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上----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竹青痕虚虚应了声便沈默了,他似乎没兴趣知道象谁之类的话题。
话题一挑起,远明浩便有种想倾诉的欲望,他一向受著远简望的教诲,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玉二一事所产生的震憾之情自然不好对平日的亲朋好友倾吐,而且心中隐隐觉得对一个杀人如麻的邪道之首产生憎恶痛杀之外的感情大抵也非是正道中人所为。

“其实,我没看清那人的脸。”
“嗯?”竹青痕听他这般说倒显出一丝兴趣来。
“我遇到的时候 ,那人已穷途末路,满身血污,全身上下看得分明的唯两只眼睛,黑白分明。”
“那你怎麽觉得我象他?是眼睛吗?”他睁大了眼睛似乎让远明浩比一比般,远明浩不由笑起来。笑毕答道:“不,背影!”
“背影?”
“他的背影很孤高,寂寞如雪!”远明浩悠然出神,待回过神来发现竹青痕奇怪的看著他,不觉有些尴尬,“怎麽这麽看我?”
竹青痕微微一笑:“你说的我蠢蠢欲动,也许我就是那个人。”
远明浩摇头黯然道:“不可能,他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远家人的怪癖难道是一脉相承,竹青痕想著一边也叹息道:“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首。”
“他不是英雄,他是枭雄。”
“哈。”竹青痕挑挑眉,毫无芥蒂的笑笑。

“大哥!”远离邪端著一碗药走过来,“你怎麽来了?”
“我来找你!”远明浩站起来道。
远离邪应一声便对竹青痕道:“青痕,来,趁热把药喝了。”
竹青痕看了看药碗不著痕迹的皱眉,实在厌恶这药味:“我已经好多了。”
“石大夫说身子未全好便要一直服药。”说著从袖中兜出一小袋蜜饯,“你最爱吃的米大娘铺里的金丝蜜枣。”
竹青痕嗜甜,便是吃饭也会另叫了碟白糖放旁边佐餐,远离邪在最初与他同桌吃饭的时候便发现了,颇奇怪的问他。他说:“甜比苦好吃。”嘴里甜,心上会暖,竹青痕有时候这样想也觉得自己无聊,只不过,已经戒不掉。
米大娘铺里的金丝蜜枣甜得能让静湖结一层蜜霜,是竹青痕的最爱,远离邪总是能击中他的软肋,竹青痕匝嘴:“真麻烦!”然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远离邪见他喝完了便笑眯眯的往他嘴里塞了颗蜜枣,又伸指帮他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一脸的宠溺。看得一旁的远明浩手足冰冷,一颗心也不断的下坠,难道府中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是真的?离邪对竹青痕竟产生不容於世人的感情……这可如何是好?
远明浩轻咳一声,心中已方寸大乱。

“啊,大哥,你还没走?”远离邪回首大咧咧的喊道。
远明浩哭笑不得,遂正色道:“有点事找你,你跟我来!”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远离邪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竹青痕推他:“快去!”
“我马上就回来!”说著紧走两步跟上远明浩,竹青痕目光闪闪送著。

远明浩转过一座假山便停了脚,看著远离邪,目光深沈莫辩。
“大哥,怎麽了?这麽看我。”
“最近庄中谣言四起。”远明浩想了想还是捡了个自认为比较平和的开场白道。
远离邪心不在焉的应一声,心道什麽谣言,难道跟他有关?
“你知道说的是什麽?”
“不知!”远离邪茫然摇头,最近前前後後顾著竹青痕哪还知道庄中事。
远明浩看他这样子不由叹气:“有人在传你与竹公子有,有……”想著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也自觉难以启齿。
“什麽?”一提到竹青痕的事,远离邪马上来了精神,“说什麽了?哎,大哥,你别支吾,快说!”
远明浩一张脸皱成风干的菊花般,心中恼火可看著远离邪的模样又觉得欲恨无力,看他这模样那些话八成是真了,这般一想话在嘴里兜了一圈重咽下,忽然有些害怕听到回答。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会引来满庄风雨,谣言终是谣言,一旦坐实便会摧朽拉枯一切不复平静,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从小就宠著让著这个弟弟,逼入绝境却是最不忍心做的,当下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燥。
“算了,不说这个,没鼻子没影的事不说也罢!”
远离邪笑道:“大哥,你有事快说吧,恁不爽快!”
远明浩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蹬鼻子上脸的家夥,遂道:“爹爹得到消息说应天阙前往青梗峰,身边只带了四大护法。”
“然後呢?”远离邪目光倏地阴沈下来。
“有传闻说应天阙这次去青梗峰是为了玉二留下的那卷百晓生帛书,帛书关系著武林生计,爹爹不敢怠慢,让你带庄中高手速去青梗峰截击应天阙,以夺回帛书!”

