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个色 上————烟帘幕雨

而教室里的小爷们，已然睡倒一片。

“有……哪位同学……能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啊……”片刻后，手指着黑板上的题目，老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没人搭理他。

“那……宋夕同学……你上来解下这道题……”自己找台阶下吧，老师只好点到了这班里唯一有可能会的人。

被点到名字，后者没有说话，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朝讲台方向走去。

而戴小爷就做在旁边，见他起身，觉得机会又来了，便立刻将腿从课桌下面伸了出来，大大方方的往过道上一横。

于是毫无防备的宋夕整个人被拌了个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

全班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那跌倒在地的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暗地里，更有不少人已经发出窃笑。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脚滑了。”而始作俑者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并毫无诚意的如此说道。

“……”

用着极度锐利的目光盯着戴安然看了一阵，宋夕没吭声，只是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拖着因为刚才那一下而扭到的脚，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讲台前。

拿起粉笔，极为流畅的将习题解到最后，随后在老师频频微笑点头的动作中做了一个另众人费解的举动——从讲桌上拿起了数学老师随身携带的喝水茶杯，紧接着沿原路走到了戴安然身边。

干净利落的将满满一茶杯的水全部泼到了戴安然脸上，宋夕冷冷一笑，道：“啊，不好意思，不小心手滑了。”

“……”脸上满是茶叶，带着黄绿色的液体仍有规律的遵循着地心引力从发稍，脸颊向下流淌。戴安然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难看了。

两个都是从来不吃亏的主，一个嚣张惯了，一个忍太久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呵，可想而知。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人就在数学老师“我的铁观音啊……五百块一两啊～”的助阵声中互殴了起来。

于是桌子翻了，凳子摔了，教室的后门被撞得“砰砰”直响，连隔着一个走廊的其他班级都听到了动静，不少人推了门跑出来围观。

夏天在一旁不敢上前，干脆躲得远远的，随他们闹去。

直到事件再度升级，惊动了教务处主任，来到二年十班教室门口，主任拨开围观人群走了进来。

见又是这二位……吴老头无话可说，干脆吩咐夏天帮忙将两人分开，然后一手一个，把两人统统拽进了办公室。

事先找了几个同学大略了解了下情况，吴主任对于事件如此幼稚的起因实在是不知要做何评论才好。根本就懒得去管，但又不得不管。

于是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后，他先将目光投到了戴安然身上：“事是你挑的？”

“怎么了？”不承认也不否认，戴小爷知道即使自己承认，这老头也不过是教训自己一顿，装个样子，随后便不了了之。

果然，听他这无所谓口气，主任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憋得那个难受，但又不能发作。半天没说话，忍了又忍之后这才“语重心长”的道：“安然啊，你也该长大了，既然你父亲把你交给我们学校了，我们就得对得起他的信任。凡事有个度，不要太过，其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敷衍几句了事，随后他人便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另一位主角。一开口，语气不善：“宋夕，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什么了吗？”

“……”宋夕不回话，脸上的表情却立刻变的极为复杂。

“行了，我也不废话了，下学期的奖学金取消，再回去把校规守则抄五十遍。事不过三，再敢闹一次事，立刻给我滚出学校！！！”

“……”后者听完这话后，仍旧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只是一直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戴安然却发现对方原本放松的双手正缓缓握成了拳头。

虽然在学校领导这里自己貌似赢了，但突然间……戴小爷心里却不是滋味的别扭了起来。

“行了！你们俩都出去吧。”摆摆手，吴主任示意事情到此结束。

于是随着一句话，宋夕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似的抬起头来，立刻转过了身。

然而仅仅就是这一刹那……

戴安然却无意见发现了对方狠狠瞪着自己时那早已红透了的眼眶。随即……一滴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好象那么的委屈，那么的不甘心。

宋夕竟然哭了。

……

两人似乎同时发现了这个事实，于是一个当下呆在了原地，而另一个则是立刻倔强的一挥袖子，干净利落的抹掉了那象征软弱的湿润痕迹。

然后重新换上了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宋夕一推门，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办公室。

而望着重新被紧紧关上的大门，戴安然却没办法再继续幸灾乐祸。

……

“喂！明明是我先挑事的！要罚也应该罚我啊！跟宋夕有什么关系！？”眉毛不自觉的拧到一起，戴安然第一次为敌人开口辩解。

压根没想到戴小爷会来这么一出，吴主任心里倒有些惊讶，但表面却依然平静如常：“怎么了？”

