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然,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我拜托你。”萧晴看着方雅然的眼睛又说。
“我知道。”方雅然点头。
5
杜霖还是病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好在只是感冒而已,没有发高烧。这是江优赜的原话,他完全不奇怪杜霖会生病,一个冻了几个小时还坚持着不生病的人不是没有,但那如果发生在杜霖身上就是奇迹了,因为杜霖的体质绝对没有这么好,这点他很清楚。
好在他自己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他跟戴宁说好要去一趟警局,由于宿舍不能养狗,所以还要把阿一送到江宅给容姨带,对于杜霖来说才见面又要送走有点舍不得,于是两人决定先一起去警局,然后再去江宅,顺便可以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来。
戴宁属于刑事侦查科一科的人,江优赜他们到的时候他刚泡好第四杯咖啡,昨晚把医院里那个冒充医生想杀萧晴的人带回局里之后他也没回家,做完一切该做的侦讯跟调卷之后又去研究罗兰的案子,但是两个案子同样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就连一个可供怀疑的对象也找不出来。
揉揉眉心,他把注意力放到罗兰的验尸报告上:
全身无新外伤,不存在挣扎、被虐待及其暴力伤害的痕迹;
全身没有针孔,无注射痕迹;
不存在任何内部伤害,骨头完好,软组织没有损伤;
死因为心脏一瞬间麻痹,完全死亡时间在半小时之内;
……
这一份验尸报告完全没有破绽,表明死者完美地死于自然原因。
如果是自然死亡案例,警方不必做任何调查就可以结案,但戴宁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一场自然死亡案件,罗兰的死太过突然,甚至在前几天他还接到过罗兰在旧金山打过来的越洋长途电话,她那时还有着要来跟他拼酒的兴致,但连约定的日子都没有到罗兰就死了,而且她没有任何潜在导致心脏麻痹的病因,所以即便是在这张验尸报告里面找不到任何可以调查的关联跟头绪,戴宁始终相信只要是杀人案件,只要有罪犯,绝对都会留下程度不一的痕迹来。
江优赜和杜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尤其是杜霖,被请来警局的次数比江优赜还要多上几次,基本上江优赜都是因为杜霖的缘故才会出现,这一次倒成了例外,毕竟罗兰是江优赜的前任女友。
“你没有回家?”江优赜抱臂站在门口,一看戴宁桌上的阵势就知道了,对于戴宁来说彻夜工作是家常便饭,在学校的时候他也经常通宵做兼职,最少不了的祛除疲劳物就是咖啡因。
戴宁从桌上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来,看着江优赜跟他身后的杜霖,还有他们脚边的大狗,不由笑笑说,“回家还是一样要查案,不破案不安心,还不如留在局里。”
“如果全世界的警察都跟你一样,那我们纳税人就有福了。”江优赜笑着说。
“如果全世界的警察都跟他一样,那起码有一半要过劳死,还有运气好的那一半因病提早退休。”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江优赜和杜霖的身后响起,冯薇提着两袋早餐进来,扔了一袋在戴宁桌上,没好气地说着。
“冯薇,你又诅咒我。”戴宁皱眉,口气显得很不满。
“我是在提醒你。”冯薇冷冷地说。
“她也是为你好。”江优赜走了进去,嘴角挂着一贯优雅的微笑。
“我还年轻。”戴宁撇嘴。
“年轻不是本钱。”冯薇寸步不让。
戴宁瞪她一眼,一时间没话反驳,想了半天,忽地冒出一句来,“年轻能赚钱。”
“据我所知,警察在公务员里待遇并不是最高的。”
“Ryan,你不要吐我漕好不好?而且,我们的待遇到了你的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不算你家里的资产,光你一个人的月收入就能抵我们一年的薪水了。”Ryan是江优赜在美国用惯了的名字,戴宁一直叫的很顺口,这个时候很自然就又用上了。
江优赜只是淡淡地笑,开口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听她说的话而已,她说得很对。”
“冯薇,我已经听过你的大名了。”冯薇这时朝江优赜伸出手,她虽然认识戴宁,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见过江优赜,而且她调到刑事侦查这一科还不久,所以这算是她跟江优赜、杜霖的第一次见面。
江优赜同样伸出手去跟她相握,微笑说道,“我听戴宁讲起过你,他说你很能干,是他的得力干将。”
冯薇笑,眯长了眼睛,有一边能看见酒窝,“他是一个好队长。”
江优赜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放开手,冯薇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杜霖,也朝他伸出手去,说,“你就是杜霖了吧?我刚进分析科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你的事了。”
杜霖象征性地也伸出手跟她相握,却在一刹那读到了什么,黑眸望进对方的眼,闪烁着微妙的光。
“你好。”干净的嗓音,只说了两个字。
对上杜霖的眼睛,冯薇在一瞬间觉得那里面有着什么,可是怔了怔之后又完全触不到边际,跟他握手之后就放开,但杜霖还是看着她。
