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上奈

　　单秋津告诉自己的地点，远离市中心，是一座靠近郊区的废弃仓库。其实，在去之前就已经想过这或许是单秋津设下的圈套，但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沈岩还是果断地赶过去了。坐在开满冷气的出租车里，沈岩望著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感到一阵阵的燥热。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已经完全暗沈下来的天空，加上仓库周围忽明忽暗的路灯，加重了沈岩心里的不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这个仓库，就是出现在老板娘那张照片里的仓库。想到卓驯可能就在里面，沈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沈岩甚至想到，如果卓驯遭受到了和老板娘一样的事的话，自己也许真的会杀了单秋津。
　　可是打开门後，充满著废弃物品特有的腐朽味道的仓库里却并没有卓驯的身影。想到一定是被单秋津耍了的下一秒，沈岩听到了自己身後传来的脚步声。
　　“沈岩，你怎麽在这里？”
　　沈岩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到自己一直都在找的男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我还在想刚才在路口看到的是不是你，所以就跟过来了。”
　　“你…怎麽会来这里？”也许是太出乎意料之外，沈岩开口说话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
　　“前几天就有个人说想买我书法展上的一幅字，还一定要带我来这里，说是有家味道特别好的小吃店。”男人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其实，我没有什麽兴趣，但是那个人实在是很诚恳地约了我好几次，所以只能来了。”
　　背著光，沈岩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你呢？你怎麽也会来这里的？”
　　想要能更清楚地看清对方的表情，於是沈岩慢慢地朝门口那边走去。
　　当知道什麽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自己才明白，原来害怕这种情绪会让人产生心跳都快要停止的错觉。深深地叹了口气，沈岩疲倦地把头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怎麽了？”
　　从上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声音。
　　“我没事…”
　　那一刻，沈岩终於知道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对於自己来说有多麽重要了。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18

　　Chapter 18
　　
　　单秋津推开门进入公寓的时候，已经把行李箱放在一边的男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我是特意等你回来和你告别的。”沈岩吸了口烟，满含笑意的眼里却透露著对单秋津肆意的嘲讽，“怎麽说我们以前也那麽合得来过。”
　　“是要去卓驯先生那里麽？”就像是早就预料得到一般，单秋津笑著问道。
　　掐掉手里的烟，沈岩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以前的沈岩绝对不是这样的。
　　在监狱里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时，自己就知道，他和普通人不一样。在他的世界里，正因为没有值得去珍惜的东西，才能因此而不去惧怕任何东西。而自己爱上的就是属於男人的这个特质。
　　“为了一个人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我以前喜欢的沈岩。”紧紧地看著拿起行礼箱的男人，单秋津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
　　男人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在走到单秋津身边时，他笑著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我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恶趣味才活著的。”
　　仿佛是给了单秋津最致命的一击，浅发男人侧过头，狠狠地瞪著沈岩。
　　“或者，你可以试著换一个对象，比方说门口站著的那个家夥。”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王游，沈岩重新拿起行礼箱，“再见。”
　　你一定会後悔的。
　　单秋津很想对背对著自己的男人这麽说。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还有太多以沈岩的个性所接受不了的事情会发生。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是无法接受那个人还有事情隐瞒著自己。所以，现在还不是把卓驯的过去告诉沈岩的时候。
　　
　　“你就这麽让他走了麽？”王游看著沈岩的背影，不解地问。
　　“那还能怎麽样。”
　　“我真是不懂，你为什麽非但没有用上次对付那个老板娘的方法，还故意让我去找那个叫卓驯的人，让他们两个碰头？难道说你已经放弃那个男人了麽？”
　　“怎麽可能放弃。”坐回到床边，单秋津将那支沈岩走时还没有吸完的香烟拿了起来，重新点上之後，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我那麽做，只是想要知道那个叫卓驯的男人在沈岩心里到底是什麽位置。”
　　妖娆的烟雾盖住了浅发男人脸上的表情，王游困惑地看著他，说不出话来。
　　“事实证明，如果用拍裸照这样的方法的话，太便宜那个男人了。”
　　“你该不会…想要干掉那个人吧？”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的确想用最快的方法解决那个妄想把沈岩从自己身边带走的男人。但是，真的那麽做了，自己毫无疑问会被沈岩杀了。对於这一点，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沈岩自己就会离开那个男人了。”单秋津笑著将一脸迷茫的男人拉到自己面前，“而你，只需要看好戏就行了。”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19

