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个电话是中午打过来,李其放差不多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平平常常的:“醒了?今天忙不忙?”“忙。”李其放照实回答,一直忙着睡觉和被吵醒后再次睡觉。“晚上呢?”“聚会。”李其放拍拍脑袋,想起来陈龙那孙子似乎是丢盔弃甲的从南边逃回来了,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正在家哭,一群人围着劝,他老妈陪着哭。大家要拉他出来散心,李其放被刘媛勒令睡醒了就过去。“那没事了,再见吧。”“陈初。”李其放听见他要挂,叫了一声。“你晚上,呃?”“我这也是聚会。”陈初笑笑。“圣诞快乐啊。”
李其放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倒头又躺下。快乐,快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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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全城能蹦能吵的人都集合到酒吧来了,进门就跟掉进黑暗的洞窟一样,群魔乱舞。李其放稳稳当当的慢步走,几个小妞从他身边跑过去,嘻嘻哈哈的回头看他。对这个地方而言,他太过齐整和冷静,看起来挺招人。
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来酒吧凑堆,平常喝也罢了,这个时间过来哪是散心,根本是闹心。包间里七,八个人,一半熟悉,一半认识。崔保平在李其放来之前就回去了,刘媛也要走,剩下的都是没家室的。见了面才知道刘媛白天发什么火,她有了。她跟李其放喊了声圣诞快乐,跟着就威胁他敢再说生蛋跟他没完。
刘媛怀上一个多月,肚子还没显,李其放凑上去看了半天,说:“胖了。”刘媛伸手就来掐他,李其放握住她两只手笑。那头陈龙扑过来抱住他,他哭过了再喝,喝了又哭,这会早醉了,不停的跟李其放嘟嘟囔囔,没人知道他说什么。李其放把他一点点扯下来,拖回沙发上去,哄小孩一样揉着。“行了行了,都回来了。”
陈龙旁边的欧博文是他同届,跟李其放也合作过。他左腿搭右腿歪在沙发上,晃着一杯酒,痛心疾首的介绍了陈龙南下遭遇。那个专栏是一家新报纸的,挂靠再报业集团下面,结果是空架子,陈龙一个人把前后文字功夫都做了,还得跟着老总四处见人,打着知名文人的旗号去帮企业写宣传,充面子的功夫把带去的钱都砸了,一分没有进帐。他见事不好,赶紧跑回来,还好他老妈塞给他的存折里剩下一张机票钱,下了飞机茫然四顾,硬是没钱坐车。
陈龙泪眼婆娑的攥住李其放两只手,他说其放啊,你看我的眼睛,我的眼里有什么?一片模糊!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看不到未来啊。李其放说行了少给社会主义抹黑,你个人遭遇不代表普遍现象。欧博文说师弟言之有理,就普遍现象来说,我们的未来早已经打包装箱,在邮寄而来的路上,它们翻山越岭,它们穿州过府,乘过飞机,挤过火车,追过公车,打过的士,克服高楼大厦的层层屏障,面目狰狞的展现在我们眼前,不容忽视,绝对不容忽视。李其放这才发现这人也醉了,就是醉的文静,差点给他糊弄过去。
未来有什么可说的?活着,然后在某个时间死去。这中间不就这么些破事,颠颠倒倒,来来往往。
李其放倒出一根烟,点上要吸,刘媛给他摘了。“这有孕妇,少制造污染了!”“孕妇你来这干吗?”“你当我跟你一样没良心啊?要不是我催你你再不会来看看朋友!陈初呢?不是让你把他带过来?我好多天没看见他了。”“你可以直接找他。”李其放掉头跟别人喝酒去。
刘媛看他样子就知道又别上了,现在也轮不到她管,她站起来穿衣服,在场两个女的要送她出去坐车。走到门口,李其放过来拍拍她俩让回去,自己扶着刘媛出去了。
从包间出来要横过整个酒吧才到门口,李其放把手伸在两边,带着刘媛往外走。再过一道窄窄的走廊就到门口,一边是卡座,一边是乱扭的人群。刘媛一路走在宽厚的怀抱里,十分安稳,她转头扫了李其放一眼,微笑起来。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收回视线的时候眼角瞥到点什么,她伸手拉住李其放手腕,靠在门边的墙上,让他面对自己。“怎么了?”李其放的担心货真价实,怀孕对他而言是经验外的事情,只怕她不舒服。“到这就行了,你回去吧。”刘媛说完发现不对,其实应该让他送自己回去。
