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一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我……见过你……。」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干哑，梁冷涵手足无措的望着凤怜，后者让他直接、炽烈的眼神盯得双颊飞红，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梁冷涵认真瞧着她时，眼睛是那么的深情、好看，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幽幽冷冷的个性，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一颗心飞快的直跳。

　　「少爷，你在说什么啊？你当然见过少夫人啊！」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大呼小叫，烧刀子一点也不担心梁冷涵会怪罪她，整个太平府里，唯有她可以对那名高高在上的刀皇如此没大没小，生性孤傲的梁冷涵不知为何，总是如此宠溺这名小姑娘。

　　「她是我媳妇儿？」配合烧刀子似的同样也大呼小叫，梁冷涵惊愕的神情让凤怜先是一愣，随后误以为那个男人是在戏弄她的微微拧起细眉发怒，虽然梁冷涵挤眉弄眼时的模样挺有趣，虽然他抑扬顿错的说话声很好听，虽然那句『媳妇儿』让她有点怦然心动，凤怜还是不喜欢他拿她寻开心，他们还没熟捻到可以这样互相取笑。

　　「梁冷涵你……。」略一跺脚，凤怜想骂些什么，可是脸皮薄的说不出口，更麻烦的是，让梁冷涵盯着瞧久了，她的脸颊更加火烫。

　　「我惹你生气了？」抿了抿薄唇，梁冷涵脑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记得眼前的大美人是自己的妻子，当然更不明白平日里是怎样和她相处的，只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发起怒来的模样，会让每个男人甘心情愿的任她踩在脚下。

　　「你……你怎么这样……。」刚升起的怒意，全让梁冷涵为难的模样搅和得烟消云散。凤怜根本不知该拿眼前这个男人如何是好，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冷淡、相敬如宾，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她可以轻易的在梁冷涵眼中读懂他的种种情绪，清楚明白的让她反而有些猜忌。

　　「少爷什么都不记得了……。」抽抽噎噎的提醒，女儿红擦了擦颊边的泪滴，一身素白的跨了进来，她已经料理好了竹叶青的后事，正要来请梁冷涵过去一趟。

　　「少爷不记得什么？……女儿红，你怎么这身打扮？」哗啦哗啦的满肚子疑惑想追问，烧刀子望着女儿红，原本欣喜的神情渐渐转为忧心，最后更是被感染似的跟着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强忍着难过，女儿红诉说着竹叶青惨死于榕园的事情，话还没说到一半，她与烧刀子两人就哇的一声抱头痛哭起来，惹得梁冷涵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两个小姑娘。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拉着梁冷涵到角落里追问，凤怜望着他的双眼许久，那个男人确实不像说谎，至少，从前那个孤高的男人不会有着这样清澈、单纯的回望着她。

　　「嗯，穆神医说我伤了脑子，能记得多少算多少，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还剩些什么？」指了指自己脑子，梁冷涵顽皮的挤眉弄眼，凤怜又是一愣，那个男人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性情都变了许多，从前的梁冷涵哪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竹叶青死了，你怎么还这样嬉皮笑脸！」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凤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训诫小孩般的指责着梁冷涵，而那个男人竟然还配合的摆出害怕似的模样，夸张的缩了缩颈子。

　　「我不知道，我应该要觉得难过？」为难的抓了抓垂在颊边的头发，梁冷涵总觉得竹叶青很陌生，不只她，烧刀子、女儿红同样也全没印象，彷佛她们从未在他脑海中存在过，相反的，他确确实实的记得凤怜，清澈的江畔，毛毛细雨还有那把纸伞。

　　「你真是梁冷涵……，竹叶青自幼陪在你身旁，如今她死了，你却一点也不难过？确实是不食人间烟火孤高的刀皇，薄情寡性……。」听出梁冷涵语气中的毫不在意，凤怜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股莫名怒意，也许，她曾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会爱上眼前这个男人，不过现实总是残忍，梁冷涵终究还是梁冷涵。

　　察觉到凤怜语气中、眼神中的一丝丝嫌恶，梁冷涵微微拧起俊眉，顿时陷入一阵茫然，他不明白自己做错还是说错些什么？整个太平府内的人全都一样阴阳怪气，有人对他的『无情』视作理所当然，而凤怜则是厌恶，不管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总是那么格格不入，梁冷涵觉得自己脑袋快炸开了，或许他们根本搞错了，自己不是那个什么刀皇，不是那个什么人中龙凤、举世无双的梁冷涵。

