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江湖————春从春游

作者:春从春游  录入:02-19

  “别忘了,你也曾是我的宠物。”雪见愁斜睨著他,“凡是属於碧云谷的东西,都是我的宠物,现在我要拿回我的宠物,有什麽问题吗?”
  “前辈……”沐惜追哭笑不得道,“据我所知,离魂刀法本由青云堡前堡主莫问天所创,後来他的独子莫龙吟以一招之差将离魂刀输给寒剑山庄,至今足有二十五年,如果前辈有心要取离魂刀,早就可以动手了不是吗,为何要等到现在?”
  雪见愁的眼神很冷,那是一种与平常截然不同的犀利,他说话的时候速度极慢,像是在竭力压抑内心的怒气,一不小心就有喷发的危险。
  “离魂刀法由他首创──莫问天是这麽说的吗??”
  “虽然他不曾明言,但江湖上人人都这麽说。”沐惜追小心翼翼道,“难道……莫问天就是前辈曾经提过的那名弟子?”
  “古来欺世盗名者,莫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我曾以为他与世人不同,但他却背信弃义,不仅趁我修行时暗施偷袭、将我打成重伤,更盗取谷中名器,违背永不出谷的誓言,这种人留他何用。”雪见愁厌恶道,“今生今世,我连一面也不想再见到他!他要扬名立万也好,要光耀门楣也罢,离魂刀在他手里,便与我无关。若不是我无意间获知刀剑盛会将祭出离魂刀的传言,恐怕我现在还不知道离魂刀已经不在他手里了──我来这里,只是要拿回属於碧云谷的东西。”
  “前辈憎恶一个人的方式,倒也与众不同。”沐惜追暗自思忖,若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一定恨不得将背叛之人挫骨扬灰,但世间居然有人选择了眼不见为净的复仇方法,较之与仇人照面,甚至宁愿舍弃珍爱的兵器……对莫问天而言,这究竟是幸与不幸?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该怎麽做是你的事。”
  “前辈淡出江湖,世人不解内情,对离魂刀的来历早已先入为主,要想替前辈正名并不容易,再者……离魂刀是庄主赢回来的,武林中尽人皆知,就算奉还,也当由庄主决定,我不能擅作主张。”
  “不管你肯还是不肯,结果都只有一个,到时候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前辈……”
  “我的耐性有限,希望你的选择不至於让你後悔一生──出去,我要休息了。”
  雪见愁逐客的意味如此明显,沐惜追眸色一黯,终是无奈的颔首告辞。
  一夜辗转而眠,醒来人事都换。
  事情发生突然,谁也不曾料到。
  离魂刀被盗,群雄齐集山庄,口口声声、字字句句都指向雪见愁。
  任由堂下众人口诛笔伐,沐惜追只是保持静默。此情此境,青云堡首席弟子路远平率先发难:“如今庄主不在,我们只能仰仗沐总管,但看昨日情形,沐总管与雪见愁分明是旧识,如果沐总管有心包庇,那调查离魂刀下落一事,不如交由我青云堡代行!”
  “是啊,离魂刀无论於寒剑山庄还是青云堡,都有非凡的意义,如今在大会期间被盗,难道沐总管打算袖手旁观吗?”
  “诸位言重了。”沐惜追自座上起身,下到厅堂来,“离魂刀被盗确是憾事,但毕竟是山庄内务,我代庄主在此谢过诸位关心,这件事我会尽快查明,给大家一个交待。”
  “沐总管,事关刀剑盛会、兵界最高圣誉,说是山庄内务,未免太牵强了吧!”
  “那依阁下之意,此事要如何处理才好?”
  “让青云堡与寒剑山庄联手调查,各位以为如何?”
  “好主意!”
  “这……”
  “怎麽,沐总管不愿意?”路远平挑眉。
  沐惜追不动声色道:“敢问路少侠有何高见?”
  路远平道:“目前雪见愁的嫌疑最大,在查明真相之前,他必须留在寒剑山庄,不得踏出山庄半步!沐总管,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也好,我会把诸位的意思带到,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前辈,真的是你吗。
  沐惜追疲累的闭眼,这一刻,五味交杂。

 


