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雪翎

      “我会带你回去，会让你忘记从前的一切的，你会在我身边象以前一样的快乐。”穆易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动手！”转身离开。

      他身后，未央恶意地大声笑道：“万一我被活着抓回去，可千万不要再用蚀心忘忧散，那个效果不好……”

      30

      漫天的粉末飘飘散散，如雪如霰。

      未央只是吸了口气便陷入昏迷，苏宁凭借深厚的内力抵抗还是头脑昏眩，脚下一个踉跄。原来穆易有把握是做了这样的准备，到底是皇上，大手笔！只怕是鬼精灵般的未央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旁边的侍卫只远远地等着，根本不来动手。

      苏宁拿起未央的手咬破他的中指吸了一口鲜血，又将滴血的手指塞进未央自己口中。鲜血咽下，心地清明了些，苏宁咬牙提气疾掠出这片粉末的范围。给无忧解过毒后他才知道，未央的血虽然能解毒，但效果慢极，而且只有饮下才有效，所以未央自己并不能百毒不侵。抱紧了未央一路杀向城门，却见烨城厚重的城门早已关闭。

      苏宁抬头看了看五丈余高的城墙，提气纵身而起，却差了二尺有余，檀中穴一阵剧痛，他身不由己落下。内息运转越来越慢，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一个不小心，背后中了一刀，血洒长街。

      未央白嫩的手指又塞进苏宁口中，他已经醒了，眼里弥散的夜色无边无际，他笑：“宁哥哥，你远远地走吧，再不要回来。”右手已经狠戳在苏宁臂上曲池穴，武功虽废，但他认穴极准，巧劲疾撞之下苏宁半条手臂顿时发麻，不由得松了。未央落在地上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被反扭了双臂缚住，同时一条手帕塞进他口里，再也不能挣脱，由人抱了远去。

      苏宁将口中的鲜血尽数咽下，背后的伤已经痛到麻木，他运开双掌想将功力发挥到及至，却是手脚越来越沉，只能离开。

      夜色一分一分地浓郁，秋虫在草间做着最后的呜咽，一轮满月在湛蓝天幕上皎洁着。苏宁抬头看着这明朗的月色，心却一分分地沉下去——他，终究是保护不了未央的，无论是从前，还是武功高绝的现在，这一刻，他冷彻心腑。

      才掠入城墙，便看见城中四层之高的栖凤楼上站着的纤细身影，长发在风中飞散、猎猎如旗。穆易封了府衙，竟选了烨城最大的青楼做行宫，真亏他想得出！但苏宁笑不出来，楼上的身影随风飘摇，似乎风力稍大便可将他带下来，城中无数的人都在望着那人影目瞪口呆。苏宁在心中狂叫：“不要跳下来，不要跳下来，宁哥哥去救你！”

      他潜近栖凤楼下隐身树上看去，却恰好看见那人影已毫不犹豫地扑了下来，如流星一陨而落，后面是穆易的大叫：“未央——”

      苏宁不顾一切地飞身而起，接住高空坠落的娇小身躯，半空中连翻三个筋斗化解下冲之势安全落地，猛然发觉不对，一股异香如脑，他身不由己地瘫软下去——被他接住的，根本不是未央。

      没想到这样容易就着了道儿，苏宁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那些侍卫并没有动手，相反，看他的目光倒有几分同情。楼中出来四名内侍搭起苏宁入内，沐浴更衣、裹伤抹药十分细致，甚至还有宫女给他敷了香粉。苏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着一身几乎透明的锦衣，涂了脂粉的脸光泽诱人，陡然觉得寒入骨髓。

      打扮完毕，那四名内侍又搭起苏宁送入四楼一间布置豪华地房间放在椅子上离开。

      抬眼一看，穆易坐在床沿，含了碗中的药一口口地喂未央喝下，脸上的温情如昔日在未央宫中。未央脸色异常苍白，额头用白纱缠裹着，隐隐透出血色，显然又是一次不成功的自尽。他此刻十分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穆易怀中，当真像个漂亮的娃娃。

      喂完了药，穆易在未央的脸上、唇上轻吻着，抬头看了苏宁一眼，微笑道：“你看，他现在多么乖、多么安静、多么漂亮，这才是我的未央呢！”他看向未央的目光是无尽的温柔与怜爱。

