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就看见李魁娥踩着一根长柄扫帚的头,两手抓着棍子要拔出来。李其放上去给她拽开丢一边,李魁娥瞪他一眼,还是要抓。“姐!”李其放用劲挡开她,她眼看抢不上,回头从案板提了根长擀面杖,转身就出去了。李其放一把没抓住,赶紧跟出来。
李魁娥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气势汹汹的往前冲,海生揪着陈初衣服往后拉。“我说什么?我让你跑的吧?”陈初也有点傻了,愣愣的叫了一声:“娥姐。”进门的时候他就这么喊,李魁娥说你不得喊我阿姨啊?李其放说他是我小弟,当然喊姐。那时候李魁娥骂了李其放一声就不管了,现在听起来分外刺耳。“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李魁娥手里的擀面杖直直冲着门口,陈初看李其放一眼,李其放抓住李魁娥两条胳膊,往下抢擀面杖。李魁娥掐他胳膊,踩他脚,就是不松手。两个人扭在一起,李其放好歹抓紧她,抬头跟陈初交代一句:“你先下去等我。”陈初还要说什么,海生戳戳他,拽着他出去了。
没出门就听见一声闷响,陈初回头看见擀面杖结实的打在李其放身上,李魁娥抢不过他,开始顺着劲打他,他也不躲,挥挥手让陈初出去。海生又拽了陈初一把,把门带上。从门缝里最后透出的声音是李魁娥的哭声,憋得细细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不像哭,就像干涩的嘶喊。
李魁娥一边哭一边敲李其放,下死力气往背上、腿上敲。李其放小时候她从不打他,李其放长大了自己管自己,还要照看海生。李魁娥喝多了酒会拉着李其放说话,一说一下午,就那么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李其放在她眼里面是样样都不用操心的优秀的弟弟,虽然没找老婆,虽然没有带回来过女朋友,不过是年轻人爱玩,迟早得有个家。他现在带回来了,带回来个男的。李魁娥觉得坚持已久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没了,她说不出来,但是她又疼又恨。
打到后来,大女儿拽开门,抱着头惨叫了一长声,又碰上门躲进去。李魁娥丢下擀面杖,坐地板上就哭。多少年没这么哭过了,李其放蹲在她旁边帮她揉着背,又起来拿毛巾给她擦脸。“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你是干啥呢?就不能正经成个家?他是能跟你结婚还是能给你生个孩子?你从来都不让姐操心的,这是干啥呢?”李魁娥边哭边说,一句一句含混不清的。李魁娥是这么一种人,无论遭逢什么样的生活,始终不渝的站在群体规则的行列,始终相信那些应当应分的事。她自己的经历一团糟,但是完全不妨碍她期待李其放拥有普遍意义上的美满婚姻。
李其放仔细的帮她擦眼泪,说我自己有数,放心吧。放心吧。
最后还是谈崩了,李其放也不期望她一时之间转过弯来,勉强哄得她收住眼泪,擦把脸,让她上床休息,休息好了再想。李魁娥说我想不通!你那就不是事!李其放说想不通慢慢想,反正就这样了,反正我就是不要女的。李魁娥翻个身不理他,李其放交代她好好休息,又去敲了大女儿的门让她看着点她老妈。
最后下楼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钟头,李其放心里惴惴的,两阶并一阶往下跳,到一楼腿一软差点摔那,李魁娥打得真不轻。出了单元门,他着急着四下探头,不知道陈初还在不在。“喂。”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来,李其放一转头,左边楼面凹进去的角落里,陈初踩着一块石头靠墙站着,一手挟着根烟,正丢地下踩熄了。
“又抽烟。”李其放上去揉他的脸。“你天天抽。”陈初拉他胳膊,轻轻捏下去就听见他叫唤。“怎么了?骨质疏松?”“去!”李其放搓搓身上的痛处,“海生那小王八蛋呢?”“你们是近亲,别连自己一块骂了。他跑去看女朋友了,就留下根烟,说是给我御寒,根本不顶用。”李其放看见他脸冻得快青了,张开胳膊团团抱住他,抱着往前走。“走吧,上车就好了,回去洗个热水澡。”“你姐呢?”“她没事,慢慢就过去了。”李其放低头蹭蹭他脸,“没让你过好年,就喝了半天西北风。”“没事,我吃了一堆了。”