远离邪闻言奇怪的看了远明浩一眼:“大哥,你真认为玉二身上带著那所谓的帛书?”
远明浩听他话中有不满之意,看他的表情也知他在腹诽,当即叱道:“你这什麽意思,想说什麽呢?”
远离邪撇撇嘴:“不敢!”长兄如父,“你有什麽就直说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真相如何,我们不二庄都要在众人之前找到帛书,破解其中奥秘,以免到时引起更大的纷争,江湖动荡,杀戮四起!”远明浩说得义正辞严,兼之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我们不二庄这些年维持江湖和平费了多少心思?又有多少门派多少人觊觎著我们不二庄?若不是此事太过重大,须隐密进行,我当亲自带人前去!”只是不二庄的大少庄主一言一行太过瞩目,稍一动作便已全江湖皆知,所以,远简望才让远离邪带人前去,当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缘由远明浩没有说出来。

沈默了会远离邪问道:“什麽时候去?”
“今晚就动身!”远明浩道,“你得抢在应天阙之前在青梗峰埋伏,一俟他拿到帛书立即动手!”
“这麽快?”远离邪吃了一惊,竹青痕怎麽办,想著问道,“若没有帛书呢?”
“也要杀了他,以绝後患!”远明浩一向温和的声音中有铿锵的杀意。
远离邪目光一闪:“恐怕这才是最重要的!”
远明浩没有否认只道:“应天阙的武功已恢复,你要小心!”
远离邪道:“正好,我也想找他会上一会!”
立即敏感的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远明浩道:“你什麽时候与他有过节了?”
“个人私怨,你不必担心!”远离邪道,“我走了,青痕就托你照顾了,我回来若有丝毫差错,唯你是问!”他说著颇有些恶狠狠的看著远明浩。

“放心吧,一早得到消息,罗圣手在巴蜀一带,我已飞鸽传书与他,很快便有消息的,你不必担心!”

虽是如此,远离邪一想到离开竹青痕还是万分不舍,又担心下人照顾不周,竹青痕见他出去不过盏茶功夫回来就象霜打的茄子般,不由奇怪。
“发生什麽事了?”
“我要出门一趟!”
“哦!”淡淡应了声竹青痕便不再问,远离邪便凑近他身旁依依不舍状:“要去半月之久呢!”
“半月功夫,很快的!”午後的阳光洒在身上是透明的温暖,竹青痕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扯著远离邪的笑道,“你这副模样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他一笑,远离邪便嚣张起来,伸手抱住他:“啊,你诅咒我,该罚,该罚!”
竹青痕经他一闹不由满脸通红,叱道:“放手,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那麽房内就可以了!”远离邪接口笑道。
竹青痕气结,偏偏整个人被抱在他怀里紧紧箍著动弹不得,只得气呼呼的道:“你这名门大侠,行事怎的如此惫懒不堪!”
“怎麽个惫懒法?” 温香软玉在抱,远离邪便有些轻狂起来,朝他的耳朵吹气,看那小巧玲珑的耳垂如同充血般红欲滴。
“别闹!”竹青痕扭了扭身子要躲开,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竟已慢慢习惯远离邪有意无意间的亲近。

“别动!”远离邪被他这无意间一扭只觉得胸口升起一股热气直往身下窜,不由倒抽口气,忙出声制止他,声音低沈暗哑,竹青痕身子一僵,身後的躯体瞬间象是点燃了火种般滚烫滚烫,他并非不经人事的雏儿,大惊之下不觉也脸红耳热起来,胸口更是一阵燥热,待远离邪稍一松手便用力甩开他跳了出来。

两人皆是一阵尴尬,远离邪更是暗暗气馁,可是再怎麽装大方无谓,心中的渴望还是骗不了人,更欺骗不了自己,他就是想要他,想和他在一起,舍不得放手,也放不了手!
竹青痕伸手按住胸口,失序的心跳处那种熟悉的痛楚又慢慢升上来,心越乱,便越痛。这段时日反反复复发作,只是,从未让远离邪知道,怕他担心也怕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纠缠到了最後便越发难以收场。有时,他会对远离邪厉声厉色,可心中知道再冷若冰霜也掩盖不了对温暖,对拥抱的渴望。

这个人,是否是自己的另一个劫?
竹青痕扪心自问,风从树梢刮过,落叶萧萧,西风凉。

 


有匪君子 十八

十八

远离邪当晚趁夜出发,竹青痕身边多了一名丫鬟一名小厮,照顾著饮食起居。
第二日一早,远明浩便去了抱拙园,竹青痕彼时还未起床,小厮斜倚著房门睡觉,丫鬟在一旁用小炉火熬药,看到他过来,忙趋前行礼。

“竹公子呢?”
“二少说竹公子有起床气,得等他自己醒了唤人才可以进去!”小厮乖巧的答道。
远明浩想了想道:“也罢,他醒了,你来告诉我一声,我再来!”话音未落,便听到房里的人说话了。
“请大少庄主稍待片刻,青痕这就来!”
那小厮却也机灵,忙推门进去服侍了。

