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一看,原来是关东二日会的会长成田信大驾光临,想必是为了久保会的事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向来不懂什么叫规矩的他无视成田的存在,目中无人地拉著近藤跷腿坐到一旁。
环视著四周的一切,紧追潮流的新颖室内装修,看起来像是高级的会议厅,可坐在里面的人却没个正经,不是叨著烟就是嚼著口香糖,八个人里面七个有纹身,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中人。
长而窄的大厅中央还吊著一把武士刀!观察入微的近藤紧张地挨著田中,直到看见唯一认识的小野对他微笑,他才稍微放松下来,不过仍是屏住呼吸不敢作声,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成田本是日本最大暴力组织--松本会的副干事,自从大哥松本秀无故上吊自杀后,势如日中天的松本会就随著他的逝世而分裂解散,成田的势力更大不如前,因此被迫地当上关东二日会的会长。虽以调解各暴力团的纠纷为名,实则暗中招揽人材,欲另组一个帮派,东山再起。
成田戴著墨镜的眼睛看不出在望哪里,只见他神色不悦地面对著从容的小野训道:“我一早就提醒过你,别让新仓大助留在月海会,他的性格太冲动易坏大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前辈!”小野笑容可掬地称呼道,心不在焉地瞄准墙上的红圈标出一只小刀,正中红心。
“大助百发百中的准枪法人人皆晓,你叫我赶走他岂不是害我损失一个人材?”
“他一再惹事生非打伤久保会的人,破坏二日会的威信,就算枪法有多好也不能留下来!”
一室寂静,他摆明了处处偏袒久保会,各人均觉得不服气地瞪著成田。
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小野仰高下巴带著藐视的目光瞄向成田:“我好像听说是久保会的人先撩起事端的,况且我们和久保会向来水火不容,偶尔打架也是很平常的吧。”
成田沉下脸,坐直身子加重语气说:“你现在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实话告诉你,二日会的干事们对此表示非常不满,如果你不赶快驱新仓出帮和亲自出面跟久保会道歉的话,他们将考虑以后断绝与月海会的生意来往!”调解无效,他便出言威胁。
“呵!还要我亲自跟久保会道歉?”小野猛然握拳一捶,檀木造的椅子扶手随即应声断裂。
“打伤了大助还要小野出面道歉,你分明是护著久保会嘛。”好事的田中多嘴说了句,果然即刻迎来成田怒气冲冲的训斥:“田中博英你懂不懂规矩?这里轮得到你出声吗?没大没小!”
他西装笔挺地站起来,手指著田中当面责问小野:“还有这个人,三番四次到外村那里挑拨离间,让二派的关系日趋恶化,你怎么能放著这种人在月海会?我要你把他也驱逐出会!”
小野按住身边快发火的田中,示意近藤拉紧他后,神态自若却笑得狂妄:“是我叫他去把外村挖到这边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想你大概有点误解吧前辈,我以前跟的是松本不是你,再者,现在我拥有自己的帮派,帮里需要什么样的部属我心中有数,无须你费心吧。”叫他一声前辈算是给他面子了,小野不屑地瞟了眼涨得满脸通红的成田。“麻烦你转告那个不自量力的久保老头,要我道歉--No
way!如果想来场恶战的话我倒很乐意奉陪到底,多谢了,不送。”
他轻笑著扬手下逐客令,成田差点气绝地拍桌而起:“好,很好,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樱泽泰德明天就出狱,要是到时他找你报仇,你可别怪我不帮你!”他搁下狠话后愤愤离去。
“啊哈哈哈哈--”他前脚一踏出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大爆笑,田中更是笑得快断气地拍著桌子说:“太、太爽了、哈哈哈、不行、我一笑肩膀就好痛!”
仍未适应这种环境的近藤自然是笑不出来的,不过他发现现场当中也有人和他一样没笑。
事务所里唯一一个没纹身,看起来颇为文质彬彬的井上担忧地望著小野,等他们笑够了才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樱泽泰德出狱后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
小野抬起脚架在桌上,无所畏惧地挑高眉毛说:“他找我报仇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该考虑的是明天的交易,美国那批货明天下午就到,当初的介绍人是林的部下,为防有诈…”他轻轻拍了下田中的肩为难地说:“我想让你去收货,不过你的伤口……”
“No problem ! I’m OK !”田中乐战好勇地拍拍胸膛接下任务。
“OK,老师!”小野接收到近藤气恼的眼神,把脸转向他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了老师,别一见面就用贞子眼瞪我嘛,有空常来坐,我走了喔!”他自言自语地边说边走远。
田中拉著近藤随众人走去,到门口却被矮小的井上挡住去路,他恳切地望著田中说:“你劝一下小野吧,三年前的那件事,樱泽泰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田中颇觉好笑地反问:“我能劝他什么?你不如去求杉原,小野比较听她的话吧?”
