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一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杀得兴起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凤惜注意到是荀听柏在叫唤他，可是刀已经出手，剑气直射而去……。

　　马车晃着、晃着，梁冷涵的眼皮直要闭上，身体愈来愈斜，眼看着就快重重压上一旁的凤怜，后者没好气的掐了他脸颊一记，美目厉了他一眼。

　　「别装睡！我知道你很清醒。」掀起帘子，凤怜看了看窗外，顺道让清凉空气钻入车内，让那个整路不安份的家伙醒一醒脑子。

　　「媳妇儿你能不能别这么精明啊？情趣啊……情趣啊……。」委屈的扁了扁嘴，梁冷涵无奈的感慨着，他当初怎么会娶这么个冷冰冰的妻子？明明是个大美人，偏偏老绷了张脸，严肃的让人不敢亲近。

　　「梁冷涵！你怎么……。」自从梁冷涵清醒之后，凤怜让他气得无话可说的时间就愈来愈多，那个本该冷酷孤傲的男子，现在用着同一张俊秀脸孔，摆出个无赖的模样，更令凤怜气恼的是，看着这样的梁冷涵，她不仅讨厌不起来，相反的，七情六欲反而任他牵着走。

　　「别气、别气，你生起气来更好看啊！」嘻皮笑脸的望着凤怜，梁冷涵吃定了对方拿他根本没辄，凤怜虽然喜爱装凶扮狠，可她仍是名年轻姑娘，本性严肃不到哪里去，若不是因为挂剑阁大小姐的身份重压，道德规范层层捆绑，他相信凤怜也是飞扬跳脱的年轻人。

　　佯怒的跺脚、转头，凤怜已经想不出任何对付梁冷涵的方法，那个男人软硬皆吃，只不过顾忌不了多久又立刻故态复萌，除非你想真的与他撕破脸、反目，否则真的对他无可奈何。

　　得意的笑了起来，梁冷涵容貌本就生得极好看，像这样带点坏、带点邪的神情，更是让脸皮薄的凤怜双颊一次又一次火烫、泛红。好玩的欣赏着凤怜困窖的模样，梁冷涵的思绪突然远飘，某时某地的江畔，一身黑衣的凤怜，撑着那把纸伞，神情分不清冷淡还是哀凄，总是她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梁冷涵此生此世无法忘怀。

　　「怎么了？不舒服？」注意到梁冷涵脸色阴晴不定，凤怜关心的询问，打算唤停马车，让女儿红及烧刀子两个小姑娘过来帮忙。

　　「不，只是想到了些事。」

　　「你记起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对了，你说……荀听柏是我的徒弟？他是个怎样的人？」

　　一直意识到自己总觉得有个男人很重要，梁冷涵弄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只要想起这点，心情就会莫名烦躁，他可以很肯定的是，那个男人绝不可能是他大哥梁冷涟，至于会不会是荀听柏？梁冷涵不敢保证。

　　「听柏？你常说他耿直的像根木头。」难得的大笑了起来，凤怜虽然不常跟太平府的其他人相处，可是凭着她的聪颖、识人本事，就算只是偶而见上一面，她然旧能很肯定荀听柏表里如一，那个年轻人真的将梁冷涵视做天、视做神，他对梁冷涵的感激及敬爱，在这世上只怕找不出第二人能比他更爱凤怜眼前的这名俊秀男子。

　　「木头？」干笑数声，梁冷涵听着凤怜叙述，愈听愈觉得古怪，天下间有哪对师徒俩年纪相差如此之近？又有哪对徒弟会像荀听柏那样，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

　　「是啊！……不知他跟二弟安全吗？以他们两人的武功，没理由至今不回……。」一提起凤惜，凤怜无可避免的忧心忡忡，她要他封剑三年修身养性，为的就是抑制练剑不慎时引发的魔性，凤惜虽然听她的话尽量少动武，可是江湖这么大，遇上高手岂是你说不用剑便不用，她害怕凤惜魔性大发时，没人制止得了他，他不是恶人，可是他克制不了自己好杀……。

　　「既然已经出来了，自然会找到他们，别太担心了！」笑了笑安慰着，梁冷涵看着窗外发傻。究竟，在他心底谁的份量更重些？是凤怜？还是那个仅仅只有影子的男人？

　　吃力的应付着凤惜快如闪电的剑气，荀听柏勉强的举刀格挡着一退再退，若不是梁冷涵一再逼迫他勤练刀法及轻功，让魔性大发的凤惜缠上，只怕撑不过两三剑就讽剌的惨死于自己刀下。