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掠上心头,在杜霖盯着她看的时候,冯薇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言归正传吧,昨晚的事我从萧晴这里已经了解过了,要跟你说的是罗兰的事,这是罗兰的验尸报告,你可以先看一下。”戴宁打破了杜霖跟冯薇之间极其短暂甚至还察觉不到的沉默,递给江优赜一张报告说,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较为轻松的笑容了。
江优赜垂下眼,接过验尸报告。
戴宁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出冯薇给他买的早点慢慢吃了起来,杜霖也没有凑过去看那份报告,他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然后盯着某一处,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忽然间抿起了嘴唇。
冯薇好像对杜霖身边的阿一产生了兴趣,蹲下身去跟它对视,还挤眉弄眼一阵,甚至把手上的汉堡送过去想喂给它吃,戴宁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这种行径摇摇头不予置评,阿一他虽然熟悉,但这条柯利犬除了杜霖之外谁都不肯亲近,江优赜的情况则是不敢,不过幸好也因为如此它被江优赜训练得很安全,不然铁定会张开嘴乱咬,说不定连手指都要被咬到。
柯利犬的体型一般都偏大,尤其是江优赜这条,它甚至超过了他们这边训练过的警犬,一看就是行动力极其敏捷的品种,所以昨晚才会一下子把那个犯人制住,但是它全身的皮毛光滑而整洁,又是一条很漂亮的大狗,也难怪冯薇看起来是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气氛还是随着长时间的安静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阿一基本是不吵不闹的,无论冯薇怎么逗它它也懒得理,杜霖根本不注意这边,江优赜前前后后把验尸报告看了两遍,然后才把它还给戴宁。
戴宁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案情毫无进展。
“有没有关于食物跟Silvia房间里面其它用品的分析检验报告?”江优赜问,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很平静,但他用了“Silvia”这个称呼,这让杜霖转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撇了撇嘴。
“有。”戴宁回答,冯薇没等他开口,直接拨通了内线电话,低低询问两句,然后回头说,“报告一会儿就送过来,但是很遗憾,没有检查到任何可以导致人心脏瞬间麻痹的药物。”
戴宁一瞬间露出失望但是却又完全不意外的神情,他对冯薇点点头之后对江优赜跟杜霖说,“用一些新霉素等药物或者多粘菌素进行大剂量静脉滴注的话容易引起心脏停搏,但经过法医的检查,Silvia体内完全没有这些药物毒素的存在,还有安非他命如果过量也会导致心脏麻痹,但同样这种药物在Silvia身上找不到任何一点迹象,我还知道国外出现了另外一种除了心脏麻痹外同样也找不到其它症状的杀人方法,那就是用超音波发生器在水中产生振动,瞬间刺激人类心脏功能的办法,但这种方法会导致尸体皮肤坏死,Silvia身上甚至连淤伤也找不到,也可以排除在外。”
江优赜仔细地听,然后说道,“这么说来,从现场包括尸体本身都没有发现任何导致Silvia死亡的毒品或者药物的存在?”
戴宁点头,“是的,这恰恰推翻了这是由药物引起心脏麻痹的这个猜测。”
江优赜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这就是盲点所在,我们都清楚一定是有原因导致Silvia的死亡的,只是暂时没有任何可以连接的部分和证明,那么动机呢?”他蹙眉问着戴宁,“连动机也没有吗?如果不是自然死亡,其余的杀人甚至自杀都应该能找出动机。”
“是的,我们可以先通过动机来锁定嫌疑犯,然后再找出Silvia是怎么死的。”戴宁说到这里,两条眉毛忍不住纠结在了一起,“问题就在于这一点,杀人动机目前为止还确定不了。在Silvia房间里面找到的光碟和资料我已经看过,那些资料不能作为解释动机来用,因为资料涉及的东西虽然违法,但已经不存在法律效用,这样的资料谁拿在手里都一样。”说着他转过身移动桌上的鼠标,点开了其中一个文件夹里面的档案说,“我打电话给Silvia所在的旧金山美富事务所详细询问过,她手上的案子似乎跟以前的脏器买卖有关,所以资料里面有一些参与过这类非法活动的人,这是其中的一个,唐?文森特,他是华裔,和另一个华裔索亚?休当时是在同一家黑市医院的,但是关于他的那些资料完全没有法律效应,最多只能确定他的活动范围和交易人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能够用来解释为杀人动机的东西。而且像唐?文森特这类的华裔名单Silvia手上还有一堆,倒是那个很有名的毒品贩卖偷渡者迭戈?蒙托亚让我觉得可疑,但是他已经落网,不存在任何威胁,可以排除在外。当然我们还是会针对那些资料去详细调查核实一次,直到能够确实排除他们的嫌疑为止,然后锁定可疑的人物继续追查。”说完他又紧了紧眉,摊手说,“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江优赜边听边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在听到唐这个名字的时候停了一停,他敛着眼睫,用眼角瞥了瞥身旁的杜霖,细微的程度连杜霖也察觉不到,但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江优赜指尖瞬间的停顿,当他转过脸去的时候,江优赜已经抬起眼看着戴宁说,“你的话很矛盾,买卖脏器和偷渡在欧洲是很大的罪行,即便是现在也依然可以作为证据定下罪名。”他知道戴宁一定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于是针对这一点问道。
