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悦风花 下————丝弦若雨

莫然，莫然……

周围的异动终是把宇文悦拉回了现实之中。

竟是几个大汉围拢过来，大汉手里握着刀，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

追来的好快，宇文悦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倒出袖管中的小瓷瓶。藏在身后的手飞快地往自己右手和廖清左手袖子都倒上了些药。

悄悄地附在廖清耳边道，“袖子上有迷药。”

廖清眼里很明亮，扭头望着宇文悦，宠溺的目光让宇文悦心内一阵酸涩。

“放心，我会打倒他们的，你一定要逃出去，找到莫然。”

说罢，廖清率先向着大汉冲过去。

六个人。

宇文悦不禁心内焦虑，这样子，恐怕今日两人非葬身于此不可。

悄悄观察附近，这里山势较为平缓，可往北一点，山势陡峭，树木稀少。

有了，虽然冒险也值得一试。

宇文悦飞快冲上前，扑向的却是廖清。

咚，两人落在地上，这一扑，正好让后边大汉那一刀砍了个空。

抱住廖清连滚几圈，滚下这个平台。陡峭的山势立刻让两人速度快了起来。

“这两人把大哥弄得现在还没醒来，给我追。”宇文悦在飞快的下滚中，在山石泥土的碰撞声中，听到一个汉子如是喊。

31.救援到来

莫然点了百名最精干的心腹，日夜兼程，直奔那个报告曾经见到人的客栈去。

两日，便到了那位于边境小镇上的客栈。

客栈主人哑然地看着面前策马而来的一群人，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从某日，有个奇怪的带着草帽的人走进客栈，撂下两张画，还有一块银子，客栈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草帽人说，若是见到画中人的话去附近镇上通报一声，便可得百两银子。

结果过了一日，掌柜的还真发现入住两位客人，与画像上几乎一模一样，连忙颠颠地跑去报告。

银子是拿到了。

可从此小客栈就不断地被各种人打扰。

那日清晨，两位客人刚走，便有五六个带着刀的军士赶来说要见那两位客人。当军士听说客人已经离开后，其中一个伸手劈了张桌子，然后离开了。

后来又来了一拨人，打听那两人往哪个方向而去。

眼下，百余人踏马而来，在小镇那窄窄的石板路上因为拥挤而不得不拉成长龙。

莫然首先从马上越了下来。

“店家，是你家客栈住过这两位客人么？”莫然手里，是展开的画像。

“是，是。”面前男子压迫感异常强烈，让店家低头哈腰，不住点头。

“详细情况。”

店家回忆了会，缓缓说道，“呃，那天傍晚，已经比较晚了。这个客人抱着另外一人进来，道朋友有病在身。他们要了一间上房。因为银子给多了，小的很是尽心照料他们。哦，那人还让我给熬了副药。”

莫然仔细地听完，又问；“具体是哪天晚上？”

“三天前的晚上，第二日一早，他们就离开了。”

“恩。他们是往那边去了么？”手指向往槿城的方向。

“是的。”

莫然对一边的士卒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走出去，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那士卒掏出一个小兜，往桌上一扔，“赏你的。”

店主打开小兜一看，呀，金豆子……这下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巴望着能再来些人，询问一番，然后扔下足够他用一辈子的钱财。

莫然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沿着之前廖清和宇文悦所走的路向前赶。

片刻之后，便已在了那分岔路口。

莫然皱着眉，在马上打开槿城附近山势地图。

地图上标注，大路向前，不过三里地便有个关卡。那个关卡莫然是派了人守住的，可是那个关卡并未看到人影。

于是只能猜测两人走了小路。

小路弯弯的，横穿山谷而过。离槿城确实近了不少。

“这附近治安如何？”莫然突然问道。

“这个，末将不知。不过原本是两国交界之处，又逢着连绵的山势。有些匪类聚集也实属正常。”

莫然不语，皱眉不展。沉吟半晌，下命令道，“所有人弃马，跟着我进山。”

本是幽静的小道因着百来人的进入而杂乱了起来。

莫然寻人心切，十里地，不过一个时辰便走到了尽头。尽头是槿城城郊，除了进入槿城别无他路。

可是，槿城中完全没有人见到过宇文悦和廖清的影。

那么，两人在这十里的小道中，凭空消失了？

心忽然就被提到了嗓子口，莫然脑海中浮现出的答案，却是莫然最不想接受的答案……

山贼，土匪，劫财劫色，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心乱的厉害，一种绝望摄住了莫然的心，一瞬间，莫然心里膨胀着毁灭的欲望，如果悦不在了，毁灭一切为他陪葬……

“两人一组进山搜，遇到山匪杀，找到的话放信号弹，重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话音刚落，莫然身形闪了几下，便已经远去。

