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黑风寨,就听到爆炸的声音和令人心惊胆战的惨叫,这让尹天翊更加心慌,用火石点燃揣在怀里的毡布火把,尹天翊不顾一切地往山上爬。
其中,有人滚下了山,有人被强盗用箭射中,尹天翊面色苍白,正骇得全身发抖时,听到了铁穆尔的叫声。
他真想回去,突然好想好想铁穆尔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可是他不能走,咬一咬牙,想着大家的性命,尹天翊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攀着突出的石头,惊险万分地往上移动。
尹天翊估计山洞在那块陡峭又突出的岩石后面。
有人在偷偷地放火球,就有人在保护那放火球的人,百步穿杨的弓箭手看到了尹天翊,静悄悄地拉弓,在尹天翊低下头,看落脚地方的时候,嗖地射出了箭!
“天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手臂一阵尖锐的痛楚,尹天翊刺啦地滑下山几尺,面无血色,他回头看铁穆尔,可是距离较远,只能看到朦胧的黑影。
尹天翊的胳膊似乎中了箭,但停了一下后居然还往上爬,铁穆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若不是吓坏了,就是根本吓疯了。铁穆尔是又急又气,恨不得追上去狠甩几个耳刮子,好让尹天翊冷静下来!
可是眼下,他没法去追尹天翊,咬得嘴唇都出血,铁穆尔勒停赤骥,转身面向山寨西北角的哨亭,拉弓搭箭!
铁穆尔的骑术是大苑第一,射箭更是百步穿杨,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一直躲在哨亭阴暗处的弓箭手,便滚落了下来。
对于铁穆尔射杀弓箭手的事,尹天翊一无所知,他怕再被箭射中,前功尽弃,因而不顾疼痛,抓住每一个能攀爬的石头,离那藏在岩石后的洞窟越来越近。
尹天翊没有猜错,为避黄沙大风,那个地方是最合适开凿洞窟的。
这个洞窟原是朝廷储备火药的地方,这些火药用来炸裂山石,官员撤走后,焰硝、硫磺这些东西却留了下来,让强盗们如获至宝!
他们把这些原料制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霹雳火球”,因炸药中拌合有锋利的铁片,杀伤力强,曾一度被朝廷禁止。
黑风寨仰仗这种火球打败了朝廷官兵,可是却没有人把这事告诉铁穆尔。
山洞是用镐头、铁锤等物凿出来的,小而且闷热,堆放了硫磺、引石、火球等物后,只够两个人在里面转过身子,而这两个打着赤膊的大汉,正是拦住尹天翊,刁难他的人。
尹天翊的心咚咚狂跳着,拿着火把的手瑟瑟发抖,凭他的武功,一个都打不过,别说是两个,难道……只有……
尹天翊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大苑刀,这是铁穆尔的,是他溜出来时,从衣箱里拿出来的防身武器,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刀给了他很大的勇气。
山寨里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不能再犹豫了,尹天翊踩着小石片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睛异常明亮,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绕过岩石,像突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幽暗的山洞口。
一个举着火把的浑身是血的青年,一刹那间大汉惊得魂不附体,以为是被他们蹂躏杀害的村民,可仔细一看,那青年神色惶恐,急促呼吸着,明显是个活人,又张扬跋扈起来!
“奶奶的,不要命的兔崽子……等等,你要做什么?!不……”
看到尹天翊举起火把,不顾一切地朝洞里扔来,两个大汉吓得面如死灰,拼死往外爬,可是已经晚了,尹天翊的火把正好落在堆叠起来的“霹雳火球”上,轰的一声,天崩地裂!
“天翊!”铁穆尔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尹天翊从山腰随着碎石一起滚了下来,他抽打着赤骥疯了一般狂奔过去,直冲到尹天翊身边。
尹天翊躺在碎石头中间,一动不动,全身黄沙泥土,脸上有血,手上有血,膝盖上也有伤口在汩汩冒血,铁穆尔仓皇下马,看着这样伤痕累累的尹天翊,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天翊……醒醒。”铁穆尔心惊肉跳地把尹天翊抱在怀中。
“好痛……”
“什么?”
