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第二部（有前部连接）————故迎起

「他只是错在不该救我。」

「他遇到了身为仙的你，这是宿命。他爱上你，这是宿命。他为你而死，这也是宿命。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

天理循环，一切的因果，他的累世种下的因，今世结成的果，一切的因由，不过如此。」

人生在世，何尝无奈。

元始天尊，悠然转身，足上玉环，叮铃作响，似天上玄乐，似虚似幻。

现下的黄龙真人，不过是个失了常的平凡人，无须浪费口舌多谈。

「我根本就不想要他偿还于我！」我不要的东西，凭什么加诸在我身上！「不过是再聚魂魄，你不也是如此吗

！你能做的事，凭什么你能，他就不能！就因为他遇不上太上老君？」

自私！他凭什么要这么自私！

元始天尊停下，静静的，没有转身，只是低首，双眸半合，片刻后，再抬眸时，眼中一片讥讽，「就只因为，

是你逼他这么做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逼他！」

「因为你爱他，却不敢承认。因为你爱他，所以不安。因为你不想承认你爱上了他，所以逃避。因为你不想承

认你才是害死他的那个人，所以求我，所以将所有的罪加诸在我身上，只求心里能够解脱。」元始天尊的眼，

又冷又蔑，字字如冰珠，串串刺透了姬凤言的心，将他逼到绝崖之上，甚至是绝崖之底。「你，不过是个不敢

承认失败的懦夫。」

跪得挺直的腰，原是如铁那般的傲，却被狠狠的斩断。

姬凤言再也无法傲然如明镜，在元始天尊面前，他只是个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者。

以前是，现在亦如是。

「他的魂魄已散，就算再聚，又能如何？就算我肯，残缺不全的灵魂，如何再重朔回从前的皇甫胤非。」元始

天尊冷冷的斩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幻灭，这个世上，哪来的奇迹。一切不过是必然的因果。

「你的魂魄.........」明明就重聚了。

「皇甫胤非和元始天尊，从来不同。」

「为何你能，他就不能！」同样是魂魄尽散，有什么不同。

元始天尊的眼神变了，既哀伤，又是不忍。

可是姬凤言看不到。

「我的魂魄是被打散，用了千万年的时间再聚，皇甫胤非的魂魄.........」撇过了头，不敢再看向那悲伤如

秋水的眼，「是被吃了。」

所以不同。

「被吃了？」所以无法救？

「他的魂魄，已被楚怜同化了，所以皇甫胤非，消散了。」一个就要入魔的妖，是疯狂而没有理智的。

救，如何救？

杀，便是毁。

「放弃吧。」在还未深刻的爱上、恋上之前，还有余地。

心，还有救赎的机会，只要放弃，彻底的，便能得救。

那样，就不会痛不欲生了。

爱这种东西，何苦抛却一切的去尝呢。

他们是神仙，本该清心寡欲的。

道的一切根本，只求中庸。

平凡，才是一切。

幻紫般的狐狸，灵巧的自雪白的梅花树上一跃而下，带来阵阵梅香，凛冽的香气直透心扉，也扑碎了一地的雪

，沾惹了满身的白。

元始天尊带着宠溺的眼看着努力甩着雪花的紫狐，看着洒落了满天满地的碎雪，嘴角难得的带着溺爱的笑，像

个慈父一般，「又去调皮了？」

紫狐不屑的撇了撇嘴，身上的仙气淡之又淡，一点也不似昆仑之山上传言中的灵狐，反倒像只家畜，只除了那

一身妖紫的皮毛，牠是再平凡也不过的狐狸。

「那些道士太笨了。」

言下之意，是那些弟子太蠢太笨才会被他整，和他是否调皮无关。

元始天尊只能无奈摇头，紫狐野性难驯，能不杀人饮血，这样已是牠的极限了，再强求改变，这是奢求。

但这般坦直，倒也叫他羡慕。

不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吸引他，救了这只身负重伤的小野狐吗。

紫狐舔舐着身上美丽妖紫的毛，水润灵动的紫色瞳眸，时不时的瞟呀瞟的，不时偷觑着元始天尊，犹豫的看着

那尊贵又冷冽，罩着，「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是能救那人类的？」

「你从何得知？」元始天尊倒是没打算隐瞒，所以很甘脆的承认。

紫狐冷冷一哼，「你那么宠他，哪可能真看他这样痛苦。」

一切的宠爱，没有道理的，就如同他疼爱牠一般。

虽然是有些吃醋，但.........

