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里针----二目

作者:  录入: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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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到这里来了?」
  黄墨说这句话时,纯粹只是一个感叹。然而听在青年耳内,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只见青年猛然回过头来,一见到来的是黄墨,马上便收起了先时满溢的笑意,换上了一张平板僵硬的脸孔,猝然便挺直身体站立到一旁。
  「墨爷。」
  接而青年就像旁人一样恭敬地朝自己喊来。黄墨眉头一皱,不知怎的心里就是觉得不太舒服。他招一招手,便把青年方才逗着的狗给叫过来。黄墨弯身拍拍狗的头和背,一边便佯装随意地问道:「他们没告诉过你吗?你又不是帮里的人,用不着学他们这样叫。」
  「啊,那个……」似乎察觉到黄墨的不悦般,青年慌忙便修正言辞。
  黄墨把一切看在眼内,一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凶恶,一边便放软了声音道:「叫黄先生吧。」
  「黄先生。」青年闻言也就乖乖地重复了一遍。
  「嗯,以后就这样叫吧。」黄墨点点头,心里不禁觉得好笑。青年在他面前就像是个犯了过错的小学生般,只要严言正色对待,便会被乖乖收复。可说到让人生气的顽皮事,却是一件都未曾少做。
  由是他亦伸出手去,摸了摸青年的头颅。
  青年惊讶的表情亦就此收纳进他的瞳仁内,黄墨却佯装自己不当是一回事般,渐渐加重了抚摸的力度,不觉便把青年的头发都梳乱了。
  「汪——汪汪——」
  这时狗似乎不甘受到冷落般,使劲地摇起蓬松的尾巴,绕在黄墨脚边却在团团转圈。黄墨把手腾空出来,弯身捡了一个狗喜爱的玩具往远处一掉,那个黑色的身影便马上飞扑出去了。
  「你喜欢狗?」黄墨人站在青年旁边,却故意把目光放远,竭力地维持这种平静的感觉。
  「嗯,我家以前养过好多呢。我在房间里待着无聊,又听到狗吠了,所以便下来看看……」然而青年却似是误会了,本来是想要笑的,一督见他的侧脸,马上又警戒起来。「对不起,那个……我不应该擅自离开房间的。」
  青年似乎把「好好待在房间里」的吩咐当成了必须严守的戒律,一边打量着自己的脸色,一边却在筹谋后退的路线。
  黄墨并不喜欢这种战战兢兢、亦步亦趋的模样,然而想到导致这种局面的或许就是自己,一时也就生气不起来。或者好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禁不得打,受不得吓,黄墨一边在心里估量着下手的力度,一边也就小心地放轻了声音:「那也没甚么的。你当然可以在房子里自由走动。」
  「汪﹗」这时狗又回来了,炫耀似的摆动着口中的玩具,两只眼睛乌溜溜地闪动着光。
  黄墨拍拍狗的头,考虑了一下,接而又道:「当然你要到外头去玩也是可以的,不过最好就是让人跟着你去。」
  「是。」青年仅仅只是答应了而已,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愉悦的感觉。
  于是黄墨也就沉默下来。其实这也难怪,把本来自由的人关进笼子里,便是偶然让他出来放风,对方亦不见得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然而说到要放开……
  「啊,对了,它有名字吗?」就在以为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当儿,青年的声音却又徐徐钻入耳道。
  黄墨低头,本来在脚下的狗大概是看到没人跟玩耍,摆摆尾巴,又凑到青年身边磨蹭。青年看着狗,倒显出一点高兴的意思,半蹲下来摸摸那小耳朵,便又问来:「它是甚么品种的?」
  「是头土狗而已,还没有名字。」这狗块头大是大,可却不认生,只怕是不管用的了。黄墨垂下眼睛,心里已有一番打算。