      苏宁心中比刚才更冷，他这才明白，穆易要的、爱的并不是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未央，他爱的其实只是这样由他摆布的一个娃娃，他的温柔和怜惜也只是给这个娃娃。想着，却只能无声地掀了掀唇角，他发不出声音，更不可能动弹一下。

      喝了药不久，未央慢慢睁开眼睛，略定了定神，就发现穆易在吻他，猛地抬手推向穆易胸膛，穆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扭住。未央闷哼一声，右手不甘心地掴向穆易脸上，又被穆易攥住手腕。穆易手中用力，痛得未央皱眉，语气却还是那么温柔：“看啊，你的宁哥哥在那里，我若在你面前尝尝他的味道如何？你听不听话？”

      未央闻言身子一震，看见苏宁的神情装束，挣起来扑过去，尖声道：“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回来！”任是谁也想不到已经孱弱到这个地步的未央会使出恁样的力气，穆易一把抓住他按在床上，怒道：“不许看他！不许理他！不许叫他！你是我的！”

      未央不开口，只是咬紧了牙拼命挣扎，指尖在穆易脖子上留下长长两道血痕，穆易反手撕下帐子便把未央双手扭到身后缚住。然后低头重重吻下去，由脸至颈再到胸膛，在上面留下一个个印记。未央已挣扎得汗湿衣衫，身躯半裸，还是不能挣脱，本就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的身躯，再加上身体日渐衰弱，他根本不是穆易的对手。

      空气中氤氲的奶香越来越浓，穆易的眼神越来越疯狂，苏宁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却终是无可奈何。

      未央已知必不能幸免，张口向舌头咬下，穆易发觉不对，手腕一翻将手指垫入，痛得咬牙没叫出声来。他扣住未央下颌，拔出手指塞进一团白纱，未央双脚乱踢，目光已经散乱。

      穆易索性又绑住他的双脚把他按住，怒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我根本不会动你，只不过是吻吻你而已，我的吻就这么难以忍受吗？为什么他吻你你就承受，换了我你就这样反抗？是不是因为他在这里？好，那我就让他看个更精彩的！”

      “嘶”一响，未央身上轻软的血红纱衣通体而裂，雪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空气中的奶香更是浓郁。穆易按住了未央的肩、膝，未央只能直挺挺躺着，两痕泪在脸上流个不住。左胸心脏部位本就薄薄的皮肉更随着他的喘息剧烈颤动，触目惊心。

      看见那伤疤，穆易安静下来，没有松手，只是呆呆地看着，用手轻轻地抚上去，既而又轻轻地吻上去。未央合上了眼，泪却更汹涌。

      正这时，外面有人高声道：“启禀皇上，八百里军情急报，边关栗州告急！”

      穆易蓦地惊醒，抓过旁边的被子掩上未央身体，然后整整衣襟开门出去。

      门声一响关上，未央睁开眼睛，吃力地踢掉被子。被缚了双手双脚，只这个动作就让他喘息了半晌，他又用力翻身，滚下床来，胸腹恰好落在床下的脚凳上。

      “咯”一声细微的响声，未央的身子一个痉挛，苏宁明白是硬木的脚凳硌断了他的肋骨，在这种情况下万万不可再动，若被断骨戳破了内脏，是致命的，可是，他哪里说得出来？

      未央僵了一下，然后继续滚动，只是每一下翻过身来脸色都更苍白一分。终于到了苏宁面前，一分一分地爬上椅子，终于与苏宁面对面。

      外面的声音隐隐传来：“蜀国……七皇子……兵临……派兵……”声音突然顿住，杂乱的刀剑、拳脚声音，有人大叫刺客……

      未央把脸对上苏宁的脸，苏宁张口咬下他口中塞着的白纱，未央甜美地一笑：“宁哥哥，你看到了，我活不成了，你一定要走，要……待无忧哥哥好……”

      “未央……”苏宁惶惑地看着他。

      他慢慢地把唇对准苏宁的唇，腥甜的血涌进苏宁口中。

      穆易在外面怒吼道：“来人，任何人都不准在到这里来！给我看着！”然后门被撞开，他看见的，正是未央和苏宁相吻的一幕。

      31

      站在门口的穆易正在盛怒之中，胸前染上了一片鲜红的血迹，手中仍握着一柄剑，剑尖鲜血淋漓。看到屋内的情景，他手的的长剑“当啷”落地，身躯都颤抖起来。

      对着他的愤怒，未央幽黑的双眸轻轻一转，带了深深的笑意。他离开苏宁的唇，微眯着眼睛懒懒地将头偎向苏宁胸前，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是享受。肌肤相接，苏宁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暗暗庆幸自己中了毒动弹不得。

