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淮,带我去意大利,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郑清淮明显吓坏了:[小米,这种话不能乱说,我害怕,你干嘛非要去意大利?]
我也不知道理由,我只是知道我应该去一次,去看哥哥?抑或是看江景澄?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要去,去看一
眼。
我说不出理由,只是抓着郑清淮不放,仰着头看他。我知道他喜欢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我,所以我利用他,而
且这么肆燕忌惮。
他敌不过我无声的哀求,终于说:[好,我带你去,你的护照呢?]
我摇头:[没有意大利的护照。]
我若有就不用非要求他了,我自己一定已经飞到意大利。
郑清淮苦笑:[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小米,你现在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晚,我去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我点头,果然去洗澡,出来坐在床上,郑清准命人给我煮了杯牛奶给我,我也喝了进去。
郑清淮坐在一边看着,有些忧虑的样子。
我很快就睡着了。
真是奇怪,我以为我睡不着的,原来我这么胸无城府,这么容易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看到江景澄,他和一个人在海边散步,漫不经心向我走过来,我看得清楚,那是我哥哥,他们手挽着
手,都是满脸的笑容。
与牵着我的手散步的时候一摸一样的笑容,但他们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往前走着。
我的心砰砰的跳,越来越大声,直到把我惊醒。
原来已经满脸泪水。
我翻过身把脸藏进枕头里,想要阻住泪水。
我知道我不能怪哥哥,他没有错,他为了我已经牺牲了许多,不能再为我牺牲他的爱人。
我也不能怪江景澄,因为我爱他。
我想,我只能怪我自己,因为我爱他。
我去意大利其实毫无必要,可我为什么这么固执的想要去?是去看他们或者是去埋葬我自己?我不知道,只是那
念头清晰而固执,我是一定要去的。
两天后,我来到了威尼斯。
郑清准特意把我安排在这里,等他打听好了所有的事情再带我过去。
我没有反对这样的提议,只静静的等着,什么也不愿听,什么也不愿想。
威尼斯是一个十分动人的城市。
河水是古旧的深绿,还透着些淡淡的铁锈色;房屋的墙上,油漆早已剥落,褪去原本的颜色;天空上有淡淡的
云彩,常常是丝缕状的,如同拖过画布的笔痕。
大运河沿岸的黄昏是金色的,岸边的房屋,河中的船只,荡漾的河水都是黯淡的金色,有着暧昧的浑浊。
广场上有随意啄食的鸽子和相拥亲吻的情侣。
爱情渗透了金色黄昏和深碧的河水。
我有时也出去走走,有时候坐上贡多拉,在狭窄的水道里穿梭。
古旧外墙上的斑驳与浓腻,水面上的波粼,水平一字铺开的建筑,偶尔有方塔,方塔尖与圆顶打破这几近单调
的奢华。在漫无边际的水面上前行,惟有一些椿木,整齐的在两边划出水路,让人知道,道是有尽头的。
一切都仿如是梦境,无尽的波动仿佛已是永恒。
郑清淮陪在我身边,不断的说些话想逗我开心,我却仿佛变迟钝了一样,他说的什么,大多都听不清。偶尔听
进去了,也只懂淡淡微笑,一句话也懒得回答。看我这个样子,郑清准开始着急带我去看医生,后来就只是望
着我叹气,[小米,小米,我该怎么帮你才好?]
我茫然望他,不懂他的意思。
他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想要伸手拥抱我,可却一直没有伸出来。
然后就会急急的出门,不知道他去做些什么。
其他的,我似乎都不明白了,可有一样却还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我每天算着日子,哥哥被带走的时间慢慢变长
。
不知道哥哥和江景澄现在怎么样呢?
哥哥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们两人现在是否过得幸福?