　　「凤惜！是我！我是荀听柏！」注意到凤惜双目赤红，荀听柏顾不得对方可以藉由听音辨位更容易多剌他几剑，一心一意只想唤醒凤惜，荀听柏相信他不是真心想追杀自己。

　　正如荀听柏猜想，凤惜现时也是有口难言，他仍保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不该追杀荀听柏，无奈魔性发作之时，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他的剑气比他的意识更快，凤惜就算想扬声警告，霸道的剑气也让他的一切努力徒劳无功。

　　「杀了我！」拚尽最后一丝理智，凤惜狂吼一声，他知道再不阻止自己，御剑天尊所创的唯一杀招便会立即将荀听柏剌穿千百个窟窿。

　　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冷冽，血腥味大盛，荀听柏知道这是凤惜的最后杀招，当下不再闪躲，握紧手中飞翅，凝神专注的融于天地之间，这是他们之间的宿命，刀皇与剑尊的对决，为了迎战御剑天尊的唯一杀招，荀听柏拚着一死也要使出梁冷涵亲传的绝学，开天辟地的第一刀。

　　一瞬间，树林中虫鸣鸟叫俱停，荀听柏的飞翅迎上凤惜的剑气，他留手了，对方亦留手了，所以飞翅在凤惜的颈边惊险划过，剑气在荀听柏的颊旁射出，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间，彼此呼应的气劲将二人震开，各吐了口气后倒地不起。

　　五脏六腑痛苦的翻搅着，荀听柏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这时很庆幸自己跟着梁冷涵习武，让他逼着泡那什么脱胎换骨散，就算不是铜皮铁骨，也比寻常人来得强健许多，否则这样捱了摧心掌又中了凤惜的剑气，没死真的算他命大。

　　咳出口血，血腥味剌激得凤惜仍旧陷入狂乱当中，吃力的爬起来摸索着飞翅，即使心里叫喊着住手，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杀戮成狂。

　　「凤惜！你醒一醒！」明眼人自然占上风，荀听柏强忍着不适，抢先一步爬到飞翅旁收刀回鞘，跟着紧揪着凤惜的衣襟用力摇晃，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对方赤红的双目恢复正常。

　　「凤惜！」一记闷雷劈下，荀听柏不知哪冒出来的念头，冷不防的吻上前去，原本挣扎不已的凤惜，也许是让那记雷鸣吓着，又或者是让荀听柏那一吻惊呆，总之他听话的静了下来。一滴、两滴的雨水落下，浇灭了杀气、冲淡了血腥，凤惜赤红的双目逐渐恢复清明。

　　「凤惜？」抿了抿薄唇，荀听柏很感激对方瞧不见自己的面红耳赤。

　　「嗯，我没事了……。」咬了咬下唇，凤惜绷紧俊脸，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

　　「那……那我们去找纪万年吧？」

　　「嗯……。」

　　守门的护卫前来通报，梁冷涟一听，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飞快的迎了出来，武林盟主冯辰，真龙会馆的大掌柜，为了太平府与玄离宗的事，特地将会馆内的繁重的事务摆在一旁，率领几名江湖高人和他的左右手庞仲青，日夜兼程的赶来调停，深怕武林里再掀起什么风波来。

　　对于梁冷涟而言，冯辰与他的交情十分深厚，天下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遭遇能与他如此相近，冯辰是梁冷涵的结拜大哥，人人敬重的武林盟主，可是实际上他们却都是活在梁冷涵阴影底下苦苦挣扎的可怜人。好几次，梁冷涟注意到了冯辰看向他二弟的眼神，那么复杂、那么纠葛，赤裸裸的燃烧着妒意、爱慕及欣羡，如果不是同样永无出头之日的梁冷涟，谁也无法了解这其中的苦，世人都知道他们是梁冷涵的『兄长』，却不知道这个没有半分影响力的『兄长』当起来有多么窝囊。