井上一听,立刻面露难色地摇摇头说:“算了。”
若有所思地望著井上失落的背影,近藤小声对田中说:“他好像很喜欢小野。”
“别乱讲,他是小野的表弟。”这件事田中心里有数,他拉起惊诧不己的近藤离开事务所。
“你不劝我明天别去收货吗?”晚饭过后,田中咬著牙签一副大少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问。
在厨房洗碗的近藤慢吞吞地答道:“反正我叫你别去你也不会听。”何必浪费口水呢。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出事。”就是这一点让他十分不爽,他移步到厨房门口靠著。
“担心有什么用。”会出事也没办法,反正什么也不要说,只要顺著他的意就好。
田中从后面环住他的小腹,俯首贴耳说:“明天不要出去,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要去学校上课,你叫我别出去?”而且放学后还要陪林智明去赏樱花呢。
他真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忽然间变得很恶劣,田中皱起眉头斜视著近藤:“我叫你别出去你就别出去,你的手受伤了可以跟学校请病假的。”
扬起滴著水的左手,近藤用手肘顶开他的胸膛说:“我的手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无理取闹。”
手臂被田中猛地一扯,整个人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他惊愕地抬头,只见一分钟前仍和颜悦色的男人换了道凶狠的目光直射他:“我再说一次,明天不要出去,你听到没有?”
“我--”近藤一张口,嘴就被田中用唇封住。
吻,有点狂虐也有点独占的味道,却教他无法抗拒地沦陷,被吻得混乱,乱得迷失自我。
“听我的话知道吗?”
见近藤点头,田中即满意地露出微笑,给予一个拥抱,没有注意到怀中的人忧伤的眼神。
一切……都没有变,他仍是那么霸道不讲理,而自己亦不变地盲从软弱。他不禁怀疑,这样真的好吗?身份职业的不同,年龄悬殊甚至性格轨异的他们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在一起一直……到永远?田中才18岁,现在就说永远的话,是不是太天真了?
从他回到他身边来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不断困扰著他。
以前被爱蒙蔽了眼睛,从不曾冷静下来深思熟虑过,直到昨晚田中突然地搬来住,他想到以后将和他一起生活,才惊觉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便开始感到恐慌惧怕。
同是男人,他却总是猜不透田中心里在想些什么,掌握不了他喜怒无常的性情,渐渐地感到彷徨无力,如坠浓雾中迷失方向。
紧抱著近藤,田中满心喜悦,丝毫不曾发觉二人的关系正被他无理的自私,拉长了距离。
天性的狡猾与过盛的自信心,促使他从不坦诚说出内心的疑虑,却不知正是这份要不得的狡诈,为他真心的爱恋种下恶果……
下午6点多,正是学生放学回家的时间,经过公寓二楼的通道就会看见第二道门猛烈地震动著,门被人加了个重型铜锁,显然是有人被困在里面了。
“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近藤挂下林智明的电话后,气急败坏地狠踢著门。
神经不正常的变态家伙,他都听话地请了假,他还居然把门锁起来免得他趁他不在溜出去!他既不是宠物又不是囚犯,他有什么权力把他家的门锁起来!真被他气死了!
“田中博英你去死啦!”不能让林智明等太久,情急之下近藤心一横,干脆搬起桌子对准门把砸下去,木造的门承受不住重力袭击,门把边缘的木裂开了,他见势立即拿菜刀的刀柄用力捶打,直到连著锁的门把被捶掉,门才真正打开,但也等于宣告作废。
他擦拭著额上的汗,推开摇摇欲坠的门一看,门外站著隔壁的条原太太一家人正惶恐地望著他,想必是被巨响吓到,跑出来看个究竟的。真丢脸,他窘迫地弯下腰对他们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可能是附近小孩的恶作剧吧,我有急事要出去,麻烦条原太太帮我看一下门好吗?”
