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样说爱你（出书版） BY 椰子椰子

　　「眼镜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弃你而去？」

　　「走出教室时不小心掉了，不知道被谁一脚踩碎了。」唐睢辛轻叹息一声，并没多以为意。「再配过一副就是了，不过你下午得陪我走一趟，因为我没有备用的，这几天也会很麻烦。」

　　「这不要紧，不过这眼镜你戴了好几年吧。还满可惜。」

　　唐睢辛低一下头，很快又抬起来，脸上是刻意淡然的笑。

　　「是小木送我的。反正现在也该换了。」

　　孟初噤声，知道触及敏感的话题，赶快再找其它的话打混过去。他至今不敢问唐睢辛破裂的真相。

　　以唐睢辛的为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和洛小木闹翻。洛小木更不可能如此简单就和唐睢辛决裂，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痛，不是他人能够触及的。

　　而但凡伤口总要有个痊愈期，而越是多年种下的因，拔起来创伤也深。孟初自问没有那种回春妙手，只能在一边看着他自己慢慢把伤口长好，这才是做朋友的本分。

　　他默默地拉着他的手，唐睢辛在这样任人处置的境况里，安稳依靠着他，一边走忽然就笑着开口了。

　　「孟初最近对别人温柔耐心多了。」

　　孟初一愣，下意识里已经要否认。唐睢辛握握他的手，示意他听完。

　　「从前孟初的感觉，怎么说呢，虽然不是冰冰冷冷，但也总好像不在近处，对于康琳琳之外的人都好像没什么兴趣。康琳琳不在，你就是完全一个人，其它人怎么样也不能干扰进你的世界里去。说真的，我私底下和康琳琳谈过，很担心你这样。

　　「康琳琳只是说，她会一直对你负责到底的，不过康琳琳一个人，毕竟不能替代整个世界。其它同学的感觉也一样，都说你整个人其实应该更快乐一点的，你本来就是很细心敏感，善于注意小细节的人。」

　　唐睢辛继续说下去：「是认识萧燃之后吧。我一直好奇你们怎么就成了朋友，萧燃因为学校里的事情，我稍稍接触过，本人太过优秀，就算他自己那方面没有表现出来，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不能忽视。

　　「说起来，萧燃才是最难接近的类型才对。你们两个关系变好，一直叫人大跌眼镜，不过，似乎跟他接触后，你身边的氛围变得温暖了，这也是满不错的吧，也许对你来说，萧燃真是一个有好影响的人。」

　　孟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关于唐睢辛居然是这样关注自己，百感交集而说不出什么来，至于萧燃那部分更难说明了，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他完全没想到在他习惯的温柔之外，还有另一个面孔的萧燃，这么说起来，其它人对萧燃，的确态度上更像是三分敬畏七分敬仰。萧燃唯一特别对待的人，原来只有自己而已。

　　那天之后，孟初只在学校里，和萧燃不期而遇过那么一次。

　　大概隔了那么百米的距离，看他在一群人中间走过去，有女生微红了脸正和他讨论着什么，萧燃淡淡笑着，唇角礼貌地上扬。

　　孟初忍不住看着他，不由怀念他坏笑的小小犬齿以及酒涡。

　　忽然萧燃就向他的方向看过来，彷佛感觉到他的视线。仅仅那么一秒，孟初还是分明接收到那一瞟里，温柔而促狭的笑意，表示他是知道他的。

　　这个人啊，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温柔呢，孟初这样一边心里微甜一边还无奈。这样我怎么能忘记你。

　　这也许也是萧燃的阴谋之一吧。这样一步接一步的，慢慢就让他掉到他温柔织就的陷阱里。

　　在学校餐厅找了位子坐定，孟初去打饭去了，唐睢辛安然坐着，听着周围比平时更为清晰哗然的人声。渐渐已经能够习惯寂然慢慢笼上心头，正要自嘲一下，忽然就有一道气息停在他身侧。

　　他的心跳了一下，但马上就感觉到不同了。那气息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非常熟悉，但并非他以为的那个人。

　　「哟，一个人忧郁地坐在这里，干嘛，吃空气就可以饱了？」

　　这声音过于熟悉了，唐睢辛皱眉，但没有徒劳尝试去辨认是谁。而那声音的主人还是不放过他，居然转到他正面坐下了，马上又发现新大陆地呼出声来。

　　「啊，你居然没有戴眼镜？天，你这样子看起来……啊哈哈，好像胡涂的狐狸，好蠢哟。」

　　这么肆无忌惮的态度，这么嚣张的个性，唐睢辛确定，自己非常不幸只认识一个而已─「琳琳？妳在啊？」是回来的孟初的声音。

　　果然是康琳琳女王阁下，这一场偶遇完全出乎康琳琳的意料，听了唐睢辛眼镜的始末，当下又对他现在这副样子，大肆嘲笑个没完。

　　「天，果然一件东西是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的。真该拍下来，你不知道你这样子多么无助，好想让人狠狠欺负你。」