“我的背……”尹天翊微弱地喃喃着,睁不开眼睛,他觉得全身都烧灼般地刺痛着,眼泪流了下来,“呜……”
“别急,我看看。”铁穆尔心急火燎地拉开尹天翊的衣服,血浸透了绡衣,后背有好几道被石头刮开的口子,像受了鞭刑一般,触目惊心。
铁木尔心痛得很,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宁可是自己受了伤,也不要尹天翊如此悲惨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炸掉了……”尹天翊抬起手,指着山洞的方向。
铁穆尔握住他的手,不准他再说,“已经没事了,天翊,你别动了。”
那样大的爆炸,铁穆尔已经明白尹天翊爬上山坡是做什么了,可是这样实在太冒险了,简直是赌命!被他一瞪就畏首畏尾的青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铁穆尔惊愕极了!
他不认识这样的尹天翊,他所知的尹天翊,是为了不和他成亲,冒死逃婚又欺骗他的小人,是怕他发怒又总是在激怒他的混蛋!是大事糊涂,小事更是一团糟的蠢蛋,可是,这样的尹天翊,却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
难道……
这才是真正的尹天翊?
一个敢拒绝他塔坦?铁穆尔?乞沃真的人?
“你有几条命可以赌?你知不知道死了就完了,什么都没有了?!”铁穆尔忍不住大声质问,心情的波动却如潮涌。
他喜欢尹天翊,是男人怎么样?其貌不扬又怎样?铁穆尔发现自己的心,竟已经是这样深地爱上了尹天翊。
被铁穆尔抱回到营地后,尹天翊时睡时醒,昏昏沉沉,随行的医师不分昼夜地照顾他,巴图等人更连夜赶去前面的城镇抓药,只挑最贵的,只买最稀有的。
发烧两日后,尹天翊醒了过来。
帐篷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很安静,铁穆尔坐在床榻边,握着他的手。
“天翊。”铁穆尔叫他,表情十分欣喜!
尹天翊一动,就觉得后背针扎般疼,不由得倒抽口气!
“很痛吗?我已经让人敷上镇痛的药草了。”铁穆尔的眼神变得焦急,“你别动。”
“你自己摔摔看,就知道有多少痛了。”尹天翊沙哑地说,但精神还不错。
“我让你待在营地里的!你把本王的话当儿戏吗?”不提还好,一提铁穆尔就冒火!
“凶什么凶……”尹天翊十分委屈,“我也是为了你打胜仗啊。”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根本就不听他话的尹天翊,铁穆尔觉得自己一下没了争吵的力气,只要尹天翊醒了,他胸口那难熬的,积压了两天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
“看什么?”尹天翊觉得铁穆尔的眼神有些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凶神恶煞,或者说不再那么霸道,尹天翊呆呆地,不明白。
“我怎么觉得你的脸挺诱人的呢?”铁穆尔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甜滋滋的诱惑。
“我在生病耶,你这下半身的动物。”尹天翊的脸红了,想起那些强盗要骆驼也不要他,不知道铁穆尔是不是在寻他开心。
“你难道就不是下半身的动物?男人都一样吧?”说着,铁穆尔的手竟开始不安分起来,探进被褥下,摸索着尹天翊的腿间。
“喂……”尹天翊的脸愈来愈红,“不要啦……”
这家伙不会真的连病人也不放过吧?
