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师 莫哲篇 第三、四卷————分野

作者:分野  录入:03-08

  赵承明笑道:真不听话!
  夜明还没反应过来,赵永明狠狠一掌煽到他脸上,夜明跌到水里,一时间疼痛窒息,赵永明还等着他自己站起来,等了一会发现不对,等把他捞起来才发现他已经晕了。
  
息兮
  黎明将至,夜明被冻醒,他身上被草草穿了一件单衣,身处的还是那间只有一床薄被的房间,再睡下去,说不定被冻死,夜明吐一口气,拥着被子坐在床角,慢慢想起夜里发生的事情。
  全身骨头都冷得发疼,手脚更是冰得赛过被子,即使是以前不富裕的母亲家里,也从来没有叫他吃过这样的苦。
  要是没来就好了。
  要是明白母亲的意思,守着那些薄田、房宅,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得知可以回到赵家来,夜明甚至没多想,就把地契、房契交了出来,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三个哥哥,虎狼一样,也许父亲不在家,不知道,夜明还抱着希望。
  紧闭的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女子低声的吟唱,在这个冷入骨头的清晨格外牵动神经。
  夜明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她唱道:剪断绸锦难做衣,折花于庭愁做瓶哎呀!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是丫鬟还是不认识的某位小姐?夜明听到声音停在自己门前,身上更冷,连忙裹紧了被子,那声音在门外喃喃念道:不能息兮,不能息兮,不能息兮
  夜明很想张口问,可是问什么?或者她以为这里没有人,若是出声恐怕吓到人家,他放轻了呼吸不去管,那女子在门前徘徊,不时发出叹息声,直到远处一声鸡啼,声音才停了。
  不知为什么,夜明一直提着心,到天大亮,才揉搓了手脚从床上下来,此时太阳已经照到门前,他打开门,门外无人,只有一枝半开的腊梅。
  赵家的小公子?连仆人也不如,就连身上衣服也没有一套,幸亏他自己有带来,不然可好了。
  夜明乘着天刚亮,收拾了自己出门,走了半天才拦到一个仆人,问到赵家老爷子的所在。
  正要去,仆人问他:你是才来的小公子吧?
  夜明点头,仆人好心地说:别去吵老爷休息,要发火的,倒是听说有客人上门,小公子不如去客厅等,老爷总要出来见客人,那时候就能见到了。
  夜明道了谢,按照仆人指的路来到客厅外,心道赵家还是有好人,却不知背着他,那仆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来客是赵家老爷请了不知多少次请来的,花了许多钱,谁知到得如此早,赵家没有一个起床来的,内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这个一来就被冷落的小公子起得倒早,几个仆人远远跟着夜明,有心看他跟传言的脾气乖张的客人闹笑话,等老爷来看见就更热闹了。
  哪知夜明来到客厅外就不再进去里边,他衣服单薄,客厅里仆人们已经上了火炉,可他站在门边吹冷风,就是不向里走一步,竟然打算在门外等,叫几个打赌的仆人好不失望。
  夜明本来也没打算进去,他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轻易招惹人,见客厅里人来人去,生怕有哪个兄长在里边,所以等在门外,何况门外还有太阳晒,比晚上不知强了多少倍,夜明轻轻地跺着脚,身子慢慢回暖。
  不多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衣装华贵的老人过来,老人清瘦干瘪,但是目光精亮,一身不知挂了多少玉佩金珠,大有穷人回避的样子,夜明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客厅,对自己看都没看一眼,竟然鼓不起勇气叫一声爹。
  母亲很冷淡,她身上没有一丝这个老人的痕迹,夜明有些疑惑,这个真是自己的爹吗?
  没有仆人理他,他站在门外朝里望,谁知道,原来客人就是昨天桥边那两位,明知叫毕宿的那位脾气很凶,可是再见到他夺目生光的脸,夜明就是觉得亲切。
  里边,赵老爷脚步急切地走向客人,道:哎呀哎呀!怠慢了!郪江的莫公子?老朽可是等了好久了!终于把公子盼来了,真是比盼星星盼月亮还难!公子不要见怪,老朽一把老骨头,好久不曾起那么早了!
