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上----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他沈默琅琊便也不再开口,有风穿过林梢在两人之间舞动,衣襟纷飞。
“生死由命,但愿你我後会有期!”竹青痕终於沈沈开口,然後提步,衣袂携风而起。
琅琊眼中一跳,忽然心悸,有种不祥的预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重逾性命!”竹青痕一字一句。
“哦!”琅琊摇著扇子颇玩味的思忖一下道,“你便这麽放弃那我岂不受宠若惊?”说著话中也带著似真似假的喜意,须知竹青痕费尽心机查得他的过往及隐居处,又耐著性子相陪七日,临了,却因为不忍伤彼此情谊而放弃,这般说来,这情谊二字倒真是无价宝了,是以虽然脸上冷哂心中倒有些动容了。
“不必,我算计在先,此番放弃也是心有忌惮,公子秉性温和却最是冷漠不过,我若强迫你出山,只怕他死得更快!”
“你倒知我!”以扇掩面琅琊吃吃笑道,不愧是竹青痕,有眼色,善决断。

扇上墨香扑鼻,低眸却是琅琊顽石四字,还是竹青痕所赠,眸光微闪,心中另有疑问升起:“可依你心计,应该还有後招才是!”防患於未然,他即能不择手段的要请他出山,便不仅是如此而已。
“你说的是无为寺吗?”竹青痕的声音有些冷,琅琊不由打了个寒噤,果然!他倏地合上扇子,勃然作色。
“你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直接提条件便是了!”手紧紧捏住扇柄,琅琊咬牙道。
竹青痕微微叹气,果然无为寺中那两父女是他死穴,一击即中。

 


有匪君子 二十九

二十九

“要我出山不难!”琅琊慢慢的道,“只是我当年隐居时曾发过誓从今後这双手不再救一人。我今即破誓救一命,便应有人偿这一命。”
“好!”竹青痕亦慢慢的回转身看著他道,“我答应你,你救了他的命,我便以命相偿!”
说是偿命,他脸上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琅琊眼光微闪笑道:“果然情深义重!”说著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地举扇出手如电。
扇影纷飞,连点了他身上数个要穴,竹青痕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这是利息,你前头带路!”琅琊收扇道。
“好!”全身上下如同被抽筋剥骨一般热辣辣的痛,痛楚过後丹田内一片空荡荡,竟提不起丝毫真气,竹青痕情知琅琊已用独特的手法闭了他的内力,当下也不赘言,转身便走。

看著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却仍逞强的样子琅琊挑眉冷笑:“好一个情深义重之人!”
“你还是放不下!”竹青痕不紧不慢的反击,只不过一提无为寺,琅琊便屈服,果然,心结若在,任你天涯海角也躲不开,想著心下喟叹,与琅琊的一段情谊从此後落花流水而去。
琅琊只是冷笑:“你倒放得下!”一刻前还口口声声说著情谊,所谓情谊所谓不忍,不过如此!

果然他们之间,一说出口,便情谊不再!

琅琊有些惆怅,毕竟如许年来第一个人对他示好,亦是第一个人得他青眼相看。

当地一声巨响,唤回他恍惚的神情,抬眼一看,只见应天阙从半空中御风而下,一剑泰山压顶之势砍下,远离邪不闪不避举剑一封,双剑相交如同惊电巨雷响起。
“小心了!”应天阙峻声道,剑下加力使了个粘字诀不容他抽剑,远离邪沈腰运气,双剑胶著,却是力与力的抗衡。
琅琊暗惊,应天阙要与远离邪比拼内力,他医治过应天阙自然知道他习的内功刚猛霸道至极,与同样深厚的内力相比,亦能克制三分,取得主动。想来应天阙便是想仗著其内力的特点而取巧占便宜了。想法未停便见远离邪双脚已缓缓陷入黄土中,脸上一片青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发根渗出,滚落,满身都是,渐渐的头顶已升起一点白雾。