  不料此时青年又扬起声来,好奇的问道:「哦,我看也是。还以为自己见识得少,没想到你们有钱人也会养土狗?我还以为没有血统证明的都不能进门呢。」
  「只要能看门就成了。」黄墨看着狗亲热地舔着青年的手,虽然不太高兴,可亦没有表露出来。「它倒喜欢你。」
  「啊,因为我家里也有养狗。或许是沾到味道了,它大概以为我也是同类吧?」青年已经笑着了,不过那表情落到后头,却显得有点黯然。
  黄墨看着他的脸,也没多想,随口便道:「那就让你来养吧?」
  「啊?」青年的眼睛圆瞪瞪的。
  「你会养吧?」黄墨看着看着,突然察觉到青年的视线正对着自己的嘴唇。他猝然想起前事,不由得便把头抬起来,不再去看青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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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甚么?」后面一个笑声嘿嘿扬起,黄墨从窗户上转过视线,回头脸上尚能保持一贯的平淡。
  「大哥你来了?」他点一下头,背着手便踏着从窗格子透入的光块,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处。
  这时黄宣轻挑地笑了,自把自为地走到窗边,用手指摄起了一片百叶帘,轻松地便取代了他本来的位置:「甚么大哥不大哥的,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数?可别让你的小弟听到,不然吓得他们以为要变天就不好。」
  「说甚么傻话的?」他闻言也只是皱皱眉,提起了一根笔敲着桌面,背靠着办公椅便朝自家的兄弟看去。「你来甚么事?」
  「来看看你不成?」话是这么说,黄宣却没有把视线从百叶帘间转回来。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迭起,专注地看着屋下的一个小黑点。那是头小狗,正来回地在狗屋外踱着步,除此以外亦无甚特别之处。
  黄宣等了又等,眼见再没有有趣的人和事会出现了,于是又把注意力从窗口移了开去:「是了、是了。我闲来无事就是不可以找你的。来,这个月的帐我都让人算好了。」
  说罢黄宣便变出一本帐簿,稳稳当当地放到他兄弟的桌子之上。然而他人却不愿坐稳,手枕在椅背上,站到一边看热闹似的朝黄墨盯来。
  黄墨自管不得对方在抓甚么蛛丝马迹,戴起了眼镜便径自摊开帐簿。那一行行小字在指头下扫开去,上面记的都是帮里门面上生意,正门正路、规规矩矩的,本也用不着去留心,偏偏黄墨却是一副要参悟通透的样子用功着。
  那模样大概看来好笑,黄宣瞧了一会儿,不觉又开口嘲笑道:「你瞧你的,哪用得这么辛苦?电脑上敲个键就可以了,你偏要自己一一做来。」
  他眼镜上泛过一片光,看了眼黄宣,又低头做自己的工作:「那东西我拿捻不好,怕坏事了。」
  「你才多大,这么点东西就学不会了?」黄宣叹口气,摇摇头便道。「你哥我才比你大两岁,人却是好学多了。」
  他知道黄宣就这样子,得意忘形起来,也爱别人夸口两句。于是边在心中默记所看到的几个数字,边又随口说道:「是,就算你厉害。高科技公司的社长,连那个甚么电邮你都会发了。」
  「也是。」这么一来,黄宣便更是张狂地炫耀那满口白齿。
  午后的阳光一片一片送到屋里,黄墨用着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房间内的人。他们似乎好久没这样了,霎眼看来也像是寻常的兄弟般,平日互相打骂讨趣,生气过后见了面,还是不得不原谅对方。有些人的人生就是这么简单,相对来说,世上的另一些人却总是要提防谈笑间会不会吃一颗子弹,又或者睡下了便不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都忘了,小时候兄弟俩是否有过亲亲厚厚的时光。不过在父亲刻意的培育下,他们却是自小便学懂了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不是他不要的、不是他玩腻的,黄宣一件都不可以过手。对一个黑道头子的继承人来说,单是「分享」这个词儿,都是不应该碰触到的概念。有时候他也觉得黄宣苦苦巴望着的样子可怜,佯装厌了便把手上的玩具转赠对方。那或许就是亲情,不过更多的却只是施舍而已。