  他这是在迎接还是在责怪?
  一身深蓝色曲裾深衣的少年收回双手,翻掌看了看。
  他身后的毕宿立即把炉子用脚拨开,斜扫落座的赵老爷一眼,有什么事,说吧?谁有功夫跟他扯闲话。
  赵老爷不高兴了,非常明显的。
  毕宿道:你要是不想那些银票白花出去,就快说。要不是这老头非要坚持,谁会来?
  银票面子大,赵老爷脸色十分难看,坐了一会道:老朽的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岁,一个七岁,死于一次意外,老朽给她们好好下葬,烧了无数纸钱去,可是过去三年了,她们仍旧不愿离开这个家,一到晚上就出来作祟,老朽请了许多术士,花了不知多少钱,都没有办法,听说莫公子大名,只好下重金请来看看,要是收复得了这两个妖孽,也算钱没有白花出去。
  夜明听得心凉,奇怪的是那个莫公子。
  他一直没说话,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看着和自己同龄,居然是个术士吗?这个毕宿又是他的什么人?
  他们并不像那些衣着突出的,讲话举止神神叨叨的术士,他们甚至没有满屋子走,看些平常人看不懂的东西,更没有念听不懂的句子。
  夜明很好奇,他偏着头,要是有人看他,一定会发现这个才进赵家的小公子长得十分可爱。
  毕宿焦躁起来,直言道:你的问题直接找天机局就可以了,做什么非要我们来?
  赵老爷做出一副我才见到你这个人的样子,你是谁?莫公子都没有说话,你嚷什么?
  莫公子拉了毕宿的手一下,站起身道:既然是很多术士都解决不了的,莫哲自问也没有这个本事,银票过几日悉数返还,告辞。
  
孽女
  赵老爷本以为他拿了银票,怎么也会好好做事,哪知道居然要走,顿时不知所措。
  我也不是要赶公子的意思,来都来了,为什么不看看?
  毕宿冷笑:看也是白看,我看您哪!不如自己去学抓鬼,又省钱又省心。
  赵老爷气得发抖,看样子这事情就是这样了,两边互见生厌。
  莫公子在前,毕宿在后,两人还没踏出厅,赵老爷起身追了两步,居然让步道:是老朽有眼无珠,莫公子不要见怪,实在是这几年被一些江湖术士骗得太多,现在老朽知道莫公子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了,还请公子务必要帮忙,再这么下去,这个家里就住不了了。
  毕宿没停,无奈莫公子站住了,只好也站下来。
  赵老爷做出心力交瘁的样子,公子不知道,到了夜里,老朽连房门也不敢出,一晚上鬼哭神号的,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下这么两个女儿来,唉
  他叹这一声的时候也许触动心事,造作的样子去了,倒真有许多不堪忍受的可怜样,莫公子犹豫了一会,与毕宿对视。
  毕宿道:好吧!姑且留下看看。
  赵老爷大喜,立即叫人安排客房等等,中间说了好多废话,无非是那处客房有多特别,里边屏风是多少银子请人绘了雕出来,哪只花瓶又是怎么从长安买来,客房外院子里什么什么花草又是如何名贵之类,连县令也夸过什么云云,等他说完这些废话,莫公子要问的话还没问,他就急急忙忙借口生意忙,有很多店子要要过问,风一样走了。
  这下,不止里边的莫公子和毕宿,连门外的夜明也傻眼了。
  赵老爷他到底是要请人驱避鬼魂,还是找人来当观众,好让他炫耀一番财富的?
  两位客人被请到客房,毕宿拿着一只花瓶道:这个?长安来的?雕花也没一朵,不过是个漆瓶罢了。
  你还当真?少年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坐下来。
  毕宿屋里屋外转了一圈,走出门道:进来吧!跟着我们过来要说什么?
