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珩向右侧了一下身子,避开秦恕的手,自己整了整衣领和领带,转而沉默不语。
秦恕把落了个空的双手重重地搭在叶家珩的肩膀上,微微施了力地扭过他的肩膀跟人正视,“多少相信我一次……家珩。”
二三章 秦恕VS雷钧
把人送到了家里以后,秦总裁故技重施,而且比上次的脸皮更厚,主动地提出了要上门坐坐的要求。
叶家珩坚定且坚决地做出了拒绝,当然拒绝的话仍然会以礼貌的“谢谢”作为结尾。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放人进门,不安心做客人的男人肯定下句话就是要求留宿。如果要是真的留宿倒也不算什么,如果是……
不是他太过于自恋到总是以为对方对自己存了不良的心思,而是努力笑得一脸良善的秦恕怎么看都有种欲盖弥彰的不怀好意……
眼见到叶家珩已经推开了半个车门,秦恕仍然不死心地做着进一步的努力,“……真的不请我上去坐坐?一小会儿都不?”
叶家珩毫不留恋地跨了出去,举手投足的动作干脆得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然后单手搭住车门,笑得驾驶座上的男人又是一阵闷不过气来的心悸,“我等你的联系。”
于是,秦恕因为遭遇拒绝而略有郁闷的心情立刻一扫而空,潇洒地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后,就在叶家珩的执意下先行开车离去。
叶家珩站在公寓楼下的台阶上,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慢慢地融进周围幽暗的夜色里,车尾处的车灯也很快地在拐过一个弯角后变得看不到影迹……心里就好像多出了一点点东西,但是又好像变得很轻松。
他折身走进楼中,电梯正好停在了一层处,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按下了住室的楼层号以后,叶家珩对着电梯后面的抛光金属壁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眉眼依然是记忆中的那样带着些许纤细的分明,略尖的下巴和稍淡的唇色一直是自己所不喜的类型……唯一值得称道的,好像也只有遗传自母亲的细白皮肤。
他想,等我到了三十五岁、四十岁、四十五岁……这样的容貌还能保留下来几分?如果不是自己这份尚且说得过去的长相,自然不会惹来秦恕前前后后的纠缠不已。所以,切不可因为这个便忘了形状,弄得分外难看。
长相再好都有韶华尽逝的一天,何况这区区皮相在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少刻骨铭心……能被自己的相貌吸引,必定也会在一回首一转身后被别人勾了魂去。
——前车之鉴,还伤到血淋淋的近在眼前。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断了叶家珩乱成一团的思绪。他走出电梯后,走过去打开自家的门……黑沉沉的没有一丁点的灯光和人气。
先前唐纪泽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那人总是喜欢仰躺在沙发上看NBA,电视音量常常被他调高得震耳欲聋,看到兴头上还会吹口哨助兴……那条波西米亚风格的沙发是他的最爱,墨绿底色上大朵大朵的金红大花簇拥而绽,再被不规则的几何方格分割成一块块的色彩迷蒙。
叶家珩下意识地看向了沙发的原在位置,现在那里放的是叶家临那架心爱的舒尔茨波尔曼,漆黑的琴身在换了布局的客厅里显得尤为雍容华贵……他勉强翘起唇角笑了笑——好在换了客厅里的装修,不然那种大红大绿的沙发和这种三角钢琴配起来,多少都会有点儿不伦不类。
一想到叶家临,叶家珩心里又是一沉。
就在这时,被他随手放在靠着墙角的沙发上的手机震动着响了起来,是秦恕。
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尤为深沉,是把忽悠人的好音色,“……我看到你楼上的灯亮了,所以……忍不住打了电话给你。”
叶家珩走到窗前,站在窗帘后面向外看去——幽暗的夜色里看不清楚很多东西,但是两道亮堂堂的车灯却是在这种暗色调的背景下,愈发地显眼。
他“嗯”了一声,不自觉地就放柔了声调,“还有什么事儿……吗?”
