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恋爱----女罗

　　“然后呢？你们难道有办法通过和平手段解决这一问题吗？”塞克军阀的语气有些阴郁，“不要告诉我那些保守派的论调！”
　　马丁森夫人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将一枚芯片插入了会议室内的映射仪，会议室的大厅中央升起来一个立体模型，“这是由格拉丹波法第等全世界顶尖科学家所倡导的，由世界维和组织资助建立的新型防御系统，它在十年前开始研发，也正是你着令两人开始开发人造人的时候，跟城市气候罩相连形成广阔的战略信息网由国家的中央电脑控制……”
　　塞克军阀现在才明白了雷蒙一行人究竟是怎样打动总理的，他们将人造人的情报作为交换卖给了总理！
　　“我不同意，这是联合国对国家军政的擅自干涉！”
　　“不，我认为这很好，两位科学家是为了世界势力的平衡考虑，他们比谁都希望带来和平，因此决定为联合国效力。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增加了情报向联合国流失的危险，但我们可以想办法阻止这一点，这项系统的开启带给我们的利大于弊，有了这个战略信息网我们就能够处于更加清楚地掌控大局的有利处境，而且配套实施的，联合国将在下一次会议上批准使用机器人军队。”
　　塞克军阀一副震惊的表情，“这不可能！那些老顽固不是人人都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么？即使三段代码也不能让他们放心，这么多年来一直限制机器人的最佳使用途径。”
　　“嗨，老朋友，放轻松点，人人都喜欢机器带来的便利，但也同时惧怕机器带来的伤害。他们决定先在几个较为先驱的国家试点，当然，B国就在其中。但我们都知道，很快机器人军队就会像野草一样布满全世界了。”
　　总理不紧不慢的语调似乎终于打动了塞克军阀，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在舒缓自己不满的心情，最终他说：“好吧，看起来这个交易并不算坏，但我认为，这跟这两个小子没关系，我觉得我需要除掉他们。”
　　会议室内再一次气氛紧张，NT的人和塞克军阀的人又纷纷准备拔出武器剑拔弩张起来，但雷蒙和布莱梅都没有慌张，对于塞克军阀对他们的敌意，雷蒙早已跟马丁森夫人进行过商谈，而布莱梅很信任雷蒙。
　　总理笑着说，“既然他们能够找到我，并且把我带到这里，我必然需要保全他们的安全，布莱梅先生表示他在此次谈判之后会退出NT的领导层，新任领导人将不会再接受任何会危害B国激进派利益的活动，以此结束NT与B国激进派的仇怨。但他需要保证他的生命以及协约上写好的关于NT利益的条例，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吃亏吧？”
　　看到赛克军阀勉强而僵硬地点点头，马丁森夫人继续说：“至于雷蒙?李先生……他将会加入军队。”
　　“开玩笑，我怎么让这个怪物进入我的军队！”塞克军阀忍不住口出暴言。
　　与此同时，布莱梅也带着恼怒与惊讶看向雷蒙。
　　加入军队？那就是说成为赛克军阀的走狗吗？
　　很显然他的恋人并没有事先通知他自己的决定。他感到烦躁万分，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甩开了十年的包袱，他的恋人居然为了他又一次背上，这简直是天大讽刺！
　　难道他一直一来为了拜托阿尔法乃至保守派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吗？为了他，雷蒙身为肉身却要领导机器人去跟机器人作战？！这个蠢人，为什么会这么白痴，他的脑子用什么东西做的？
　　然而雷蒙只回应给了他坦然的目光，他对布莱梅的执着早已超乎想象。
　　他爱布莱梅，却从没有爱过自己，所以他总是践踏自己的人生来为所爱的人奉献，这正是最能体现机器人悲哀精神世界的一点，机器人总是不求回报的。
　　在他的思维里，他，雷蒙，既然作为一个机器人爱上了人类，那么这就是必须承受的悲哀，或者说，这对他来说就如同程序既定的一样，根本称不上悲哀。
　　“他将加入联合国开会后批准新建的机器人军队，担任最前线的指挥官，服役期限是五年。”马丁森夫人继续说。她怜悯地看了这对恋人一眼，前线指挥官是炮灰的最佳职位，永远站在军队最前方，最为敌方所注意，也是最容易被掌权者牺牲的职位，但为了转移塞克军阀的怒火，她和雷蒙只有出此下策。
　　“我反对！”布莱梅立刻叫出来。
　　塞克军阀摇摇头，“反对无效，我们都很高兴你亲爱的恋人能够担任这个职位，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我保证你们的安全，接下来，我需要跟马丁森夫人谈谈。”
　　马丁森夫人点点头默许了。
　　接下来是激进派与国家总理的时间，这类谈话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马丁森夫人并不想将这对恋人再次卷进国家的政治中来，他们还年轻，还是拥有希望与炽热爱情的年纪，为国家操劳这种负担甚重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这些时日无多生活无趣的老人们来做吧。
　　布莱梅虽然很想说些什么来改变雷蒙将要加入军队这个既成事实，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的员工还都在这里。他虽然已经决定退休，可是现在他还没有卸下这个担子。于是布莱梅只好强压下满腹怒气，看看双方，估量了一下总理的安全系数。考虑到塞克军阀绝不可能冒着结束政治生涯的危险在这里谋害总理，他最终带人撤出了塞克军阀的私人建筑。