揉了揉被毛发吹的发养的鼻子，紫色的眸淡觑了眼眼带忧伤的元始天尊，心里又是一阵不快。

总是这样，在人前一副傲然尊贵，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傲模样，可一旦群仙散去，独留他一人在这霜雪天时，又

是这哀伤的痛不欲生的模样。

彷佛孤生寂寥的人，倚风独坐，似乎就要乘风远去，消散于风中。

不过，既然他是四散的魂魄勉强再聚的，那.........

「你会死吗，师父？」

突来的问话，引得元始天尊冷然一颤，「为何这么问。」

被那森冷如发自幽冥地府之中的声音骇着，首次的，那不愄一切的野性瞳孔，几度紧缩，「只是......突然想

到...」

从未想过，他会有惧怕的一天。

冷觑了眼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残，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声却僵硬的缓不下来，「有些

事，不是你能够探问的。」

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人的秘密。

「那.........姬凤言他？」总不能真的不管吧？

天知道那种向来闷骚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那是很难预料的耶。

况且，那人类又不是没得救了。

「你可别小看了那皇甫胤非。」他可不只是普通的人类那么简单，好歹也有金龙护身的。

「怎么说？」

「此事我自有定夺。」

「师父要亲自去？」那天可能会下红雨唷。

只要稍微知道昆仑的人都知道，元始天尊向来就难得出一趟霜雪天，要出昆仑那更是难如登天，一千年能出一

次已是很给天帝面子，因为天帝一千年才办一次寿宴。

「你去。」

「我？」紫狐膛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份苦差事怎会落到他身上？

莫非是他太多事，无故做什么提起这问题？

委屈的扁了扁嘴，早知道他做什么那么好奇，那么鸡婆。

「你说过你很好奇人类的生活方式，这儿是昆仑，只有高来高去的神仙，没有爱做蠢事的愚笨人类，你无法了

解。所以你去人间，是再好不过的了。」一番话，以着紫狐的口语说出来，不见不伦不类，反带顽意。

紫狐几乎快吓傻了，这师父，今儿个心情似乎不错，绝对是吃错药了。

「师父，你.........」怪怪的。

「你可以走了。」

近来仙佛宴就要到了，那紫狐上次才闹得西王母和东海龙后两位本以姊妹相称的人彻底翻脸，搞得众仙灰头土

脸，却碍于进不了霜雪天而泄不了恨。

此次因着仙佛宴能整的人太多，想必这次又会巴着他去的紫狐，为了他那小小狐命着想，他想还是把他给拐开

比较保险。

毕竟.........紫色狐狸不多见，尤其是一只特野的紫狐。

他很想疼他，只是.........