【倾慕江湖】第十六章 清心朗照霜月

  
  窗外雪止霜结,寒月梅开;房内帘垂香嫋,明火微耀。轻纱掩映的软榻之上,一人静息独坐,端看眉弯似月、卷睫如扇,发若乌云巧迭,裾袂逶迤曳地,愈显清姿绝逸,使人见之忘俗。
  蓦地叩门声起,扰了一室安宁。
  “前辈,是我。”沐惜追见门扉未锁,便径自迈步踏入房内,“……抱歉,这麽晚还来打扰前辈静休。”
  “你知道就好!”
  雪见愁没有睁眼,仍是维持著盘膝的姿势不动。
  “前辈不问我为何来此?”
  “还需要问吗?我给你的期限到今天为止。”雪见愁冷嗤,“现在离子时尚有两个时辰,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
  沐惜追闻言怔住,半晌才低低问道:“……前辈当真不知道吗?”
  眼睫一颤,雪见愁倏然睁眼,斜睨著他反问:“我该知道什麽?”
  “……离魂刀昨夜於岩山被盗,消息已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以为前辈必有耳闻。”
  “你说什麽!离魂刀被盗??”眉梢微挑,雪见愁唇线紧绷,双颊也染上了分明的怒色。
  “嗯。事出突然,真相一时还难以查明……”
  “借口。”雪见愁眼眸微阖,面上表情甚冷,“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耍心机!”
  “前辈……此话何意?”
  “你以为把离魂刀藏起来我就会善罢甘休了吗?这种蹩脚的借口,亏你想得出来!”
  “什麽……”
  “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个时候被盗,你当我是白痴麽!”
  “前辈,你误会了……”心中怀疑未解,冷不防却被反咬一口,沐惜追当场便因震愕而险些失语,“事实如此,我绝无欺瞒,前辈若……”
  “住口,我不想听你狡辩。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沐惜追越是想要解释,雪见愁便越是怒不可遏,当下拂袖就走。
  “前辈要去哪里?”
  “既然你不肯交出离魂刀,那我自己去找!”
  “前辈请留步……”
  雪见愁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离魂刀在寒剑山庄失落,我难辞其咎,请前辈再给我一段时间……”
  “给你时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眼见气氛僵持,情急之下沐惜追脱口而出:“待查明真相,我定会设法奉还离魂刀!”
  “设法奉还?”雪见愁脚步一顿,“你不是说要等苍迹回来做主?”
  “庄主是明事理之人,若能找回离魂刀,届时只要如实告之,断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哈哈。”雪见愁轻讽道,“做戏做全套,你的演技倒是不赖嘛。”
  “前辈……”沐惜追听了,顿时只剩袖手哑然的份。
  “倘若离魂刀真的被盗,我就更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劝你不要白费唇舌!”
  “如果我说,前辈必须留在寒剑山庄,哪里都不能去呢?”沐惜追低低的道。
  “笑话。我要去哪里,凭你能拦得住吗!”
  “论武力,我确实留不住前辈,但是……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前辈真的不念半点旧谊吗?”
  “你我之间,何来旧谊?最多,是我曾多管闲事的救你半条命!最多,是你为了私情不思报恩一心只想出谷!如今却来说什麽旧谊,你不觉得虚伪吗。”
  自雪见愁口中说出的字字句句,犹如一道道针尖刺在胸口,并不剧烈的疼,却让沐惜追感到隐隐作痛,想要开口解释什麽,最後只是黯然低垂了眸。
  “怎麽,没话说了?”雪见愁用惯有的嘲讽语调说著,冷哼一声迈开步伐,“後会无期!”
  ──後会无期,吗。
  乍闻此言,耳畔亟若擂鼓,心脏的位置突如其来一阵抽痛,沐惜追感到窒息的瞬间,眼前光明顿失,下一刻,整个人便颓然软倒……
  身後蓦地传来一声闷响。雪见愁回头,恰看见沐惜追无力的昏迷在地,面无血色白发散乱──怎麽看怎麽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
  
  烟雾弥漫的荒野上,前方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在渐渐消失。任凭如何呼喊、如何追赶,总是差了那麽一步……在空荡荡的虚无世界里,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得泪流满面。
  猛然从过於真实的梦境中清醒,沐惜追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将泪痕拂去,不料面颊是干的,而在抬眸的瞬间,却毫无预警的撞进一双淡淡讥讽的眼眸里。
  “前、前辈……”心脏简直要从喉咙蹦出来一般,沐惜追刷地自榻上起身,眩晕之感旋即上涌,晃得脑海一片空白。
  “你寿元将近,有什麽後事记得趁早吩咐,等哪一天你位列仙班,我会记得给你上炷高香。”雪见愁冷冷的看著他,分明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沐惜追先是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多谢前辈关心。”
  “是啊,差点忘了,你也是位医者,有句话叫什麽?哦──能医不自医,你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
  “前辈……你在担心我吧?”
  雪见愁倏地眉尖蹙起:“你死了,与我何干!”
  沐惜追温言道:“果真如前辈所言,那方才前辈便可一走了之,既然现在前辈还未离开,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你倒是有自信!”
  沐惜追心念一转,只捂著心口道:“前辈……啊……好痛……”
  “怎麽会?”雪见愁先是把手摁在他的脉搏处,而後狐疑道,“我已喂你服下宁神蛊,怎麽还会痛?”
  ──原来,前辈你果然是担心的啊。
  “我也不知道……”沐惜追硬生生抿紧带笑的唇角,不露声色继续道,“恐怕我时日无多了,这段时间可否请前辈暂且留下陪我?”
  “要是你一直不死,难道要我一直待在这里!”
  “哈。”沐惜追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前辈不是说我寿元将近、还让我趁早交待後事吗?我看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情了……若以两个月计算,便有六十日,对前辈而言,这点时间算不得什麽吧?”
  “你说的轻巧!”
  “嗳,前辈是年近百年的修行者,不过区区两月,眨眼就过了。”
  “你偷看我放在书房的年纪?”雪见愁的眼眸隐含怒气。
  “山中无聊,所以借来一阅,不过时隔七载,我以为前辈早已知晓……”
  “哼。”
  见雪见愁无意追究,沐惜追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前辈不反对,那我就当是答应了──”
  “你不觉得自己废话太多了吗!”
  沐惜追眉眼笑弯,却是久久不语。
  

