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出去一趟,车借我一用!”
“喂,你……”林峰什麽都没来得及问,林峦便急冲冲地跑下楼去了 。林峰困惑地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林峦克制著闯红灯的欲望,平生头一次开始抱怨自己的行车技术。路并没有多远,林峦却觉得自己是在横穿亚欧大陆桥。
林峦把车停在正对杂货店的路边,还没下车就看到店门口的邓夏生。林峦一心以为邓夏生要寻短见,现在见了,不由松了口气。他奔到邓夏生面前,伸手揽过他的肩膀。
邓夏生缩瑟著肩膀不停地打颤。林峦一看,明白了,原来邓夏生口中的“快死了”是指快要冻死了。
“你搞什麽?怎麽不穿外套就出来?快上车!”
邓夏生被林峦塞进车。车内的暖气令他冻僵的四肢渐渐又可以自如地活动起来。林峦询问他事情的缘由,他充耳不闻。
“……林峦,”邓夏生自顾自地开口,“你……抱我吧。”
此言一出,一直享受著暖气的林峦倒像是冻住了一般,“……你说什麽?”
“我要你抱我,”邓夏生重复道,“现在,在这里。”没给林峦反应的时间,邓夏生开始解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的纽扣。
茶色玻璃的车窗内发生的事,车外的人不会看见,林峦不担心这个问题,可是邓夏生的异样吓住了他。
“夏生,你怎麽了,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告诉我好不好?”
见林峦没有动作,邓夏生停止了解衣的动作,转而抓住林峦的衣领:
“为什麽不动?你不想要我吗?现在不做的话搞不好就没有第二次了!万一……我遇上交通事故还是的什麽病死了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抱我了……!”
“夏生!”
林峦终於无法再听下去了,他厉声阻止邓夏生继续胡言乱语,同时按住他的双肩,“到底怎麽了?”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些话啊……
邓夏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浑身脱力地靠在林峦肩膀上。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全化作此刻不可抑止的眼泪涌了上来。
在父亲面前口口声声说了好多遍的那个字眼,为什麽却无法对最应该说的对象说出来呢?
邓夏生低声抽泣著。林峦不解地望了他好一会儿,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得将他抱过来,按在自己胸口。邓夏生的泪水渗进林峦胸前的衣襟。
你所说的「你绝不是一个甘愿受人束缚的人」,我已经明白了。可是……
邓夏生无声地不断流著泪,且没有停止的趋势。林峦不知所措地轻拍著他的脊背。
“夏生,怎麽了?夏生……?”
我已经,毫无异议地被你束缚了。
第四十一章
“外面下雪了。”
“是吗?”沈羽晨反问了一句,戴著口罩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含混而低沈。
“嗯。”林峰回答,事实上他的声音也是透过口罩发出来的。声音好不好听林峰不在乎,只要能听到沈羽晨跟自己说话,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沈羽晨靠在床头,两手抱住屈起的双膝。“这麽说来,”他扬起视线,“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年了。”
林峰默然地点点头。这个新年,沈羽晨势必要在病房度过了。沈羽晨发出像是微笑的声音。
“一个星期……为什麽以前没觉得一个星期那麽长呢?而且,就算到了一个星期也……”
林峰的视线避开沈羽晨交织著期待与迷茫的目光。沈羽晨的骨髓移植手术日期已经定下了,如果顺利的话,手术後经过三周左右的恢复期,就可以出隔离舱了。
如果顺利的话……
林峰发现沈羽晨的目光不知何时定在了自己身上。沈羽晨尽量大幅度地活动面部肌肉,好让林峰看出自己在笑。
“你别老皱著眉头啦,皱著眉头过年可不好哦!自体移植成功率会大一点儿,不是吗?”
的确,自体移植的排异性会小一些,可也……而且,还有三个周的危险时期。林峰隔著口罩长吁了一口气,叹息声被口罩过滤掉了。
再次抬起头来,林峰捕捉到了沈羽晨眼中显而易见的疲惫,与他方才反过来对林峰的安慰形成鲜明的对照。
沈羽晨兀自笑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补充道:
“其实,元旦和春节一样,过了元旦,也算是过年了吧。”
“我不允许你有这种想法。”
沈羽晨将目光移到林峰脸上。林峰的眼中透出冷冽的光芒,传达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今年过完以後,还有明年、後年。只要有我在,以後每一个新年,你都非过不可!”
