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朕居然养了一只外通里奸的狼!”凌西楚将信撕的粉碎,“将那畜生给我唤来!”说罢一口气不顺倒在床上,宝公公连忙拂弄:“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奴才这就去,您别生气,说不定殿下也是有隐情呢……”
……
“许诺,许诺!”朱池宫居然空荡荡的,半个奴才的影子都没有了,一处不祥笼罩在凌九陌心头。
找遍每个角落也看不到一个人,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凌九陌慌张的在房间里翻,他的许诺……走的时候还安静躺在那里的许诺,为何会消失不见了呢?
“陌陌……”温如清风的声音。
凌九陌愣了下,转身搂住他的腰身:“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我以为你便这样消失了……”他的眼泪大颗落到许诺的脖间,灼的人心疼。
这么大的人,居然也学神卷说哭就哭么,许诺将他眼中的泪拭去:“没事……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凌九陌却丝毫不肯放松,呢喃道:“我回来看到院中空荡荡的,还以为你离开了。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不准说话不算话,否则我恨你一世,不对不对……恨你永生永世……不对不对……我怎么可恨许诺呢……不可以。”他语序颠倒的自言自语着,听得许诺眼睛发酸。
伏在凌九陌耳边低语道:“陌陌,你不用这样幻得幻失的,我现在会在你身边,以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凌九陌点头,嘴里凉,却是许诺拿了粒什么东西塞了进来,酸的发苦,便忍不住问道:“毒药?”
许诺轻笑:“不是,若将你毒死了怕也会带上我一起吧。”
“那是自然!”凌九陌理所当然道,“哎,我怎么又有些困了……”许诺扶着他在床上躺下,却见他撑着手坐起道:“你也来。”
两人便并排着躺下来,手紧紧的交缠在一起。
“陌陌,你有什么愿望么……我可以帮你实现。”许诺看着账顶小声道。
凌九陌将他手握的紧些:“能跟你永远在一起算么?”
许诺笑而不语。
“许诺……你什么愿望么?”
许诺沉默了会道:“你会帮我实现么?”
“会!”
“陌陌穿上龙袍一定很好看,站在大殿上的时候也应该很威风。”
凌九陌失望道:“我以为你也想的跟我一样的呢,那个皇位……我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父皇这几十年来做的也是了无生趣的,全不如现在自在。”
许诺笑了笑:“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时候么?”
“那是当然!”凌九陌转过脸,热乎乎的气息喷许诺的脸上,细眼亮晶晶的闪着光:“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个小倌,你转过脸后我便发现自己错了,天下哪里会那么好看的小倌呢?”
许诺笑的有些羞涩:“你是第一个说要带我回家的……”
“嗯嗯,后来我们……唉呀!我那时便说要带你去蝴蝶泉的……转眼便又是一年了,明天去好么,我们天一亮就去好么?”凌九陌兴奋的在许诺脸颊磨蹭着。
“好啊……”许诺轻飘飘的答应着,“陌陌,你是说困了么,睡吧。”
“嗯。”凌九陌紧紧将他抱住,双腿将他的身体牢牢缠住,慢慢的闭了眼。
“陌陌……”许诺轻轻的叫道,听到凌九陌轻微的鼻音回应。
“交往那么久……都没有跟你表白过呢,我爱你。”一个唇便如轻羽从天际划落,轻轻的覆在了凌九陌的脸颊。
那人却睡的正香,突然脚一登,被子掉了。
许诺微微摇头,多大人了,睡觉还会掉被子……待他捡起被子的时候,凌九陌已经将脸转到里面去了。
许诺看不到他的脸,有些失望,继续柔声道:“要离开了呢……我也舍不得……本来想让你跟我起走的,可自己现在连魂都不是了呢,被人下了血咒,又死了一次,不知道明天会到哪里。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寂寞,却是舍不得让你跟着流离落魄……本来可以消了你的记忆,请愿意我的自私和不舍,我想要你记得,许诺,但留一个梦给你罢,算是作道别了。”
桌子上的香丝丝缕缕,已经燃尽了最后一段,许诺突然有种想要叫醒凌九陌的冲动,好想再抱一抱他,说一些宠溺的话,看看他神采飞扬的细眼睛,吻吻他湿润柔软的唇……
然而,手却停在半空了。他感到前所未有过的害怕,那样分别的时候便愈发不舍,徒增伤心罢了。与其两个人生生分离,不如自己安静离去的好。
最后一点香也燃掉了,轻风吹起炉中香灰飞扬,浓烈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空气中淡淡的薄荷已经被完全掩盖掉了,仿佛……仿佛……那人,从未来过。
凌九陌突然掀开被子,咬着弯曲的食指哭了起来,许诺……你骗我,你说过,要和在一起的……
一进殿中便发现不对了……刚在在床上试探着摸索才发现那人已无半点脉相和呼吸。便哄着自己说做梦也好做梦也好……结果梦居然也醒了么。
“卑职大胆,想要知道……九皇子何故突然对政事关心起来的原因。”夫子摸着胡子好奇道,对于这个九皇子,他向来是既爱又恨,头脑聪明举一反三心又善攻心计,着实为百年难得之帝王之才。只是突然改了那嚣张狂妄的本性,虚心向他求教起来,未免让他这个平日不受重视的糟老头有些受宠若惊。
凌九陌翻起一页书,头也不抬道:“因为一个人的愿望。”在夫子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又提出一个问题:“天下四分,吞青龙而舍玄武,敢问夫子那人的心思……”
夫子提起杯中酒浅饮老眼昏花的笑:“十有八九是存了私心的缘故……这种事,殿下去问当事之人岂不更加直接?”