铁穆尔的手指缓缓的蠕动,“放心,我只是让你舒服一下,等你的伤好了,我才会仔仔细细地‘惩罚’你。”
“啊……唔!”让人羞得无地自容的呻吟被铁穆尔的吻吞没,尹天翊难耐地摩擦着双腿,铁穆尔的手掌热得像烙铁,不依不饶地缠着他,推着他上顶峰,终于,尹天翊宣泄了出来。
第八章
在恩宁镇待了十七日后,铁穆尔才重新开始旅程。
这十七天,铁穆尔将尹天翊照顾得无微不至,吃饭、敷药、擦身,甚至如厕,都是铁穆尔亲手服侍,两人虽然像以前一样吵闹斗嘴,可是气氛已经大不相同,每次擦完身,尹天翊的脸就非常红,眼睛是凶巴巴的,像要把铁穆尔大卸八块。
"我们现在走的就是大戈壁的商道,"在马背上,铁穆尔给尹天翊看粗炭绘制在羊皮纸上的大苑地图。
"穿过戈壁,就到了那纶尔河,往西是依德古岭,往北是乞尔吉山脉,此外,还有马布沙湖、鄂纶山脉等等。
"纥尔沁草原就在鄂纶山脉下,大家是以部落聚居,随水草迁徙,乞沃真是最大的部落,其他还有格尔查、阿尔布古、茂巴思,一共六十二个,我不会要你马上记住各部落的名字,但至少要知道哪几个比较重要吧?"
尹天翊拧着眉头,原以为出了太学府,就再也不用背书了,谁知道铁穆尔给他出了更大的难题,不是叫他学大苑语,就是叫他记这记那,什么"祭火",什么"那达慕",搅得他头昏脑胀,叫苦连天!
"奶茶用大苑语怎么说?"铁穆尔突然考验尹天翊。
"苏台柴。"尹天翊有气无力地。
"马鞍叫做什么?"
"额莫勒……"
"马嚼子呢?"
"哈……哈紮尔?尹天翊绞尽脑汁。
"你的记性不差嘛,"铁穆尔收起地图,抱住尹天翊的腰,"那……我喜欢你又怎么说?"
尹天翊一翻眼,嘴里叽哩咕噜。
"什么?"铁穆尔凑近他,"我听不见。"
"就是-"尹天翊拉起韁绳,突然一踢马腹!"你烦死人了!"
"天翊!别闹!"才教会他怎么骑马,就想在这大荒漠里逞能了?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大如斗、小如豆的卵石,十分危险,营地远在五里外,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尹天翊却不理他,又夹了一下马肚,抓着韁绳不放手,赤骥发疯般地狂奔,一小丛、一小丛的骆驼刺,荆棘似地划过马腿。
尹天翊原是好玩,看铁穆尔那么着急的样子,想着终於扳回一城,可是渐渐地,他就笑不出来了,马踩到石头剧烈一颠,他就弄丢了韁绳,匍匐在马背上,岌岌可危地左摇右晃!
铁穆尔又气又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这几日天气闷热,赤骥有些烦躁不安,现在又被荆棘扎了马腿,一下子连他都难以控制住!
尹天翊捞来捞去捞不到韁绳,马一颠,他就惊慌失措地抓住了马鬓。
这可是赤骥的死穴,只见牠嘶鸣一声,便拔足狂奔起来,颠得尹天翊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眼见尹天翊就要掉下马去,铁穆尔弯腰一把抓住了韁绳,收紧马嚼子,勒住了马!
"妈呀……"尹天翊抱着马脖子,一身冷汗。
铁穆尔紧抓着韁绳,也是怦怦心跳。
"还闹吗?"冷静下来后,铁穆尔的语气是冰冻三尺。
尹天翊也知道错了,小心地放开马脖子坐好,赤骥抬头喷气,马蹄仍蹬踏难安。
"我最近很闷啊,每天不是赶路,就是记一大堆东西!"尹天翊憋了许久的怨气,一下子发泄出来,"我说什么'曰仁义,礼智信',你不是也头疼么?既然大家都听不清楚,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不行。"铁穆尔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必须要学会大苑语。"
"你这是强人所难!我记个什么呼啦啦的就记了好几天。"尹天翊哀怨地说:"你还是放过我吧!"
