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了解敛衣,他也聪明,可以骗过宋筝,可以通过迂回的方式得到他真正想要的。
可是感情,是他无法凭借心机,就能得到的。
行之於外的自信和宽容只是幌子,真正的他,是不安的。
不安到必须抱著这人才能入睡的程度,怕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唐鹏云保持著有些古怪的抱姿入睡,待到他睡熟後,他怀中的人却睁开眼睛,眼底现出几分迷茫来。
天还没亮,唐鹏云并著属下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用唐鹏云的话就是“夜长梦多”,越快越好。反正他早就有准备,此刻倒也快捷,马上就能离开。
两辆马车,数匹马,几人向著北疆而去。唐鹏云当然和敛衣待在同辆马车上,车内宽敞舒适,除了不适合做太激烈的活动外,一般动作都可尽力施为。
不过唐鹏云也不敢太嚣张, 毕竟当下的任务是把人运回去而非吃豆腐。他其实深知宋筝对敛衣的感情,因此边逃边提防,别漏了行踪,被他追上。
然而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不如人愿。
尽管唐鹏云已经跑得很快,也小心隐匿行踪,还是在第六天晚上住宿时,被官兵包围。
“是……皇上?”敛衣打开窗子看到外面纷乱,心下一沈,问道。
唐鹏云脸色也不怎麽好看:“奇怪,他怎麽追上来的?”
“能跑麽?”敛衣问道,唐鹏云苦笑摇头:“我为了隐匿行踪,带的人很少,这麽多官兵包著,除非生了翅膀能飞,否则……”
敛衣咬牙,转身走向门边,唐鹏云跟在他身後。
到了外面,众多官兵手里拿的火把把夜映亮,当先一人一身黄袍,正是宋筝。
他见到敛衣,脸上惶急忽然消失,向前走了几步,道:“敛衣,我追上你了。”
“皇上,敛衣已无官职在身,您又何必相逼?”敛衣叹道,“还是这身龙袍适合你,不是麽?”
宋筝要说什麽,敛衣忙又道:“此处人多,皇上请慎言。”
宋筝唯一犹豫,道:“我们进去谈。”
进得房内,却是唐鹏云先开口:“皇上是在敛衣身上做了手脚,才能这麽快赶来的是麽?”
宋筝不理会他,看向敛衣:“敛衣,就算我放弃皇位,你也不能留在我身边麽?”
敛衣不语。宋筝直直看著他,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那麽……我……朕杀了他,是不是就可以了?”他问,指著唐鹏云。
敛衣表情一变,有些慌张。但随即恢复镇静:“皇上,若敛衣不能与他共生,只能愿同死。”
他看向唐鹏云,唐鹏云对他笑笑,竟然很满足的样子。
宋筝见他二人眉来眼去,浑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脸色难看之极:“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跟朕在一起了,是麽?”
唐鹏云伸出手,握住敛衣,对著宋筝笑了笑:“皇上,有些事情是容不得行差踏错的,哪怕是半步。”
宋筝的目光从二人身上略过,见他们站在一起,竟然一对璧人。又见他们神态亲昵,双手相握,他唇角泛起笑,点头道:“好、好,果然是心心相印,倒是朕中途插入,扰了你们恩爱,真是该死……”
他说著,便向後退去,脸上惨白一片,连血色都无。
敛衣见他如此,心里难受之至,却又不能站出来安慰他,只是把手握紧,强自忍耐。唐鹏云握著他的手,加大了些力气,似乎在支撑他。
“朕……”宋筝要说什麽,却是停住说不出,过了半天,他忽然飞速转过身去。敛衣以为他是放弃了,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地上溅起几点红迹。
人马上呆住了,心头起了恐惧,眼睛盯在那豔红之上不敢移开。宋筝背对著他,只是抬起手来,握住嘴。
敛衣感觉他自己怔了很久,实际上只是短短瞬间。他人呆了,却下意识地奔上前去:“皇上,你怎麽了,皇上!”
他跑到宋筝身後,也顾不上太多,一把把他转过身来。
宋筝的手挡在嘴前,指缝间有红色的液体流出,落在明黄色的袍子上。
他却还是笑著,甚至看到敛衣一脸惶急,竟然开口问道:“敛衣,朕是不是应该祝你们百年好合啊?你们要去什麽地方?以後朕若能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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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敛衣上前去拉住他,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对著外面大声喊,“来人啊来人啊!快叫大夫啊!”