　　「少爷……吃点东西吧！别太难过了……。」端了碗热粥进房，女儿红小声的叫唤着。为了竹叶青的后事，她跟烧刀子忙进忙出大半天，很担心没人照顾这位二少爷，虽然安份的待在仪园里，可是他跟凤怜两人似乎处得不大好，所以不敢指望那位大小姐会分神来照顾他。

　　「我没有难过。」绷紧俊脸有些赌气的回答，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已经够糟了，偏偏还要应付这一屋子的人，梁冷涵让那几个什么鬼僧人盘问了整整一天，他不知道说了几回不记得了，那些人还有耐性一遍又一遍的继续问着，最令他感到气恼的是，当他厌烦不已的想将什么鬼太阴极珠扔给他们时，那几个人竟然又不敢接，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维持多久？他的脑袋都快炸开了。

　　「少爷……。」突然让梁冷涵吼了一句，女儿红当场委屈的红了眼眶。

　　「你……我不是在骂你，我为竹叶青的事情感到难过，只是……我真的不记得她了，所以没办法像你们一样『那么难过』，你懂吗？」最怕女人掉眼泪，一见到女儿红嗖嗖、嗖嗖直掉的斗大泪滴，梁冷涵就慌得一阵手忙脚乱。

　　「别怪冷涵了，失去记忆他也很为难，你们愈是要他记起些什么，他愈是记不起来。」陪着梁冷涵去见了玄离宗的五名首座及大般若寺的三名正僧，凤怜相信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男人频频望向她的求助眼神，让凤怜终于忍不住的为他打圆场，看他想也不想的愿意将好不容易得手的浑元太阴极珠交出来，只为了摆脱这样的麻烦，凤怜竟然有些同情他，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性，像她一样急着逃离这个江湖，想要隐昵于天涯海角，过一过只为自己而活的日子。

　　「说老实话，你们不觉得我很不一样？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梁冷涵。」愈想愈不对劲，梁冷涵质问了穆神医许久，那个留着长须的男人也说了，他就算伤得再重，也不该啥事都记不得，梁冷涵甚至连字都认不得，更别说什么诗词歌赋、满腹经论了，这算哪门子的鬼失忆，怎么可能忘得如此彻底？

　　「可你就是少爷啊……。」难过了一整日，终于恢复点精神的烧刀子想也不想的回答。其实，这个问题凤怜也曾经想过，他们订亲之时，送给梁冷涵的那枚随身玉佩遗失了，不过这大可以解释为他与黑霞老祖大战之时弄丢的，毕竟，他体内深厚的功力仍在，这并不是随随便便、一朝一夕能练成、伪装的。

　　「人有相似啊！说不定只是长得像！……你说说看，你相公身上总该有些印记吧？我可没有！」转头询问，梁冷涵理所当然的问了凤怜一声，谁知那位脸皮极薄的姑娘双颊一阵飞红，狠瞪他一眼后背过身去，惹得前者一头雾水的望了望女红儿及烧刀子，那两个小姑娘强压笑意憋得俏脸扭曲。

　　「正是啥印记都没有才是少爷啊！旁人想洗『脱胎换骨散』还没那个福份呢！」哼哼两声，烧刀子语气颇为自豪，像这类名贵药材他们太平府可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再多的药材也救不回竹叶青，一想到她惨死，烧刀子忍不住的又哭了起来。

　　「我不觉得自己是！我只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我只觉得自己根本是另外一个人！」不知该怎么解释，梁冷涵不相信失忆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少爷……你……，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想离开这里，江湖里的恩怨是非、争名夺利让你想一走了之，若不是夫人还在，你早就遁隐山林当只闲云野鹤去了。」幽幽一叹，女儿红喃喃说着这些，屋内的其余三人惊愕的望着她。旁人或许不知，可是时常替梁冷涵温酒的女儿红却明白，每当喝醉之时，梁冷涵总是会露出寂寞的神情，刀皇的名声太响亮、太沉重，他其实只是个年轻人，也有想过、想要的日子，只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地位，让他不得不咬牙扛起这个责任。

