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
嗯。
很好啊,你觉得高兴就好。明天,你去送纪飞吗?
明天我父母正好要回去。
他们不过完元旦走?
他们自己年底也有安排吧,反正我去虹桥机场送他们,大概来不及赶到浦东。你替我去就可以。
严驰知道了一定会失望。
第九幕
——世间许多琐碎,即使再贪恋,也必须放手。我们终于都学会对过去原谅,记挂着彼此的好,怀念那些愉快伤感的过往,彼此关心,并且心怀感激。
这次我预备回到内地复出。在国外住了很久,几乎忘了自己原来的生活。
(再次相遇,严驰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依旧是短发,喜欢黑色的衣服。严驰终归还是严驰,需要众人的掌声和鲜花,需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平静安稳的生活于他并不适合)
对,你就是这样的男人,永远是王者。我一直都喜欢这样的严驰。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半边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小闲你知道,就像是断了翅膀的鸟,这种感觉很微妙。而且你不在身边,我四处找,到处都找不到。那段时间我变得很暴躁,很容易发怒。后来,纪飞只好把我锁在一栋别墅里。是真的锁,手脚被铁链捆住,绑在床头。呵呵,我确实差一点就全面崩溃。自制力太差。
(那时候我开始回忆和小闲在一起的半年多,回忆离开他的三年时光,抽丝剥茧一样,很多细节和人就一下子跳出来,像是一部很长的电影,而我是观众,站在镜头之外)
我以前,还是年轻啊。对很多事都心有不甘。
我也年轻,都一样的。y
我遇见前妻,提出要负担一部分的抚养费,但被拒绝。她说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得不到我的爱。我确实觉得内疚,毕竟伤害过太多人,甚至有些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当时你的确做得太绝。你给了她婚姻给了她幻想又一下子打碎,怎么说也应该至少在一段时期里,有陪伴她的责任。但好在,天大的伤害都会过去。她现在也过得很好。
小闲,你现在,过的幸福吗?
当然,很幸福。
你爱上子都了吗。
呵呵,嗯。
如果换一个开始,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也许吧。严驰,保持联络。
好,保持联络
(我听见夜色掩饰下的,严驰一闪而逝的叹息。他背过身,挥手没入人流中。我打算去一次超市,冰箱里的豆腐已经用完,还有小铃喜欢的炼乳,子非喜欢的寿司)
全局终
第十八章
沈唯明打来电话,气势汹汹地问罪。
你对我老婆说了什么。b
小闲说,这只是我的工作,不管是你老婆还是别人,我一视同仁。
我上一次就告诫过你,不要干涉别人的生活。
霍铃在门外探头探脑,手里拿着一大盒拼图。小闲招招手,他飞快奔进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盒子一翻哗啦啦地撒开。子非在背后无奈地跟着,顺手拿起一个坐垫,枕到他的小屁股底下。
小闲说,我并不是干涉你们的生活,我只给她一个建议。完全是从客观角度出发。
电话那头顿了顿。
她昨天说要考虑和我离婚。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是你提醒她的。
沈唯明,这个问题我已经重复过无数遍,非要我说得很明白,也可以。
小闲挪到地毯上,帮着霍铃把一块块相似的拼图拢到一起。
你听好,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你。她跟着你到上海打拼,照顾你,支持你,把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毫无怨言地投注在你身上,不计回报。你有了地位有了钱,最后给予她的是什么。居高临下还是自以为是?
沈说,我和她没办法沟通,这种日子太枯燥。
小闲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有钱有权就想要弥补以前从未得到过的激情。这是你的事,现在她想离开你,对你而言应该没有任何损失。
我有我的立场。
你的立场是你的面子,你的地位。沈唯明,你太自私。
沈讪笑两记,讽刺说,那是你没站在到我今天的立场。
霍子都端来水果,静静坐在一边看子非和霍铃玩拼图。子非转眼就完成一大片,小铃愤怒地全部捣乱,用力瞪着他。
小闲挂上电话,歪头问,子都,不在乎地位和面子的男人很窝囊吗。
霍子都笑说,通常不在乎这些的男人,恰恰能够得到这些,。太在乎这些的,反而容易失去。
小闲点点头,是吧,不在乎的人活得更豁达一些。
他懒懒地往地上躺去,一面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总觉得最近有些长肉了。
霍子都笑着撩开他的衣服去捏。他说,没关系,我不介意,胖了就不用担心你被别人抢走。
钱小闲轻轻一拳捶在他腰间,心里滑过一抹涩意。
*****
霍铃与子非,变故之前的家在苏州。
电影拍摄工作行进到大半,一行人决定去取外景,顺便也权当作旅游。
到寒山寺的一路上有熙熙攘攘的旅行团,跟着小旗子导游行进。兴致勃勃。长途客车站周围摆着零星的小摊贩,出售荷包纸伞等等花色纪念品。
纪飞兴冲冲跑去问老板,有没有绿色的伞?
