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李其放提了钱,八叠,摆在茶几上整整齐齐的一排。他把他们扇形展开,合拢,再展开,就跟玩牌一样。其实那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来不及想,也不想去想。那时候房间里放着轻音乐,浴室有淅淅沥沥的水声。李其放坐在客厅里,像个春情萌动的少年一样心怀期待。
白天出去了一趟,到黄昏时候回来在大门口就看见陈初,他坐在传达室门槛上跟胡老头聊得投机。胡老头听说他换了正式工作,表扬他弃恶从善的决心,然后让他今后更要学好。陈初不停的笑,一嘴一个大爷,哄得胡老头眉花眼笑。李其放在这住了这么些年,从没见过老头笑出牙花的模样,他上去拍拍陈初。“走吧。”
他就跟他回来了。
听见开门,李其放丢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在两步之外站住。陈初从满布蒸汽的浴室出来,房间里虽然有暖气,还是不自然的打了个寒噤。他伸手倒着蹭了一遍头发,甩甩脑袋,水滴乱洒。小狗似的,李其放想着,拽了条毛巾包住他脑袋一顿狠擦。
“你看什么呢?”陈初在毛巾下头闷着问他。“你。”李其放挺耐心的答了一句废话。他手往下伸,解开了陈初腰上围着的浴巾。展露出来的身体年轻而结实,肌肉都是细长的,不带一丝多余的线条。李其放伸出一只手,食指从他胸口慢慢划下去,陈初微闭着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那只手最后握到他下面去,李其放的声音贴着耳朵飘:“准备好了?”
有一件事确定无疑,最早是陈初提出要做,因此李其放可以肆无忌惮的直奔主题。现在他就乖乖的趴在他的大床上,李其放跪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腰。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他肩平腰细,脊骨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其放吻在他腰上,陈初头埋在枕头里,唇舌落到敏感的地方,他就闷着笑。“严肃点啊。”李其放拍了他一巴掌,试着探了根手指,他腿一软就往前扑。李其放想想把他翻过来,盯着他问:“哎,你不会是处吧?”
“不行?”陈初闷笑了半天,说话都带着喘。
“麻烦。”李其放叹口气。
答是这么答了,也没可能放开他不做。李其放抬高他两条腿,摆到腰侧,仔细看了他一眼,扶着东西开始往进送。陈初觉出来疼,伸手抓到他胳膊上,用劲推他。李其放也觉得艰难,他抓住他两只手摁在床上,身体跟着往前压倒,完全顶进去。
陈初这会再也笑不出来,他歪着头,眼睛里光碎碎的闪。喘过来气之后骂了一声,李其放低头吻他,“疼的厉害?”“没。”陈初扯着嘴角想笑。“原来做起来是这么回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李其放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来,然后再一次深入进去,用身体告诉他更多东西。
那天晚上做了很久,李其放像是刚开荤的毛头小伙,越战越勇。开始还温存着,缓缓的进出,后来就用上了点花样,听着他从喘气到忍不住呻吟,一声一声的,勾人一样。最后他被折腾的带上了哭腔,也不肯说不做,还是李其放看他挨不住匆匆做完一回。丢了套子,还没帮他擦干净身体,他就歪在一边睡着了。
李其放凑到陈初身后,伸手想揽住他,最终只在他肩膀上摸了一下。不是爱人,不是情人,只不过是在一张床上。李其放拉开被子盖严实他,自己躺倒在一边,齐头并脚的睡下去。
7
陈初一早就爬起来了,在一边悉悉窣窣的穿衣服。李其放躺着不睁眼,初冬的早上,房子一片有质无形的昏暗,人就越睡越不想起来。他朦朦胧胧的听着陈初在房间里走动,不知道遇上什么,叫了一声。有水声传出来,李其放想明白了,往被子里一缩,偷着笑。