　　「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名满江湖的刀皇……。」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梁冷涵的双手又细又白，别说是插在石碑上那柄齐眉长的凌空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够气力揪起一只鸡。

　　「你当然是，那一身功力不假。」平静的提醒着，听了女儿红的解释，凤怜开始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好奇，也许在他冷淡的外貌下，其实也有着颗善良、单纯的心，现在这个假面具被撕下，她早已不知不觉被吸引。

　　「我没有武功！」一直被提醒自己有多厉害，梁冷涵厌烦的一掌重拍在茶几上，结果无意间催动内力，硬在是桌面上穿出个掌印。

　　屋内的三个女人默契十足的扬高半边眉毛盯着他，梁冷涵泄气的缩回座椅里，好吧！他有深厚的内力，他是那个该死的梁冷涵……。

　　第七章

　　东瞧西瞧，纪万年鬼鬼祟祟的闪进一条小巷里，看似普通的小面摊，几个穿着粗布衣牚的壮汉低头吃着面，面摊老板是一对容貌见过就忘，平平凡凡的老夫妇，老板利落的煮着面，老板娘熟练的包着饺子。

　　「诶！客倌，来碗面？」亲切的打着招呼，纪万年瞧了瞧他抹在围裙上的那双手，嫌恶的一脸扭曲。

　　「客倌，试试啊！咱们家的饺子可好吃了！」那位老妇人咧嘴笑了起来，热情的向纪万年凑近，吓得后者连忙数步惋拒。

　　以纪万年的身份，胡乱的走到这偏僻、脏乱的小巷里已是怪事，跟这对老夫妇拉拉扯扯又更加奇特，坐在面摊上吃喝的那些壮汉们则在一旁看好戏，几时见过这种身娇肉贵的富贵公子落难的狼狈样，巴不得那对老夫妇再多惹出一些事情来。

　　只是旁人眼中看来是笑话，可是纪万年心中可是雪亮的很，那对老夫妇根本就是他们风波小筑的探子，仔细想想，寻常的面摊老板，有几个胆子敢这样对着衣着光鲜的富贵公子拉拉扯扯？纪万年只不过在做戏，这样你拉我扯之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昨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这样悄悄溜进他衣袖里。

　　「好啦、好啦！我不饿、我不饿！」终于甩开那对老夫妇，纪万年脸色苍白的夹着尾巴赶忙逃走，面摊上那些壮汉们爆出讥讽的嘲笑声。

　　东拐西拐的远离那条小巷后，纪万年长长的呼出口气，为了让那些探子们能安心的替风波小筑打探消息，天下间，唯有他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面目，武林中人若想要买卖消息，只能认明『纪万年』这个正字标记。随意找了个角落读着手中纸条，一个上午纪万年已经收了不少消息，全是关于太平府梁家的事情，就连挂剑阁少主人都到了，纪万年怎么可能不兴奋？恨只能恨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说了要跟在荀听柏他们马队后头去多管闲事，谁知道三两下就让他们甩脱了。

　　将小纸条收藏好，纪万年悠闲的钻出小巷，重新融入热闹的大街上，像他这样出手阔绰、自以为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自然得在大酒楼内吃喝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况且他还佳人有约，绝对不能失礼。

　　刚登上楼，老远就瞧见肖盈月纤丽的身影，正顽皮的趴在窗边喂着鸽子，看了看其余几张桌子那些男人们心不在焉的吃着、喝着，纪万年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得意，一向就爱无事惹事，出个门也要耍个派头，请肖盈月这位美貌姑娘陪着自己游山玩水，赚饱这些男人们的欣羡目光，这笔银子花的很值得。

　　「你回来了？」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肖盈月俏脸开一抹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酒楼内的众男子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纪万年忍不住的竖起大姆指，这位女老板可不是普通的有魅力，否则也不能独自一人就在三不管小镇这个是非之地撑起一间小客栈。

　　「你究竟用了什么秘方？怎么鸽子都爱你炒出来的花生米？」从肖盈月手中抓过一把花生米，纪万年啧啧有声的吃了几颗，风波小筑成天有飞进飞出的信鸽，肖盈月也是这样好玩的喂着它们。

　　「不能告诉你，说了，岂不是人尽皆知？」咯咯笑着，肖盈月故做神秘的笑了笑，纪万年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太懂得撩拨男人了，看着她的一颦一笑，总是轻易的勾去他的三魂七魄，一阵心痒难搔。