“陈初,我想好了。”李其放忽然说。“什么?”“为了公平起见,我也跟你回趟家,再被赶出来就行了。”陈初一下子笑喷了,半天才说话:“我不回去。”“为什么?我很拿不出手?我形象不差啊?人品又好。”“李其放你行了啊。”“我要跟你回家。”“我不回,你自己去吧。”李其放不吭声。“生气了?”李其放点头。“乖啊乖啊。”李其放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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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了衣服就看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陈初伸手碰碰,李其放咝咝的吸冷气。“你姐手真重。”陈初把李其放按床上,拿着一瓶红花油给他搓背,搓得李其放哀嚎不止。陈初本来还心疼他,轻轻摸,后来硬是被他叫得忍不住笑。“忍忍,别叫得像我虐待战俘一样。海生天天挨打不也没什么事?”“陈初同学,你手势根本不对,根本就是虐待。”“那不搓了。”“不行,手势不对才要好好练习,来我教你。”李其放倒着胳膊捉住他手,想动动不了。“你起来点。”
陈初跪起来,李其放翻过身,拉着他两只手往自己肩上放,整个人也拉到贴身上来。
“干吗?”陈初凑过嘴亲亲他。他一动李其放就哼哼,“轻点轻点,我老人家上了年纪不禁打,浑身酸痛啊。”“哪疼?”李其放指指嘴,陈初低头亲一口。李其放指指舌头,陈初笑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上去,交叠缠绕。李其放闭眼仰头,慢慢享受,一边牵着陈初的手往胸前滑下。“这里,这里,都疼。”陈初咬了他舌头,抬头瞪他一眼,还是笑着吻下去。从胸口到腰间,他手指滑过哪里,陈初就吻过哪里。用嘴唇轻轻的碰触,舌尖温温的,软软的,舔过的肌肤有一点点水湿的凉意。
“这里,这里。”李其放的声音越说越低,耳语一样,带着些暧昧不明的笑意。他腰腿上是真的一道道青紫,吻落上去,酥麻和酸痛交织着,痒得逗人。陈初故意在周围打转,李其放只好用力拉着他手摸到腿间。“这里。”
李其放叫痛撒赖躺着不动,李小弟弟却精神百倍的挺立着,陈初伸手捉住,不跟李其放说话,跟李小弟弟说话。“你也疼啊?”“疼。”李其放代为回答。陈初低头亲亲,试探着含住了。李其放揉着他的脑袋,一边舒服的哼,一边提醒他不要用牙齿。没几下他就有点耐不住,抓着陈初的肩膀拉起来,凑上去亲他,摸出套子交到他手里,陈初帮他套上,跪在他身上慢慢往下坐。李其放扶着他的腰,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幸福的微笑起来。
这个姿势让结合更加深入,陈初坐在他身上,两手撑在他胸前,不适应的动了动。李其放比他先叫出声,“慢点,别弄断了。”“那能动不?”陈初有点发窘。李其放抬抬腰顶上去,弄得他叫了一声。他笑着伸手握他的手,两手十指交扣,带着他以缓慢的频率上下动作。陈初在他身上看他,低头吻他。李其放抓紧他,握住他抵在腹部的硬物,悉心揉搓。性事随着喘息渐渐热烈,李其放挺身跟着他动作,完全不记得自己浑身疼。两人几乎是同时到了高潮,陈初抱着他歇气,李其放手揽在他背上,上下抚摸。
“陈初。”他叫他。“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对你而言,我们现在是什么状态?情人?伴侣?只是做还是可以再多点什么?”“怎么了?”陈初想抬起身看他,李其放抱紧他,还是让他贴在身上,头趴在肩颈之间。“你有事不想告诉我,所以我就是一外人吧。”“李其放,你对别人不是这样,像廖小群他们,你不是谁干什么都不拦着,不插手的?”“所以你就想到廖小群那个程度为止了?那你回去看店吧,他还真没上过我的床。”“不是!”陈初又跳了一下,被李其放摁回去。他下巴抵着李其放的锁骨,缓慢认真的告诉他:“我喜欢你的,不是那种随便聚散的,就是很想跟你在一起的。”
