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恋爱----女罗

　　……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父亲和母亲已经回来了，希望我能相信您的信誉。”
　　雷蒙低头挂断了通讯终端，脸上面无表情。他虽然平时就是一张扑克脸，但人们还是可以通过面部肌肉的细微颤动来体会他的心理变化，但此时，他是真真正正地毫无表情，仿佛卸下了伪装，就像一座冰冷的机器。
　　这种表情，只有一种特殊人群才有，那就是“shadow”。这种人从还未出生时就被戳上了死士的标签，他们是挑选最好的基因之后，从营养槽中诞生的产物，从生下来开始就进行各种各样的测试和训练，直到被培养成毫无感情的机器。
　　布莱梅所在的训练营也是用类似的方法，但很显然，他跟雷蒙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宋洁的表情在听到葛尔特?赛克的名字时就凝固了，雷蒙，原来是为赛克军阀做事的吗？那个被阿尔法称为BOSS的人……那么这之前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雷蒙一直呆在这里，究竟有什么企图？！能想到的方面太多了……透过欧来搜集情报，控制医院？想以此牵制医生？还是……
　　宋洁不敢想象，突然，她想冲过去揪住雷蒙的领子质问他，你究竟跟塞克军阀有什么关系，不过，多年以来的经验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快餐店，确定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随后她飞快地躲进暗巷，深深地舒了口气，仿佛想把痛苦和不快都排出体外。
　　她抹了把脸，将悲伤隐藏，自言自语……趁对方没有戒心，现在补救也许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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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是阿尔法中最幼龄到达的杀手学员，甚至可以说，从襁褓开始就沐浴在杀手营的气氛里了，他才十四岁，可是他自认为很成熟，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收割他人的性命，尽管之后会有情绪后遗症，下手时也不会手软。
　　他一直很怀疑为什么自己还能保留人性，大部分小孩都会经历从惊恐到麻木的过程，可是他比别人努力一倍，所以从一开始就很专业。
　　但每每任务结束之后回到训练营，他却不能停止对自己内心的谴责，无论多久都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这大概都是医生的功劳吧，他总是一面不厌其烦地灌输给他正常的道德观，一边企图用情绪障碍为理由让他离开训练营。
　　虽然现在明白医生其实是为自己好，但当时的自己怎么可能同意。
　　离开这里，就会变成跟医生毫无瓜葛的人，也需要改变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他是极其固执的，所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让医生不能抛弃他。他把自己的童贞，献给了医生。
　　他对此没有任何抵触，医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他甚至渴望用这种方法，来成为医生的特别。
　　他达到了这个目的，医生因为对于年幼孩子出手的愧疚，允许了他的存在。即使如此，医生依然紧抓着欧的精神问题不放，在此之前一直向组织表示欧因为心理测试不过关，所以不能成为正式杀手。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感到很紧张，尽管敌人离他很远，他也肌肉僵硬，喉咙发紧。然而无数次训练让他没有出任何纰漏，他的远距离狙射非常完美，那个人就像曾经无数个靶子一样骤然躺倒。
　　可欧知道，那个人不是靶子，他躺倒之后将逐渐陷入深度昏迷，脑干反应全部消失，无自主呼吸——即进入脑死亡。
　　那个人会变成一个不会动的东西，失去一切情感，失去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他的亲人朋友将再也不能跟他说话……
　　欧知道自己不能想太多，却无法抑制。之后每次杀过人的晚上，他都会梦到铺天盖地的血液向他兜头泼来，想躲却无处可逃，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感到灼热、粘稠、带着难闻腥味的血液，遍布在全身各处。
　　是敌人的血液吗？还是说，自始至终，流的都是他自己的血。
　　有种浑身上下都在被炙烤的感觉，他终于从梦魇中睁开眼，正是黎明时分，雷蒙大概会在2个小时之后出现，带着他一贯严肃的表情和一份从相隔这里3个街区的“妈妈”早餐店买来的早餐。
　　之后，他们会一起看点书，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分享一下自己的理想——雷蒙的理想居然是找个人结婚，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很惊悚。
　　欧抹了抹脸上的汗，觉得房间温度有点高，所以调低了点，他打了个寒颤，但并不能消除心里那股难受的焦躁感，他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前两天刚买回来的，跟雷蒙同样款式的T恤。他觉得内心像有人在底下架了一个小炉子，在被慢慢地炙烤。
　　欧用双手覆盖住脸颊。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但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做得对不对。
　　宋洁将水珠状通讯耳机放在他面前，这东西有录音功能，自从雷蒙的对话中提到欧，宋洁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将对方之后的对话完整地录了下来。
　　耳环里面清晰地传出雷蒙与塞克军阀的对话。

　　CHAPTER 两颗子弹

 