他急得头上冒了汗,房内唐鹏云却叹了口气,低声对宋筝道:“你倒真是会找时候吐血啊。”
此刻敛衣已顾不上他二人,把宋筝推到唐鹏云身前,跑出去叫人。
宋筝脸上苍白配著鲜红,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回答道:“朕绝不把他让给别人,你也不行!你要什麽都可以,皇位给你也无所谓,可他,是我的。”
唐鹏云苦苦笑了:“我只是要他,要你那皇位做什麽?”
“不给你,绝对不给你。”宋筝咬牙看他,“除非我死,否则绝对不给你!”
因此当敛衣走回来时,敛衣一脸焦急,这两人却面对面,像是斗牛一般互相瞪著。
“鹏云你做什麽?还不快点把皇上扶到床上去?”敛衣喊道,去扶宋筝,“大夫马上就过来,不要怕……”
“敛衣,留下来。”宋筝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极紧,让敛衣挣也挣不脱,“我没事,只要有你,我就没事。”
敛衣手心发凉,一手都是汗。
“反正你不留下来也可以,那我就跟著你走,你们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宋筝道,语气无赖,“我是死活不放了,你自己决定。”
敛衣愕然看著他:“皇上,那九天呢?”
“谁爱要谁要,我不管。”宋筝索性无赖到底,拉著敛衣袖子不放,“敛衣,你真的讨厌我到非离开不可的程度麽?你刚才那麽紧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敛衣看著他,他唇角鲜血红得惊心。
若真离开他,他若真做出什麽蠢事,那怎麽办?如果这时候离开,他真的跟著自己走,那九天又该怎麽办?
明知道这家夥是要挟,但他并非只说不做的人,万一……
可是怎麽能同意?他已经答应了唐鹏云,而且他不能让宋筝的令名蒙上任何阴影,因此无论如何,也是不该答应的。
敛衣为难之至,唐鹏云见他如此,站出一步道:“皇上,你这话未免太自私。敛衣和我已有白头之盟,你又何必强行拆散我们?而且你明知敛衣对国家忠心,还拿九天来要挟他,你就算因此留下他,又有什麽用处?难道让敛衣不快,才是你的目的?”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却也不安。偷眼看向敛衣,见他表情并无不悦,方才放下些心。
“我并不是要拆散你们,你……你们在一起也可以……”宋筝咬了下嘴唇,终於说出这句话,“只是给我留个机会,或者给我留一点空间,敛衣,你心中就没有一点位子可以留给我?”
敛衣看著他,完全傻住了。
他的皇上,怎麽委屈到这种程度?
“皇上,您後宫三千,怎样的伴侣寻不到,何必……”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敛衣。”宋筝微微笑了,“如果能用其他人替代,我又何必痛苦那麽久?敛衣,就算你喜欢他,也没什麽要紧。我只是要个机会,你离开我就跟著,你留下来我也陪著,就这样。”
敛衣心下一片混乱,这时候,外面人找的大夫进来了,敛衣忙让开让他看诊。
“这位公子劳心太过思虑太重,最好不要太逆著他意思,否则容易使他气血不顺。”大夫是这麽说的,“多让著他点,遇到什麽事别让他著急……”
要不是看著宋筝吐血,敛衣真有些怀疑这大夫是他安排下的。但看著宋筝苍白脸庞,敛衣真有些不知所措。
他突发奇想,问道:“那若我不在了呢?”
宋筝和唐鹏云两人猛地看向他,异口同声道:“敛衣!别乱说!”
两人话音一落,都是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转而又看向敛衣:“你若不在,不管哪里,我都跟著你去。”
敛衣呆住,看著面前二人,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静默半天,唐鹏云终於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敛衣,我也是绝对不放手的。如果夺到皇位可以得到你,我也会去争的。”
敛衣目瞪口呆。
死又不能死,走又不能走,两个人,不能都不选,也不能选其中一个。
他该怎麽办?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要拉著他。敛衣没有办法躲开,被他二人一人左手一人右手地拉著,真恨不得他二人能把他分成两半,一人一半才好。
他叹了口气,下了决定。
尾声
泓丰五年,丞相方志中因年事已高,上书请求致仕,上允。上以罗敛衣重为相,加太子太师,赐宅宫外,同时又辟一宫,以为太师入宫所住。
虽丞相进出宫甚繁,不过经常是有唐王陪同。满朝文武皆知丞相与唐王关系非比寻常,倒也无人再说些什麽。虽然皇上而後并不宠幸後宫,所幸朝中已有太子,百官催促也不那麽紧了。
秀妃一年後去世,皇上甚是哀伤,言道日後再不纳妃,更不立後。百官不知真相,只有唐王上书劝皇上国事为重,被皇上驳斥送回。而後,更无人敢对後宫之事多言半字。
文可治国,武能安邦。九天的盛世,便从泓丰而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