　　「琳琳。」孟初好无奈，康琳琳这脾气是他惯出来的，被用在自己身上还好，看着别人受难，就觉得完全是自己的罪过，尤其唐睢辛现在这样完全不能反击，更加楚楚可怜。

　　康琳琳终于也是笑够了，开始正经吃饭，一边说：「其实你们两个现在也满配的，蠢狐狸跟笨石头，绝对速配。不要在意，下次多配个备用的就不会出糗啦。」

　　「下午我跟他出去配眼镜。」孟初说，一边给唐睢辛夹菜，唐睢辛安静咀嚼，不打算再引起康琳琳新的兴趣了。

　　康琳琳总算也是良心发现，说：「我宿舍的美女有ＶＩＰ会员卡，等一下拿给你。来，唐哥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对我笑一个。」

　　唐睢辛扯个嘴角，隐隐就要忍不住。

　　孟初忙转移话题。「好久没见妳了，很忙？」

　　康琳琳摇头，「你现在跟狐狸混，哪知道人间事，就是萧燃那个家伙，搞得沸沸扬扬的，还真成了伤心王子似的。不过现在风声总算小了点，我也能够自由活动了，之前他们以为我就是那个祸水，还被那些女生恨得要死，嗟。」

　　瞟一眼内疚的始作俑者，她开解道：「别在意，那家伙如今是左右逢源，现在谁都把他当宝呢，磕一下都会碎了似的。还说要给他开一个生日晚会，实在夸张得过分。」

　　「啊。」孟初只能这么说，想到萧燃跟他索要生日礼物的情景，忽然觉得遥远的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居然就是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

　　这一段时候他光忙着唐睢辛这边，根本忘了想自己的事情，突然提及，居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后恐怕真的是完全没关系了。萧燃说过的话也会成真，如果两个人不往前走，果然就是会成为彼此的一个过去。

　　那个夺目的少年，也将淡淡退出他的人生，从此两不相干。

　　「不过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康琳琳还是没心没肺的，唧唧笑，「萧燃是过十八岁的生日。那家伙居然是个幼齿。」

　　「噗。」

　　对面两个男生正喝的花生炖猪脚，花生非常无辜地滚了一桌。康琳琳达到吓人效果，满意地哈哈哈笑。

　　萧燃？十八岁？幼齿？未成年人？

　　孟初觉得自己也像满桌的花生一样，滚来滚去，滚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些什么了。

　　傍晚一场雨下得突然，孟初从校内巴士上下来，已经被雨打得半湿。匆忙走到教学楼要和唐睢辛会合，不想走了好几个地方，却没有看见人影。

　　孟初摸着口袋里配好的眼镜，要发个简讯联系，又想起现在唐睢辛根本不能看见这么小的字体。他一个人在空旷的走廊里走来走去，看着绵延过去，足有百米的亚洲第一长楼，简直要望楼兴叹。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楼下警卫处，来个广播找人，忽然就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小初？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洛小木，一身沉沉的黑彷佛今夜的天空，俊秀而三分戾气的面孔上，是一贯的放浪不羁。孟初几乎要脱口问出的话，在最后关头被理智截住了。

　　「我在找人，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苦笑，还记得以前洛小木跟唐睢辛形影不离时，两人间几乎不用约定就有极佳的默契，根本不像他这样会把人丢了。

　　想着唐睢辛两眼茫茫不知道在哪里摸索，孟初不觉皱眉。

　　「很急吗，要不要帮忙？」

　　洛小木看他表情，随口说，孟初忙摇头。

　　「不用不用不用─」

　　声音戛然而止于瞟到一个修长的背影，孟初呼一口气，顾不上洛小木，小跑步过去，没发现洛小木也看见了那个人，脸色沉沉地跟上来了。

　　「唐睢辛─」

　　跑到近前，孟初忍不住要抱怨一声，唐睢辛转过头来，眼睛还是没有焦点的状态，寻声对他露一个笑。

　　「你怎么乱走，害我找不到你。」

　　唐睢辛好笑，「你还说，都没说要在哪里等你，我怎么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手伸出来，「拿来，我真是受够当睁眼瞎了。」

　　孟初掏了眼镜给他，唐睢辛调整一下，戴上，瞇着眼适应着，终于眼前大清晰，忍不住对这重新光明了的世界，以及孟初来个大大的笑容。只是笑容到一半就结束了，冷冷望着孟初身后。

　　他之前的眼镜是极普通的金丝框，现在新换了一款暗蓝色宽边，将他柔和的轮廓衬托出时尚，而带着一点凛然的线条，此时表情接近冷厉。孟初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他身后表情阴沉骇人的洛小木。