无论莫然对山路的熟悉程度，还是莫然的身手自然远在那些士卒之上。

但如今这贵为九五之尊的龙体，怎么能独自一人冒险？出了点问题，那些小士卒负的起责任么？

几个贴身护卫正待去追，可茫茫大山，哪里还有莫然的影子。

于是可以听到护卫们的窃窃私语，“皇上武艺还真是高强。”“完全没有我们用武之地……”

可是，连绵的山这样大。百余人分头进入山林，瞬间就没了影儿。

莫然一个人，爬到高高的树上，扫视四周……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莫然每望向一个新地方都会在心里蓄满期待，然后又失望。反反复复，可还是不屈不挠，不停地唤着悦，寻找着……心里那个焦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漫天的繁星在莫然眼里却失了光彩，不过是杂乱无章的散沙。

莫然颓然地靠在一块石头上，悔恨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想着要一辈子保护着他，宠着他的。

明亮的信号弹在夜空中划出亮丽的红光。

难道，找到了？

莫然猛然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往那红光发出的地方奔去。

不过一刻便到了红光处，但莫然仍觉得自己的速度太慢。短短的路程好似走了三秋一般。

莫然是怀揣着兴奋的心情赶到的，可面前的景象却又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隐身在树后面的莫然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的是，他的一个手下胳膊被砍断了，血流得满地，也不知是死是活。旁边两个体格彪悍的大汉，扛着大刀。

“竟来是问那两个忘恩负义的恶人下落的，我看肯定是一伙的，杀了。”

“奶奶的，亏大哥对那两人这么好，反而被摆了一道。”

“你没看到那小白脸长得，啧啧，可比小妞还俊，别说大哥，我也想上去摸两把。可惜了，现在大概葬身野兽肚子了。”

莫然再也听不下去了，从树后悄无声息地走出来。鬼魂一般站在月影下，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心里一片宁静，死了一般。

“什么人？”那大汉显然察觉到了，抖了抖手中的刀，似乎想吓唬莫然。

莫然站定了，没有说话。

只是掏出画像来，问：“你们可有见过这两人？”

“哟，这不是那个小白脸和他哥嘛，怎么又来了个找那两人的？”

“他们现在在哪？”莫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冷到足够冻死人。

“不知道。”其中一个大汉不知死活地说出这句话后，下一秒，身体和脑袋已经分了家。另外一个大汉哆哆嗦嗦指着莫然，“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下文来。

“鬼啊……”大汉尖叫着反身往山洞里跑，却被莫然冷笑着用剑挡了回来。

“饶命啊。饶命……”

“那两人在哪里？”莫然重复一遍，

“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他们滚下去的那个山坡。”

两边树林间陆续来了许多看到信号后赶来的士卒。

莫然扭头对其中一人道，“把洞里所有山贼给擒了，等我来处理。”然后手上剑一使劲，对那已哆嗦不能的大汉厉声道，“走，带我去。”

大汉带着莫然往另一座山头而去。

“速度快点。”莫然冷冷道。

“是，是。”大汉那点头哈腰、就差跪下来磕头的模样煞是可笑。

“说说当时具体的情况。”

大汉想了会，似乎是在挑选适当的词句，“是小武还有大哥带那两人上山来的，那时，其中一人已经受了伤，被抬上来的。还有一位公子，生得十分漂亮，大哥很喜欢。”

大汉顿了会，见莫然没有反应，又小心翼翼地说下去，“漂亮公子说那受伤的是他哥，让大哥帮忙治疗，大哥答应了。大哥对那两位公子照顾得十分周到。”

“可是后来，一晚上过去，两人就跑了。早上，大伙发现大哥昏迷不醒。就去追那两人，后来他们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到了，就是这里。”

莫然俯身从山坡上望下去，很陡，很高。

“我们觉得从这里滚下去活着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并没有去寻找。”那大汉小声在一边说。

“你确定是这儿？”莫然挑眉。

“是的。”

“好。”随着这声好，手起剑落，大汉瞪着眼儿，血还没有从脖间喷出来，已经被莫然一掌击下了山坡。

陡峭的山坡上，一个早已没有生命的躯体在滚动着，莫然敏捷的身影，跟着这滚动的躯体向下疾掠。

高而陡的山坡，不过半晌便到了山谷间的平地。

杂乱的碎石子，野草，满目的荒芜。

那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不是廖清是谁？

莫然上前，凑一下，还有微弱的鼻息。

可是悦呢？悦在哪里？莫然从来没有那么恐慌过，他迫切地想找到悦，却害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远处的大树旁，隐隐露出一丝白衣。

悦。

莫然两步跃了过去，真的是悦。连忙一把抱起了悦，悦的身体轻的就如片羽毛。原本绝美的脸上现在沾了许多干涸的血迹。脸色惨白，唇都已呈现了灰色。

“悦。悦……”