"不是呼啦啦,是呼如达。"铁穆尔纠正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会说大苑语,事情会好办许多。"
"什么事情?"尹天翊回过头问他,总觉得这阵子铁穆尔怪怪的,不仅对他严厉许多,还老卖关子。
"现在不告诉你。"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尹天翊瞪他一眼,转向前面,"我要回去了。"
"不是说很闷吗?再溜达一下。"
"赤骥累了,而且这里除了沙子和石头,还能看到什么呀?"尹天翊闷闷不乐地,"我好想洗澡。"
铁穆尔想了想,说道:"这里没有泉眼,不过……倒有一种水。"
"什么水?"
铁穆尔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太阳把戈壁滩照得晶亮,灼热的黄沙,蒸腾起淡淡的热气,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现在没有,但是等下可能会有。"
大沙漠可不是让人诗情画意的地方,尹天翊的眼神更加狐疑,不由得心生警惕,"我先说好,你答应过的,不在奇怪的地方做奇怪的事情。"
"什么叫做奇怪的事?"铁穆尔露出坏笑,一只手搂住尹天翊的腰。
"就是……"尹天翊一时语塞,脸孔绯红。
"就是让你四肢发软,腰也直不起来的事吗?"铁穆尔哈哈大笑。
尹天翊脸红得可滴出血来,不过有一半是被气的,"铁穆尔!你太可恶了!"
正想狠狠给他一拐子,突然耳边一热,铁穆尔挨得他很近,手指指着前方说:"看。"
尹天翊抬头,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定睛一看,惊叫出来!
他看到了好壮观的雪山,在沙漠尽头闪耀着剔透的雪冠,连绵起伏,气势磅礴,一直铺到天边,尹天翊看呆了,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天境,那冰冷而壮丽的山脊线条,那轻轻流入云际的白烟,尹天翊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片刻的功夫,那雄浑壮阔的雪山山脉,渐渐地隐了下去,像被一碧如洗的苍穹拢起来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尹天翊仍停留在那巨大的震撼里,半晌,才失神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沙漠里竟然有雪山?"
"这就是海市蜃楼,大蛤蟆吐气而成,你上次不是见到一只长得很丑的蛤蟆吗?比那大数千倍的,就是蛤蟆精。"
"那不是很可怕?"尹天翊觉得全身都凉飕飕地。
"蛤蟆精可不是凡人能看见的,而且就你,我想牠也不屑吃。"
"为什么?说不定牠认为我比你好吃呢。"尹天翊不服气地说:"你的肉硬得跟石头似的,牠肯定讨厌!"
"天翊,"铁穆尔忽然十分亲暱地双手抱住他,抱得尹天翊全身起毛,"你想被其他人‘吃’?"
"哪有……"察觉到危险,尹天翊不自在地挣动着,"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彷彿可洞察一切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尹天翊,逼得尹天翊无处可逃,面红耳赤,铁穆尔突然又放开手,去拉韁绳,"我们回去吧。"
尹天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觉得这里不好,"铁穆尔很煞风景地说:"我们就回去正经的地方,做正经事吧。"
营地,尹天翊一回到御帐就假装中暑,铁穆尔也就当他中暑,安排了医师照顾,又命人熬解暑的药茶,自己坐在案几前,雷打不动地批阅、喝茶、打坐,还吃了很香的手抓肉和乳粥。
太阳渐渐下沉,天气也不那么热了,尹天翊喝了一肚子苦水,再也假寐不了了。
他如厕回来,走进阴凉的御帐,铁穆尔却已经不在看书,而是坐在床上,背靠着堆叠起的软枕,闭目养神。
怎么想都觉得那块区域非常危险,尹天翊瞅着铁穆尔坚毅的鼻子眼睛,犹犹豫豫地靠近,刚走到床边,那双眼睛就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