　　宋洁将水珠状通讯耳机放在他面前，这东西有录音功能，自从雷蒙的对话中提到欧宋洁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将对方之后的对话完整地录了下来。里面清晰地传出雷蒙与塞克军阀的对话。
　　“我不同意，这项任务谁都可以完成。”
　　……
　　“我想我没有必要再为您工作了，葛尔特?赛克先生。”
　　……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父亲和母亲已经回来了，希望我能相信您的信誉。”
　　雷蒙究竟是怎样才将自己从宅邸中救出，还有他一直以来的怪异举动似乎已经有了合理解释。欧感到自己被欺骗了，那个人的微笑和好意都是装出来的，那个人口中温柔的母亲和父亲也都是塞克军阀的走狗，那个人……他隐瞒了自己的一切，他或许……不，他其实，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作朋友。
　　宋洁面色冰冷，“还有这个。”
　　她将一份身份调查的资料放在桌子上，资料很详尽，分别是正面和侧面的照片上，正是波法第出色的冰山脸。
　　波法第?李
　　原国家SAB特工，后就职警察厅特别行动科。
　　真实年龄不明
　　就职前身份背景不明，目前受军阀塞克庇护。
　　危险系数：A级。
　　为恐怖分子OT事件的主要功臣
　　目前所在地无法获知
　　生活情况无法获知
　　宋洁补充说：“别看这个人拥有这样柔弱的外表，但据警察厅那边的人说，他具有极高的单兵格斗技巧和枪械操控技巧，身体强度和外表完全不统一。
　　欧慢慢冷静下来，但眉头仍然紧紧地皱在一起。这就是雷蒙的情人吗？那个看起来有些拘谨，但是柔弱无害的美人？行动力一流，这么说杀人技巧也不错，职业杀手经过特殊训练能够很好地隐藏杀气和眼神，雷蒙也是如此？
　　他们都跟塞克军阀有关系。
　　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宋洁伪造的。
　　欧没想到，自己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这句话，比起宋洁，他居然更不愿意去怀疑雷蒙。他情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宋洁的欺骗，但是分析过后得出不可能的结论。
　　宋洁没有任何动机，她是医生的朋友，毫无回报地照顾自己，从未提起过高额的医疗费以及自己在医院的生活费，她喜欢自己和雷蒙，甚至还希望雷蒙能够成为地下医院很好的助力……
　　宋洁皱着眉头，她在逼一个孩子做出抉择，这也令她很痛苦，但是她别无选择，“雷蒙为塞克军阀做事，看样子他们还没有达到目的，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是为了医院的安全，我想我可能要进行一些措施，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欧的眼神逐渐冰冷，他扯扯嘴角，有几秒钟的时间没能说出话来，然而他的决定做得很快也很决断，“我明白了……请让我来动手。”
　　宋洁睁大眼睛，她可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她不就成了一个逼迫小孩子动手杀人的魔鬼了，她急忙阻止欧，“不！欧，我绝对没有让你来动手的意思，亲爱的孩子，你还太小，你根本……”
　　“我是个杀手。”欧打断了宋洁的话，“难道你要让你那些小护士下手吗？还是借用这里的地下势力？还是用您这双手？”他轻轻握起宋洁的手腕，那是一双，除了手术刀什么都拿不起来的干净漂亮的手。
　　“你们都不是对手。”欧肯定地说，他转而摊开自己的手，“放心吧，做完这事儿我就离开，宋姐也许可以找到和平解决方方法，但我不能原谅。我是个杀手，这才是一双杀人的手。我应该去做这件事，雷蒙现在还没有察觉这件事，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利用这一点。”
　　看到宋洁不赞成的眼神，他自嘲地说：“这是我的职业，也只有……我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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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茫然地看着欧，他不相信欧会做出这种行为。
　　他们一起去购物，在他们经常去的超市，他们曾经在这里讨论过关于人生和未来的问题。欧像往常一样对使用RFID技术所做出的购物车十分感兴趣，然而尽管欧隐藏的很好，他还是发现了欧的小动作。
　　那个小孩，从购物车后的死角，向他开枪。
　　雷蒙能够清楚地看到子弹飞来的弹道，那对他来说就像慢动作一样，然而，他没有动。
　　子弹射中了雷蒙，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伤，位置很完美，不偏不倚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随后又来了一枪，补在他的腹部。
　　他的嘴角抽动一下，但没能吐出任何言语，他慢慢地倒在地上，周围的顾客们发出惊恐刺耳的尖叫。
　　但是，他清楚地听到了欧的声音：
　　“谢谢，你给的名字，我收下了。”
　　得到了新名字的欧，不，现在已经叫做布莱梅，默默地轻声说，就像在告解。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没有人发现是他动的手，他静静地凝视着，他看到逐渐被惊恐而好奇的人群所包围的雷蒙，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布莱梅的内心突然被一种名为内疚的东西所袭击，他闭闭眼，发出一声闷哼，但随即优雅地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缓缓地不着痕迹地离开SUPER MAKET。
　　他本来想回去检查尸体的，这对于杀手来说是个好习惯。但是看到雷蒙死前看他的眼神，他退缩了。准确地命中了心脏和腹部，他看到大量的鲜血从雷蒙的身体内汩汩涌出，那个人因为过于惊讶，甚至忘记了用手堵住伤口。
　　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想再看，那个曾经名为朋友，也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的惨状。