　　「盟主！」老远就瞧见冯辰挺拔的身影，梁冷涟拱了拱手迎上前去。

　　「梁兄弟，二弟他人呢？」朗声笑着，就算不当武林盟主，光是真龙会馆大掌柜的名号，就能够明白冯辰有多么的豪气干云。

　　「盟主来的不巧，二弟他带着弟妹离开太平府多日了。」请着冯辰到偏厅一叙，梁冷涟一路说明着这阵子发生的点点滴滴。

　　听着梁冷涟的叙述，冯辰忙着与庞仲青交换眼神，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堂堂的刀皇梁冷涵不仅失忆，更失去武功？而玄离宗及大般若寺非旦没有因为太阴极珠之事为难他，反而任由他将佛门至宝带走？城府一向极深，不愧为冯辰左右手的庞仲青连忙追问着梁冷涵的下落，美其名是为了要保护他，可是司马昭之心实在太过明显，反倒让冯辰为难的连连使着眼色，担心梁冷涟有所误会。

　　「二弟他赶到曲家村去，当初他带着竹叶青云游时，第一个拜访的便是曲家村，所以他们打算到那里去，看看能找出点什么蛛丝蚂迹来帮助二弟恢复记忆。」明知道庞仲青另有所图，梁冷涟还是不知思索的说了出来，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有如释重负的欣喜感。真龙会馆一向人多口杂，梁冷涵失忆、失去武功之事一旦传了出去，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再让其他人知道他与凤怜到了曲家村，胆大妄为的贪婪之辈绝对蜂涌而至。

　　「这事千万别让第二人知道，否则二弟安危堪忧。」冯辰煞有其事的提醒着，梁冷涟点头称是，偏厅内三人各怀鬼胎的刻意避开眼神暗自盘算着。

　　说好从此不见梁冷涵，说好了两人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路，可是白丹凌偏偏牵挂不已，他下山就是为了了却这段尘缘，谁知道割舍不下，反而愈陷愈深。

　　自从无意间遇上了梁冷涵的妻子凤怜，看着那个聪慧、美貌的女子，白丹凌心里五味杂陈，他该为他的梁兄弟高兴，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可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有意无意的跟在凤怜身后，仗着过人轻功如鬼魅般远远吊着，白丹凌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却也难过的明白到，那个人，终究不属于他。

　　看着梁冷涵开心的与凤怜有说有笑、看着梁冷涵挤眉弄眼的向容天南撒娇，曾几何时，那个孤冷高傲、目空一切的男子，有了这些人性、精彩的神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梁冷涵，凤怜的丈夫、容天南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与他白丹凌毫无干系。

　　知道了对方一切平安，也知道自己该真正放下，白丹凌痛下决心的不再追随梁冷涵。谁知道他人还没离开太平府，就发现了真龙会馆的人马，白丹凌一向不喜爱梁冷涵与冯辰走得太近，梁冷涵太过高傲、自负，他意识不到那些人在背后是用什么目光在看他，白丹凌却注意到了，不管是冯辰还是梁冷涟，他们绝对不是真心诚意的将他视作兄弟，就连白丹凌自己也都做不到，他对梁冷涵的情感同样复杂，那个睥睨苍生的刀皇，正是如此令人既爱且恨。

　　轻功如鬼魅般飘近，白丹凌远远潜在太平府庭园里的大树上，他真该感谢梁冷涟的多此一举，为了讨好喜爱清幽的凤怜，他特地移植了许多大树，不仅是她居住的仪园被重重包围，就连太平府内各个庭园内都竖立着，这本该是守卫的死角，不过太平府内众人一向自负，根本没想过有人敢正大光明的潜入，这点对寻常武林中人或许真的有用，但是对白丹凌这类高手，就算皇宫大内也阻挡不了他。

　　闭住呼息转为内息，以白丹凌的道家修为，要真像修仙的高人般龟息个十几二十年或许办不到，但是要短暂躲过旁人耳目确很容易，静静的伏在大树上，眼观鼻、鼻观心，摒除一切杂念，自身完全消失融入于天地之间，借着微风、借着流水，他可以倾听他想听见的所有声音。

　　「二弟他赶到曲家村去，当初他带着竹叶青云游时，第一个拜访的便是曲家村，所以他们打算到那里去，看看能找出点什么蛛丝蚂迹来帮助二弟恢复记忆。」

　　一听见梁冷涟煞有其事的提醒着冯辰，白丹凌一颗心宛如跌进冰窖里，他这样无疑是将梁冷涵推进死路，他们兄弟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梁冷涟要如此借刀杀人？白丹凌见过失去记忆后的梁冷涵使出打穿茶几的那一掌，以明眼人来看，梁冷涵并不是刻意保留功力，而是他根本施展不开来，这当中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白丹凌并不明白，他唯一了解的是，梁冷涵的任督二脉若不尽快打通，他就算体内藏有排山倒海的内力也等同于无，高手过招之时，谁会同情你时灵时不灵的武艺？这个世界锦上添花者少，雪中送炭者更少，可是落井下石却大把人在，以梁冷涵刀皇的名号，身怀浑元太阴极珠，不管是哪样，他都必死无疑。