“这他妈根本就不公平！”现在摆在面前的已经不是什么偏袒，或者优待的问题，而根本就是彻底的颠倒是非黑白。

“……原来你也知道‘公平’？”双手交叉支在办公桌上，吴主任第一次说了从来未曾对戴安然说过的话：“你知道博文一年的学费是多少吗？”

“……”

“不多不少，整四万。对于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你知道如果失去奖学金，像宋夕这样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孩子要怎样才支付得起这笔庞大的费用吗？”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脑残了啊，本来是我的责任你硬推到宋夕身上！！！”

“因为你让我别无选择。”说到这，吴主任一脸的现实：“说句不好听的，连学校下面的这块地皮都是你家的资产，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教导处主任，你想让我怎么处理？万一戴家小爷不高兴了想要报复，弄个莫名其妙的借口把我告到戴先生那里，到时候我该怎么办？老实说……我还不想丢了饭碗。但事情必须有交代，动不了你，我就只能在宋夕身上开刀。如果你想要公平，我那现在就告诉你：这就是公平。”

话说到这份上，明明白白，根本就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所以戴安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估计宋夕今后可能要为这四万块的学费头疼一阵子了，不可能再找你麻烦。但如果你想让他彻底从这个学校消失也容易，只要继续挑事就行了。我一会还要开会，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戴安然脑子一片空白的从教导处走出来。对宋夕，心里头一次冒出了些许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可能太过专注于思考，所以没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于是下一秒，当几个人从他身后绕了来，突然七手八脚把他从办公室门口“绑架”走时，戴小爷心头一惊，却连丝毫挣脱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十一章

被人拖着拽着从教学楼拉到体育馆后方的废旧器材仓库，戴安然没少挣扎反抗。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再加上嘴被人捂了个严严实实，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于是他一路上只能任人宰割。

对方是四个人，带头的他还有些印象。仔细回忆一下，似乎前些日子跟宋夕在食堂打的那架，第一个上手把桌子上东西扫翻的人……就是这小子！！

个不怎么高，力气倒不小，用手死死勒着戴小爷的脖子，甚至让他觉得快要无法正常呼吸。

而与此同时，“唰”的一声，有人将生满铁锈的仓库大门拉开了个缝隙。

然后也不等戴安然反应过来，已经有人从他身后狠狠给了他一脚。一个趔趄，戴小爷便在猛烈的作用力下直接跌进了漆黑一片的废旧仓库中。

“孙子！里面老实待着吧你！”

这么一边叫骂着，门外的几个人一边合力，用最快的速度将大门重新关上，随即在门外落锁。

立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于是戴安然从地上迅速挣扎着起身扑向门边。

只可惜晚了一步，最终光线还是从他眼前彻底的消失了。

“把门给我开开！操！你们他妈的有种放我出去单挑！”

无边的黑暗瞬间降临，戴安然手脚并用，不停的敲打着厚重的门板，然而全身上下却因为强烈恐惧的侵袭而开始控制不住的轻颤了起来。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些个想忘都忘不掉的日子。

戴安然脑子里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想立刻从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恐怖黑暗中逃脱。

于是砸向门板的双手挥的更用力了。

“畜生！把门打开！快点！！！”声音下意识的带了些乞求的味道，只是可能连他本人都没有觉察。

然而门外的哥几个，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门内人的异常，戴小爷那几句声嘶力竭的叫喊在他们耳朵里也许更像挑衅。

“你家不是有钱吗？那你就等着你爸派坦克飞机来救你吧。”为首的男生站在门外嘲讽道。

“戴安然我告诉你，他妈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你再敢动宋夕一次，哥几个就不是让你观光仓库这么简单了。”

说完，也不理会门内始终不曾间断的敲打声跟怒骂声，彼此交换了几个得意的眼神，随后便悠哉的离开。

而十班教室里，夏天一直在等自家少爷被刑满释放。

只是一节课过去了，戴安然没有回来。二节课过去了，直到午休时间将至，戴安然都没有回来。而且不光是他，就连宋夕也不知去向。

打电话给少爷，震动声却从背后的书桌内传出。

于是望了望身后两个空空的座位，夏天终于坐不住了，跟讲台上的老师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冲出了教室。