他在客厅里停了两次,一次是拿钱,一叠一叠慢慢拣到帆布包里。李其放掐着频率设想了一下,挺平和的手势。他对这种事显然不能说熟悉,却一直都抱持着奇怪的坦然。李其放觉得这是好事,但是还是一边不闻不问一边觉得奇怪。第二次是走到门口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卧室,没有说话。李其放始终不想动,他赤身**的窝在被子里,皮肤直接贴着暖热的织物,而下身精神起来,有一波一波的热流在身体里游荡。沉湎其中,然后开始悄无声息的怀念,怀念昨晚的那个身体。
后来陈初就出门去了。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落下去,李其放猛然从床上蹿起来,他想起陈初是骑单车上下班的,崔保平的公司离这实在不近。他拽开门,趴到扶手上,从楼梯转折的缝隙间喊下去:“哎!你怎么走?等我送你!”没听见回音,使劲伸着脖子看,像是已经出了楼道了。李其放带上门往下冲,跑出楼道,赶到车棚跟前。
在寒风料峭的清晨,李其放裹着浴袍踩着拖鞋站在大院的街道边上,盯着一排破车子发呆。有几个上早班的人经过,远远躲着他走。李其放回头跟他们每个人笑,擦了把鼻涕,裹紧袍子一溜小跑的往家去。
那天李其放不仅把自己吹成了重感冒,并且没有拿钥匙就冲出去了,他长叹口气,是人都有傻逼的时候。这间房房东在国外,备用钥匙廖小群倒是有,他从脑子里是翻不出廖小群号码的,并且这个德行完全不想被他见到。最后去找了胡老头领人开锁,被老头批评再教育了一上午,全部过程不堪回首。李其放对那些自成一体的顽固总是毫无对策,只好尊敬,远远的敬着。
那天之后李其放又忙起来了,陈龙接了个宣传片,找上他合作。西门口那个东方宾馆满20周年,要拍个片子在大堂滚动播出。李其放带病上阵,一边擦鼻涕一边指挥拍摄,把陈龙感动的不行不行的。后来制作费用一减再减,硬是把片子做成了一半lash一半片的怪样,李其放居然也没骂人。陈龙请他大吃了一顿,说是宾馆方面十分满意,还有个画册和系列单张都给他做了。李其放闷头吃饭,吃饱了一甩筷子:“操!还有什么东西?统统拿来让老子做!”
一旦忙起来人就气势横生,李其放愿意沉浸在这种状态,不用想什么,把目的拆分到具体可解的事件中去。活着本身就千头万绪,没有时间牵扯第二个人,没有时间关注一个偶尔遇见的失学少年。无论谁有什么困苦,不用找我帮忙承当。那个“不只一次”的约定刻意遗忘了,没有再见面。
如果李其放要找他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他留了小灵通的号码,崔保平的公司也就在那开着。事实上,那天之后,李其放没再找老崔的公司做任何单,他换了高新区一家制作公司,规模大一点,价钱低一点,做出来的东西糙的不能看,回回得打回去重新调。这种行为明显就是折腾,并且不可理喻。
李其放从饭馆出来,摘掉手套,手心捂到擦红的鼻子上去,一点刺痛呛到眉心。活着,可不就是折腾嘛。
8
刘媛要结婚了。请贴送过来,她还专门打电话说了一声:“不想来就算了,不强迫你啊。”李其放决定去,他特别挑了一身西装大衣,不打眼的黑色,干净齐整。当孙子就当到底,躲躲闪闪的没意思。人要是坏不彻底,那就这么尴尬着。
酒席定在建国饭店,就在市中心。刘媛以前说,要是结婚就去香满楼的露天花园,摆法式长餐桌。那园子里绿树成荫百花遍地,象征天长地久。那是刘媛生命中还浪漫的岁月,那时候她男人还没有喜欢男人。李其放远远看见刘媛站在建国饭店的朱红廊柱边上,带撑子的大摆婚纱,围了个白色皮毛小坎肩。在呵气成霜的天气里,穿成这个样子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也替她冷,她本人倒像是没感觉,神采奕奕的跟客人打招呼,大声招呼伴娘把红包收好。