　　对于雷蒙进入军队的事情，他没有多问。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从改变，雷蒙隐瞒了他就是不想横生枝节，他也明白雷蒙的良苦用心，但布莱梅受不了对方竟然对他如此不信任，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就是为了换取自己的自由？
　　雷蒙，你以为我会承你的情吗？这个情，未免有点太大了！
　　正在布莱梅一行人在极大的疲倦感袭击下，已经离开了建筑一段路的时候，一名戴黑墨镜身穿便服的男性叫住了布莱梅。
　　“请问您是布莱梅先生吗？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姓氏。”
　　“我没有姓氏，你有什么事？”布莱梅狐疑地点点头，尽管对方的穿着便服，但他单靠走路的感觉就能判断出对方似乎是阿尔法的成员之一，这人他并不认识。
　　“这是谢青医生的遗物。”对方将一包用黑色布包裹着的方盒子交给了布莱梅。
　　布莱梅一时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有些错愕。
　　“医生在昨天参加了阿尔法的伏击战，担任战斗医师，是他自己要求的，说想要见一见十年未见的老朋友，如果他没能回来，就将他的遗物分别交给你和宋洁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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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克军阀事件结束之后，布莱梅生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发烧。
　　持续地发烧。
　　坦白说，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由于非战斗原因生病。这么多年来他委实太过健康了，以至于一旦病倒，就好像要把之前失去的生病的日子统统找回来一样。
　　一开始布莱梅还勉强自己在各地奔走，秘密完成佣兵公司交接的事宜，新的接班人将在他昔日共同战斗的伙伴中选择一个熟悉公司内部运作，性格又比较沉着的人，他选中了波夫特。这件事情需要缓慢进行，还要低调行事，因为一旦被公司人员知道就会引起内部动荡，这是出资人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所以按照埃斯伊德森家族那边的意思，交接初期不能向外泄露。
　　布莱梅凭借他坚韧无比的精神硬撑着，几天下来不管是公司即将易主的形势还是他已经生病多天的身体，居然跟了他很久的人都没能发现，就连当事人波夫特自己也只是觉得公司最近气氛有些奇怪而已。
　　首先发现布莱梅的身体出了状况的却是雷蒙名义上的弟弟李伏羲。
　　小伏羲因为跟埃斯伊德森家族的少爷结下了孽缘，所以训练项目统统暂停，躲藏在格拉丹和波法第的身边避难。
　　波法第和格拉丹谁都没有教过小孩，李伏羲不像雷蒙，说服教育做不通可以直接修改程式，而且他们俩自己也由于同时替B国和联合国效力而诸事缠身，最终对小伏羲基本表现出野外放养的教育态度。
　　在对阿尔法的那场战斗中，小伏羲对布莱梅的好感飙升，而且在他那个看似聪明实际单纯的脑子里已经把对方当作了家人，再加上布莱梅是那种莫名其妙很有孩子缘的类型（或者说小孩子都很喜欢野生动物？），布莱梅一回B国，往往是先见到他。
　　应该陪伴在布莱梅身边的雷蒙，反而因为军职在身，需要给国家筹备将在下次联合国会以之后建立的机器人军队而经常呆在军部，连家都回不了，更别提去找布莱梅。这导致了两人总是不能将时间统一，也导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焦躁不安。
　　雷蒙始终没有就参军的事情向布莱梅解释，他认为自己为此牺牲人生是理所当然的，但布莱梅却不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虽然沟通不良之前在他们之间就存在，但每一次都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解决，此次却由于不能见面而陷入泥沼。
　　考虑到这一点，雷蒙终于决定要找布莱梅好好谈谈，或许，他也应该就此向布莱梅坦白自己的身份。他为此专门请了假到机场接机，可恶的是李伏羲这个大电灯泡也来了。
　　见到布莱梅，他比见到自己哥哥还亲，冲上去就亲热地搂住对方脖子，布莱梅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欢迎方式，所以没有抵抗，被扑了个准。
　　“雷蒙……你怎么来了？”看到雷蒙，布莱梅有些诧异。
　　要知道最近他每次来B国都是小伏羲接机，雷蒙的影子都见不到。鉴于布莱梅自己也很忙，所以他没有立场责备雷蒙，只是有些惊讶。
　　“嫂子，你的体温好高。”李伏羲突然摸着布莱梅的脖子说，随即企图摸摸他的额头。
　　“没什么。”布莱梅有些心虚，他自动忽略了那句嫂子，利索地把伏羲扯下来，直起身来向雷蒙故作轻松地打招呼。
　　“嗨，军部那边今天没事吗？”
　　本来他的交接事宜告一段落，并将这件事只告诉了波夫特，作为公司首席狙击手，而且目前又无牵无挂的波夫特当然不会拒绝，剩下的则是需要波夫特打着自己的名号熟悉大体的运作事务，等待平稳过渡。
　　布莱梅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了，宋洁那边又因为医生的死亡而不能再去，他以为雷蒙这次也不会来接机，所以这次回来，他原本是打算回家窝一段时间让免疫系统自己战胜疾病再作计划。
　　但这种拙劣演技怎么能逃得过雷蒙的法眼，雷蒙为了顾及布莱梅的隐私，已经很久没有对布莱梅使用过健康状况扫描，然而从刚才的对话他就听出了端倪，立即启动了扫描系统。
　　“你过来让我看看。”扫描系统的半径是一米。
　　布莱梅一听这话明白逃不过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病，估计躺一会儿就……”他带着认命地态度乖乖走到雷蒙身边，然后很快就被雷蒙强制带去医院治疗。