  而这时他这个自小提防的对象就坐在他对面,得意地笑了笑,一边盯着自己的脸看,一边便伸手去抓桌子上放着的果仁。
  「我的脸有甚么好看的?」
  乘着笔锋向外勾去的空档,他亦把问题挑明了道来。黄宣扬扬眉,那颗果仁贴在唇边,正是要咬下去的时候,舌头却又忙着做别的事情:「宝,我倒觉得你最近有点危险。」
  「怎么说呢?」
  「你屋子里那个人,打算怎样安置?」黄宣得寸进尺的,倒问起他的私事来。「外边不是都准备好了吗?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啊,那个啊。」他伸手把下一页纸抹开,头也不抬,便又徐徐说道。「也是我看漏眼了,他可不是当宠物狗的料。若是不找点事情让他干,只怕这头工作犬就要憋死了。」
  「所以?」他说来轻松,黄宣一听倒是神经绷紧,俯身靠前,倒又往自己凑近了一点。「宝,难道你忘了吗?当初明明和大家说好的……那吴清仪可是当过条子的。」
  「我知道,他还是个看到钱就会摇摇尾巴跟着人走的蠢东西。」那笔杆在他手上晃动着,摇摆不定的,随着他的手往哪就朝哪挥去。「韦洛伯那老狐狸不也了他的道?本以为用个探员可抽出组织内的害虫,没想到对方也是个贪心鬼,不单贪了他的钱,还害他那些不明不白的帐目曝露出来。那头老狐狸现在想必是气炸了是吧?」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
  「狗要吃骨头,你给他就是。」黄墨此时也就笑了一下,昂起头来便道。「你放心,帮里的事他沾不到手的。不过是当个司机而已。」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保证万全。」黄宣声线一沉,也没半点掩饰自己不乐意的心情的意思。
  他眨眨眼,过后,仍旧是有点不以为然:「人都是有过去的。你若是计较一点,也不妨想想有多少律师大人在念过维护正义和公理的誓词后,还是到我们公司来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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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吴清义迷惘的神情又在出现在镜片以前,戴眼镜的男人微微推一下耳侧的皮托,镜框上的银光便晃晃往吴清义的眼镜射来。那人仍旧维持着他一贯平淡而温文的皮相,声音中几乎不带一丝波动:「所以我是来协助你的。」
  「但是……」吴清义一边套上毛衣,一边梳理着脑后稍为翘起的头发。黄墨的这个指令实在来得跷蹊,教他一时也不知道来该如何反应,只好呆呆地又再说一遍。「我来当司机?」
  「这是黄先生的意思。」那人正忙着翻阅手中记事簿,抬眼看了看他,当中倒有点责怪他不识好歹的意味在内。「若你有所不满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向黄先生反映。」
  「不……那个、我……」吴清义急欲说些甚么,可显然对那句话有点消化不良,一时间思维便再也无法跟上说话的速度,空空的就张着嘴巴吸气。
  果然不良份子的思维方式就是与常人不同。吴清义不安地转动眼睛,开始理解喜怒无常的真义。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些混黑道的每每出牌不按章理,一时叫人难以接合。本以为是把自己当爱人的了,对方却盖被子纯聊天;本以为是要「金屋藏娇」的,对方却一把把人推进冰水去。有时拿了片DVD来,放着咸片以为对方是想要强上了,那个人却低头把自己含住……
  到后来似乎又怕自己寂寞,硬塞了头狗来让自己照顾。
  这些……总之黄墨这个人,他有点摸不透。
  ——「难道你就想一直被人这样养着吗?」
  然后一个冷静的声音就这样插入了他和黄墨之间小小的回忆。吴清义回过头来,困惑地又是一声:「嗯?」
  「当然那只我的私人忠告。」那人合上他的记事簿,那双眼睛斜下来,倒有傲视众生的神态。「若是个男人,生活还是有点寄托才好。还是说你比较喜欢一直无所事事?」
  「当然不会。」
