声音也轻得如同叹息一般,“那个影子,看上去不人不鬼的。”
“嗯,我也留意到了,我们悄悄潜过去,先擒了他再说!”
我们小心翼翼携手前进,大约花了一柱香时间才靠近到屋子的近前,这才确确实实看清这个被死气半盖住的,的确是一个半透明的鬼影,便更加留意脚下,绝不能让它发现我们。
我跟涟舒商量了一下,打算前后包夹它,涟舒在前,我在后,决定下来之后,我便一人蹑手蹑脚绕到屋子后面,打算通过窗台的帮助跃至它背后,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擒获!
我的腰还有些不适,不能一跃登上屋顶,于是便轻手轻脚爬上窗台,可哪知当我爬到一半,一双手正搭在屋檐边上,准备运气翻身上去的时候,那鬼影突然动了!竟以极快的速度向外窜去!
见鬼了!我敢肯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它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边觉得奇怪边跳了上去,涟舒可能见到它的动静也随即跃上了屋顶,与此同时,我感到了脚下的死气正在减少,而消退的那部分死气正在向逃离的鬼影聚过去!
没有任何考虑的,我们便向迅速离开现场的鬼怪追过去了,涟舒担心地看我,这时候我也不去想那腰酸不酸疼不疼的问题了,逮住那只鬼才是最要紧的,要是不小心扭了,大不了明天一天爬不起床,让涟舒给我好好治治!
可虽然脑子是这么想的,身体却自发地受到腰酸的影响,一旦要做大一些的身体动作,便不自觉地缩手缩脚起来,涟舒也担心鬼怪会突然对我不利,便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放开手脚去追,之前将赤鱬困住的“锁魂网”需要短时间站在原地定心念咒,才能发挥其威力,而若是站在原地念,待念完之后,那鬼早就不知跑去哪儿了。
一时之间,我们与那鬼影一直维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追也追不上,它逃也逃不开,若是使用强力攻击术的话,我怕将严老板精致的客栈砸了,到时候恐怕严楼二人要一起来找我算帐的,而且若是不小心将其打死了,便什么都问不到了。
这时让我们最为奇怪的是,刚才聚集在那只鬼身上的死气,似乎正在慢慢减弱之中,现下更是已经弱到了方才的半分左右,让我更想急着追上去一问究竟。
我们一路追着它,在客栈里面绕着圈子,正不上不下僵持着,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用那招大概可以!
在脑海里将当时的感觉模拟了一遍,觉得可行,便将注意力都聚集在咽喉处,想像着灵力全部向那里聚拢、化成一个整体的样子,最后我吼了一声“去”,一个巨大的“去”字从我嘴里“脱口而出”,呼啸着笔直向那只鬼飞过去!
“嘎啊啊啊——”伴随着一声难听的惨叫,那撮鬼影终于一动不动,被我镇住了。
涟舒转过头来看我,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想笑又在忍着的模样,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你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这招怪了点……但好歹将那鬼制住了嘛……
掏出扇子扇扇,打算跳过这个问题,讪笑着道:“涟舒你先别管这个了,我们抓鬼要紧不是?”试图将涟舒的注意力又引回那只鬼身上。
走至近前,那只鬼在我的巨大“去”字下面扭动着身子,还想逃,见实在逃不了了就开始嚎叫:“两位大侠大侠!饶命啊!放过小的一条命吧!小的只是暂居在这家客栈的一只小鬼啊!”
我心说你死都已经死了,还饶什么“命”,若是真要你魂飞魄散,还能让你跑出去这么远么,早就一个雷轰死你了,嘴上却装模作样道:“饶不饶你,就要看你的认罪态度如何了。”
随后一板脸:“说!刚才的死气是怎么回事!为何你现在身上的死气淡化了这么许多!”
它被我吓得身子一抖,声音便小下去几分:“饶命呀饶命啊……小的说,小的说!是有人吩咐小的这么干的!大侠千万别杀小的呀!”
我气得想一巴掌拍死它!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只有一句是重点,另两句全是屁话!
见我不耐烦到极点,涟舒上前柔声道:“慢慢说,是谁吩咐你这么做,你到底在那间屋子上做了什么?那些黑气又是怎么回事?”
