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档案 上----柒無玄

　　“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方雅然提议。
　　“好啊，反正我在这里也无聊。”萧晴说着就从病床上爬了出来，她需要其它事物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不然说是不想问清楚，可自己还是忍不住会想。
　　“杜霖今天不来看你吗？”方雅然忽然诡异地笑了笑看萧晴。
　　“他说会来，你笑什么？难道连你也会想歪？”萧晴抬眉。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方雅然伸出手指戳了戳萧晴问。
　　“我……”萧晴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现在与其说是喜欢，更不如说好奇，而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对杜霖的感觉，知道的越多，就越迷惑，杜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仍然不清楚。
　　“哎哎哎，每次说到这个你就不响了，算了，还是先去办正事。”方雅然没辙地耸肩，拉着萧晴就往病房外面走。
　　萧晴笑了笑，跟着方雅然一起来到电梯口，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处，那里的光晕晕的，看不太清晰。
　　“也许……我只是在意……”她忽地低喃，方雅然没有听清楚，回过头看着萧晴，“什么？”
　　“没什么。”萧晴摇摇头，问方雅然道，“那个人在几楼？”
　　方雅然也不太在意之前没听清的话，而是回答说，“好像在十一楼，1104。”
　　“十一楼？”萧晴不由怔了怔，方雅然随即问她道，“怎么？”
　　“那里好像是重症病区……”萧晴话说到一半，电梯的门开了，两人跨进电梯，萧晴继续对方雅然说道，“本来我也不清楚，昨晚好像有一个人从我在的这层病房转到了十一楼，然后我听到隔壁病床上的人说那里是重症病区。”
　　“是吗……那么严重？”方雅然的口吻有种事先没有想到的吃惊，她抬头看电梯里正在跳动的数字，很快就到了十一，门一开就有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两人不约而同皱皱眉，才从电梯里跨了出去。
　　走廊上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忙乱的样子，护士们来来回回，手上拿着好多管子跟仪器，在其中一个病房进进出出，方雅然率先走了过去，一边看病房的门号，萧晴跟在她后面，看见了那个房间的号码，正是1104。
　　“好像正在进行抢救……”方雅然站在门外向里张望，同时微微侧首低声对身后的萧晴说了一句，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病房里面那个病人的身上，然后她眼尖的发现了某样东西，便伸出手指指了指说，“你看衣架上面那件外套别着的校徽，应该就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了……”
　　萧晴却没有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很匆忙的脚步声，从对面跑过来一男一女，脸上都是惊惶的表情。
　　“我儿子怎么样了？”跑到病房门口，那个女人就扯住了一个正走出来的护士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护士转过脸看看里面，又转了回来，然后用微微带点怜悯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士，女人瞬间明白到一切似乎真如想象中的那样，不禁哭着就扑了进去。
　　她身后的男人虽然比较镇定，可脸色已是十分的苍白，他用着几乎带点颤抖的声音问道，“他……真的没救了？”
　　“昨晚开始情况已经不稳定了……”护士只是说道。
　　男人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伸手扶住门框，而女人已经在里面抱住自己的孩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最怕看到这种场面了……”方雅然退后一步低语，随后回头，却意外看见萧晴一脸呆滞的表情，“萧晴，你怎么了？”
　　萧晴完全没有回答她，她只是怔怔看着病房里面的那个学生，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一转身就往来时的电梯处跑。
　　“萧晴！？”方雅然因为萧晴突如其来的行动愣住了，也被之前看见的那种表情吓到了。那不仅仅是用呆滞来形容，更是一种恐惧，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恐惧。
　　怎么回事？
　　方雅然虽然不明白，可还是追了上去，只是她的动作慢了一步，萧晴已经进了电梯，方雅然再按键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打算等电梯，可是依然需要知道萧晴会去几楼，幸好电梯里只有萧晴一个人，于是方雅然等看到电梯不断向下的数字在某一层停下之后就直接跑向楼梯，而脑海里却不断出现萧晴刚才那张极度惊恐的脸，就像是忽然受到了某种极大的刺激，但是她完全无法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萧晴感到那么害怕？那个病房里面的男生又是谁？刚才那种场面是因预示着一个生命即将的灭亡让看的人不忍，可怎么能让萧晴变得那么慌张，就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
　　方雅然一面想一面跑，跑下一层又一层，来到了萧晴的病房那层，刚刚电梯的数字显示的正是这里。
　　萧晴应该回病房了吧？这样想着却不能确定，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雅然从楼梯转弯处跑了出去，却因为太急的缘故看到了黑影而刹车不及，猛地就撞了上去，她登时后退几步，差点就要摔下楼梯，好在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反应快，一把把她扯了过来，方雅然一抬眸，不由惊叫了起来，“杜霖！”