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悦，可悦的眼一直闭着。

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莫然突然看到，泥土上用指头抠出来的字，深深的痕迹：莫然我爱你。

眼泪一下就决了堤，莫然收紧了手臂，无声地落泪。

这是悦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刻下的遗言，还有什么比这五个字更让人动容的么？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宇文悦干涸的血迹上，红色的血迹化开来，如一朵朵盛开的妖娆玫瑰。

手臂收的更紧了，好像要跟怀中人儿合为一体一般。

忽然怀中轻微一动，宇文悦的眼半睁开，“痛。”

“悦。”此刻莫然激动的心情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表达了。他只是深情地望着宇文悦，一边哭，一边笑。

“你来了，真好。”

“恩，没事了。我们回家去。”

宇文悦安心一笑，这么久能够支撑下来是因着脑海里有个精神信念，我要等莫然。现在，宇文悦松下所有紧绷着的弦，缩进莫然怀里，晕了过去。

那日晚上，当那些士卒们看到莫然的信号弹后集合，再次看到莫然的时候，都觉得莫然的气息不再如来的路上那般冰冷了。

整个人喜气洋洋的，散发出独特的温暖。

那个山贼头子易兆和几个弟兄已然被活擒了，莫然的手下倒也受伤了不少。莫然手一挥，所有这次参与搜索的士卒赏银百两，有功的、受伤的加赏百两。

手下来问那些人如何处置的时候，莫然难得的犹豫了会，最后道，“先押解回帝都，让悦来决定如何处理他们。”

宇文悦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两日。

两日里，莫然日夜兼程，赶回了帝都。

宇文悦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东西分外熟悉，回想，应是莫府主卧。宇文悦以为是梦，揉揉眼，再揉揉眼，才确定自己确实回到了莫府。

想爬起来，手脚却是一阵刺痛，怎也用不上力。

之前的种种画面，潮水一般从脑海中涌出来。

对了，自己和廖清从山坡上滚下来之后，自己摔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那时廖清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自己勉强爬到树旁边抓了些树叶吃，靠在那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或者莫然的到来。

上苍却仍是偏爱他的。终于，昏昏沉沉之际，等来了莫然。

然后似乎就昏死过去了，直到现在。

望向窗外，似乎还是清晨。也不知是哪一天了，想找个人说话。于是宇文悦清了清嗓子，喊了声，“有人么？”

很快两个丫头闻声跑进来了，一看宇文悦醒了。乐乎的，就差跳舞庆贺了。

“公子，皇上这几日除了上朝可寸步不离左右地亲手照顾你，人都瘦了一圈了。”

“公子，公子，你醒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宇文悦被面前两个麻雀一般活泼的女子说得一阵茫然，良久才反应过来。莫然现在已经是皇上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七月六。”

“莫然呢？”

“皇上早朝去了。”

宇文悦点点头，“我有些饿了，你们去帮我拿些吃的吧。”

两个女子利索地跑出门去了。

宇文悦用一只手掀开被子看，自己的一手一脚都已经绑上了木板作固定。身上也很清爽，带着股淡淡的清香，想必是受到了莫然最精心的照顾。

门被推开的声音，宇文悦以为是两个丫鬟送来吃的了。可抬头，对上了一对深邃的眸子，是莫然。

两人就这样视线相碰，一切尽在不言。

良久，莫然轻轻走到宇文悦床边坐下，伸手抚摸宇文悦那又恢复白皙细腻的皮肤，那诚挚的微笑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悦，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我了。”

“恩，我也不想再离开你了。”说罢，宇文悦也微笑，发自内心的笑。

莫然沉浸在那笑容中，忍不住俯身去吻宇文悦。

吱嘎，推门声显得很多余。两个丫鬟倒也机灵，什么话都没说，放下吃的就跑。

一阵深吻，吻得宇文悦的脸泛起了微红。

莫然放开宇文悦的时候轻笑着道，“你现在有伤，不然我可直接把你吃光了。”说得宇文悦白了莫然一眼，脸上又飞上一些红晕。

“对了，廖清怎么样？”

“比你伤得严重许多，估计没有一年半载的恢复不了。”

宇文悦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莫然挑眉，“你这样关心别的男人，不怕我吃醋？”

“无聊。饿了，帮我把那碗粥拿来。”

“好，我喂你。”莫然的眼中满是宠溺。

阳光射进来，屋内的两人，偎依在一块，莫然一口一口把粥吹凉了，往宇文悦嘴里送。

32.七夕佳节

“悦。”

“恩？”

“明日我们搬宫里去吧。”

“好。”

晚上，莫然和宇文悦并排躺在床上。说这些的时候，莫然的眼睛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