朱雀开元三十一年夏,朱雀皇帝凌西楚突然以‘意图独霸天下’之名派兵攻打青龙国。
当时局势是,天下虽为四国却呈三国鼎立趋势,玄武为朱雀附属国有其国名而无国号,朱雀最强,约占四分之二兵力,白虎青龙各占其一。情势如预料之中,朱雀之势如破竹之姿迅速占领青龙,废其帝,灭尽其皇族。
事毕,朱雀虽占据天下之三,凌西楚却再无吞并白虎之意,只是派重兵驻守青龙玄武,意味不明。仗虽胜却因出师无名,终成为其帝王生涯中攻过是非之一大争议,不表。众人皆为战事善后,京中虽然逐渐恢复往日平静却排查更为严厉,百姓皆茫然。
同年冬,宫外谣传大皇子凌梦合与玄武争鸡勾结逼宫退位,计划却被人先行透露,胎死腹中。
次年春,四国局势出现戏剧性变化,凌梦合被封玄龙王,封地为玄武与青龙两国边界之地,两国之名存实亡,凌梦合自立为帝,号大梦,建国日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入朱雀。
朱雀开元三十二年夏末,夫子蹒跚的来找凌九陌饮酒:“殿下下个月便要登基,事情可都准备好了才这般闲暇?”
凌九陌扯唇,眼中却全无笑意:“有什么好准备的,我本不想和凌梦合去争什么帝位的。”
几杯酒下肚,夫子话便多起来,摆手道:“殿下此言差矣,此言差矣!生在帝王家,本身便摆脱不掉权势纠葛,在这个京城里,便要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规则,否则下场便凄惨喽。殿下以为,天下能有几个做父亲的能有当今陛下一半的胸襟?儿子造反不加惩罚便罢,居然还将两个大国拱手送了出去,天子好大手笔!天子大手笔!我如今算知道了,他老人家当初打的什么主意……怕二子争斗,一山不容二虎,便将这天下分的跟苹果似的将你们每人分均了……为了两个儿子却使得多少家庭妻了子散!陛下啊陛下,英明一世却糊涂……”
“筝儿!”凌九陌指着夫子道:“夫子醉了,拿条毛巾将嘴巴塞上,派人送回府中。”
凌梦合……凌梦合,气的父皇吐血不止,又犯下如此大错,倘若不是你有自知之明发誓不入朱雀,我定将拆了!
“陌陌……我不喜欢你这样。”
又来了,每次脾性暴虐的时候,那人微皱眉一脸心疼的样子便在眼前浮现出来,许诺……想起这两个字心便无法抑制的疼。整整一年了……你可还好么?如今到哪里呢?
筝儿拿着披风走进来道:“殿下还去那宅院休息么?”凌九陌微微点头。
“可是奴婢……奴婢听说那里是出了名的不干净……常闹鬼……”筝儿缩着头小声道。
凌九陌斜眼道:“那又如何?”
“殿下每夜都去那里入住,会惹人非议的……倘若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伤了,奴婢的罪就更……”待筝儿抬头时,凌九陌已经消失多时了。
朱雀开元四十二年夏
转眼已经十年过去了,那个当年细眼的少年早已成为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君帝王了,举手投足都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凌人和霸气。
许诺……许诺,凌九陌抬头看开得热闹的繁花,闭了眼睛便想起那个夏天,青古桌、白瓷碗、火红石榴花和一身素白的笑颜:“殿下倘若喜欢……改日再来便是。”
如今一切都在,独不见那笑的温和的人影来。
那么久的时间过去,居然仍旧清晰记的他的气质和语调,
一个破落的院子,几株普通的桃花,两张青古板……如此穷酸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倘若那时说是喜欢,那也是因为有你在的缘故,如今人已不在了,这里东西在我眼里便形同虚设如废物。
“陛下以后还莫要来了吧。”神卷收起桌面的茶具小声道,“您现在地位气势越发尊贵,这里鬼都受不住了……”
凌九陌扬眉:“这是在赶我?”