沈羽晨全身一震,两眼亮晶晶的,完全不似刚才强打精神却无甚神采的样子。沈默了好一会儿,他打趣道:
“要我陪你过年也可以,不过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什麽表示?”
沈羽晨转转眼珠,“嗯──比如,送我一大束红玫瑰之类的。人家也想像那些情侣一样收到花儿啊。”
林峰没有笑。“……好啊。”
“等你出隔离舱那天,我就带著一大束红玫瑰来接你。一定每枝都是鲜红的、带著露水,绝对不拣便宜货……”
沈羽晨望著林峰的目光有些出神。林峰也直视著沈羽晨,视线没有半点偏颇和犹疑。
“我会送花给你,仅此一次,所以,你一定要出来,明白了吗?一定!”
明晚就是除夕夜,林峰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用手中的遥控器更换著频道。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无一例外地播放新年特别节目,那些主持人的嘻嘻哈哈自说自话对林峰而言不过是噪音而已。
林峦不在家里,原因是邓夏生从家里搬出来了。邓夏生与父亲发生争执後一直没有回家,在公司捱了几宿之後,租下了一套物色好的房子,开始了独居生活,也不顾家里的父亲是不是气得七窍生烟,心想先过几天消停日子再说。
邓夏生搬进新居,林峦当然闻风而至。头一天被邓夏生赶了回来,不过第二天林峦又锲而不舍地去了他的住处。这一次林峰不需要迎接被遣送回来的人了。此後,林峦隔三差五就去找邓夏生,邓夏生的独居也大有变成同居之势。
那两人竟然真的开始双宿双栖了,林峰望望墙上的时锺,有些寂寞地笑了笑。
窗台上的花瓶中插著一枝白玫瑰,花瓣还未完全绽开。在许诺送给沈羽晨花的当天下午林峰就来到了花店,他当然不是想现在就把花买下,到时候好送沈羽晨一堆干燥花,纯粹只是来参观一下。在打量完那丛娇豔欲滴的红玫瑰後,林峰的眼睛不由地瞥到了旁边架子上的白玫瑰,不知为何便买了一枝。
潜意识中,林峰还是觉得,幽娴贞静的白玫瑰比火热奔放的红玫瑰更适合沈羽晨。不过他可不打算送沈羽晨白玫瑰。沈羽晨已经受够了白色,再怎麽冰清玉洁他也会觉得反感。
林峰的目光离开窗台上的花,移到窗外。因为是新月,所以星星很亮。
大年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夜,林峰便在嘈杂的电视机声和沐浴了星光的白玫瑰的陪伴下,一个人度过。
终年常青的松柏,仿佛看不出岁月和季节的变迁,尽管外面已是花红柳绿的四月。
唧唧喳喳的小雀儿,落到石碑顶上,似乎在这个时间凝固的地方,鸟儿也没有怕人的概念。
林峰凝视著面前的墓碑。周围清冷的色调令他感到几分凉意,他把外衣往上拉了拉。
“还真是……有点冷呢。”
听到身後的说话声,林峰答应著转过身。
说话的人捧著一束白色的鲜花向林峰这边走过来,以前的衣服罩在大病初愈的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他把花轻轻放在林峰面对的那座墓碑前。
“一个人也没有呢。”来人环视一下四周,笑道,“迫不及待想让你父亲见见我吗?”
“是啊。”林峰也笑著点头。
“当初要是手术失败,我早就见到你父亲了啊。”
“没办法啊,比起我爸,你还是愿意见到我啊。”
“还真敢说!”
“那有什麽不敢的?你不是特意敲了我一竹杠吗?那十九朵红玫瑰怎麽样了?”
“活得很好啊!我找了几个花盆来,准备把它们栽起来。”
“你干吗?”林峰啼笑皆非,“想当花匠吗?”
对方摇摇头,“我爸正在到处找我妈,如果找到她,我希望……把那些花送给她。”
林峰听了,笑了一下,“要我帮你侍弄那些花吗?”
对面的人一愣。林峰伸手抱他入怀。
“跟我一起住吧,羽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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