      穆易呆呆站了半晌，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未央被绑住的双臂拎到自己怀里
      。轻微的声响，未央双臂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痛得一阵抽搐。穆易不知是根本没有感觉到，还是感觉到了也不在意，一把将他甩在地上，又一脚踹翻了椅子，在苏宁身上狠狠踹了几脚。其中一下正在头上，苏宁一阵晕眩，炽热的液体从耳中、鼻孔、口里不停向外喷涌，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知觉，去看未央。

      未央被甩在地上的时候猛烈地挣动了一下，然后便完全放松下来再也不动，惨白的双唇开始缓慢地沁出血丝。他只是笑着，眼色渐渐温柔起来，笑容纯美而飘忽，如才绽放在冰雪中的白梅，倏忽可落。

      穆易踢够了苏宁，一把抓起未央，近乎疯狂地摇着他吼道：“未央，你告诉我，这几年你究竟在做什么？我身边究竟有你多少人，为什么一州知府可以为了你在我面前暗渡陈仓？为什么平西将军可以为了你行刺于我？为什么？你难道把你的身体……”

      “住口！”未央霍地睁开眼睛，神色冷凝，“凭着夜魔少主幽兰夜的身份可够了么？我虽然生就这副容貌，却决不会以色侍人，若我肯俯就你，什么荣华富贵得不到，要他们做什么？幽兰夜从小学习的就是怎样做一个王者，你们穆家毁了我的一切，你有什么理由来侮辱我？”狠狠地盯着穆易，决无半分妥协。

      “幽兰夜”三个字入耳，苏宁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渐渐翻上来。十三年前夜魔教被毁，漫天的血雨、残酷的杀戮让他在此后的两年都怔忪如痴，为了治好他，师父心力交瘁。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但教主幽兰情跳下断情崖的一幕却深深刻在他心上。那青莲般洁净的人挣脱了抓住他的人，从容地走下断崖，衣袂飘飞、凌空御风，仿佛是羽化成仙。他却知道断情崖下乱石参差，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我怎么会知道崖下是乱石？那是禁地，不准任何人进去的……幽兰夜，师父在临终还念叨的名字，未央是教主唯一的儿子幽兰夜，怪不得叫小夜，是该有人保护他的……我也该保护他，我发过誓，要练好武功保护他一辈子……那是在什么时候？……是带着未央逃亡的时候么？……应该更早一些，我是对着小夜发誓的……我怎么会认识少主？怎么会？……纷乱的思绪纠缠如一团乱麻，苏宁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只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夜魔教，你……是的，我几乎都忘记了，你是幽兰情大教主唯一的爱子！”穆易咬牙切齿，猛地提起他的身子，吼道：“那为什么蜀国的七皇子可以为了你在我身边做上四年侍卫？莫轩是你带进宫来的，你知不知道他是蜀国七皇子洛玉箫？你知不知道他带兵夺了我边境十七城，已经到了栗州城下？你知不知道他点名要你，要我用你做礼物向他求和！”

      未央被他握在手中，象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身体只是虚软地垂着。听清穆易的话，未央的眼睛倏地睁大，吃力道：“莫轩……蜀国……七皇子……他……竟然……他……”
      目光中一时是茫然、绝望、怨恨、悲哀、愤怒、凄凉……种种交织在一起，凝成无边的夜色。

      半晕半迷中的苏宁蓦地惊醒，莫轩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份，竟然连未央也不知道？

      蜀国与殷国比邻而居，相处百年曾相安无事。但近十多年来蜀国日渐国力强盛、威名远振，逐渐吞并了附属的五个小国，更对殷国富饶的国土虎势眈眈，仅仅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十二名皇子中最受宠爱的就是七皇子洛玉箫，却极少有人了解，只知道他十五岁的时候带兵一举灭了属国水郦。这十几年来，殷国却屡遭变乱、国力式微，近几年的皇子内讧争权和穆易夺位，更使殷国雪上加霜。如此一来，强弱立见，轻易就被夺了十七城，殷国岌岌可危。

      看着未央复杂地神情，穆易捧着未央的身体半跪在地上，悲哀道：“你不知道是不是？他要灭了殷国的理由却是为了你，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