虽然是在灯光变幻的黑暗里,李其放还是看出她眼神闪烁,他下意识的回头,刘媛伸手拉拉没拉住。过去第三个卡座里坐着一群人,造型十分有的看。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廖小群,他头发一丝一丝的挡在脸上,搀着身边一个山羊胡子,不停往他身上倒。以他这个甜蜜样子显然是看不到李其放在这了。过去还有两个人,一个长头发遮着脸,一个光头。视线最后才落在坐中间的那两个人身上,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胳膊摆在小的肩上,小的那个叼着烟,一手拿着一杯酒,满脸都是笑。他抬头的时候看见这边,愣了一下,挥挥手。“刘媛姐!李其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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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的嘈杂是如此单纯,嗡鸣着退成一片混沌的背景,有一支歌从背景中跳出来,声嘶力竭。“我站在这里,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
李其放是笑着的,笑着看那一圈人。陈初抬开肩膀上的手,蹦起来,从人群中挤过来。他显得很开心,脸上已经喝红了,左耳还挂了一个亮晶晶的坠子。他跟刘媛问好,然后看着李其放不停的笑。“你们怎么也在这啊,我白天还想叫你过来一起玩,这么巧的。廖小群也在我们那,要不要过去打招呼?”陈初回头招招手,廖小群在那摇着胳膊嗷嗷叫了两声。李其放还没说话,刘媛瞟了他一眼,拉住他手说:“我就不过去了,先送我出去吧。”“刘媛姐你就走啊?”“嗯,我不舒服。”两个人说着话就推门出去了,李其放只好跟上。
陈初听说刘媛有了,笑着跟她说要当干爹,刘媛说小陈初你当干哥吧,别跟你李叔叔乱了辈分。陈初说刘媛姐那我得叫你阿姨啦,李其放在后面一阵干笑。刘媛回头踩他,他怕摔了她,站着不躲,捏住她两个胳膊推到车跟前,送进去。“李其放,”刘媛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用劲握一下他的手。“你好自为之。”陈初看看刘媛,再看看李其放,不知道突然严肃的气氛从哪里来的。李其放还是笑,拍拍她。“走吧。”
“走去我们那坐坐吧,我哥他们都在。”陈初像是小孩子介绍自己的收藏一样,试探的问他,一面骄傲,一面希望得到满意。“我哥一直说要见你,谢谢你给他做的东西,高天也老问我你什么样子,廖小群老跟他提起你。”
李其放迈着大步朝前走,陈初跟在他身边一路说着,也没个回音。走到第二道门口,两边是彩绘的过道,光线很暗,人不多,三三两两的站着。李其放停了一步,拉着陈初抵在墙上,低头吻他。双唇软而烫,舌头品到很苦的烟味,酒味杂了,不知道他喝了多少种。李其放全身贴上去遮着他,经过的人还是看到些不对,几个女生凑堆尖叫起来,是陶醉的调子。李其放抬头笑笑,更加专注的吻下去,轻尝慢咬,逐渐深入,近乎窒息的深吻。陈初抓住他衣服袖子,仰头贴在墙上,从喉咙里微微出声。
半天才放开,陈初用手背挡在嘴上,有一块唇皮发木,可能破了。李其放双手环着他肩膀,额头顶在他额头上,说:“挺想你的。”陈初抬头看他,觉出他的不对劲。“我回去了。”他说完转身往里走,李其放不松手,还是环着他肩膀一起走。“一起去,去看看你哥。”
两个人就这么一拖一走到卡座前面,廖小群喊李其放,跟陈初飞眼神,拉着山羊胡子给他介绍。李其放对着正中那个人笑,看照片是那种浑圆厚重的长相,落实到真人身上更加有存在感,平头,长圆脸,细眼带着凶相,身板就更加壮阔。元虎其实不像老虎,他缓慢的站起身,像一头温柔的熊。最让李其放注意的,是他身上那件黑皮衣服,的的确确就是最早见到陈初的时候,他穿的那件超大外套。