  夜明确实跟着他们,在赵家,他们就像他的老朋友,不跟着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可是他们和自己又是陌路,偶然遇见了一次而已,根本谈不上朋友,所以他在门前徘徊,没想到被毕宿察觉,只得走进门道:我不想打搅你们的。有个那样子的父亲,夜明的脸有点烧。
  我是莫哲,少年对夜明温和一笑:你怎么称呼?
  夜明大慌,你是我我爹请来的,我不能失礼,我我叫夜明,公子叫我名字就好。
  夜明?莫哲笑得很自然,神情间全没有看不起他的样子,坐吧!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夜明忙道:我昨天才来的,我以前和母亲生活在别处,母亲去世,我才到这里来,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莫哲微微有些失望,夜明偷偷地看他的模样,他五官清秀,尤其一双眼睛十分好看,心里顿生好感,提醒道:你小心点。
  原本一直在房前晃荡的毕宿转头注视夜明,莫哲好奇道:小心什么?莫非你住了一晚就遇到了?
  不不!夜明摇头,我说的不是鬼,是人。
  毕宿失笑:人有什么好怕的?
  夜明道:我不知道鬼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在赵家,要防备的是人,莫公子莫哲你记住我的话,晚上千万不要到处走。
  他说得恳切,莫哲万分好奇,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普普通通一个富商家,好像还藏着很多秘密,这是怎么来的?
  夜明踌躇了半晌,几个哥哥做的事情究竟无法说出口,固执道:反正你们要小心。
  他固执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毕宿笑着进来,在他头上摸了摸,吓了夜明一跳。
  莫哲,难得碰到比你小的。
  莫哲皱眉道:不要戏弄他。
  没关系夜明低下头,为毕宿辩护:我以前认识的朋友,他也喜欢这样,没关系的。
  对你很好吧?
  面对莫哲的询问,夜明笑得真的像个小孩子。
  那个人,怎么说呢?很不讲理,很无赖,可是会一天到晚陪着他,会帮他上树收集蝉蜕下的壳,那才是朋友,外公去世的时候,他比这里的三个哥哥还像兄长,可惜自己扛不住了,受不了那个冷清清的家,一声不吭的跑了,什么都没告诉他
  夜明微微露出的笑容又没了,变成沮丧,完全没注意到莫哲和毕宿饶有兴味的目光。
  既然收了钱,自然要为人办事,下午的时候,他们就离开房间在赵家的屋舍庭院里转悠起来,夜明几乎寸步不离莫哲,不时警惕地四下张望,弄得莫哲笑了几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在关心新朋友,还是在保护自己。
  那个最叫人害怕的赵永明倒是没有见到,只见到了三哥赵德明和那个少年,见到他们,少年想要起身,赵德明面无表情扫他们一眼,仍旧把少年牢牢禁锢在自己腿上,少年嘻嘻一笑,有几分挑衅地看着他们,随即一呆。
  夜明长得可爱,都是少年身形了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一双眼睛大大的,莫哲清秀文雅,眼睛更加漂亮诱人,可是走在夜明和莫哲身后的那个青年家仆说叫毕宿的,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俊美,小龟见了很多男人,从来没有人美到这个地步。
  赵德明扫了他们一眼,没什么表情,见怀里的小龟望着毕宿出神,不高兴地扭过他的脸,半吻半咬地咬上小龟艳红的嘴。
  夜明又瞪大了眼睛,连忙拉住莫哲要走,哪知莫哲在石径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来,毕宿也大刺刺看着,好像他三哥在做的事情就跟喝茶看书一样简单。
  
比画
  三双眼睛看着,赵德明顿时没了兴致,放小龟站起来,眼睛狠狠一扫:
  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毕宿道:咦?我们以为你要表演,不好意思损你面子,才不得不停下来看。
  毕宿就是有那个本事,一句话把人气到磨牙,夜明一下子没憋住,笑出声来,连忙捂住自己嘴巴,还好赵德明只顾着对毕宿放眼刀,没注意他。
  那两个人陷入僵持,莫哲开口道:想问公子一些事情。
  赵德明这才转开眼睛,莫哲不温不火的,就像一壶凉茶,竟然平息了他的火气。
  在下赵德明,家里排老三。
  赵老爷说家里有两个女鬼作祟,敢问三公子可曾见过?