远明浩站在房外一边听著里面的动静,阳光从檐角梳理下来,照著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沈,他心里躇踌。忽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竹青痕俏生生立在门口神情平静似乎早已知晓他会来般。
“大少庄主!”
远明浩有稍微的一迟疑,随即随著竹青痕入了房,分别落座,小厮奉了茶,竹青痕喝的是药,浓郁的药味将茶的清香冲的荡然无存。
远明浩忽然觉得手中茶苦涩难以入口遂放下茶盏看著竹青痕喝药。
竹青痕喝药时眉会紧紧戚起一脸严肃闭著眼睛一口饮尽,那架式倒颇象手中的不是药而是毒一般,不知怎的远明浩有些想笑。

“你的身子怎麽样了?”
“还好!”
对答後便又沈默了,远明浩在斟酌如何开口,竹青痕是一向不多话,问一句答一下。
“我已寻到罗圣手,他现在巴蜀一带。”远明浩终於又开口说道。
竹青痕淡淡应了声,似乎不大感兴趣,远明浩看了他一眼只得继续说下去:“我一早收到他的飞鸽传书,说是那边事忙脱不开身,让我把你送过去求医。”
竹青痕闻言也不意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然後呢?”
“然後……”远明浩噎了一下,他的意思表达的不够清楚吗,“你看这样可好,我让人护送你去巴蜀求医?”
他这样一问,竹青痕倒答了,可他的回答是:“我要等二少回来!”
“你不必等他的,求医一事宜早不宜迟!”
“我只是同他道个别,没别的意思。”
远明浩苦笑,如果告个别就能分开也不用这今次这般煞费苦心的分而攻之了,一边耐著性子道:“我会同他言明的。”
“二弟一向最紧张你的身子,若是得知你为了求医不告而别,也会谅解的。”

竹青痕目光澹澹看向窗外,镂窗後绿影婀娜,花婆娑,初升的阳光洒下来,照见秋露莹莹,湿润的柔软的一如晨光旖旎。
“我曾答应过二少在不二庄呆上一年,我平生从未失信於人,於他,我更不愿失言!”他慢慢的开口,清朗的声音似蒙上水雾般带著点难以描述的温存。
远明浩听得心中一凛,他这般不动声色,含而不露倒一时拿捏不定是否挑明了说话,心中闪电般打转著念头,嘴上还是温言劝慰道:“二弟并非铿吝之辈,他肯为你不惜千里求医,又怎会误你病情?他若在此,我看是恨不能长双翅膀送你过去。”
竹青痕淡淡一笑,话已说到这般地步,真要挑明了倒也无趣,遂颔首道:“但愿如此!”
远明浩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道:“马车我已准备好了,竹公子收拾一下便可以上路了!”
竹青痕施施然站起来道:“行李我已收拾好了!”
远明浩愕然,一张白玉般的脸不由涨得通红,尴尬不已。可惜竹青痕专爱给人刺受的,他拂过珠帘从里头取出一个薄薄的青布小包裹。道:“我的东西不多,一路上承蒙二少诸多关照,实在感激不尽。”云云。
说得远明浩羞愧满面才停下嘴来,挑著眉眼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著。
“你早就知道!”远明浩半晌才颓然道。
“知道什麽?”竹青痕反唇问道。
远明浩顿时语塞,半晌才起身拂袖:“我派两个武功高强的家丁护送你前去!”

“不需要!”竹青痕道,“我不要拖泥带水!”说著重新入座,“有些事心照不宣便是,你给我准备一匹马!”
“可是……”远明浩有些迟疑。
“你可是不放心我?”竹青痕忽地睁眉立目,咄咄逼视著他,“是也不是?”
远明浩怎麽也没想到他说变脸便变脸,任是他平时机灵善变此时亦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是不放心竹青痕,自从他来不二庄後,他没少派出情报网去搜索他的信息却一无所获这个人象是平空而降般,然而,要是他当面承认,面对著这样一个人,又觉得实在为难。竹青痕微微仰著头自有股不可侵犯的凛然,这让他又隐隐觉得不安,这个人凌厉起来如同出鞘的剑般锋芒不可拭。

他不由躇踌,竹青痕在旁见状连连冷笑,一揖手道:“告辞!”
“请等一下!”远明浩忙拉住他。
竹青痕愤愤看著他抿紧唇不说话,远明浩拽紧了他衣袖又有些无措的松开,干巴巴的道:“你不要误会!此去巴蜀路途遥远,你又无武功身上有恙,若不派人护送,我不放心,也不好对离邪交待!”
他这番话确实也是出自肺腑,所以说得情真意切,竹青痕却只是甩手道:“我没有武功身上又有恙,你尚且如此防备,我若是有武功又安康体健,我今日可还出得了这道门?”
他这一呛,远明浩再好的脾气也不禁变了脸道:“我防备著你,那竹公子又何曾对我们敞开胸襟过?我看连离邪也尚不知公子的来历吧?”
竹青痕微微眯起眼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果断的转身,远明浩伸出手却颓然在中途留下,捅破了那层纸,两人之间便再也没有什麽好谈了。

“对了,还请大少庄主告诉二少一声,竹青痕曾经答应过为他做三件事,这个承诺依然有效,日後,不管我身在何处,他只要放出声来,我便为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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