琅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他不担心远离邪死活,只是想到竹青痕还在不二庄,不禁有些犹豫了,但,他如果此时出手帮助远离邪,应天阙不死即伤,他还想从他身上取得焚心解药,这样一出手,这一路上的虚以委蛇便皆白费了。
这般一想便越发左右为难起来,琅琊不由暗暗嘀咕,果然朋友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麻烦的代名词,当初怎麽就稀里糊涂的入了彀认了竹青痕这个心思七拐十八弯的人做朋友。
心里哀怨著,眼却不错睛的看著,忽听得空中传来一阵轻响,那声音异常熟悉正是锋刃割开空气的嗤响,抬眼,便一道白光破空而来,来人白衣飘飘,身材阿娜如飞仙,人随剑往远离邪身後刺去。
她出现的突然来势极快,而远离邪正极力抗拒著应天阙无法腾出手,感觉到身後的剑气只得暗暗叫苦,眼看他要喋血当场了。琅琊忙飞身而起,一手中捏了枚银针朝她曲池穴射去,一手取了折扇在手往她手腕砍去,以逼她收招。哪知他快,有人更快,一道黑影从空而降,伸指夹住那道疾若流星的剑光,白衣人攻势顿颓,却见那黑衣人眉眼沈敛神情沧桑,中食指合并似乎极是随意一夹般,这剑便再也进不得一分亦退不得一分不由大惊,这人是谁,竟有如许高深的功力?正想喝斥,却见那人曲指往剑上一弹顿时一股强大的劲道从剑上传来,白葭不由惊叫一声从空中跌落在地,体内气血翻滚,不由张口连吐朱红。

这个黑衣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什麽地方出现的,可他立在那里,每个人的眼中便只有这麽一个人,黑衣落索。

琅琊也不由闪神了下,这个人绝对是此战胜负的关键,看情景是不二庄请来的,但看著那个人,心中却又不确定了,那样的一个人立在那里便自成一个天地。想著也按落身子,却与那白衣人一打照面,那人赫然竟是玉二身边最後一个婢女白葭,这一惊非同小可,琅琊失声叫道:“白葭!”她怎麽在这里?脑中走马灯似的旋转起来,忽然想起竹青痕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有道创口从背而入穿胸而过,只偏一分便正中心脏,一命呜呼,当时见状心惊之余暗呼侥幸,现在想来……

“原来是你!”
“竟然是你!”
恍然大悟,怒火猛地窜起,他指著白葭恨声叫道,那致命的一击竟然是他身边最亲密的人给的!琅琊当下飞身窜前,扇直指她咽喉要处:“你竟敢背叛他!”
白葭见他来势汹汹不敢怠慢忙就地一滚,琅琊也不变招正要紧追而上,却见斜地里刺出数道剑光分上中下三路往他袭来。琅琊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正要回击,却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耳中便闻得!当一阵乱响,剑光顿消,再看,那剑皆已一折为二,眼前正是那黑衣人,只见他满脸肃杀,剑未鞘,剑气已肆意纵横。

“你,你是什麽人?”白葭勉强收敛心中恐惧之情,厉声喝问,她甚至没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衣袖翻飞间十柄利剑已从中而断。
黑衣人也不答话抬手一指,一缕劲风穿胸而过,白葭呜咽一声低头胸前洞穿,鲜血肆意流淌,她不敢置信的抬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黑衣人转过身去,风猎猎穿过,黑衣如高张的羽翅扬起,顿时,她眼中一片黑暗,她生命中最後的颜色,她瘫软了身子坠落在尘埃中,血和著尘土飞扬,仿佛那一次她将剑插入玉二的背後穿心而过一般情景,玉二倒落在尘土中,飞溅而起,恰是红尘三丈。

“堂主!”那十余人握著残断的兵器惶惶看著白葭断了呼吸。
“滚!”黑衣人不再看他们,只把眼转向琅琊,灼灼。
那目光中尽是狂喜,不敢置信的惊喜及小心翼翼的惶恐等等复杂感觉,琅琊只觉得他目光象一把烈火,只一触及便觉得隐隐作痛,又象一个深渊,只要看一眼便会坠落,深陷。

“没药!”那人颤颤伸出手叫道,声音似乎随著那衣袖的抖动而颤抖不稳,“没药,真的是你!”