  赵德明露出讥笑的表情,道:谁没见过?只要在这呆一个晚上,肯定见得到。
  莫哲和毕宿相视一惊,闹到如此地步了!?
  夜明轻声说:我没有见到。
  你没听到她唱歌?莺儿每天天要亮的时候就唱歌,一边唱一边满园走,唱不能息兮。
  啊!夜明脸色发白,隐隐后怕,要是当时出声说话,或者开门去看,会发生什么?会看见什么?
  赵德明瞧着他,有些可怜地说:你住那里,以前是菁菁的房间。
  菁菁是谁?夜明问道。
  爹说了吧?吊死的叫莺儿,十五岁,第二天就要出嫁,跳井死的叫菁菁,七岁,跟莺儿很亲,同一天晚上自杀的。
  不必看夜明的脸色了,小龟有点可怜有点鄙视地看了看夜明,毕宿抄着手,百无聊赖地依着山石,修长的腿随意交叠,说不出地懒散帅气,小龟从他的武靴慢慢向上看,遇到毕宿冰冷的目光嫣然一笑,故意柔媚地扭了一下腰。
  毕宿目光一跳,立即转了开去,小龟笑得更加开心。
  这些小动作,陷入思考的莫哲自然察觉不到,还在追问赵德明:三公子见到的莺儿是何模样?菁菁呢?
  赵德明道:不就是吊死的样子,第一次看见很怕,后来发现也没怎么可怕,她走她的唱她的,穿着嫁衣歪着脖子,有时候舌头掉出来,就这样,见惯了就不怕了,倒是菁菁那个小鬼有点吓人,她没有固定时间,冷不丁地冒出来,我爹被她吓了好几次了,想了很多办法对付她,都没用,那小丫头一笑,嘿嘿
  他怪模怪样笑了几声,见莫哲侧目,才收了起来,因为她们死了跟没死一样,还在这个家里,所以我都没把她们当成鬼魂。说完,他伸手在小龟臀上打了一下,别以为可以当着他的面勾引别的男人。
  小龟被他拍了一下,闪身躲开,笑嘻嘻道:莫公子,大白天说这些多渗人哪!要不晚上来池子泡泡,那时候几个公子都在,要问什么也好问点。
  池子?
  夜明忽然大声道:不要去!
  几人一齐看他,他又不敢说,退两步,退到莫哲身后。
  赵德明笑道:又不是棺材铺,怕什么?莫公子随意,不过要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只怕得叫这位
  毕宿道:毕宿!
  毕宿赵德明道:莫公子不来,那就你来,不敢吗?
  毕宿没理他,莫哲牵了夜明的手,发觉他在发抖,起身笑了笑,一言不发拉着夜明走了,毕宿临走看了小龟一眼,小龟连忙抛个媚眼过去,又挨了赵德明一下,笑得越发得意,莫公子跟我是一样的。
  赵德明道:何以见得?
  小龟撇嘴:我就是看得出来,毕宿是他男人。
  赵德明满脸阴云,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贱蹄子!
  小龟还在笑,我本来就贱。话说完,脸色黯淡下来,扭身跑了,赵德明望着他的背影叹气。
  回到客房里,莫哲才问夜明:为什么不能去?
  夜明脸色苍白,一个劲摇头,就是不说。
  到了晚上,有人来请,夜明关上门,小狗一样守在门口,就是不让莫哲毕宿出门,别说莫哲,连毕宿都乐得不行,这孩子好单纯。
  莫哲劝道:夜明,我不去的,你放心吧!让毕宿去问问事情就回来。
  夜明朝毕宿望望,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毕宿也不能去!
  为什么?
  一问为什么,夜明又闭了嘴,见毕宿靠近,连忙把胳膊伸得更长些,比门神还尽责地贴在门上。
  毕宿故意拉他,拉得他把门抱得死紧,忽然又一转身,快得叫夜明看不清楚地推开窗跳了出去,在外面扬声笑,叫仆人领路,夜明要开门追,莫哲把他拉住道:不必担心他,打不过他会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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