　　「啊，有话好好说。」这旧友新敌划纪元的第一次会见，该怎么调和这火药味，孟初暗暗叫糟。

　　「为什么换眼镜？」洛小木冷冷开口，空气里都是肆意爆裂的火药味，只是孟初听得一愣，唐睢辛则已经更冷地回答道。

　　「想换就换了，还要什么理由？你换人都不用理由，我换个眼镜还要问别人的意见？」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孟初眼看洛小木动作，要拦他已经不及，那几乎要袭上唐睢辛面孔的硬拳，结果却无声无息，唐睢辛闭着眼侧开脸，也一愣。洛小木不过摘走他的新眼镜，一边冷笑。

　　「你以为我要打你，有必要吗？软脚虾。」轻蔑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只有这样的多年知交，一句话才能发挥出这种最刻骨刺痛的作用。

　　「把眼镜还给我。」唐睢辛咬牙道，只是少了焦点，气势大不如人。

　　洛小木嗤笑一声，孟初惊叫，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取回的眼镜被丢在地上，一只脚踏上去，慢慢细细地踏个粉碎。

　　下一秒时，唐睢辛的人已经和洛小木扭打在一起，两个人近乎野兽的厮打，即使是有身材优势，洛小木在唐睢辛没头没脑的扭打下，并没有占到上风。唯一可怜的是孟初夹在这两人之间，既要拉开又要拦着，倒是不明不白里挨了好几下。

　　他们这边的骚乱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人循声来了。

　　一只胳膊极其有力地，一把就将晕头转向的孟初揪出了战圈。余下两人也各被其它人拉开，像两只困兽一样红着眼对视着喘气。

　　「在干什么？」孟初脑袋上一个声音，沉沉地训斥着那两人，贴着耳朵那一块正好是那人的心脏，一下一下稳健有力，是他熟悉的频率。半靠在那人怀里，温暖的气息一团团涌过来。

　　「是不是嫌之前一个大过不够，要都开除了才过瘾是吧？还有你，洛小木，你搞什么，他眼镜都掉了，你跟他打什么，很了不起吗？」

　　萧燃一气呵成地痛斥两人，孟初这时终于缓过劲来了，急忙以第一目击的身分解释。「不是这样，眼镜是因为坏了所以要换一个新的，不过新的又被踩坏了……」

　　他的解释听得众人大眼瞪小眼，只有唐睢辛明白他在语无伦次些什么，只冷硬着脸不说话。萧燃很顺手地在孟初脑袋上拍一下，让他冷静。

　　「好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恩怨不明的，去找个地方自己解决，不要闹得别人都凑热闹。」接下来的话是对洛小木说的：「不要以为拳头就是一切，他是你多少年的朋友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洛小木看着唐睢辛，这时候倒老实了不说话，只是唐睢辛这时脖子仍梗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他甩开众人的钳制，摇晃要走开，但没有方向感，反而撞到洛小木身上去了，被洛小木一把抓住不放手。

　　「真是欢喜冤家。」萧燃撇嘴，看孟初，「不过他的眼镜真的坏了，那样子怎么走回去？」

　　「我送他回去。」洛小木开口，一边压制住唐睢辛更大力的反抗。

　　「不用你送。」

　　「你连我看不到了，不送你怎么走？」

　　众人都看着这二人没办法。这边孟初只是低头，在口袋深处里继续摸索。

　　「眼镜这样紧要的东西，果然有件备用的是绝对正确。」他掏出今天第二副眼镜，无比庆幸最后关头有准备了。

　　「你是小叮当吗？」

　　萧燃也忍不住笑了，无比顺手地又摸摸他的头，孟初警戒地瞪他一眼，萧燃才猛地注意到周围还有一堆闪亮的灯泡。忙掩饰着收回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那一对麻烦的难兄难弟。

　　「好，现在眼镜也有了，要谈还是要打，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总之私下里自己解决，这种事情没必要惊动校方，你们已经各有一个大过，都要想清楚。」

　　唐睢辛戴上眼镜，之前眼前模糊一片也清晰了，反省起自己的意气用事，没反对地被洛小木拉走了，余下人也作鸟兽散，终于只剩下孟初和萧燃互看着。孟初清清嗓子，这时才察觉了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燃转转眼睛，流光闪烁如宝石魅诱人眼，轻易就微笑得迷人。

　　「你不知道？今天我生日。」

　　小小犬齿闪一闪，孟初恍惚有第一次初见他的记忆混扰。这样的一个萧燃，真是叫人没办法的可爱，虽然还带着隐约的危险性，却更显出迷人来。

　　「生日……对，十八岁。」他不由自主笑了，「恭喜，今天成年了。」

　　「嘶。」萧燃齿缝间发出这样一个声音来，「十八岁怎么了？」那流光闪烁的眼眸一飘一飘地看着他，像是暗夜里诱人的妖精。

　　「因为你都没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孟初很老实也很认真地给他算，「你看，你现在十八岁的话，往前推算，你大概就是十五岁或更早，就跟苏霏霏暧昧不清了。」

　　「是。」眼神继续飘，要环绕成一张网，层层网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