他如今性格已比起十年前温和许多,那张脸板起来却依旧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神卷耷拉着眼皮道:“主人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么多年赖以支撑的信念被人轻易便折断,凌九陌怒气上窜伸手将他盘子打飞道:“你再在这里妖言,不信信我马上便拆了这处宅院!”
胸口依旧是疼,缠绵留下的后遗症,也或许是许诺走那日两人心有灵犀的象怔……
凌九陌独自一走出府院,夕阳如血挂在远处断墙上,只露出半个,仿佛被人生生切裂开的残忍,一如自己此刻的心。
冬天来了,雪花铺了一地,随风凋零的落叶已结成冰霜。每日大殿上看无数张诚惶诚恐畏惧的脸,独不见那人清秀无双的容颜。
“啊!啊!啊……!”凌九陌对着远处巷子大叫起来,压抑那么多年,闷的他喘不过气来。神卷说他身上的贵气让那些鬼消受不起,是人都知道他这谎言说的多么不高明,自己却真的没再去了。
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去……便会想你,那些人便也会跟着想你。
倘若我不去,他们便会慢慢的将你忘记,然后,许诺就一直在我的心里,一个人的心里。
你说你不喜欢我发脾气杀人,那我便不做。
你说想要我好好活着,便好好活着。
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便骗自己去相信。
你说想要我为着龙袍坐龙椅威风好看,我便穿给你坐给你看……
可为何,你还不回来?你为何还不回来……
112.前世今生(结局续)
朱池宫
“陛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筝儿看着略显荒凉的朱池宫,轻声喃喃道。
凌九陌丢了奏折,闭了眼冷声道:“那便等想好再说罢。”
“陛下!”筝儿肯切的叫道,她如今已经二十有八了,整个花样年华都奉给了如今荒凉肃穆的朱池宫,却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筝儿走上前去,将袍子盖到凌九陌身上,柔声道:“恕奴婢抖胆,陛下如今已过了而立之年,难道不曾想过立后之事么?”
曾经的九皇子妃黄浦玉纯,十年前被发现与凌梦合勾结逼宫,早已派人谴回玄武,自凌九陌登基十年来,居然再未选过皇妃。太上皇也曾多次劝导,始终无半点成效,满朝文武皆知他性格暴虐,此等私事自无人敢出言左右。筝儿自六岁入宫便陪在凌九陌身边,她着实从心里为他着急。
凌九陌嗤笑,斜眼看她:“你可是想嫁人了?”
筝儿连忙摇头:“奴婢绝无此意,奴婢早已立过誓言,此生都将守在陛下身边。”
细眼里闪过些许刺痛,仿佛水晶散落的碎片闪烁而过,此生都守在陛下的身边……许诺,也曾答应过,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结果呢?十个春秋已过,那人居然连梦中都不曾出现一个!
“女人最好还是有个归宿的好,是朕误了你,过几天就替你寻门好亲事。”凌九陌起身,拿过披风欲走。
“陛下!”筝儿泪流满面,哀求道:“陛下身体不适,今天就莫出宫了吧!”
“明日便替你寻。”凌九陌脚步迟疑了下便出门了,外面雪下的纷纷扬扬。
筝儿跪到门槛上看那个紫色的背影大步离去,忍不住哭出声来。
为什么呢……十年了,日日外出,风雨无阻,不许任何人跟,他性格越来越压抑,完全失了年少时的活泼。十年前那个细眼弯弯喜欢敲她脑门骂笨蛋的那个少年,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么,只为一个人,至于么……
百花楼
凌九陌呼出一口气,远方的风景便被隐匿在白雾中了,模糊的厉害。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天的时间,都被无限的拉长,度日如年的煎熬着。
许诺……如今到了哪里呢?还过的好么……有没有想过陌陌呢?
东方玉狐的那处宅院他已不再去了,但还是控制不住脚步多少次在院外徘徊,最多的去处便是此次。那名为随风的红牌,早已经人去楼空,房间也被空了出来。
他便久坐在那里,对着窗外望出去,高高的屋脊孤寂的立着,当年赏落日的人始终不曾出现过。
一杯酒,饮下去,辛辣割喉,心却涌上一股残忍的快意,醉了才好,不用再受这无穷尽的相思。
几年前醉酒,无意将心事吐露,醒来听听筝儿趴在窗台前自语:“两人相处不过一年光阴而已,何故会伤的这般深……”
一年光阴而已……凌九陌摇摇摆摆提着酒向外面走去。
自己也在想,左右总共不过一年光阴而已,有过两次亲密的关系,却何故爱的那么般深……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知道的是,那个人扎根似的被铭刻在心里,透过他,眼睛便再也看不进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