李其放走过去狠狠抱了她一把,刘媛一边骂他弄乱了头上的花,一边咯咯的笑。李其放松开她,帮她插正头上冻蔫的花花草草,他曾经心爱的姑娘就这么糊着一脸颜色,打扮的像朵假花一样盛开在严寒里,要去嫁人了。
“不是说不用来吗?你把红包送来就足够了,人不用了。”
“我想看看你当新娘的样子,果然够傻的。”
刘媛伸手锤他,那边新郎的兄弟一起起哄,不满有人调戏新娘子。新郎正跟人敬烟说话,也往这边看过来。李其放头一次看到真人,听说过是个做服装生意的,有钱,人倒是老实。走近了看一张扁平的圆脸,短粗眉毛,细眼睛,脸一动就像眯着眼笑,是挺和善的。
围着新郎说话的人有几个是李其放认识的,同在一个城市,人际圈子就那么大。崔保平也在那圈人里,正跟认识的不认识的派名片。崔保平身边还跟着个人,也是认识的。李其放摇摇头笑起来,他走过去招呼了一圈,最后才看到陈初身上。头一次见他穿合身的衣服,虽然还是不合体。黑色的短羽绒衣,到腰,显出两条长腿来。李其放从人堆里退出来,临走戳了他一指头,陈初也跟过来,两个人站到墙边说话。
李其放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他张着嘴不说话,光是笑。陈初也笑,有一阵不见,他好像长了点肉,脸盘看着润了。
“好久不见。”
“老崔带你过来的?”李其放掏出烟来点上,长长吸了一口。他一般不在公众场合抽烟,但是今天不同,这个地方冷得头疼,抽一根可以帮助思考。陈初自然的伸手,够他手里的烟盒,李其放拍掉他的手。“成年了吗?学人抽烟。”
陈初把手缩回去擦擦,也不跟他辩。“今天周末,回去加了半天班,后来崔总说一起过来吃酒席,就带上我了。”“你这是混吃的来了。”李其放歪头点点门口的刘媛。“还认识她不?”“认识。”陈初低着头贼笑,显然又想起来刘媛在李其放屋子里闹的那场。“我女朋友,以前的。”李其放觉得自己满嘴跑马,管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跟他说说。他看着双双迎客的刘媛和倒服装的,没来由的感慨丛生。
陈初伸手摸到他肩头,在胳膊上来回蹭了一下。李其放丢开烟头,拉着他往餐厅后头走。绕过一辆摆满花的餐车,上了两级台阶,李其放蹬开门进到卫生间去。没人,他抱住陈初挪到其中一间,转身用脊背撞上门。陈初伸手捏他胳膊,扒开他的大衣领子捧住头。李其放从厚实的羽绒衣下面探进手搂住他,低头吻他。
身体贴的很近,可以觉察彼此的体温,然后是吻,一个不折不扣的深吻。李其放用近乎窒息的力度吮吸他的嘴唇,舌头,他伸出舌头来回应,于是就无休止的互相缠绕,湿热和暧昧的情绪从口腔向全身蔓延。算起来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的吻,不是做为性爱的伴生动作,单纯的吻。最后陈初有点发昏,攀着他脖子在他胸口喘气,李其放后脑贴着门,也觉出晕眩。
9
外头好像有人进来,开门、拉裤子、放水。两个人安静的贴着,听着隔壁完成一道道工序,都憋着想笑。最后那个人推门出去,陈初“哈”的一声就喷了。李其放翻了个身,手背垫在他背后,把他压在门上。用嘴唇轻轻点在他嘴上,怪笑了一下。“起来了,怎么办?”陈初伸手去掏他腿间,也学着他耳语。“怎么办?割了吧。”“你他妈的,来,哥哥先给你割了。”用膝盖顶开他两条腿,拽他裤子拉链。
眼看要擦出火来,又听见人进来。崔保平的哑嗓子在卫生间门口喊起来:“陈初?在不在?要祝酒了,赶紧给我出来啊!”李其放听完瞪着陈初,比着口型说话:“老崔找你干吗?”陈初也用口型说:“不知道,出去啦。”说完在他耳根上呵了一口气。李其放给他逗火了,压住他不放,陈初大声冲门外喊:“就出来啦!”笑着推开他就往外跑。
李其放倒想追出去抓他,身下的动静实在不方便走动,又躲回去格子里。半天才推开门出来,出卫生间就听见人叫他。崔保平靠在一边墙上抽烟,递了他一根。李其放不接,他向来看不上崔保平的烟,带着意思的烟更不想接。
“有什么话?直说。”
“陈初,挺好一孩子,你是真的还是玩玩?”