它见涟舒似乎比较好说话,便扭头过去对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什么‘死气’‘黑气’的是什么,是……是今天刚入夜那会儿,有个人说这客栈里有个道士,要收了小的,让小的在半夜里趴到那间冒黑烟的屋子上面,那上好的‘灵气’便能分给我一些,然后你们来了,我一见是道长,以为是来逮我的,小的就开始逃了。”说完哭丧着脸,真像我们要把它怎么着似的。
“调虎离山!?”我和涟舒同时叫道。
我抓着它的领子,急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住那间屋子里的人?他除了让你趴在上面之外还让你干了什么!?昨天那件凶杀案是不是这人干的?”
它张口准备答,却在这时,它身上的死气已在漫长的过程中全部散尽,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一双手痛苦地抠自己喉咙,嗓子里发出极度干渴似的“哈……嘶……”的声音。
我吓得立即放开它,还将那个巨大的“去”字也收了去,可是它既不逃,也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他扭动挣扎着,嘶声吼叫,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竟完全化作了一滩黑水,消失殆尽!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我们连什么都没问明白,那种沮丧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的,不过一想到那间屋子应该还有线索,我们便没有在原地做太久的停留,回头便直奔兰苑。
“涟舒……你还记得是哪间屋子么……?”站在小路上,我望着那一排排造得都差不太多的房子,实在想不起来刚才爬过的是哪栋哪间屋……
“方才一路都追着死气过来……”涟舒为难地道。
“是啊……死气都不见了……”
“所以我也记不太清了……”
无奈,由于我们俩都不记得到底是哪间屋了,所以只能每一间查看过来。
花了不少时间在那些房子间走动,分头找了许久,在其中一间门外发现了丝丝死气!
我上前去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反应,从门缝之间看过去,客房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感觉不到。
“一定是这间了,里面肯定发生什么事了,不然刚才那个隐藏着的人不会特意让鬼将我们从这里引开,可直接撞进去的话,若是什么都没发现,未免太过冒失,不破门的话又……啊对了!”涟舒突然话峰一转道,“我们可以去找严老板!”
我刚才还为如何进去犯愁,涟舒这一句话倒是完全点醒了我,对啊,严老板就住在我们隔壁一间,为何不去找他开门呢!
半夜扰人清梦是不太厚道,可是事有紧急,也不得不如此了!
在赶回去找严老板的一路上,我便一直在想,那个利用小鬼将我和涟舒引开的人究竟是谁,这人即是知道了客栈里有道士,那一定是与我们碰过一次面的。
我们二人于傍晚时分去过一次客栈,当时第一楼的大厅中只有客栈和小二两个人,应该不是那时,那么就是从醉太白酒楼中出来后,跟着严老板和楼公子一起的那次了?对,一定是那时!楼公子在调查这件案子,这事大家都知道,那人见我们和他们二人走在一起,便觉得我们也是来查案的了!
但是我们一路上究竟见到些什么人,我现在根本没留什么印象,更何况我也不清楚那人是否躲藏在暗处观察,有没有被我们看到。
唉……算了,不想了,没印象的事再想也无用,费神又费事。
再次回到菊苑,我们对着严楼二人的房门便是一顿猛敲,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响亮:“楼公子!严老板!”
一会儿,睡眼惺忪的楼公子便出来给我们开了门,只见他只披了件单衣,脖颈处似乎还有欢爱地的痕迹……
我当下窘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这时严老板也穿戴整齐的出来了,楼公子则进去换衣服。
涟舒这时倒是沉着自若,他将事情的始末与他们讲了一遍,接着表示想借钥匙一用,严老板马上爽快地答应了,楼公子一听,也立即来了精神,当即表示要同去,便关上门向兰苑赶。
谁知才行至一半,竟然传来了女人尖锐的惨叫声!
“好像是兰苑!?”我大惊,才离开这一会儿,难道有人遇害了!?