“那说说,为什么不回家?究竟怎么跑到这来的?就打算这么混了?”李其放松开手,陈初慢慢起来,脸还是红,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也没什么,就是挺丢人的。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然后呢?”“你等我想想怎么告诉你!我说了你不许说我小屁孩,不许觉得我没出息,我学习挺好的!”“好。”李其放笑眯眯的看着他,点点头。陈初翻了个身,抖开被子就睡。“还是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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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上起来李其放就盯着陈初,笑意吟吟的,一脸静候佳音的意思。陈初食指捏着大指在嘴上一拉拉链,严肃的指指脑袋,是没想好的意思。李其放不急,春节是多么闲适的日子,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着他说,他们可以慢慢来过。
吃完早餐陈初要去看店,大年节的不会有什么人,但是他兢兢业业的惯了。他下楼推出单车来,李其放抱着喵喵跟下来,跨坐在后座上,胳膊一伸,高喊:“出发喽。”赶得上陈初出门的时候他就搭顺风车子,也就那么少数几次,他回回坐得挺开心,喵喵也不停叫唤。陈初伸手挠挠喵喵,再挠挠李其放,一脚蹬开,单车在梧桐大道上欢快的溜出去。
看店的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逸,李其放和喵喵看碟睡觉,陈初点了一下存货,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后来他的电话响起来了。陈初跟家里是通过电话的,虽然不多,他每次都走到李其放听不到的地方去说话。李其放有时候盯着他的电话,构思着要不要打开看看,最后还是丢一边去。显然陈初不需要一个保护人,只是一个爱人。李其放不想接近他的时候不关心他,李其放想接近他的时候努力尊重他,因此只能不干涉他。后来他觉得,可能这还是一个失误,然而没有对错的标准。
陈初去卫生间接的电话,李其放醒了,隐隐约约听见几句,说什么时间,人来了没有,县里哪里的话。他看着陈初走出来,看着他跟自己笑笑。“怎么了?”“我哥电话,出了点事。”陈初翻动着桌面上的书,摞在一起,手有点抖。后来他把书用力一并,全部塞帆布包里。“我要回去房子一趟,你自己先回去好不好?”他一边说就一边走出去,李其放伸手拉他,他拍拍他肩膀。“我马上回来,回来跟你说。”“小心点。”李其放终于点头,又补了一句。“快点回来。”
陈初低头亲了他一下,用力的碰了碰双唇,转身走出去。李其放在下一秒开始后悔,陈初的房子自从那次出来就没回去过,给电话问过房东夫妇,那天的人就是来问元虎的事情,后来也没出现过。李其放没来由的就是担心,他蹿起来,喵喵跟着他往外跑,刚出门口他就喊陈初的名字,喵喵也在呜呜叫。远远的街道上,陈初单手骑车,回过头跟他摆摆手,又往前去了。
那之后陈初一直没有回来。事情来的突然而平静,像是早早等在前方某个转角,无声无息却又不可更改的出现,来不及防备。
李其放关了店,回家去等着。从白天到晚上,电话打过去完全接不通。他去了一趟出租屋,问过房东夫妇,说是没见过陈初回来。他又去店子转了一圈,然后再回家里,把房间挨个找了一遍。没有出过声,低着头,沉默着看过每一个不可能藏人的角落。后来李其放摊开在沙发上抽烟,仰头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木然的想着什么。还不到三天,不能报人口失踪吧。
中间接到过崔保平一个电话,他问陈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其放说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崔保平说我问你你倒问我?他就是昨天下午打过一个电话来,问是不是有人打电话过来公司找他。是有这么一个人,前台接的,说是他老家的亲戚联络不到他,问他现在在哪。崔保平问过陈初有什么事,陈初谢了谢他就挂了。李其放听完也谢了谢崔保平,挂了。