　　CHAPTER 医生的遗言

 

　　强撑着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一旦开始休息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布莱梅吃下感冒药后，不一会儿就汗湿着额头缩在城市医院的电子医疗床上睡过去了。
　　他坚持不肯去宋洁的医院进行治疗，雷蒙不明白为什么，只好又找来专业医生。
　　F市医院的医生表示布莱梅本来只需要进行一下医疗扫描马上就会好，但他是心理性发热，加上长时间硬撑着没有治疗，普通人到这个时候脑袋早已经烧成白痴了，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来调养。目前药物和电子医疗床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他更需要心理治疗，如果不想留下后遗症，建议他依靠时间和睡眠来缓慢恢复。
　　雷蒙没想到布莱梅会发烧得那么严重，送走医生之后回到病房便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布莱梅。
　　电子医疗床上无机质的护理蓝光照得布莱梅看起来像一具尸体，这个场景已经重复过太多次，布莱梅总是依赖自己超人的恢复能力以及高科技，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的身体，而雷蒙尽管焦急却无可奈何，就是因为这样才逼迫的雷蒙不得不为了让他离开战场而牺牲自己。
　　而现在，雷蒙感受到了新的恐惧。
　　这个人原来也是会生病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布莱梅生病，感到有些……不能接受，因为机器人不会生病。
　　在雷蒙的角度缺胳膊少腿再安上就可以，但是面对疾病，他感到无所适从。
　　虽然布莱梅经常受伤，可是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一般情况下很快就能痊愈，而且，在自己的保护之下，雷蒙是不会让他受到致命伤的。然而，生病这种事情雷蒙却没有办法替他阻挡。
　　雷蒙想，如果布莱梅在那里传染上什么绝症的话，我无能为力。
　　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自尊受了打击，原本以为自己是能够完完全全地保护好眼前的男人，没想到自己其实没有那份能力。他光是为了他得到自由就已经竭尽全力，军务很重，他还要去跟塞克军阀那个老狐狸斡旋。
　　“对不起……”那个人似乎为痛苦所折磨，突然在睡梦中呓语起来。
　　“医生……宋姐，对不起……雷蒙，对不起……”
　　布莱梅在睡梦中请求着三人的原谅，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被梦魇所困的痛苦，他留下了眼泪，不是像醒着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却又强硬地自我抑制，以至于憋在眼眶里的湿润泪水，而是自然而然留下的，大颗的眼泪。
　　雷蒙根据电子眼分析，那是一种弱酸性的透明的无色液体，其组成中绝大部分是水，并含有少量无机盐、蛋白质、溶菌酶、免疫球蛋白A、补体系统等其他物质，人类感到极度悲伤的时候就会流下这种液体。
　　雷蒙眨眨眼睛，父母给自己安装了流泪系统，但是他一次也没能成功触发过，他不会流泪，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布莱梅的心情。在十年前，那个城市防护罩上绽放着烟花，人群大声喊叫着游行的夜晚，他体会过，但那时他才回到波法第身边没多久，并没有安装流泪系统。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但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他最终握住爱人的手，静静地亲吻着对方失去了自信的脸颊，直到布莱梅渐渐平静下来，再一次陷入深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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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莱梅感到很痛苦，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
　　“为什么，要杀我？明明是我把你养大……”医生用仿若怨灵的声音述说着，他悲哀地看着布莱梅，“我是去救你的，你却让你的手下杀了我……”
　　……
　　“你杀了医生，你居然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最爱的人！”宋洁像是被人夺走幼崽的母狮一般愤怒地盯着布莱梅，“滚，这个地下医院不再向你开放了！”
　　……
　　雷蒙低下头，看着胸口的血洞，由于过于震惊都没有用手捂住出血的伤口，只是抬起头看向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做错了什么？”
　　……
　　不、不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们！
　　……
　　医生没有什么个人财产，他的全部财产就是那间地下医院，在阿尔法工作所获的不菲佣金全部注入了地下医院，当作运作资金。地下医院目前已经全部由宋洁继承，他给布莱梅留下的遗物黑盒子里，装着的是他的一段影像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