“刚刚想到了还没跟你说‘晚安’,于是就立刻把电话拨了过来。”秦恕停了一下,从话筒里传来的笑声带着明显的自嘲,“……找个借口给你打电话,还真是不容易。”
叶家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手慢慢地拉严实了窗帘,一道简单的布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隔开了两个人。
他松开了拉住窗帘的手,转身向卧室里走去,“我正打算洗澡睡觉,秦总要说‘晚安’的话,倒……”
秦恕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故意的吧,家珩?……洗澡啊……”悠悠说出的话语,怎么听都带着一种暧昧和勾引以及暗示。
叶家珩把电话从耳边移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挂断了电话,扬手扔到了卧床最里侧的犄角旮旯处。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牵绊着的想要逃跑,对方进攻的步履一下子迅疾起来,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一边解着衣服的扣子,叶家珩一边向卧室里相隔一墙的小浴室走去。
他想:秦恕,不要玩儿过线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各取所需的……我不可能再为了“爱情”这两个字弄得把自己残缺不已的那种狼狈,那样子的七零八落那样子的自舔伤口,一次就已经足够到满溢了。
秦恕其实还是没对叶家珩说实话,他不是不认识雷钧,而是和此人的关系不大对盘……如果硬要追溯起来,这种彼此的看不对眼是从甫一见面后的气场相抵触演变成的没事儿找茬,再转变为的矛盾激化。
不过话说回来,联系到两个人的背后身份,所谓的“官匪”之间……也大抵难免如此。
所以,已经盘算着如何把对方挫骨扬灰的秦恕,很自然地把被挂电话的火气转移到了刚要从L市赶到Z市的雷少爷身上。
Z市隐然就是秦恕的……不,是他爹的地盘。所以,在秦恕几个命令的电话打出去之后,次日的清晨就接到了雷钧的消息。
雷钧被叶家临耍得起了一头的火星,手上的事儿一交托后,立马就奔向了Z市来,哪管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他甚至起了坏心思:再找不到人,干脆绑了那小子的哥哥;然后满世界地放消息:一天找不到人就在他哥哥身上拉一条血道子……就不怕那小混蛋还不乖乖送上门来!
到时候,就要先这样、再那样、然后还要……
咬牙切齿恨得双眼都快要爆出血丝的雷钧正在盘算着怎么惩罚人,前头开车的司机已经转过头带着点儿惊慌地对他汇报了,“老板,前头有条子……”
雷钧心情很不好,语气也自然带上了恶狠狠,“条子什么条子?!早说了老子做的是正经生意……那丫们要叫‘警官’!”
无故被呵斥的司机自然知道自己老板最近就是一个点着火的火药桶,也只好忍气吞声地更改称呼,“老板,前头有……警官……”
“冲过去。”雷钧心不在焉地挥挥手,手指里夹的雪茄烟还没有点着就被揉得粉碎。
“啊?……”司机汗颜不已,他没听错吧?冲……冲过去?老大诶,咱这是去找人,又不是拍什么警匪片。
前面的警车已经呈扇形围了过来,在三辆纯黑色的奔驰S600L面前形成了合拢的趋势,逼得这三辆车子连成串儿地急刹车停了下来。
受这一突然的变故所激,雷钧才回过神来。
他拉开了车门,一步跨了出去,嘴上一点都没放客气,“天子脚下就没了王法,警车就能随意当街拦人了?”
然后,在雷少爷能刺死人的目光中,最先头的一辆警车上走下了笑得一脸正气的秦总裁。这位官商勾结的典范轻拍着手,一屁股就坐在了警车的前车盖上,一脸的惊讶恰到好处,“呦,这不是……雷老板吗?”
雷钧一手肘支在了车顶上,手里的雪茄立刻被人换上了崭新的完整一支。他不大客气地用它指住了秦恕,“你想干什么?没事儿找事儿不是?!”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秦恕恳切地说,“我只是偶然到吴叔叔家做客,偶然听到了有人非法携带枪支入市,偶然起了想要过来看看的心思,偶然见到了老朋友你嘛。”
秦恕口中的吴叔叔不是别人,正是Z市警局的局长。
“干你妈X的‘偶然’,”雷钧大大咧咧地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手枪型喷火器,“啪”的一声按出火苗,慢慢地把手上的雪茄烟身放上去转着轻烤,“我有合法的持枪证,秦恕你小子想干什么直说,少给我转来转去地绕圈子!”
秦恕笑眯眯地毫不动怒,“原来雷老板一直喜欢的是梅小姐……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转告梅小姐你想要做她入幕之宾的话的。当然,也可能会一不小心地告诉我的父亲。”
在耍嘴皮子上,习惯了直来直去的雷钧向来是说不过秦恕的。
他一把手把还没来得及点着的雪茄扔在了Z市的柏油马路上,再踏上一只脚去,踩了个粉碎。“秦恕,我今儿不是来跟你扯皮的,你趁早放我过去,别跟我在这磨叽!……咱俩的事儿,以后再分个恩怨。”
“哎呀呀……”秦恕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被踩碎的雪茄,很是感叹,“是上好的Havanas吧?……啧啧,随地乱扔垃圾,罚款五十元。”
他这么一说,旁边还真有警察下车,拿了一摞罚款单递给了秦总裁。
秦恕也不推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白金色钢笔,划掉罚款单上的“违规停车”四个字,改成了“乱扔垃圾”四个字。还假惺惺地感叹,“忘记去城管局的王叔家做客了,多不方便……”
不过,被他这么一刻意的激怒,雷钧倒也冷静了下来。他和秦恕虽然一向不对盘,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这样大动干戈、互相对峙的情况并不多见;再联系上这次的事出突然和他来Z市的原因,其间的原因便不难猜测……
他一步步走到秦恕面前,危险地半眯起了眼睛,“大热的天,你有心情胡闹我没时间陪你耍猴……秦恕,你是为叶家临来的?”