“是的。”戴宁点头,回答说,“你们来的快,所以我还来不及调出更多嫌疑人的档案来。”他顿了顿,继续滑动鼠标,然后指着计算机屏幕上的一张图片跟数据说,“除了唐?文森特的资料之外,另一个华裔索亚?休的资料确实可以作为违法的证据来用,但是我在数据库里翻到了他的死亡证明,他三年前因胃癌在休斯顿一家医院病故,同年唐?文森特在华盛顿DC死于一场交通事故,都有死亡证明。”
戴宁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是一段空白,这个答案显然很让人意外。
杜霖当然不会认为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意外归意外,他很快就能联想到那个人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新的身份罢了,于是只是微微一怔的功夫,他就开口问,“你是觉得罗兰手上的资料里其它人也是这样的结果?”他第一次参与案件的讨论,但仅仅针对光碟和资料上的那些人。
江优赜是怎么想的他完全捕捉不到,但是戴宁的想法他在那句话之后就读到了,而且就算没有任何感应能力,这个时候也能猜到戴宁是怎么想的,这本就是一种很自然的联想方式,如果他不是刚刚跟那个男人通过电话,也许他根本不会怀疑这些人的死亡,但现在他却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用来蒙蔽那些想调查出真相的人——或许罗兰就是在这么做。
杜霖的话一问出,就知道戴宁会点头,也已经知道他后面会说的话了,“我很怀疑会这样,所以我打算列出一个名单,先找一下他们之间的关联。”
“有什么进展通知我,Silvia她……毕竟是因为我才会回国的。”江优赜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低下头,视线停留在刚才他还给戴宁的那张验尸报告上,镜片后面的眼神虽然平静,但依稀有着某种情绪随着他的话淡淡流露了出来。
戴宁点点头,“我会的,Silvia、还有你们,都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是最好的朋友——”他补充了一句,又说,“Silvia的事我怎么也想不到,但我不会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年轻男人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坚定跟决心,他原本就是一名优秀的警察,有着出类拔萃的头脑跟毅力,破案只是迟早的事,但是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他宁愿罗兰不要遇到这种事。
江优赜拍拍他的肩,看着他没有说什么,戴宁的心情他不可能不明白,对于罗兰的死,眼前这个好友甚至比他还要难过。
至于他……江优赜收回手,表情不变,情绪掩在了低垂的眼睫之后,有些事,他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更改——从来都是如此。
杜霖看他一眼,他知道罗兰在江优赜心里的地位,而且他也知道罗兰一直喜欢江优赜,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但他就是知道江优赜很在意她的死,但又刻意忽略情绪跟戴宁讨论罗兰的死亡,所以他才会用Silvia这个称呼,而不是罗兰。
“对了,昨天晚上那件案子你是唯一的目击者,顺便把情况再跟我们说一遍吧。”戴宁撇开心里那种压抑跟逃不开的阴影,抬起脸问江优赜,这也是正事之一。
“怎么?萧晴没有说清楚?还是那个男人不愿承认?”江优赜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戴宁叹了一口气说,“完全不是这样,那个男人什么也说不了。”
“怎么?”江优赜又问。
“他被催眠了,清醒之后忘记了所有的事,记忆只停留在被催眠之前,也就是昨天上午,可以说那个在他身上实施催眠术的人做的很成功,很少有这种被完全催眠的例子,我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你确定他不是在说谎?”
“不是。”戴宁摇头,“暗示一解除,他连表情都变了,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如果是说谎,不至于会这样。”
“这样啊……”江优赜倒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看来连萧晴被袭击这件案子一下子也破不了,他这时转头看杜霖,杜霖跟他对视,然后江优赜就对戴宁开口说,“阿霖正好在,你可以让他试试。”
“是啊,我刚刚也在这么想。”戴宁笑着看向杜霖,杜霖点点头,表示答应。
所谓完全催眠,指的是一种程度,但绝对不是普通的催眠师所能达到的程度。
催眠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暗示,实施催眠术的人能与被催眠的人在潜意识进行沟通,暗示的程度越深,被催眠的人的意识则会越薄弱,甚至能完全接受施术者所给出的信息,然后不加判断地遵照行动——就如同那个男人所做的一样——尤其他受到的暗示里面还有一条,那就是忘掉这个暗示。
这一点,并不是所有催眠师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