元始天尊低下了头，眼底难得的掠过一抹笑意，他可不想这只小狐狸被扒去了一层狐狸皮吶，活的还是比较好

。

眼一正对上了乌落寒潭，清澈的几能见底，这一瞧，眼底再度凝聚片片寒霜。

本已渐缓的风雪，再度冷寒刺骨。

紫狐打了一股哆嗦，不明白怎会突然降温，冷的有点.........难以忍受。

转轮王很无奈，也很苦恼。

因为很少有人如此固执到不顾死活。

在许久前，曾有个人，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一样的尊贵，却又有着几分的不同。

记忆中的那人，有着帝王的尊贵，刻意伪装的高傲，以及几许的稚气和那掩在高傲之下，过份的单纯善良，在

他身上，充斥着各种的叫人迷惑的矛盾。

帝王的傲气，让人畏惧，也让人不敢靠近他，也让人以为，他是个冷酷的人。

可他却是最脆弱的，也是顽固到让人叹息的。

曾经，那人也这般的固执。

姬凤言是儒雅的，总带着一抹就算是怒极了，仍然是轻淡温和的浅笑，却也疏淡冷漠。他的尊贵是天生皇子的

气势，虽有着皇子天生的傲气，却少了那股皇族的娇纵之气以及帝王之傲，姬凤言是能屈能伸的。

而那人，是硬极了，怎么也不肯折腰的，所以，一揑就碎。

而现在的他，带着一身的清圣之气。

即使是沾了满身血的此刻，依然不惹半分污秽。

转轮厅满是武卫浴血倒地的身躯，姬凤言并未痛下杀手，杀了那些鬼差，但即使如此，那罪，也是不轻的。

他可以理解，却不能任人放肆，否则，他转轮王之威如何服众。

姬凤言封天戟稳稳的握在手中，直指着转轮王，无言的下着战书，毫不被那体格至少大他两倍以上的人所畏惧

，眼中波纹分毫未动。

有的，只是坚决。

轻叹了口气，他对眼前的情况，真的是相当的苦恼。

为何每件棘手的事，总是到他手头上来。

「何苦呢，姬凤言。」转轮王看似懒懒的支肘坐在主位上，却满身险恶的阴騺霸气，像是随时，都要将人扑倒

，一掌捏碎任何一个人的颈子。

脸上虽带笑，可事实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人，微震了下。而后，眼神渐起了疑惑，「你知道我的名字。

」

他并不出名，至少在十二仙之中，他一直是只闻其名，却在各仙魔前，不见其人的。

他一直待在人间，皇宫之中，而他并未见过眼前的人。

转轮王，掌管人类生死轮回以及审判之王，一个极度冷酷绝情的人，也是一个恐惧的令人胆寒的人。

他心底明白，若转轮王有心要他死，他绝斗不过他，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可即使如此，那又如何！

手中封天戟紧紧一握，微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他绝不放弃！

「没有本王不知的事。」

轻淡一哼，「是吗，那么，转轮王也该知道凤言所为何来。」

「阎府有阎府的规矩。」不论是谁，即使是他本身，也不能任意违抗。

这就是阎府，绝对。

「那么......」盈盈然的浅笑，手中却是蓄满了劲道，清圣之气缠绕手中，眼中已起了杀意。

「何苦呢。」

人世间的情爱，别说本该清心寡欲，但求一切道之本法的仙人该所尊从的，更别提无情无爱的阎府。

什么滚滚红尘，三千溺水，只取一瓢饮，在他们阎府，是笑话。

再如何刻骨铭心的爱，到了阎府，死就是死，审判、转世、轮回、赎罪、堕魔，一切的一切，就算你是皇帝，

也必须屈膝。

「说了你也不会懂。」

「的确。」他已听过太多太多人说了。

只是，从未有人能让他留下刻骨的感觉。

无情无心的人虽然悲哀，但这却也是想在阎府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只除了那个特别的人.........

真是太像了。

站起了身，每踏出一步，便是一股慑人的气势，巨大的身子，比坐着时更加迫人。姬凤言下意识的退了几退，

那个迫人的威慑，让他觉得就要动弹不得。

咬牙硬是撑着，手中的封天戟依旧不动分毫，「动手吧！」

「不过是个残缺不全的魂魄，何苦呢。」凡人修仙，可是不易呀，折损了千万年的修为，就只为了一个人类的

皇帝，「愚昧如斯。」

封天戟一抽一转，朝着那过分巨大迫人的身子攻去，越巨大的人，罩门一定也就越加的显眼，只要他定下心来

找！

虚实又反复难测的长戟，半点也不给转轮王喘息的空间，绵密的织就成了天罗地网，白色的光影，诡谲刁钻，

并不因为长形武器而有短身近战的死角。

转轮王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身为昆仑十二仙，能有今日这番修为，若就此叫他废去，也未免太过可惜了。