　　Chapter 19
　　
　　“真的不准备搬回去吗？”
　　沈岩看了一眼驾驶席上的卓驯，笑著摇了摇头後，又重新研究起车上的音箱来。
　　“你也可以搬去我那里，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被你的老师杀了的。”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沈岩从口袋里拿出刚从房东那里得到的钥匙，“虽然房间是小了一点，不过已经足够了。”
　　因为一直都很介意沈岩那天的行为，所以在前几天主动打电话给了他。在电话里知道了对方搬出了原来的住所，换到了一间房租虽然很便宜，但设施和交通都不怎麽样的地方。於是，自然就提出了帮忙搬家的要求。
　　“後来那个想要买你写的字的家夥还有来找过你麽？”
　　“这麽说起来，好像没有再和我联系过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的确显得有些可疑。
　　“如果那个人再来找你，你一定不要去见他。”
　　前面的信号灯转换成了红色，卓驯放慢了车速後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点都没有像是在开玩笑的脸，让自己想到了那天对方靠在自己肩上的情景。
　　“就算不是那个人，只要是你不认识的人，都不要去见。”
　　“出什麽事了吗？”
　　在和自己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男人的眼里出现了某些闪烁不定的东西。想继续问下去，却听到後面的车不停按喇叭的声音。已经变成绿色的信号灯，让卓驯不得不先把注意力放回驾驶上。
　　“也许那个人说得没错。”
　　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指的是谁，卓驯匆忙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男人。对方早就收起了刚才些微显露出的慌乱，留下的只有像是自嘲般的笑容。
　　“就像老爸说的那样，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要不然总有一天会被我害死的。就算我再怎麽无药可救，我也不希望你落到那样的下场。”
　　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握住方向盘的右手加重了力道，直到有了痛感，卓驯才恍然地放开了手。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到达目的地之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因为对於卓驯而言，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男人，让自己有了一种单方面被丢弃了的感觉。
　　
　　沈岩的新家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偏僻。两层楼公寓下面的街道狭窄到甚至连车都没有办法开进去的地步。
　　“在这里停就可以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男人回过头对卓驯笑了笑。
　　“以後都不打算见面了吗？”
　　自己明明不是那麽爱哭的人。从小就被排挤和欺负的经历让自己早就学会了怎麽样控制原本发达的泪腺。可是，每次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时，一切都变得没有办法控制。
　　想见这个人。
　　即使被老师再三阻止，即使被告知和这个人有来往会对自己不利，但自己心里却还是想见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却在自己之前放手了。
　　“连见面…都不行了麽。”
　　在眼泪流下来之前，有一股来自手心的暖意覆盖到了自己的脸颊边。等自己意识过来时，才发现男人的脸慢慢靠近了过来。然後，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那样，男人的吻温柔地落了下来。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20