还是他老家的事,李其放又想起那个艰难的主意来,找廖小群,然后高天,然后元虎。然而廖小群人在青海并且一心一意的忘记过去,李其放几乎是一筹莫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任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开始拨廖小群的号,如果什么都不做只会让自己更困顿,濒临伤痛。拨到一半电话响起来了,话筒那边的声音随信号模糊着,异常熟稔,异常亲昵。
“李其放。”陈初叫他。“我在下面县里,电话没电了。别担心,千万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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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我是在我哥他们以前呆过的地方,这个房子是他朋友的,很安全。昨天我哥打电话说有人找过来,好像还问过崔总那里,你那没事吧?”陈初的声音有点急切,压低了一句一句抢着说。
“地址。”李其放说。“我去找你。”他其实没听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是笃定了要见他。陈初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问他:“李其放,你没事吧?”“没有。给我地址。”李其放回答的平静而生硬,按下了全部的迫切。陈初又停了好久,电话里只有杂音淅淅的响,最后他说:“你不用过来,我回去。”
李其放嘱咐他小心,问了下路程和到家的时间。放下电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胃里空空的,浑身没力气,只有饿劲升腾起来。喵喵凑在他裤脚,有气没力的呜呜叫,它也一天没吃了。他站起来,拿了狗粮给喵喵倒上,挠着他耳朵看他吃。然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端到饭桌上,他在桌上,喵喵在桌底,一上一下的吃着,房间里一片安静。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钥匙孔响起清晰的金属摩擦声音。李其放和喵喵一起站起来,等在门后。陈初推开门,没看清楚什么就被一个怀抱裹住了。他一手举着钥匙,一手拽拽喵喵叼着的裤脚,试探着叫了一声:“放啊。”李其放继续努力抱紧他,不出声。陈初于是回手轻轻带上门,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沉浸在对方的气息里。
“说吧,怎么回事?”松开手的李其放殊不和蔼,黑着脸坐在对面,盯着陈初等他说话。陈初抓抓头,终于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陈初说他高中时候挺不合群的,到后来才交了几个朋友,他们几个都是挺能玩的,有时候带他去酒吧,他是跟他们学会的抽烟喝酒,之前他哥从来不让他沾。李其放让他拣重点说。陈初扁着嘴瞟他一眼,长吸一口气,告诉他有一次他在酒吧遇见一个人拉他到走廊里非要动他他不干那个人也不干后来他就把那个人打了,然后两边打起来,他趁乱又给了那个人几脚。李其放想了想,问他打废了?陈初点头。李其放啧啧赞叹。
陈初先是笑,然后一脸苦恼,他说原来那个人还挺有背景的,家里有钱,还有个表亲是副市长。那个人住院的钱是陈初家里掏的,那个人的哥们到陈初家找过麻烦,被单位保安拦住了。后来他们成群结队的守在校门口,等着他去上学要打回来。他们不进门,学校也管不着,陈初就没办法过去,课程一天天旷下来,学校要劝退他。家里垫付了那个人的住院费,已经是债台高筑,爸妈虽然不说他什么,整天见面就是叹气。后来他留了封信就跑出来了,他说那天他被那群人追了十多条街,然后想不通干吗要这么一直躲下去,所以干脆跑得远远的,到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李其放歪歪头,他想起陈初交代过不许说他小屁孩,不许觉得他没出息,所以完全说不出话。他伸出手,把陈初拉过来抱住,揉揉脑袋。陈初叹气,说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惹不起只好走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