“快去看看!”楼公子也急了,加快了步伐。
第六章 温泉男女
在我们一行四人回到兰苑那间屋子时,房间的门大开着,这时死气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强的怨气,是属于死者的那种对生者的怨恨产生的怨气。化为怨灵的魂魄会强烈的憎恨着那个杀死自己的人,同时也憎恨一切仍然在生的人,若是没有人为怨灵超度,光是这些怨气便能害死不少人。
我们站的稍远,隐约可见到屋里有两个人,不过这两人都在地上,只是一个躺着,另一个坐着,都是一动不动的。
我心里一惊,心想着难道这次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便加快了脚步。
走近了之后,我越发觉得难受,怨气像是厚重的棉被一般,披头盖脸重重地压下来,吸进胸腹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充满了灰尘似的,污秽浑浊,让我顿时闷得喘不过气来,涟舒也紧紧皱起了眉毛,看来对这间屋子也有不小的排斥。
我环顾四周,这么大的怨气,却不知为何见不到怨灵的影子,照理说不会这样,然而我又转念一想,回忆起之前在那鬼宅中见到的景象,便大致猜到了几分,说不定屋里的魂魄已经被那妖女或是她的道具吸收殆尽了。
脑子里面胡乱想着,突然发现里面竟有隐忍的哭泣声,传说中的鬼哭好像就是这样的……心里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往里走。
进门点上灯,脸朝里坐着的那个人的身子明显的惊跳了一下,回过头来,哭声突然便停了,看来刚才就是他在哭。
这人本来倚靠在桌子脚上,见到亮光慌里慌张地从桌边爬开,一下子挪到了床那里,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并且似乎越抖越厉害了,这人怎么搞的?
这时楼严二人也进入到房里,他们见另一个还活着,也不管他,楼公子几步走到躺在地上的人前方,开始仔细审视,一会儿便摇摇头,看样子这个躺地上的人是死透了。
涟舒凑过来小声道:“逍愿,你看那个人,是女扮男装的……”
由于那个死者明显是个男性,我脑子里突然冒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句句子来。
我摇摇头,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怪想法从脑袋里晃出去。
楼公子简单检查了一番,便吩咐客栈里的人去叫官差,他自己上前开始质问这个在现场的女人,他劈头盖脸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把那女人问得一愣,更是说不清话了,具体也没问出些什么,只是知道她是死者同一个商队的。
我向前几步仔细看起这个“扮男装”的女子,一看之下,顿时傻了,这个女人,不是我在温泉见到的那个么!?当时那些淫糜的场面立即回到脑子里,我下意识瞧了一眼倒在边上的尸体,不对啊,身材完全不对!女子与这死人莫非也是那种关系?这女人好不要脸!
我嫌恶地皱起眉,指着边上的尸体问:“你是他什么人?为何半夜里来找他?难道你……?”
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女人一听马上白了脸,她慌里慌张地摇头道:“没有没有,他不是我杀的,小女子与他是夫妻关系,不可能杀他的!”
我问的是他们之间是否有奸情,她倒是误以为我怀疑她杀人了。
不过她说自己是死者的妻室?即便当时我没有看清温泉中男子的全部面貌,但当时的男子与屋内的男子身材明显存在差异。在温泉里看到的那个男子身材精壮,一点都不胖,似乎还挺高,反观这个死者,不仅身材短小,还有不少赘肉,尤以肚子上的肉为最多,因此我敢肯定,一定不是同一个人!
难道是半夜偷情被丈夫发现,争吵打闹之下将其失手打死?可是不要说尸体了,现场甚至没有一丝闹腾过的痕迹,而且最为奇怪的一点在于,这个女人身上不带一丝死气,但是我和涟舒分明在子时见到了笼罩整个屋子的死气,是她隐藏太深的关系?
将温泉中碰到的情况与我脑中的疑惑与猜测讲给涟舒听,他先是讶异这么凑巧的事都被能我碰上,嘴上对这个女人唾弃了几句,接下来便与我悄悄讨论起来:“或许……她只是帮凶,而真正的凶手其实另有其人,也许是她的奸夫?”
也有道理……但再转念一想,反驳道:“不对啊,若是她的奸夫杀人,她是帮凶,她何必尖叫一声将我们引来,让自己显得最为可疑呢?”
“可……也许只是为了混淆别人的判断……”涟舒说了一半,又歪头琢磨了一会儿,再说话便是对着那个女子道:“你丈夫被杀,你可听到什么动静?”
女子愣愣地摇头,眼泪还是不停从眼眶滑出:“不……不曾……”
我奇怪道:“你们同住一间,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况且活人若是长时间待在那么大死气的屋子内,显然会感到不适,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听到我说他们住一间,立即否认道:“小女子住的是旁边那一间,并没有……没和夫君住在一起……”
“喔……?”我摸摸下巴,语气中尽是怀疑,一般夫妻会分开住么,“夫妻不住一起……这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她说话一下子响起来,随后突然察觉到失态了,才再次低下声音轻道,“是……是因为商队不让带女眷,我不放心他,便女扮男装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