琅琊静默的打量著他,那人三十出头,嘴角有长短不一的胡渣,黑衣落魄,只是那眼亮的出奇,眉心有拧紧的褶痕,仿佛夜夜不展眉般,隐忍,萧索,论相貌,倒是令人过目不忘,更何况有如许气势。他打量了又打量,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一号人。

“没药,你还在怪我吗?”那人见他沈默忙小心的问道,一边看著他的颜色,一副即想接近又怕他不高兴的模样,琅琊不由蹙目,脑中隐隐作痛,憋了会道:“你认错人了!”
那人眼光闪了下,眼中那把火似被无形雪水扑灭般立时黯淡下来,沈沈,他低下头去,神情越发寥落,琅琊正觉得心有不忍,却见眼前一花,手腕一紧,脉门已被扣住,抬头正想喝斥,却触上那双黑眸,那是怎样一双眸光啊,仿佛是冰峰下的岩浆喷薄欲出,诸多狂热的情绪汇成焚天灭地的火焰,琅琊脑中一空,话顿时哽在喉中。那人忽地展臂将他箍在怀中叫道:“我既然找到你了,就绝不会再放过!”说著身子拔空而起。

“哪里走?”
两人声斥喝两道剑光破空而来,气势汹汹阻住那人去路,却是远离邪与应天阙。

那远离邪与应天阙拼内力正处於弱势,原以为自己必几无疑却不料又意外陡生,情势急转而下,玉阙宫人被破,应天阙心思浮动,高手相争岂容有失,他精神一振趁隙扳回局势,纯阳真气绵绵不绝反击回去,正欲乘胜追击,却见那黑衣人掳了琅琊便走,心中大惊,他与琅琊无深交,但思及竹青痕身中奇毒,一线生机正系於他身上如何肯放过,当下也不管正与应天阙拼内力在艰险处撤手,身子腾空而起,顺著应天阙送出的内力飞了出去。好在应天阙见那怪人带走琅琊亦心有不甘,从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带走他的人,更何况此人还伤及他得力的手下一众,心中恨得咬牙,一察觉远离邪的意图便也不多想,一收掌合身扑上朝那黑衣人扑去,一振剑如白虹贯日。饶是他及时收掌,远离邪仍觉得体内真气反噬,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从空坠落,将剑往地上一磕借力重又飞身而起,竟是不要命般冲将过去。

那黑衣人见两道剑光一前一後攻击过来,识得厉害却也不放心上,撇嘴微哂一声:“米粒之砂也敢放光华!”一手抱了琅琊一手举剑,剑未出鞘,只随意一磕,远离邪与应天阙顿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手臂一麻剑几欲脱手而出,忙收招。那人趁机身子滑出数丈,忽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他们。
两人一惊,停下动作不敢轻举妄动,须知他们皆是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鲜少遇对手,联手一击尚不及他轻描淡写一挡,可见此人武功有多高。饶是两人素日自视甚高此时亦不禁心惊:“放下琅琊公子!”
“你是何人?”
心思转动间两人已各自放话出来,琅琊也不知那里用了什麽方法制住他的身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焦急的看著他们。

“你很担心他们?”那人低眸看他忽尔叹气道,“罢,罢,那我便饶了他们这一遭!”说是饶,手却慢慢提起来,一掌轻飘飘挥出,身子趁势後翻,在空中连翻几翻掩入树林中而去。

琅琊在他怀中闻到身後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层林震荡,木折石飞,仿佛山崩地陷般,声响持续不停,浑沌的暮色中,琅琊尽力往後看去,不由一阵眩晕还未看清那人已伸手将他按入怀中,不让他再看。

发生什麽事了?他不安的想,欲挣扎却无力,平生第一次这般任人摆布,心中不由又惊又怒,这人到底是谁?如此武功如此暴戾,他虽鲜少出江湖,但当代闻名人物还是略有知晓的,可这个人却象凭空出现般,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何人?琅琊忽然一阵心慌意乱,这一瞬间太过离奇的遭遇,这个简直魔魅一般的人,究竟是谁,他抓他到底有何意图?
还有,远离邪与应天阙他们到底怎麽样了?
这般想著,脑中更是乱成一团,浑浑沌沌中忽闻得一声轻叹,恍如掠过柳絮的风般,飘飘渺渺,他正待细究,却更快的陷入一阵黑暗中。

 


有匪君子30

  三十
  
  日薄西山,朱门灯红。
  灯次第亮起一时百里皆可见,风起灯起伏如同星吹落。
  一少年站在灯阑珊处看朱门红墙,墙内桃红柳绿,透著糜糜春色,朱府老爷好男色,府中娈童无数。
  