　　她撞到的人正是杜霖。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雅然瞪住他，甩开了抓着自己的那只微带着冰凉湿意的手，想是这个人没有带雨具，外套都是湿淋淋的，不过似乎是防水布，又戴着连外套的帽子，水滴顺着褶皱静静地往下淌，那双黑瞳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脸上也满是水渍，黑发被濡湿不少，散乱地贴在了前额上，不过他却像是没有听到方雅然的问话，看着她什么也没说，等了半响之后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萧晴不见了？”
　　“你从她的病房过来？”方雅然才问了一句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忽地就跑到了电梯前，果然见到显示器这时显示电梯停在一楼。
　　糟糕！萧晴跑出去了！
　　念头才一转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是有人往楼下跑的声音。
　　“杜霖你去哪里？”
　　方雅然一个转身追了上去，杜霖却早已经跑得看不见了人影。
　　他……是去追萧晴吗？
　　这个疑问冒头的瞬间，方雅然没有细想，而是先去萧晴的病房确定一下人到底在不在。
　　萧晴跑得很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在胸腔里“怦怦”地剧烈跳动，雨水迷蒙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模糊一片，脑中像是什么也思考不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哪里，只知道要离开那里，离开那个恐怖的地方。
　　肺部很胀，闷闷的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萧晴怕极了，眼前浮现的是刚才那个男生无法呼吸拼命吸氧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拼命的喘息，一直喘着，然后拼命咳，却仍然不想停下来。
　　好可怕……呼……她会怎么样？也像那个男生一样吗？是不是没救了？那个男生跟她本来是一个楼层的，同一种病，那么她是不是也会发病？也会……死去……
　　雨下得很大，每一脚都能踩出激烈的水花，萧晴的世界这时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除了自己的喘息声之外其余什么也听不到。
　　跑到街头，迷蒙的眼前汽车一辆一辆呼啸而过，萧晴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样就冲了出去。
　　猛然间一只手从她背后冒出来一把把她拉了回来，萧晴蓦然转身，对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雨水从他的脸上滴落，让萧晴想起了秦明明跳楼的那晚。
　　“你……放手！”她低低地喊了出声，声音被雨声遮盖掉大部分，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
　　“你想去哪里？”对方的语调却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问着她。
　　萧晴咬唇，握紧了手，别开眼望着雨滴在地上打下的朵朵涟漪，视线所及的还有那只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放开我……”她又说了一次，可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有点放弃，有点软弱，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害怕极了。
　　“你放心。”杜霖忽然开口，他只说了三个字，可这短短的三个字对于此刻的萧晴来说却像是一块浮木，因为她明白这个人是知道她的，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也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就好像原本是一个人的孤岛，却忽然又多出了一个伙伴一样，这让她觉得有了依靠。
　　“我不会让你死。”杜霖看着她，双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杜霖……”萧晴抓住了眼前这个男生的衣服，紧紧的。
　　杜霖凝视萧晴的眼睛，仿佛能看见里面脆弱的灵魂，然后他静静吐字，“相信我。”
　　杜霖很少去到江家的别墅，其实绯红学院距离江优赜的家并不算很远，但是江优赜几乎从不在家里住，杜霖所知的是江优赜跟他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常常就算见到面也只是很客气地说几句，这其实只是表面，杜霖总觉得江优赜的父亲对江优赜十分冷淡，甚至每次在他脸上露出的笑容都很虚伪，如果不是从江优赜的长相上能找到大半他父亲的影子，旁人几乎要以为他们这样的关系并非父子，而是一种连朋友也谈不上的陌生人的关系，就这种见了面只点头打个招呼的程度而言，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父子的。
　　雨还没有停，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杜霖站在别墅的后院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
　　双层移动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很好，让杜霖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完全屏蔽掉了里面喧嚣热闹嘈杂的声音。
　　江家很少在自己的别墅里举办宴会，如果不是十分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江家集团的董事长是从不会出面把别人请到自己家里来的，通常这是他给足了人家面子的表现，而且整个宴会场从酒杯到大厅的装饰，甚至是里面服务人员的发型和领带，都能看出是经过了慎重筛选的，这无疑是一场很豪华的宴会，这位集团董事长不仅懂得如何花钱，更懂得如何做人，他对宾客们的重视让他为自己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江优赜也在里面。