曾经发现他自杀,送他去医院急救的条原太太搂著她6岁的儿子忧虑地说:“近藤先生,小南说他早上看见你朋友把门锁起来的……那个人到底是……”
“喔原来是他,他最爱开玩笑了真可恶,故意捉弄我,不说那么多我必需马上走,麻烦你了。”近藤故作懵懂地乱讲一通避开她的问题,然后匆忙逃离。
他刚下楼梯,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条原太太站在门口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去听。
“喂喂,近藤先生?他刚走。是,我是他的邻居,他说他有急事要出去,门又被他砸坏了,所以拜托我帮他看门,请问有事需要我代你转告吗?喂?喂喂?真奇怪……”
动作缓慢地收起手机,田中靠著墙滑坐在事务所的门槛上,愤恨的双眸死死咬著地板。
他还是去了,为了去见那个男人,还把门砸烂了。哼,他不想揭穿他免得双方都尴尬,他却变得更大胆,竟然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去见另一个男人,那个人还是他田中博英的好兄弟。
他吸了口烟,看看厅内的钟,6点50分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死寂,很快的小野跟井上二人便来到门口。
“你的肩膀?”小野一眼就看见田中负伤的肩膀流出大量血浸透了纱布和白色的贴身背心。
“刚刚和对方打了起来,不过是伤口裂开而已。”田中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勾起一个锯齿形拇指铐:“被你说中了,我从对方口中逼问出,货早上就到了,但全被人调换成假的。”这次的交易是从美国走私运来日本政府禁止贩卖的酷刑工具,其中包括一些被拿来当SM用具的电震器和手铐。小野接过他手里的拇指铐在眼前晃了晃,赞赏地笑著说:“厉害,我都看不出是假的呢。”
“我抓住对方其中一个来试,结果只能锁紧,没有其它的用处,连血都不流一滴。”
“这个是什么?”井上指著它奇怪地问。
“把它铐在拇指上锁住,只要试著逃脱时,上面的锯齿就会撕裂拇指上的肉,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小野兴致勃勃地解说完抓住井上的手跃跃欲试,吓得他大呼小叫。
真讨厌,这个时候在他面前打情骂俏!田中烦躁地站起来踩熄烟蒂,故意穿过二人中间。
“帮里有内奸,你自己去查吧。”
“内奸……喂你要去哪里?不去喝酒吗?我请客!”小野对著他的背影喊道。
“谢了,我要去看樱花。”
傍晚的天空由浅蓝色渐变为深蓝,仰首望去,广阔的蓝天衬上新宿御苑里1500多株茂盛的粉红色樱花树,会给人一种错觉,误以为天空是紫色的,那情景美得动人心魄,绮丽而带点哀凄的花瓣被微风吹拂著,纷纷扬扬飘落在手心的那种感动,只要体会过一次的人,便终身难忘。
然而此刻就坐在樱花树下的近藤却无心去体会这份感动,坐立不安只想著何时才可以回去。
“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林智明在他耳边大叫,终于叫醒了近藤。
“啊?有,我在听,你继续说。”他刚才好像说到女朋友生病,他要回英国去看她的事。
“什么嘛,你根本没在听我讲话,人家明天就要赶回英国,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嘛!”
盘膝坐在近藤身旁的林智明扮出难过的脸把头靠在他肩上,他拿他没办法地轻笑著,拍拍他的脑袋算是安慰,却不知这一幕收进不远处树下的人眼底,竟幻化为一幅暧昧不清的画面。
“老师最近有见过小野吗?他的手机是不是改了……唔?”眼尖的林智明突然看见拥挤的人潮中向他们快步走近的人,不由得跳起来指著前方大声吼道:“田中博英!”
听见这个名字,近藤大吃一惊,心跳顿时加快,随著林智明站起来。
“林智明!”同样是愤怒的口气,田中冲上前不由分说就挥拳往他脸上凶猛揍去。
没有心理准备便硬生生地吃下一拳,林智明被他击倒在地,紧接著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揪住田中:“好啊!我还没找你、你倒先来惹我?”
“连我的人都敢抢、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个背叛朋友的败类!”被火舌舔噬著的田中抓起矮他半个头的林智明再次挥起拳头,快落下时手却被近藤用力拽住。
“你误会了快放开他啦!”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局面,近藤焦急地嚷道。
田中推开林智明,反手抓起他的衣领怒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就是把门锁起来看你要怎么做!你居然还砸烂门来见他、下贱!”被妒火焚烧著,丧失理智的他甩了他一巴掌。
哗--四周的围观者一同发出惊呼声。
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近藤捂著被他使尽全力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的脸,难以置信地瞪著田中,静静地站著,胸口却被急剧的呼吸冲撞得发疼。
下贱?原来他眼中的自己是如此不堪,连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先掴他一掌?
“混蛋你凭什么打老师?!”林智明火冒三丈地向田中扑去,二人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围观的人群欣赏著这场精彩的打斗,不时发出喧哗声,却没人上前阻止,正当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矮小可爱,留著长卷发的男孩站出来对他们喊道:“别打啦!那个人跑了!”
鼻青脸肿的林智明听到喊叫马上反应过来,推掉压在他身上的田中一看近藤已经不见踪影。
“可恶!他要是再死一次我就杀了你!”他恼火地甩开仍揪住他不放的田中,疾步冲出人群。
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田中肩膀的伤口在经过这场搏斗后血流得更甚,他无视这伤痛,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尘土,沉著脸气势汹汹地向前走去,挤在他前面的人群纷纷散开,不一会儿这棵樱花树下只剩刚才出来制止他们打架的小男孩和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那男孩蹲下去,双手捧起地上沾满田中血的花瓣,眼神哀伤地说:“樱花,是不应该染上血的,对吗?泰德。”
樱泽泰德爱怜地拉男孩站起,说:“走,我带你去看不染血的樱花。”
“嗯。”男孩开心地露出可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