　　最后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雷蒙没能合上的眼睛已经化为了某种看起来像是玻璃晶体的东西，他的身体的皮肤将在一分钟后由于血液凝结而开始变色，他的括约肌将失去作用，大小便失禁；三分钟后，他的脑细胞将成批死亡，他大概会在此时想起他美丽的母亲；5分钟后，他的眼球会因为失去血而慢慢变平……
　　雷蒙，已经完全死亡了，他的灵魂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布莱梅很郁闷，郁闷到想要抓挠自己的心脏。与他来说，雷蒙到底是不是清白的其实并不重要，布莱梅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做法是一种对朋友的背叛行为。
　　对于一个前任杀手来说，有嫌疑这一点已经足以构成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
　　因为被组织所抛弃，又没有户籍，布莱梅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将要去到哪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故乡，所以他只能盲目地，静静地，向前走去。
　　他会不会做错了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成形，酝酿出一种极其难过的心情。
　　不能留下不安定因素，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以至于最后念出了声都没有发觉。
　　不能留下不安定因素，这是生存的法则之一，无数地前辈用性命提醒着他这一点，相信对方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他们这种人是不能奢求信任的，今天的朋友有可能就是明天的对手，所以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私情。
　　在不断地自我告解跟自我原谅中，布莱梅近乎痛苦地捂紧心脏的部位。
　　也许他现在应该哭泣吧，可是医生说过，压力越大的时候就越要沉默，所以尽管很难过，可是布莱梅真的不会哭了……
　　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没有杀手会放任这样的危险分子时刻呆在自己身边，可是我的心灵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很愚蠢……我，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的相遇本来应该是上帝的巧手，因为善良慈悲的它让没有朋友的雷蒙有了朋友，也让没有名字的布莱梅有了名字，可是为什么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SUPER MAKET很快来了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推开拥挤的看热闹的顾客们，用担架将雷蒙送上车，他的身上立刻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布莱梅并没有走远，他很清楚都市警察的效率低下，离他们赶来破案还需要几分钟，而且，他们根本无从调查自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逐渐接近，又逐渐远去，出于对自身技术的自信，他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例行公事。
　　此时此刻，救护车的声音在他耳朵里仿佛一曲忧伤的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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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循环液都快流光了。”波法第说。
　　雷蒙抬起头，脸上毫无表情。
　　枪伤这种东西对他根本不可能有效果，他真正的精神中枢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没有拆穿这一切，只不过是觉得那种时刻并不适合睁开眼睛向对方坦诚自己的身份，那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不单不能够挽回现在的情况，还将给爸爸和妈妈带来麻烦。
　　他突然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机器人，比如，他失去了自己第一个朋友，比如，即使他做了这么多，那个人居然还是想要杀了他。很多比如突然涌入他的脑子里，让他的思考程序产生混乱感。
　　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他有些难过。
　　这种感情让他又一次对母亲产生归属感，然而，他也很客观地明白，母亲并不属于自己，他属于家里那个薄情寡性而且神秘主义的男人，母亲只喜欢那个男人。
　　于是雷蒙的思维又转回布莱梅身上，他对布莱梅的所作所为很伤心，然而他能说什么呢？从见面开始，这个小孩就似乎总是能够影响他的行动，他喜欢遵循客观事实，但被一个人类影响的感觉也不坏。
　　这算是一见钟情吗？使用这个词汇似乎并不那么合适，然而不管这种感情是什么，他不会因此停止保护这个人的。
　　这一切都是雷蒙的自愿。
　　是的，完全出于他的自愿。

　　CHAPTER 真相的始末（上）

 

　　雷蒙的爸爸和妈妈分别是格拉丹和波法第，他们是曾经在不同国家的科研机构工作的研究员。格拉丹和波法第不单是同性恋人，还都参加了国家的生化研究，将自己的身体换成了生化体，他们没办法有后代。
　　所幸曾经是波法第实验品的雷蒙突破了AI极限，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没有被联合国销毁且拥有自主情绪的机器人，于是波法第将他接回家，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