　　牙一咬，白丹凌如飞鸟般掠出太平府，即使要放下，他也要确保梁冷涵平安。

　　挂着太平府旗帜的马车停在小客栈外，路上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就算认不得『太平』二字那面旗子有什么特别，光是这样豪华、气派的马车，也不常在这个寻常小镇中出现。

　　「少爷！再往前就没有落脚之处，我们先在这儿过夜，明早再继续赶路？」一身火红的烧刀子翻身下马，嘻嘻笑着通报。事实上，这一路都是由她及女儿红在打点一切，梁冷涵及凤怜二人都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命，从来都不管这些。

　　扶着凤怜跃下马车，梁冷涵一行人让这座平凡的小镇人声鼎沸起来，几时见过这些神仙似的男女，梁冷涵及凤怜光是站在那儿，就像菩蕯座前的金童玉女般粉雕玉琢的迷人。原本急忙跑出来招呼的店小二，只能张口结舌傻愣愣的望着他们俩跨入客栈，直到一身红衣的烧刀子笑笑的重拍他一记，那名没见过世面的店小二才惊醒的回过神来。

　　「两间上房，还有准备一桌好菜，少爷不挑嘴，可是也别打马虎眼。」女儿红递了枚小巧的金元宝给他，像这种小乡镇的店小二哪曾见过金子，双手接过后颤抖不已，深怕一个不小心会碰花了那枚金元宝。

　　「你出手怎么那么大方啊？这种小客栈用得着给这么多吗？而且……少爷几时不挑嘴了？」拉着女儿红嘀嘀咕咕，烧刀子是太平府里，最常跟着梁冷涵东奔西跑的丫环，比起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红，她自然更懂这一些市井小民的柴米油盐。

　　「我身上只有这些金元宝，要不然你付。」嘟着小嘴，女儿红受委屈似的跺了跺脚，关于银两的事情，一向都是竹叶青在管的，她哪里会知道这么多。

　　「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捡了个靠窗的位置，虽然看不见什么景色，梁冷涵仍旧心情极好的朗声笑着。事实上，整个客栈里的男人全都万分羡慕他，一个男人活到他这个境界，带着三名各有各的味道、国色天香的美貌姑娘到处游山玩水，还嫌不够痛快就该遭天打雷劈了。

　　嘻嘻笑的应了一声，烧刀子拽着女儿红凑到他身旁，又是倒茶、又是温酒忙着伺候她们的宝贝少爷，看得客栈内的其余人又是一阵妒嫉。老天可是算是极为不公平又极为公平，让这些美貌姑娘团团围绕簇拥着的梁冷涵，自己本身也是好模好样，高瘦挺拔、眉清目秀，像他这样的人，即使出生于普通人家，也会有不平凡的一生。

　　「你是故意的？」看了看四周，客栈里的众人，男的是猛瞧烧刀子及女儿红，女的则是盯紧梁冷涵，凤怜担心他们这顿饭吃完，光是闻讯前来瞧『新鲜』的人就能挤得小客栈水泄不通，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很难毫发无伤的走出客栈。

　　「故意？」眨了眨眼装傻，梁冷涵贼兮兮的模样让凤怜佯嗔的狠跺一脚，重重的踩在梁冷涵的脚背上，那个男人虽然吃痛的哇哇乱叫，可是全当这是情趣受用无比。

　　「你带着太阴极珠离开太平府，一路又如此招摇，不是故意引人来吗？」

　　「当然，我这么有孝心，自然是将坏人引的愈远愈好，省得打扰到母亲。」

　　「真是因为孝心？……梁冷涵，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如果不说清楚，休想我会陪你继续胡闹下去！」

　　美目绽出异样光芒，凤怜严肃的瞪梁冷涵，烧刀子及女儿红两个丫环识相的闭上嘴巴。先是看着凤怜好一会儿，知道自己不可能瞒过那双洞悉真相的美目，梁冷涵耸耸肩微微一叹，常言道，娶妻求贤淑，太精明的媳妇儿确实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