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我一定让他们感到为难了吧,要怎么处理我到真的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啊,哥哥应该不会知道吧,江景澄怎么会把这么不堪的事情告诉他,这样会伤害他深爱的人。他应该也想好要
怎么安排我了吧,可是我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
我会离开,不会让他再费一点心思,只静静的走,留下我最爱的两个人。
因为这样能让他们幸福。
这样的幸福里,容不下第三者的我。
一个星期后,郑清淮告诉我,已经找到了哥哥,陪着他的那个人身份不明,只是大家都叫他[江先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估计已经明白我伤心的理由,一面说一面小心的看我,生怕我出什么事的。
我只是平静的听完,还笑了一下。
原来他们在托斯卡纳呢,那个江景澄给我讲过无数次的地方。
郑清淮想陪我过去,我并不答应,可是我没有力气拒绝他,我如今实在太虚弱,没有丝毫力气。
郑清淮俯身看着我:[小米,我只是送你去而已,你放心,在你见到江景澄的时候我立刻就走,绝不再看你一
眼。]
我还是不想答应。
郑清淮叹口气:[小米,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的,而且……你见了他之后我还得带你走。]
我一颤,终于点头。
是的,如今我需要郑清准的帮助,尤其是我见了他之后,郑清淮对我真是好。
或许这就是所说的上辈子欠了的,至于我,一定是欠了江景澄的。
我和郑清淮一起出去了。
这是个常有好天气的季节,我坐着火车,穿过一座又一座城镇。
没有在比萨逗留,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我来到了翡冷翠,最后特意把维也纳留在终点到达,因为哥哥他们就在
这里。
这里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和爱人一起居住在这里,修葺一下房舍,种植新的橄榄树苗,拾掇玫瑰花圃,安装抽水机……真是惬意甜蜜的
生活。
我微笑起来,觉得有些疲倦。
郑清淮说:[小米,我订了酒店,先去歇歇,明天再去医院吧。]
我不肯,坚持要现在去。
郑清准不会明白,如果我在这里停留一晚上,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去,我或许会在这里发疯。
郑清淮边试图阻拦我:[小米,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这么累就先歇歇吧。]
可是我十分固执,郑清准拿我没办法,只得送我去。
他并没有和我同行,只是用他的车子和司机送我,自己在车子边嘱咐我:[这车子会把你送到医院门门,你哥
哥在特护一号病房,你请医院的工作人员带你去,车子就在门口等你,如果临时有什么你就给我电话,我随时
都可以过来。]
一边说着,塞了个手机给我:[里面只有一个电话,一定能找到我。]
罗罗嗦嗦的,担心到十足。
仿佛我是上刑场一般。
我反倒笑了起来,对他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看一看就回来。]
郑清淮真是个好人,我今天终于发觉。
只是没有用,他不是江景澄。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古人并不是诓我的,真的有这种事。
我听着心一声一声的跳动着,心无旁骜。
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是什么也不愿意想,我现在十分安静。
如果我哭天抢地能得到江景澄倒罢了,既然不可能,我何苦为难自己,还是安静些罢了。
安静的去看看他们,看哥哥是不是已经醒了过来,看江景澄是不是笑的很开怀,看……还能看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去看一看。
第九章
车窗外的风景十分秀丽,从我眼前掠过。
直到车子停了下来,我才从窗外收回眼睛,轻轻开了车门走下去。
天气极好,空气十分怡人,虽然是医院也并不会让人讨厌,很多人急匆匆的走着,我仿佛定格一般站在那里。
我是不是应该买一束花进去呢?
好像是应该的,虽然不能亲自给哥哥,至少可以请人送进去的。
[先生,您是来看朋友的吗?]
一口悦耳清脆的英语,虽然略带意大利口音,但听起来仍是很舒服。
我转过头去,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看您在这里站着不动,又不是本地人,所以来问问
,或许你不懂意大利语,所以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
我笑一笑,说:[是啊,我来看朋友的。]
那个小女孩说:[那请问您要去哪个病房呢?我可以为您带路。]
于是我告诉她哥哥的病房号码,和她一起进去。
看来只有不买花了,我走过长长的走廊,转到后院,那个小女孩说:[特护一号住的是一位中国人,你也是中
国人吗?]
我点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位先生现在的状况很好,昨天还送了一朵花给我。]
我心里掠过欣喜,哥哥醒过来了,实在是一件喜事,没有任何原因的欣喜。
不管如何,他是我哥哥。
欣喜与否和江景澄并无关系,只有我的悲伤才和他有关。
我们走到一幢独立的小别墅跟前,真是奇怪,这医院的病房怎么是这个样子。
那小女孩说:[这里就是那位中国先生住的病房,你直接进去就行了。]
我点头致谢,她笑着走了。
我站在门口,终于开始踌躇起来,不知道先前的心情哪里去了,我觉得我想要转身离开。
可是我迈不开脚步,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就走会一直后悔。
我在门口呆站了许久,终于渐渐压下了往回走的想法,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整幢楼安静的很,只有一个房间是开着门的。
我终于走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哥哥正靠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并没有发觉门口有人。
他很瘦,皮肤青白,头发也很少,而且没有什么精神,可是……他是醒着的,能自己动。
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我不由得又湿润了眼睛。
最近我太容易哭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很想扑过去,扑在哥哥怀里痛哭一场,可是我一动不动,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再大的渴望都不能让我移
动一步,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哥哥。
房间里只有哥哥一个人,江景澄似乎不在。
过了一会儿,哥哥似乎觉得疲倦了,把杂志放在一边,躺了下去,动作有些吃力。
我看不到的房间的另一边有了动静,一个人走了过来,小心的服侍哥哥躺下。
我本来瞬间收紧的心又放开了,原来不是江景澄。
那个人说:[雪欣,小心些,你的伤口还没好。]
哥哥小声的说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便转过身来,我猝不及防躲藏不及,被他看见了。
我只得不再躲藏,站了出来,心中却在庆幸,幸好江景澄不在,幸好幸好。
那人一怔,狐疑的问:[你是谁?]