秦恕从车前盖上站了起来,很是谦卑地把双手交握在了下巴处,“不好意思,叶家临恰好是区区在下不才的小舅子。”
二四章 居中调停
自古以来的词语中,除了“官商勾结”这个词儿以外,还有一个词儿叫“官匪勾结”。老祖宗的智慧不容小觑,短短的两个四字词语,就准确且概括地揭露出了政治制度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作为以L市为腹地,辐射了接近大半个华国的地下组织的少主,雷钧并没有像他父亲有诸如一统黑道世界的“雄心壮志”,反而立志在了把家族产业由暗转明的大业。而无论何时,金钱攻势都是影响最大、见效最快的开路先锋……一捆捆的钞票砸下去了以后,雷征先生在儿子的策划下成功地转型为一名伟大的国会议员。
按理说,以迅猛势头火速崛起的政界新秀雷家,应该和其他政界大佬保持着持续且日益深厚的关系,这的确也是雷家正在着手去做的事情。可是却在秦家碰了一个很小,但是却如鲠在喉、硌得人很难受的钉子。
就在秦剑德举行的一场私人宴会上,秦剑德和雷征相谈甚欢,但是坐在宴会厅另一端的秦恕和雷钧俩人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等到矛盾激烈到惊动了整个宴会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位少爷互相抨击对方的粗鲁话语。
“其实,有一个三字词语简直就是为了雷少爷量身订做的一般妥贴,”说话如此客气的自然是秦恕,“……那就是,‘暴发户’。”
雷钧寸步不让,冷哼一声,“你以为词典里没有你的专有名词?……这就是,‘私生子’。”
两位少爷互相抨击得礼尚往来,面子上先挂不住的却是秦剑德和雷征。
——哪能这么胡来?一个词就骂了人家全家好几辈……即便雷家不是什么从政世家,好歹也曾是地下世界的一方霸主,那也是有一定的家族渊薮的……
——哪能这么直说?谁不知道秦家少爷的出身不是秦首长的正室……这事儿简直是秦剑德心头的一块心病:爱的人不是自己的夫人,唯一的一个儿子却不是自己老婆生的……
在言语上略胜一筹的自然是秦恕,这厮脸皮厚得让他老爹汗颜,让他老妈骄傲。张口就来了一句,“实在抱歉,我是‘明生子’,不过是有两个妈,哪里比得上雷少爷你有一群姨娘?”
雷钧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被老脸都红了的雷征揪住了肩头,强逼着给秦首长和秦少爷认错。
——不管如何说,人家那两个妈一个是国际某着名服装设计师、一个是某军区军长的独生女,无论哪一个都随便得罪不起;自己的那群搞不清姓名的“姨娘”……大多数却是舞女出身。
秦剑德也沉了脸地狠训秦恕,差点儿掀桌子指住人鼻子骂娘。
——这两个混蛋小子,再吵下去还能把自家老子的那点儿丢人老底给全互揭了……亏着这是私人宴会,来参加的只有两家家人,要不然传出去以后,第二天的小报消息能八卦翻天!
自此以后,秦恕见了雷钧便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雷钧瞅见秦恕就是外露的“怒目相视”。
眼下里,这两位天生的不对盘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于远离Z市的郊外公路上杠了起来。
随行秦恕而来的警员们,自然不会捉拿雷议员的儿子,只当是跟着秦总裁过来看了一场好戏。一个个表面上在奉公执法,实际上处在备战状态的只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雷钧冷笑一声,“小舅子?怕是你给自己强按上去的吧?……不知道‘尊夫人’知道你这么乱打旗号会不会罚你长跪床头?”
到底是斗了不少时日的对头,不张口则已,一开口就杀伤力十足,专打对方的痛处。
可是秦恕笑得好像这句话在夸奖自己一样,无所谓地随意挥了下右手,“这就是我的家务事了,不用劳您费心……雷老板,我今儿这架势已经扎了下来,还请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Z市晚两天再来逛悠。当然,你也可以硬闯,只是到时候就不要怪有人会拿你今天的‘壮举’弹劾掉雷叔了。”
“我不给你说什么废话,”雷钧一步都不肯后退,“今儿,你让定了!”
剑拔弩张、两军对垒、一触即发……
就在这堪称千钧一线的时候,从远处疾驰过来一辆银灰色的奥迪,哧溜一声就卡在了秦恕和雷钧中间停了下来。接着就从这两道都能杀死人的目光下连滚带爬地窜出了一个领带都系歪了的男人。
是常卿。
常卿一口气没喘匀就把住秦恕的手臂连珠炮似的说,“秦伯父说了让我过来劝住你不要胡来……连警力都敢调动你小子欠揍得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