元虎开腔说话的样子也像一头会说话的熊,张着嘴顿一下,先找到词。“元虎。”然后又是一个停顿,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手来。“我听陈初说过你,这是第一次见面吧。”“我见过你,”李其放不接他的手,一手在脸上比着绕了一圈,“那个照片,画着迷彩妆,很酷。”酷得像是一群二傻子,都在这个圈子,谁也别拿文化艺术糊弄谁。李其放是笑着说的,元虎也笑着听。
两个人就杵在卡座上说话,都笑眯眯的。旁边人让开了位置,他们也不坐下来,廖小群瞪一眼李其放,拉着陈初坐下。“那个设计我看了,做得挺好。”“那个不是一般的商业路子,估计用不上吧。”“啊。”元虎给他一句话戳破,干脆照实说:“以后正式出片了,一定用!”“到时候再找我可不是这个价了,水涨船高哪。”“那是一定的。”两个人对着笑起来,廖小群在一边看得牙都冷了,陈初低着头抽烟,谁也不看。
元虎拿上酒找李其放喝,他一口闷了,然后就说要走。山羊胡子还要找他喝,廖小群把他拽回去了。李其放说那边还有一摊,要过去。元虎让陈初起来送送,李其放笑着说不用,你们玩。掉头走了。陈初这才站起来追了两步,回头,有点无奈的样子。“哥,我过去了。”元虎挥挥手,宽厚的笑。陈初这才追上去,一把抓住李其放胳膊,从侧面匆匆看他,他盯着前方,面无表情。李其放拍拍胳膊上的手,他走得猛,带着陈初破开人群不停的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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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包间李其放就被大家拉着罚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干。陈初跟在他后面,两个女的拉着他问长问短,塞他酒喝。陈龙听说他就是陈初,爬着过来往他身上扑,说五百年前是一家,过来跟哥喝一口。李其放提着他领子扔一边去。“哪来那么多哥!”
一群人都喝到兴头上,陈初蹭到李其放身边,乐呵呵的看着他。“你干吗?”李其放舌头打直,话说出来拐着弯。陈初贴着他耳朵,小小声的说:“放啊,你吃醋了吧。”李其放觉出他嘴唇蹭在耳廓上,从耳骨开始痒到整个脊骨。他长喘了一口气,转身把陈初压在沙发上,凑过去亲。神经末梢随着酒精迟钝,吻起来更加用力,陈初嘴上疼,不停的嗯嗯。稍微醒着的几个眼看炸开了锅,一边笑一边大骂李其放。
欧博文正跟陈龙说他们公司有个项目要拍片,请他写本子,这人越醉越是文气,帮陈龙把未来的发展前景规划的头头是道,顺便说起要请李其放跟拍,导演美指摄像打杂的差事都能包圆了。陈龙一个劲的点头,把头点的更晕,最后想起来问李其放一声,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李其放正沉浸在一派醺醺欲醉里,抬头啊了一声,就这么点了头。陈初斜倒着,笑吟吟的看他,两片唇殷红,李其放又啃了一口,拉着他起来就告辞了。
出去又经过卡座那里的走廊,李其放把陈初往自己身上拉。“别看。”陈初嘿嘿的笑,硬要扭头往卡座那边看。李其放展开手推着他脑袋转回来。“别看。”陈初歪在他肩膀下面,脸贴着大衣粗糙的布料,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周围是什么已经在意不了,只有身体的触觉鲜明的记忆下来。
离开酒吧之后,李其放松了手,陈初原本抱着他的腰,也慢慢放开。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有点落落寡欢的样子,陈初看着他,想要抱他,却无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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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李其放就开始脱衣服,大衣、外套、衬衣、裤子、内衣、依次丢在从门口到浴室的路上。陈初关上门,听见浴室水声响起,他走到大开的浴室门边,李其放站在水龙头下面,隔着水柱看他,伸手拉他进去。
陈初一手握住他手,一手乱七八糟的解衣服,胳膊绊住了就换一只手握上,脱光之前他也弄了一身水。李其放把陈初拽到身前,贴着胸口抱住,然后推开一点,看他。陈初抬头吻他,他撑着他肩膀不许他动。浴室里热气萦绕,陈初的脸看起来柔柔的,只有耳边一点晶亮,是那个坠子。李其放低头用舌头去碰它,含住耳垂慢慢磨。陈初抱住他腰,贴在他肩膀上,痒的笑起来。