　　Chapter 20
　　
　　对卓驯来说，和炎热的夏天比起来，他对冬天更为抵触。虽然日历上距离冬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慢慢有了秋意的天，似乎也在提醒著他，冬天已经不太远了。
　　因为个人展的成功，原本卖得并不怎麽好的书法集也像被鼓舞了一般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连之前从没有过的上门前来要求买自己作品的人也陆续不断地出现了。或许照这个势头下去，在老师的推荐下，自己真的很快就能进入书法家协会也不一定。
　　“这个星期天有空麽？”
　　“有什麽事情吗？”
　　沈成添原先显得有些严肃的脸上有了笑容。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哪位前辈？在见面之前我也好稍微做一点准备。”
　　“不用做什麽准备，要你见的是我朋友的女儿，和你年龄也差不多，因为那孩子也从小就开始练书法，所以我相信你们会有共同话题的。”
　　即使自己再迟钝也能听得出老师话里的意思。可是，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想要去见那个人的念头。
　　“去认识一下不是很好麽。”沈成添走到埋著头一言不发的卓驯身边，慢慢握住对方扣在一起的双手，“除非你告诉我，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只是一瞬间，卓驯突然回忆起了那天晚上沈岩嘴唇的温度。那个男人从来就和自己不一样，高中时期每到冬天都会手脚冰凉的自己，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著那个男人只穿著一件单薄外套的身影。
　　“卓驯，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麽？”
　　从被握住的双手那里传来的痛意，卓驯抬起头来，吃惊地看向对方。
　　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沈成添有些慌忙地松开了手。 “总之，这个星期天你空出时间来和那个孩子见一面，具体时间我会再告诉你的。”
　　“老师…”
　　“我都是为了你好。”
　　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的男人，根本没有留给卓驯任何机会来反驳。
　　
　　
　　虽然前几天去过一次沈岩的家，但并没有完全记住路线的卓驯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那个远离市区的狭小公寓。敲了好几次门却丝毫听不到房间里面有任何动静。正想著对方是不是出门了的时候，身边有人朝自己看了过来。
　　“你是找沈岩吗？”
　　和自己说话的是一个年龄大约在5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卓驯笑著向对方点了点头。
　　“我是这里的房东，这个时间沈岩应该是去打工了吧。”
　　“打工？”
　　“他最近可忙著呢。”房东太太笑著说，“我想他大概是希望能快点把房租付清吧，其实我明明和他说过可以慢慢来的。”
　　虽然光想就知道沈岩过得并不宽裕，但是自己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对方到了连房租都付不了的地步。
　　“可以告诉我沈岩在哪里打工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前面的那个工地吧。”
　　
　　为什麽宁可干那麽辛苦的工作，都没有让自己去帮他呢。难道在他心里，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可靠麽。感到失落的同时，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去改变这个现实。无精打采地走到建筑工地附近，那个比普通人都要高一些的身影一下子就进入了自己的视线。混在穿著沾满泥土制服的人群中，男人动作熟练地用著自己只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钻地机。
　　刚开始并没有发现卓驯的男人直到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才抬头看到了对方。吃惊的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一会便退了下去。
　　“你怎麽来了？”
　　即使阳光已经不像夏天那样猛烈，但可能是整个白天都在太阳底下工作的原因，男人原本就不白的皮肤被晒得更黑了。
　　“我有话想和你说。”
　　“再等我十分锺，就快下班了。”满头汗水的男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从口袋拿出钥匙，“你去房间里等我吧，这里太脏了。”
　　伸手接过，卓驯看著同样沾了泥土的钥匙，却下意识地握紧了。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21

　　Chapter 21
　　
　　“那我先走了。”擦完汗将毛巾搭在肩上，沈岩回头和工地上的其他人告别。
　　意料之中的沈默，自己的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从做过牢的事情传开後，每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里都多了原来不曾出现过的戒备。不过还好自己并不怎麽在意，毕竟对自己来说，每天站在这里的意义仅仅是为了钱而已。
　　踏著已经有些年头的公寓楼梯，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种随时都可能会掉下去的不安感。房东太太曾经说过会找人来修理，可是沈岩却偏偏比较喜欢现在的这种状态。
　　“沈岩，你回来啦。”
　　房东太太站在公寓门口，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你找我麽？”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房东太太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把沈岩拉到角落边上，“刚刚那个也许是你的朋友吧，他把你还欠著的房租给我了。他虽然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但是我还是觉得说一声比较好，毕竟我也不认识他啊。”
　　朝房东太太的手上看去，手里的信封确实鼓鼓地塞满了钱。
　　“虽然这麽说可能不太好，这些钱能不能先还给我？房租的话，我想下个星期就能给你了。”
　　“没关系啦，我也知道你不容易。”
　　“谢谢你。”
　　即使知道自己的前科，却依然把公寓借给自己的房东太太。沈岩有时候也会对自己难得出现的好运感到意外。
　　
　　听到开门的声音，静静地坐在一边的短发男人抬起了头。
　　“你回来啦。”
　　沈岩只是点了点头，什麽话都没有说。
　　“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去附近的便利店看看有什麽东西吃。”朝著沈岩展开笑容的男人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拘束。
　　“这个还给你。”将手里的信封随意地扔在桌子上，沈岩冷淡地开口说。
　　男人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苍白了起来。他定定地看著桌子上的信封，咬紧了嘴唇。
　　“我有可怜到这种程度麽。”
　　好不容易才重新抬起头来的男人看了一眼沈岩，用轻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我没有那样想，只是…不想看到你辛苦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