 


【倾慕江湖】第十七章 浪风起江湖乱

  路远平既为青云堡首席弟子,自然也是继承堡主之位的有力人选。他原是年轻有为的青年侠士,交游甚广,成名後人际圈子又比往昔大了许多,结交之人可谓良莠不齐,後终日与一些只懂阿谀享乐的同辈厮混,渐渐失却初时的秉性,变得浮躁而气盛。那日在天波楼,他见雪见愁长得俊俏非常,眉目顾盼,自有一番与姑娘相别的清奇妩媚,当时就动了心思,不料竟被暗地里摆了一道,整整在客栈昏迷了三日,醒来又发现赴会的请柬被盗,心里登时就气得像著了火。
  後来刀剑盛会进行到最後一天,突然凌空降下一人要夺离魂刀,纵有那麽多英雄豪杰在场,路远平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来。那人的衣裳是摇曳多姿的水兰色,戴著弯月形的珠饰抹额,黑耀的杏眸和不言自魅的唇瓣自动在脑海里织成了一组异色的美景。短暂的冲突过後,那人与另一道白色的人影相携离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恨死了那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心里叫嚣著要报复,他发誓定要看那人乖乖臣服於自己的模样。
  人在江湖走,何处不恩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换作小人,难免要行事激进、急不可耐,哪怕最後只能扳回一成。偏偏,路远平就是这样一种人。
  对他而言,没有比与寒剑山庄联手调查离魂刀下落更好的机会了。於公,离魂刀是青云堡志在必得之物,若他能寻得带回,继任堡主之位便固若金汤;於私,只要雪见愁困在山庄的一天,他便有足够的机会滋事,再借助众多武林人士推波助澜,终能一雪天波楼之耻,说不定还能……然诸如此类妄想的前提是──雪见愁其人必须要如他想象的那般弱小,而他所倚仗的後台也要如想象中那麽强大。
  因而当路远平来到雪见愁房前、并肆无忌惮的推门进入时,并未想过会遭到怎样的回击。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著那道侧卧软榻的修丽人影,不无贪婪的咽了咽口水。
  “滚出去。”没有人喜欢被莫名打扰,雪见愁尤其不喜欢,但他懒得与外人周旋,因而只是闭著眼冷斥。
  路远平分明被这样冰冷决绝的声音激怒了。在他的想象中,被软禁的疑犯应该是卑屈的、怨愤的、可怜的,但眼前这个人却比他还要骄傲轻慢、还要盛气凌人。
  “上回天波楼一事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说出离魂刀的下落,我可保你周全!”
  路远平等著雪见愁示好讨饶,但雪见愁根本不理他。
  “被软禁的滋味不好受吧?何不据实坦白,还能早日换取自由!”
  雪见愁嗤笑著自榻上起身,斜睨著他道:“说了这麽多废话,我们很熟吗?”
  “你……”
  路远平一时气结,偏又想不出话来反驳。明知道他在讥讽自己,但从他微弯的眉眼流露出的风神韵致却十足魅惑,几乎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沈溺其中。
  “口口声声要我说出离魂刀的下落,你就一定是清白无辜的吗?青云堡的传统美德不就是欺世盗名?或许你根本就是监守自盗,该换我来质问你离魂刀的下落吧!”
  雪见愁素来言辞犀利,此番更是极尽冷嘲热讽之能,直把路远平堵得面色发青、口不能言。两人僵持半晌,路远平忽而激忿的拔出佩剑,道:“比毒舌,我不如你。但我劝你别为了逞口舌之快而赌上自己的性命!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要麽交出离魂刀,要麽跪下求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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