“烟味真臭。”李其放从耳畔吻到唇上,嘀咕了一声。“你一直都这么臭。”陈初咬他的嘴唇,下身贴上来,撞着他往墙上去。水花打在两个人身上,浸过水的身体滑溜的密合着,贴近,交错,再贴紧。
李其放靠在瓷砖墙面上站稳,一手按住他,一手伸出去拿了一瓶洗发的,挤在他脑袋上,几把揉开。陈初迷了眼,李其放拉他到水柱下面冲,仔细的帮他洗干净,两只手从头发摸到全身,认真的揉搓。手指滑过臀部曲线的时候,陈初挺挺身,李其放还是专注的洗下去了。“李其放,”陈初问他,“你介意我跟别人在一起?为什么?”李其放抬头想了一下,其实他知道陈初没有跟谁怎样,但是就算陈初跟谁怎样,他也没有立场介意。为什么要介意,任何事都不想介意。酒劲被热气蒸上来,头很晕。
李其放裹好浴衣往卧室去,倒在床上躺好。陈初跟过来,贴着他后背躺下,然后伸手抱住他。“别闹。”李其放晃了一下,只想睡觉。陈初不依不饶的,他喝了酒,他知道这个人在吃醋。这样的状态十分有趣,他蹭在李其放的身上,只想亲近他。拉开他的浴衣带子,把两襟展开,一手往前摸,一手从臀上摸到两股之间,手心触到的肌肤温热结实。他兴致勃勃的,一心一意挑逗他的身体。
手指想探入的时候,李其放忽然翻身起来,直直的看着陈初。陈初还没来的及说什么,他已经重重的压下来,两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把下身高高抬起,跪在他两腿之间。“李其放。”陈初伸手勾他脖子,想要吻他。李其放用力把他按回去,他睁着眼,莫名的看着压在身上的人。李其放抬着他的腿,试探了两次就进入了。没有经过什么前戏,硬是顶进去,艰难的过程让两个人都紧张着,然后觉出痛楚。
陈初的脸色从红褪成白,他抓着李其放的胳膊,一直捱到他完全进入。李其放粗喘了一声,没有试过这么生硬的爱抚,但是不能停止。他缓缓退出一点,试着动了一回,陈初再忍不住叫出来,声音在喉咙里压的细细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李其放俯身亲亲他,身下却不肯放松,从浅浅的进出一点点激烈起来,用力顶进去,用力深入。陈初绷紧了两条腿,扭着腰想要逃开,痛楚和爱欲纷涌而来,越来越迷乱。他伸手到自己身下,李其放抓紧了他的手,按在两边,于是欲望无助的挺立着,不得安慰。他乱挣胳膊,挺着身往李其放身上贴,李其放十足执拗的按住他,看着他。
不知道做了多久,早就分不清是快乐还是痛苦,陈初开始骂人,开始呻吟,声音绵延起来,销魂一样。李其放终于松开他的手,伸手帮他套弄。陈初提不起力气,半天也没有反应,李其放抱他,吻他,花了很多功夫才帮他弄出来一次。跟着他自己才释放,抱紧他的腿,在他身体里一下一下的抽动。陈初安静的躺着,只在他退出来的时候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李其放也累得不轻,抱着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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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之后,觉得半边脑袋跟碾过一样,李其放锤锤头,翻个身往枕头里钻。呆了一阵,慢慢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然后发现枕头边上少了个人。
他半坐起来,四下看了一圈。陈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过,他赶着上班,李其放要补眠,经常起来他已经出门去了。但是这次不同,李其放回想起自己干得好事,隐约觉得不妥。翻出来电话拨过去,关机。李其放继续锤头,拳头抵在额头上,用力栽进床里。他记起陈初昨天躺在这里的样子,记起他憋红了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混蛋啊!”李其放大骂了自己一声。有件事他是清楚的,陈初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说,只会一声不响的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