  「那就对了。」似乎满意自己给出的答案,男人笑了笑,又像诱导小孩子般徐徐开口。「反正混个熟面对你也有好处。我想黄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可恨的是,他仍要如对方所预料般,开口问一些白痴问题:「甚么意思?」
  「让你在帮里立足啊。」对方扬扬眉,眼镜片后或许又是一阵不屑。「既然答应了,跟我来吧。」
  似乎是避免要让他有反悔的机会般,男人抬起腿,迅速便转身推开门来往外走去。吴清义搔搔头,带着满腹的犹豫便跟着对方出门。这个人的行程表或许是以秒为单位编定的,也不待自己穿好鞋,马上便又走到大宅外的水泥地上,向自己送来一阵阵不耐烦的气场。
  吴清义见状,只好匆匆把脚跟塞进皮鞋里,拚命把因而自己而延误的时间缩减为零。他好不容易走到那人所在的空地处,对方却没有丝毫嘉许的意思。那人低头转转手腕上的表,似乎在读秒计算任务完成的时间般,一边便向自己道:「你先挑一架车吧。」
  「车?可是我……」吴清义仿徨地张望四周张望着,果然不远处便停泊着几架被擦得闪闪发亮的房车。他一时有点惶惑,挑车?为甚么要让自己来做?当司机的本份,应该只有驾驶才对。至于要驾甚么种类的车,那应该是老板——也就是黄墨的权利啊?
  「你有驾照吧?」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迷惘,那人挑挑眉毛,马上便又掏出笔来道。「若是没有的话,我可以再安排时间让你去考。」
  「有的、有的。」唯恐这是一场足以影响黄墨对他的评价的游戏,吴清义慌张地挑了一架车窜进去,接过了旁边小弟递上的车匙便发动引擎。
  他尚未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甚至连倒后镜中的景象亦来不及察看,突然砰的一声﹗背后便传来了一阵巨响。他受了冲击俯身往前一撞,就在额角碰上軚盘的一刻,车尾冒起的白烟猝然便掠入视野当中。
  难道我又闯祸了?
  黄墨或许就要生气了。
  吴清义还未及思绪个中影响,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撰写任务失败的报告。突然身侧便有一阵急风掠来,他头晕转向的尚看不清来人,手臂一痛便被人迅速拉出了车厢。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踏错了油门、调错了档,一下倒车,便把那漂亮的车子给毁在围墙上头。
  「墨爷……」突然眼前有个黑影一晃,吴清义眨眨眼,才发现那个戴眼镜的人一脸担忧往自己看来。再回头一看,才发现黄墨不知道甚么时候来了,紧紧地把自己抱在胸前。
  而那张脸现在阴阴冷冷的,一听见那个声音便猝然把怀抱松开,站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脚便踏在那个斯文人的脚弯处,转瞬便把人狠狠绊倒在地。过后黄墨似是还是还不解气,被皮鞋重重挫到石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扫到那人腹前。那人受了痛,却也不敢哼声,抱头也只是忍受着。旁边的人围着也没有劝,一个个闭嘴睁着眼,似是围观行刑的群众一样屏息静气。
  而他也不敢动,也不敢劝。黄墨是生气了,或许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毕竟他毁了黄墨的车,或许也不是一顿责骂能了事的……
  吴清义尚在心里盘算,这时黄墨却经已做完他的功夫走了回来。他看着那张脸,张嘴正想说些甚么。突然黄墨的手便伸了过来,本以为是要打的,过后竟是轻轻地摸上了自己的头。
  「疼不?」
  「啊?」吴清义闻言摸摸自额角,沾手一湿,才发现原来是擦破皮了。
  「疼吧?」
  黄墨眼尾闪过一缕暗光,吴清义心下一惊,看了眼那蜷缩成团的人,胆大包天的便张嘴求情道:「那个……车是我弄坏的,不干那个人的事……」
  「我知道。」黄墨笑了,似乎也很不满意他后脑翘起的头发般,一下一下反复地梳扫着。「不过你以为他跟在你身边是干甚么用的?」
推书 20234-03-01 :夜盗(修改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