哥哥闻声偏过头来,眼睛睁大了,却又犹豫。
我知道,这些年我变了许多,再不是当年不解世事的程雪米,只是没想到连哥哥也会犹豫。
但哥哥犹豫的并不久,脸上神色变幻,欣喜之色渐重,要挣扎着坐起来:[小米,小米……]我终于扑了过去,
号啕大哭。
哥哥抱着我,和我哭成一团,又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
那个人过来说:[雪欣,别哭了,当心伤口痛。]
哥哥不理他,一边哭一边捧起我的头来,在我脸上摸索着,他的眼泪落在我的面孔上,分外的烫。
那个人连连叹息。
哥哥有些生气:[江明时,你少管闲事。]
江明时?
我一怔,江明时?江明时……江?
我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我似乎看到浓重的喜悦渐渐漾开来。
我挣扎着站起来,问他:[江先生,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哥哥吗?是你带他来这里做手术的吗?]
江明时有些奇怪的点头:[是的。]
真如晴天霹雳落在我头上,但这凌厉的雷中装的全是喜悦。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更让人欣喜。
原来不是江景澄,原来不是他,原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来他不喜欢我哥哥的……
我灰暗的天空突然便明朗起来,亮的我差点睁不开眼睛。
亮的我连神智都似乎不清楚起来,只是呆呆的站着,不过面孔上笑意渐渐流了出来,落了满身满地……
哥哥叫我:[小米。]
我被他叫醒,大叫一声扑过去:[哥哥我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你现在好了我也好了一点事也没有了原来是这位
江先生啊现在我知道了我们今后可以高高兴兴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了……]
我又转头拉着江明时:[江先生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哥哥还帮了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手舞足蹈,哥哥被我这么语无伦次吓得呆了,江明时也奇怪的看着我哥哥,[你弟弟是不是有事?]
我当然有事!
我这个笨蛋,我的事就是神经系统太敏感,只会胡思乱想,一个[江]字就吓得我魂不附体,只差没去跳楼了。
真是连天塌下来似乎也没我吓得这么厉害呢。
简直是天昏地暗乌云蔽日,只想就此不问世事隐身山林郁郁终老,可现在才发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实
在是……
或许是因为我心中一直觉得随时会被他抛弃,所以略有点苗头便立时没了斗志,只想躲的越远越好。
可怜江景澄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当了一次悲剧男主角。
我似乎有点对不起他。
不过,我叹口气,这一天迟早会来,我不过预先演习。
只是今后不会和哥哥有关,已经是大幸了。
我又笑起来,心情出奇的好,现在江景澄还是我的,我并没有被他抛弃,已经非常高兴了。哪里管以后。
过了一会儿,我镇定下来,开始对哥哥的事情问长问短,江明时如数家珍,十分熟悉,他对哥哥真的是呵护备
至,我早该知道的。
有多少人肯五年来一直照顾一个毫无知觉的人?
有多少人会一直付出大量金钱,想尽办法挽留他的每一分生机?
或许江明时的确有钱,否则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的。
趁他出去,我对哥哥说:[这位江先生对你很好,你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哥哥说:[不,我们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哥哥说的很是决绝,我有些奇怪。
但哥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劳神,我想多陪他,可是被护士赶了出来。
我只得对哥哥说:[我明天一早就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可以回去。]
哥哥拉着我的手,很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不过想到来日方长,倒也就释怀了。
我走出医院,只觉得心情大好,仿佛可以飞起来。
郑清淮的车还在门口等着,我上车去司机便说:[程先生,郑先生已经来了三次电话了。]
我一笑:[嗯,我们现在便回去吧。]
郑清准大约真的是着急了,我刚下车便见他站在门口:[我的小祖宗,怎么去了这么久,又没有电话过来,急
死我了。]
我笑嘻嘻的说:[我和哥哥说话,就忘了。]
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
我说过,我怀疑郑清淮上辈子欠了我的,现在拿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我真是恶劣到了极点,知道他的心意便更加肆无忌惮。
郑清准微微一怔:[咦,先前你出去的时候就像上刑场一般,这么走了一趟倒是遇到大赦了?]
不过郑清准倒真的说话很过分呢。
我瞪他一眼,自己高高兴兴往里面走去。
郑清淮跟着我后面罗嗦:[江景澄对你说了什么好话,你就跳的起来了?]
我心情好,只是笑着看着他,偏偏头:[你猜猜看。]
郑清准嘴一撇:[我要是知道早点对你说了,哪里还留到现在?不过江景澄可真有一手,你都那个要死要活的样
子了,他还能这么干净俐落就把你哄成这样,看来我这辈子是比不了他了,今后找个机会也跟他学学,今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