  最後一点天光终於跌入云层中,少年依然笔直站著,听墙内隐约传出声响切切,再渐次息声,月,从柳梢後转出,宛转升空,正是月上柳梢头时。他望著月,孤单的身影在地上拉一道伶仃的阴影,他就那麽望著仿佛也站成了一棵树。忽然,他目中凶光一闪,提身跃起,折入旁边阴暗巷陌中,借著黑暗掩饰猱身而起跃入高墙内,无声无息。
  朱府地扩,亭台楼阁,曲廊回院颇是复杂,可少年似乎已踩过盘子,左右扫视了眼便熟门熟路的往一处院落摸去,借著花木掩护。他轻功甚好,选的恰好又是府中防备松懈之处,一路行去竟无人发现。
  
  院落偏西,不大,却精致,院内植满奇花异草,少年远远便看到拱形石门内露出的花木,扶疏处可见飞檐碧瓦,镂窗半合,珠帘低垂,灯火暧暧。
  少年的身子一僵,未脱稚气的脸上突现杀气,取了剑在手,绕过树木,蜇伏到了窗下。一到窗下便听到奇怪的声音传出来,男人的喘气声混著劈啪的拍打声,少年再也忍不住纵身飞跃入窗。
  
  屋内一灯如豆,现出红绡帐,黄金钩,青铜兽炉上烟雾嫋嫋。浓郁的香气和著屋中一股浓浓的膻腥味,汗臭味形成一股奇异的怪味,令人闻之欲呕。
  帐幔激烈的晃动著,一个肥胖的男人正压著一个男孩努力运动著,全身的肥肉一颤一颤,他一手死死掐著男孩的腰一手使劲的在他身上拍打,脸色狰狞:“叫啊,叫啊……”
  男孩毫无反应,尤如破碎的布娃娃般躺在男人的身下,似乎已经死了般唯有那双睁著大大的眼睛方知他还剩一口气。他脸上一片灰败,摊开的身体满是青紫,伤痕累累,身下血液混著混浊的精液沿著大腿泅入床单中,一片狼籍,触目惊心。
  男人肥胖的身躯忽地一阵抽搐,如同濒死般,掐著男孩的指甲就深深的掐入他的肉里,他仰起头,肥胖的五官一阵扭曲堆积著挤在一处,喉里发出嗷嗷怪叫,如同怪兽般。
  男孩喉中发出破碎的一声呜咽身子一阵痛苦的痉挛,那男人似乎更兴奋了,掐著男孩腰肢的手使劲一拧,顿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少年进窗见到的正是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当即剑长吟一声凌空而去,帐幔飞舞如风中狂絮落在少年眼里却是一阵阵赤红烈焰燃烧,刺得眼睛也一阵突突的跳,顿时,眼刺红。
  剑如霜如雪挟著雷霆万钧之势与无匹杀气,男人还未来得反应过来但觉得颈上一凉,血光飞溅帐染红,那颗硕大的首级已骨碌碌滚下来,凸出的双眼满是恐惧与惊惶。
  砰地一声,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少年手疾眼快,唰地一剑刺入男人心窝连带著尸体往後倒去,另一手小心翼翼的抱起男孩搂在胸口,他的剑仍是不停的往男人尸体上刺似要将男人碎尸万段方肯罢休,怀中的男孩睁著眼一动也不动,仿佛没有了任何知觉。
  血汩汩流出,冒著泡沫和著从皮肉剥离中间流出的黄色的油脂慢慢的溢出骨肉流进那血泊中,浓重的血腥味冲鼻而来,那肥胖的身躯慢慢的软瘫下去成一堆碎肉,断骨森冷,少年厌恶的皱眉伸脚踢开那首级,那颗硕大的头颅便从床上骨碌碌滚到地下,打了几滚方落在尘埃中和著血,少年收剑,剑光闪过割断金钩上挂著的半幅残红,他霍地转身而出,不再看那已成烂泥一堆的尸体。红绡帐在身後乱舞,漫天狂红。
  
  “青痕,青痕!”少年将男孩裹在斗蓬里轻声呼唤著,男孩依然毫无反应,目光呆滞,脸色灰败,身体僵硬,湿冷的气息漫过来宛如死亡的来临。少年的手微微颤抖,眼中蕴泪继而戾气大作,将男孩贴胸抱好,柔声道:“大哥回来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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