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几乎找遍了教学楼里的每个角落，他都没有发现自家少爷的身影，最后……倒是在顶楼的天台，发现了一并失踪多时的宋夕。

后这此刻正靠在楼梯口旁的水泥墙壁上，嘴里叼着烟，而脖子上的领带则被随意的丢到了一旁。

“哟！跟班来了。”宋夕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一见来人，不由得轻笑着出声调侃。

“……我家少爷呢？”直觉戴安然的失踪跟这人脱不了干系，于是夏天问的毫不拖泥带水。

“他是你家少爷，又不是我家的，问我干嘛啊？”被质问的人也不生气，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态度。

“因为从跟着主任离开以后，他就一直没回过教室。”

“那怎么了？这么一大活人，难道你还怕他丢了？”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啊。”

见对方不合作，夏天失了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于是将平日里的无害模样收起，两步走到宋夕跟前，缓缓蹲下了身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家少爷呢？”

“……”也许感觉到了夏天与往日不同的狠戾气势，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总之，听到这“最后的询问”后，宋夕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淡淡的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随后便换上了同样严肃的表情。

“……跟我来吧。”

接着，从水泥地面站起身来，宋夕率先迈下了离开天台的楼梯。

一直跟在宋夕的身后，两人最终在前者的带领下来到了二年一班的教室门口。

正赶上快要吃饭的时间，所以教室里人并不多。见原同班同学来了，不少人主动上前招呼，然而宋夕此时却没工夫理会，只是望教室里扫了一眼，喊道：“周鹏，出来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自然就是先前把戴小爷送进“监狱”的那位哥们。见老大来了，忙笑呵呵的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只是这笑容还没维持上半分钟，便在看到宋夕身后的夏天时立刻垮了下来。

一看好友这表情，宋夕就什么都明白了。别的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戴安然哪去了？”

“我哪知道？”

这回答显然是在意料之中，知道兄弟抓了人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于是心情有点复杂，但又不能直截了当的解释些什么，最后宋夕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哥们我还想在这学校里多得瑟几个学期呢。”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看看老大，再看看他身后的夏天，周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服气。

“人在体育馆后面的仓库里，我可不跟着！！要去你自己去！！！”说完，人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本班教室。

看着好友离开，再转身瞅了眼一直没有言语，可一直盯着自己哥们不放的夏天。

“我帮了你，你别动他，咱们就当两不相欠。”宋夕如是说到。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仓库外面。

夏天单凭一个人的力量便将厚重的门板迅速拉开。

而站在他身后，宋夕以为仓库门一开，戴安然就会从里面直扑出来，然后照着自己这张脸抡上几拳。

然而门后，里面却黑漆漆一片，连一丝声响都无人发出，安静的诡异。

心里正想着是不是周鹏撒谎，其实人不在这的时候，夏天却已经朝着门内开口轻唤：“……少爷？”

仍旧没有回应。

于是夏天用力将另外那半边仓库门也完全打开，让晌午的光线彻底又充分的入侵原本封闭的黑暗空间。

结果后来，两人在一堆破旧垫子跟几根平衡木中间的缝隙里，发现了戴安然的身影。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瑟缩在那里，即便发现光线跟脚步声也无动于衷。

见此情景，宋夕无法掩饰眼中的惊讶。

但他此刻双手抱着头，全身微微颤抖的状态……却令他回忆起上次突然停电的图书馆。 他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感觉到就是这样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怕黑吗？但有哪个十七岁的男生会怕黑怕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直嚣张过分的戴小爷蜷缩成一团躲进角落。所以下意识的，宋夕向一旁的夏天投递出了自己疑惑的眼神。

但是后者现在的关注焦点却不在他这边，而是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自家少爷的跟前。

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想要触碰他。

可就像受了惊吓的动物，戴安然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于是身体本能的向后一缩，躲开了夏天伸出来的那只手。

无法形容当下的心情，夏天再度向前两步，跪坐在了戴安然的身边。

“……安然，没事了，我在这呢。”说着，也不顾对方轻微的反抗，干脆直接张开双臂便将受惊过度的人拥进了自己怀里。

像安慰孩子似的，夏天边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边在他耳边反复低声说着：“没事了，都过去了，有我在呢。”

而似乎是感受到了包围在身边的温暖，戴安然身体上反常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周围有熟悉的人，室外有明亮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