老板忙不迭点头,有,有。g
他拿出三四把样子摆到纪飞面前。纪扫一眼,摇摇头又说,那种荷叶的绿色。
老板招呼远处一个中年女子,很快又翻来好几把。
纪飞撑开一把,递到霍铃手上。小铃不明所以地接过,大伞面下露出一对乌黑滚圆的眼睛,一眨一眨。
众人连同老板都笑得乐不可支。小闲用手机拍下,取名为,青凛童子。
小路拐进去,是一排排紧密的平房。古树,青石板路,拱桥,还有一条有些浑浊的水浜。石拱桥上挑扁担,提马桶的人来回穿梭。
钱小闲说,这情景,和我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严驰嘲笑他矫情。
依着号,他们走到一扇木门前。半掩着,一股悠悠的霉味飘出。
小闲问子都,是这里?
霍点头
纪飞第一个推门而入。暗红色的地板,剥落残缺,有蜘蛛网和厚重的灰尘堆积。门口一道窄而陡的楼梯,踏上去发出暧昧不清的咯吱声。
众人沉默下来。严驰问,真的是这里?
他看着小闲。小闲看着子都。子都又看向子非。子非撇撇嘴,转过去盯着霍铃。
小铃低头玩着手里的绿纸伞。
寒山寺大雄宝殿内。旅游淡季,人烟稀少,中央的须弥座用汉白玉雕砌而成,两边罗列着十八罗汉雕像。粗壮高耸的柱子上刻着一些精美花纹,浓重的焚香味始终缭绕。
小闲对那些佛像看了很久,他听展玉风说,我不信任何教,但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严肃。
小闲点头,轻轻回,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仰。
虽然并不完全理解,但依旧有无限尊崇。
绕过后院,是普明塔,塔前有一条回廊,一边的墙壁上挂着许多书法字画,名家或是院内的法师长老,龙飞凤舞,连篇的墨字荡气回肠。
塔内陡高的楼梯只能容一人攀爬。小闲走的时候,手无意识扶住墙壁。二层窗口看出去,对面殿顶上有许多祈福的硬币。传说只要不掉落就会带来整年的好运气。
霍子都站在他身后问,扔吗?一面掏出硬币递过去。
小闲撇撇嘴,不屑地哼一声,却仍是接过。
他说,我就丢一个,掉下去也不管。
曲起手臂,他闭闭眼睛,手腕有些颤抖。
钱币呈抛物线落下,在币堆里,跳动两下,停在殿顶边沿口。
霍子都笑起来,他说,嗯,是个好兆头。
说笑间,走到楼下,小闲口袋里电话响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
喂。
请问是钱先生吗?我是XX日报的记者
小闲停住脚步。顿了顿。你好。
我们收到消息说,你这一次与严驰合作的电影,实际都是演员自己的真实经历,请问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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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的采访电话接二连三追来。小闲根本无须去猜测告密者的身份,对他们的隐私,了如指掌的人本就不多,只是未想过他真的会做到这么决绝。
小闲火大地一把拔掉电话线。
严驰说,这男人真他妈卑鄙。
霍子都泡来一壶茶,搂搂满脸郁卒的小闲。
小闲说,公不公开我的性向,这都无所谓。我不满的是自己的隐私这样赤裸裸暴露到大众镁光灯下。他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严驰一面咬牙一面问,你到时候准备怎么办?
霍说,不公开,一段时间风波或许就会过去。公开,对你,我,甚至子非小铃的生活都有可能造成影响。但不管怎么做,这都是你的决定,我一样支持。
小闲捏着杯子在手心不停转圈,他沉默很久,抬起头。
我要公开。
记者招待会气氛异常,嗅觉敏锐的大众媒体早早就占好有利地形,预备到时可以抢到什么独家卖点。
小闲和严驰很快被簇拥着走进会场。
记者们的提问直命要害。
请问,你是同性恋吗,这一次的传言是否属实。
小闲点点头,说。
我不知道传言到底有多少个版本,我也不想知道。对大众隐瞒我的个人性取向并没有必要。鄙视也好,不屑也好,我问心无愧。因我相信这个社会毕竟还是愈来愈宽容。
关于电影里拍到的一些细节,确实有我亲生经历过的。心动,挣扎,疼痛,放弃,再度尝试,我们需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压力。但这些经历,我自认为是我的财富。
同性相恋或者异性相恋,感情只是感情,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看见了这一块核心部分。
那么多年,我始终在寻找一个属于自己,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注重物质,或者飞蛾扑火,又或者得过且过;一个一个我都尝试着,没有对错,每一条路都完全有可能顺利走到最后。娶妻生子,朝九晚五,一样可以走得坦荡。但我听不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我没有感到任何的欢喜愉悦。我知道这不是我要的。
我的专栏,许多人曾经询问,我这样,那样的感情到底对不对,到底该不该。而我始终趋向的观念是,坚持自己真正的感情。预备好足够的勇气,就可以出发去尝试,去追求自己要的东西,并以此为荣。
我现在,得到了自己要的生活,他带领我开拓和找到一个新的自己,让我看见可以预知的幸福。我已经知足。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
我决定坚持,并且蔑视所有可能影响我们生活的外界力量,我只希望最终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够了无遗憾。
会场里一片沉寂,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和无数的窃窃私语。
很快,有记者把矛头对准严驰说,请问严先生,对你的传言是否属实?你是否满意现在的生活?
严驰哈哈大笑,手指击打着桌面。
大半年前,我坐在巴塞罗那的记者招待会上,回答过同样的问题。那时候的答案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