　　杜霖从找到他的身影开始视线就一直没有移开过，总觉得他是最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里的人了，温文尔雅游刃有余的微笑跟从容的态度、以及那无可挑剔的举止都让他在这些名流之中显得异常出众，杜霖对他的这一面其实是相当熟悉的，因为在美国的时候宴会从不曾少过，而江优赜无论在哪种情况下给人的感觉都是优雅完美的，从来都不会有一丝丝的失态，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是那样的无懈可击。
　　那个世界相隔的太远，远到杜霖并不想打扰这时的他。
　　站得久了，即使是特意站在暗的地方，还是难免被人发现了他。
　　“霖少爷？怎么不进去？来找少爷的吗？”注意到有人的是江家的管家容姨，杜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
　　容姨是认识他的，因为在美国的时候杜霖就一直住在江家，所以会这么称呼，只是她没想到一直站在外面淋雨的人竟然是杜霖。
　　“没有，我把药送过来，因为他好几天没有回宿舍了。”杜霖摇摇头，看到里面的人不易察觉地掩饰着轻轻咳了几下，很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顺便把包装在袋子里的药拿出来递给容姨。
　　“你看我，都忘了少爷每到这个时候咳嗽就会厉害起来，真亏得霖少爷你一直都记得。”容姨十分感激地接了过来，又看着杜霖说，“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快进去吧，洗个澡换上干的衣服。”
　　“不了，学校还有事。”杜霖摆摆手不在意地说，转身的时候又看了正在跟人交谈的江优赜一眼，见容姨还想留他的样子笑了笑又说，“没关系的，不用告诉他我来过。”说完在容姨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就跑出了后院。
　　目送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离开容姨才无奈叹了一口气回到宴会厅里，其实她也知道杜霖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才没有勉强。
　　“容姨？”平稳温和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容姨回头，就看见了江优赜。
　　“少爷，您还不去休息吗？烧还没退吧？”容姨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江优赜一到换季不仅容易咳嗽，一旦烧了也不容易好，这点总是让她很担心。
　　“嗯，我就是来跟容姨你说一声的，我要先上楼了。”江优赜微笑着对容姨说，远处其实看不到，他这时的脸色并不是太好，额角沁着些许微凉的薄汗，脸颊上也泛着一层很淡的红，兴许是里面人太多的缘故，而且总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这让容姨看着觉得很心疼。
　　“快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的吗？”容姨瞥了这时从正门进来的一个人一眼，想到刚才站在门口的杜霖，她在后面加了一句，“烧退不掉的话霖少爷肯定会发现的。”
　　江优赜笑了笑，没说什么，朝容姨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
　　4

　　“老实给我交代，昨天杜霖都跟你说了什么？”一面削着苹果，一面恶狠狠瞪了一眼病床上坐着的萧晴，方雅然很好奇昨天的事，虽然萧晴回来之后已经平静了很多，但是因为后来的一些检查，让方雅然没有找到机会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霖找到她是肯定的，因为最后是杜霖把人送回来的，但他回来后把医生找来人就走了，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让方雅然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医院里找了很久。
　　“他说要我相信他。”萧晴好笑地看着这个鼓着腮帮子一脸气乎乎样子的好友，她对杜霖有明显的敌意，因为每次遇到杜霖她就完全没辙，所有她想知道的情报一旦遇到杜霖就成了完全的秘密，不要说怎么挖都挖不出来，连一点点探询的入口都没有，除了碰壁还是碰壁。
　　“就这样？”手抖了抖，苹果皮掉了一截在地上，是气的。
　　“嗯。”萧晴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很奇妙的，她真的相信他，在他说让她放心之后。
　　“你啊，已经被他迷住了。”方雅然叹气，她是不知道杜霖有什么好，一张时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跟那种谁都不屑理会的态度，总觉得喜欢上这样的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偏偏她眼前就有一个。
　　萧晴却摇头，然后抬眸注视着方雅然，“我喜欢他，这是真的。”她的表情认真，有一种坚定，看着方雅然的时候，有一种她自有的说服力，“但是我看得清楚，我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喜欢一个人，是你自己的事情，是吧？”方雅然看着她问。
　　萧晴点头，她垂眸看着自己交叉相握的手，想了想之后说，“有些人，恋爱了之后会吵架，会分手，而我，其实只在乎这样一种心情，何况杜霖他……”想到了他跟平常人不一样的能力萧晴没有把话说下去，能读出别人心思的人又怎么能跟正常人一样交往？虽然可能有些事不用说就能被他知道也很好，可是久了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摊开摆在了人家面前，而那个人在想什么她却完全不会知道。感情的事无论深浅，始终要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之上，但某种喜欢的心情，却可以一个人独自珍藏。“他不像是那种会对女朋友很好的男生。”把那句话接了下去，萧晴脸上的笑容并不勉强，反而有一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