能有今日这样不凡的修为，又只是名区区人类，所下的功夫，要比他们天生就是神祇的人，来得更加的刻苦。

可惜，阎府的人，是无情的！

对他而言，姬凤言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耍着钢刀的嫩小子，不足为惧。

「你很有胆识，小子。」只可惜，太蠢了，没有人敢在他转轮王面前如此放肆的。

觑见了破颤，快、狠、准，半点不留情，一掌击向了姬凤言的胸。

一道血箭喷出，雪白身影狠狠的撞上了一旁的柱子。

无力的滑倒，连反应也来不及，实力差距过大............

姬凤言几度想撑起身子，却发觉，他完全无法施力，全身骨头，好像碎了一般......「唔.........」

比蚊吟还细的呻吟，在寂静无比的转轮厅内，也细不可闻。

这就是卑微的人类，太过脆弱了，这些昆仑上仙，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找麻烦吶。

抽出了悬挂于转轮厅正中央的剑，鞘，血红嗜人，剑，青森阴寒。

昆仑十二仙吗，冷哼了声，「可别怪本王了，毕竟，阎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任意乱闯，随意放肆的。」更何况

，阎府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的，「姬凤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死于本王剑下的。」

折磨人的，极缓极缓的，将那青森阴寒的剑，一寸一寸慢慢刺入姬凤言胸口，意图让这不知死活的昆仑道

士.........

「转轮王大人！」

一声极为难听的沙哑又尖锐的叫声，名俯其实的鬼叫声传来。

只有痛苦呻吟以及粗重喘息的转轮厅，增添了一抹凄厉之色。

一名瘦小苍白的鬼差，捧着一本看似只有薄薄两、三页，破破烂烂，连表皮都翻开、裂开的本子，冲到了转轮

王面前，大声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鬼使拘提错魂魄了！」

「滚开！」冷冷一声喝斥，黑黝的眼，既冷又狠的瞪着那名愣掉的鬼差。

似乎，只要再开口，一踏步向前，便得要有魂飞魄散的准备。

鬼差想退，却不能退。

恐惧至极的吞了吞口水，转轮王绝对的威严，有时连那号称无心的阎魔都会妥协，更别提那十里外感觉到就万

鬼回避，万魔奔逃的，叫人恐惧的鬼气了，阴残的叫人不敢任意靠近吶。

那人.........不，那仙.........

老天！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了！「大.........大人.........」

锐利狠酷的眸再度冷冷一瞪，转轮王迅速的抽出了手中青森长剑，不耐的，就要一刀抽掉眼前吵杂不休的小鬼

。

在大了好几声后，小鬼闭着眼，吼了出来：「鬼使拘错了一名人类皇帝的灵魂！」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转轮殿．夜静魅

转轮王居处。

一片透彻的黑，黑的像要将人吸入似的，只有白色的火焰跳跃于烛台上，没有洁白的圣洁之意，只有诡魅、阴

沉、冷寒。

映着白色火光，和着白和红，浓重的腥味，溢满了转轮王的寝殿。

黑的深沉的床上，沉入了一道红白交织的人，混着几丝的紊乱气息以及焦躁。

黑与白的交织，黑与白.........

转轮王的脸，此刻的确已经黑透了。

勾错了魂？若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那还好解决，但皇帝.........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得了的。

掌管凡间平衡的皇帝突然之间驾崩，不只凡间人心惶惶，宫中暗伏的势力、野心权谋之士皆会为了抢夺皇位，

必定算尽了机关，视人命如草芥而血溅皇宫。

朝歌必成一片血海炼狱。。

但这都只是掐指小事，若是被主子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铁定会出人命，不，出鬼命的。

「妈的！」转轮王懊恼的扯着满脸的胡须，平日里威迫人的气势尽失，只剩下满身的烦躁。

凭主子的能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们勾错了魂，枉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