　　「在忙什么？一个早上不见人影？」贴心的替纪万年倒着热茶，肖盈月倒不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模样虽然端正，但是骨子里总是透着股邪气的男人，不过能够离开三不管小镇，到武林中真正的闯一闯、逛一逛，她觉得十分新鲜，与纪万年邻居当久了，肖盈月听属了关于江湖中的大大小小事情，虽然并不打算真正混迹江湖，但是能冷眼旁观那些人争名夺利不也挺有趣？

　　「去收消息，昨夜发生大事了！」

　　「大事？你不是说近百年来，武林快平淡出鸟来？这还能发生大事？」

　　眨了眨眼，肖盈月似笑非笑的反问，纪万年望着她许久，脑海中浮出的是另一名姑娘的身影，火红色的衣衫、明亮的双眼，还有那不管笑与不笑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心脏莫名的开始鼓躁起来。

　　「纪公子？」伸手在纪万年眼前晃了晃，肖盈月似懂非懂的又眨了眨眼，她见过许多男子这样发傻的模样，简单一句话，思春了。

　　「喔……有人夜闯太平府仪园，不仅如此，还与荀听柏、凤惜二人交过手，那两人至今未归。」惊吓的回过神来，纪万年小声的说出纸条上的注记，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陆陆续续会有更多的消息传回他手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不正是这样打打杀杀？」

　　「这怎么可能不奇怪？那两个是什么人啊！荀听柏及凤惜啊！梁冷涵最钟爱的弟子，武林中一等一的刀客，凤惜更是挂剑阁少主人，剑法自然非同小可，能跟他们两人交手，甚至让他们彻夜未归，那该有多厉害？江湖何时冒出这么个可怕的角色？」

　　从原本的兴奋，愈说愈是狐疑，最后甚至陷入了深深的打击中，纪万年皱紧俊眉的低头思考。他一直以为天下间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结果竟然有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高手，以一敌二力抗荀听柏及凤惜的连手追击，这样的身手为何会在江湖中没没无名？

　　「真的是『一个人』？如果是陷阱呢？先是派人诱出荀听柏及凤惜，然后再围捕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呀！那两人再怎么强悍也抵不过数十人的车轮战吧？」单纯、天真的询问着，肖盈月一语惊醒梦中人，纪万年感激的捉着她的手不放，羞得那名年轻姑娘连忙抽回，佯嗔的瞪了他好几眼。

　　「没错、没错！肯定是这样没错！」纪万年尴尬的笑了笑，心不在焉的喃喃自语。他嘴里虽是如此嚷着，可是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踏实，他们纪家的家训一再告诫，除非眼见为评，否则任何猜想皆做不得数，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真有不出世的高手遁隐山林间，他还是得继续调查下去，才不会辜负风波小筑百多年来建立起的信用。

　　「我们接下来上哪去？」叫了些小菜品尝着，肖盈月意犹未尽，陪着纪万年游历江湖真是件轻松差事，大半个武林都不会拒绝这个男人，各门各派巴不得纪万年为他们记上一笔。

　　「继续往太平府，梁冷涵手中那枚佛门至宝肯定会掀翻整个武林。」

　　一道又一道冒着香气的斋菜送入偏厅，梁冷涟热情的招呼着玄离宗的五名道座及大般若寺的三名正僧，自从梁冷涵清醒之后，整个太平府鸡飞狗跳，他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性情更是大变，只是这种变化，对梁冷涟而言，不知是好是坏？原本高高在上，冷淡的几乎冷酷的二弟，突然变得长幼有序起来，梁冷涟应该觉得开心才对，发丝由白转黑证明了梁冷涵失去了一身功力，他终于不必再活在刀皇的阴影底下，太平府真正的是他做主、他说了算，可是不知为何，梁冷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梁冷涵虽然失去了他原有一切，反而得到了容天南的关注，母子俩的感情更加浓烈，这么多年来有儿子等于没儿子的容天南，正好过足了当娘亲的瘾，谁会相信失去记忆的梁冷涵，竟然会撒娇、缠着容天南说话，逗得这名豪气干云的女子，开心的儿子长、儿子短，完全忽略了其实梁家并不是只有梁冷涵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