“你装什么呢?”李其放说不上是笑他还是笑自己,“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真不真的?”“他是我员工,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别在他身上玩那套始乱终弃的。”“晚啦。”李其放拍拍他肩膀,强调一句:“我可是被他乱的。”
婚宴到一半两个人就出来了,是被刘媛骂出来的。李其放挤到陈初那桌上去,坐在他旁边,手伸到桌布下面摸他腿。他跟一桌子的人轮着喝酒,抱着崔保平半秃的脑袋要啃,后来在他的倡导下,这一桌开始讲带色的笑话。刘媛跟倒服装的过来敬酒,李其放拉着陈初就站起来了,他把祝辞说得跟唱的一样:“地久天……长……”
刘媛看着他和陈初,秀眉倒竖,然后噗哧笑起来。“行了,李大臭屁,你滚吧!”
李其放拒不离席,刘媛指挥崔保平几个把他拖到一边沙发上去。他横在那里一个一个的翻酒嗝,颠一下笑一下。陈初坐在旁边看着他,掐他虎口,摸着他胃顺气。厅里别的人都在看新娘新郎交杯,乱哄哄的喝彩。李其放拉低陈初,凑到他跟前说:“嘘,我告诉你,其实我没醉。”“真的?”“真的!”李其放说完就站起来,“走,跟哥哥回去做爱做的事。”他探着步子往外走,陈初跑过去扶住他,两个人就从人群后头溜出去了。
冷风一吹,李其放好像真的醒了。他拍拍头,看身边的陈初。“哎,跟我回去吧。”“算还钱?”“不算。”李其放郑重的摇头,“我们单纯敦一敦伟大友谊,你要加点爱情吗?”“你醉了,诗人同志。”陈初拍拍他脊背,眯着双眼看他,一同伤感。
回去李其放的房子,他站在楼道里拿着一串钥匙翻了半天找不着,陈初接过来开了门。进门李其放就横倒在床上,陈初这次熟门熟路,找热水,烫毛巾,一样样给他伺候上。李其放酒品挺好,不吐不闹,就是笑得多了点。他躺在床上,乐呵呵的看着陈初跑进跑出,张嘴叫他。“陈初。”“嗯?”第一次听见他叫名字,陈初认真的应了一声,回头看他。“我想跟你做。”“哦。”“我没有力气。”“哦。”“你过来让我抱着好不好?”“等着。”陈初丢下毛巾,帮忙把他脱剩一条底裤,自己也脱干净一起进去被子里。
李其放哼哼唧唧的蹭过来,把他拨拉到身上贴住,陈初伸开胳膊抱住他,他身上有点凉,李其放浑身虚热,静静的挨着,都觉出舒适。“陈初。”“嗯?”“真好。”伸伸手,又搂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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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李其放慢慢醒了,睁开眼,没有一点迷糊的意思。四周是温暖的黑暗,看得久了可以分出墙壁、柜子、墙上挂的画框……身边有人在平缓的呼吸,声音细细的。李其放翻身起来,趴在陈初身上,凑到他脸上吻了一下。陈初正睡得香,嘴角一动,小小声的哼。李其放干脆又贴上去,吻住他嘴唇用劲吸吮,一只手就往他身下摸过去。
“嗯?”陈初抬起头,迷瞪着用哼声表达疑问。“没事。”李其放用唇舌堵住他的嘴,把他脑袋压回枕头上。他抬头看看陈初半醒半梦的脸,笑得又奸又荡。“继续睡你的。”
陈初不满的哼了两声,李其放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两根手指不住的拨弄挑逗,脑袋伏到另一边,伸出舌头慢慢舔过,跟着开始打着旋吸吮。陈初的哼声有点变调,陌生的爱抚方式引起陌生的快感,这让他觉得奇怪。他伸手推李其放的肩膀,李其放拿住他手举起来,全部塞到枕头下面去。“不许动,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