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恋爱----女罗

　　雷蒙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就像所有童话描述的结尾一样“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而这不是童话，而是现实，一切美好的、梦幻一般的泡泡都被布莱梅向雷蒙射出的第一颗子弹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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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在救护车中睁开眼睛，他看见了波法第的脸，波法第说，“你的循环液都快流光了。”
　　雷蒙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了母亲无声地守护，此时他的眼睛已经从玻璃晶体的样子恢复了人类的质感，丝毫看不出跟人类的区别。
　　他觉得自己突然领悟了孩子对于母亲的感情真谛，那是一种全心全意地依赖，就像自己现在一样，他即使遍体鳞伤，母亲还是在那里，永远都不会离开，母亲的爱不会因为他的狼狈而动摇，因为他爱的并不是雷蒙的优点。
　　然而雷蒙不会说出来的，波法第对这种话很没辙，一说这种话他就会脸红，所以他禁止雷蒙说，所以雷蒙只好嘟哝道：“其实你，早知道会到这一步吧？”
　　波法第当然没有察觉雷蒙地体贴，他只是自责地搂着雷蒙，眼神有些悲伤，回答道：“是的。”
　　“我是不是很傻？”
　　波法第点点头，“是的。”
　　“我很傻。”雷蒙给自己下定义。
　　波法第又摇摇头，“但是，因为傻，你更需要爱。我们并不是生来就活在幸福中的，既然你已经有了人类的情绪，就要感受人类的感情，它不单有快乐，兴奋，得意这样的情绪，还有悲伤、失落、痛苦。”
　　“我明白了，我会的。”雷蒙看着波法第，感到一股不应该属于机器人的疲惫。“妈妈，我很累，可是，我还是想见他。”
　　“嗯，我知道，你喜欢他是吗？”波法第的眼神很温柔，“但是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子，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好好地保护自己，你的精神太脆弱了，我怕带给你不好的影响。”
　　雷蒙直直地望着波法第，但头一次，他似乎看得并非是自己的母亲，他说：“如果我一直受到你们的保护，我永远也无法变得坚强，我的坚强也永远只能用机械的强度来支撑。”
　　波法第闭了闭眼，叹着气说：“去吧孩子，但是这一次不要让他发现你，更不要让他怀疑你，直到你确定，他能够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你，就如同你喜欢他一样的时候。”
　　“我知道，我也许很喜欢他，但是，我并不了解他，对一个人的喜欢应该是建立在让那个人也喜欢你的基础上吧？我想我大概学会了这一点，我想成为一个能够让他喜欢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会谨慎的。”
　　雷蒙其实并不知道，他已经很被布莱梅所喜爱了，但有一点他说对了，那就是，他从来不曾了解布莱梅，如果他了解，那么很可能他们并不是现在这种状况。
　　雷蒙的维护很快。回到家，波法第马上给他重新填充了循环液，贴上了人造皮肤，并进行了机动力测试，他变得跟原来一样，完美无缺。
　　格拉丹知道这件事之后又对他说了很多话，但雷蒙已经无心去听了，他觉得自己急于去做些什么，他立刻将这一点付诸行动，扔下了企图继续跟他讲大道理的爸爸。
　　很快，他就走在街上，他要去找到那个一个人离开的小杀手，雷蒙知道，为了维护救命恩人宋洁，小杀手是不会回地下医院的。
　　然而要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找到一个小孩谈何容易，即使雷蒙是机器人也无能为力。一开始，他想要抓住那个小孩，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开枪打我，我为你做了很多。”
　　后来，他想对小孩说：“我还想跟你做朋友。”
　　再后来，他只是想看那个小孩一眼，确认他还安全，就好了。
　　他的标准在不断降低，但是，他依然没有找到布莱梅，那个小孩的行动力很强，现在或许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吧……
　　雷蒙消极地走着，此时的街道却十分热闹。
　　广场上有游行的队伍大声地吼叫：“我们活着、看着、想着、干着，这就是生命！”，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天空绽放出绚烂的焰火，现在的焰火，是无数的LED在气候隔离罩上拼出的优雅图案。
　　那一天是日历上的5月26日——世界向人体条件挑战日
　　雷蒙望着天空，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不明白这句话，就如他即使相像，也始终不是人类一样，他只是个不懂装懂的机器人。他其实不明白人类的欲望，人类的心理，他只会将那些转换成一段段的数据资料储存进电子脑。
　　他，从未成为他们的一员。
　　所以他失败了，他没能留住他的第一个人类朋友，那个朋友向他开枪，想要杀死他。
　　他明明、明明那么喜欢他，他不能明白人类复杂的心理，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通，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雷蒙失落地低下头，如果是真正的人类，现在会有怎样的心情？
　　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那能把任何实际存在的东西模拟成精确三维数据图的优秀电子脑，似乎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无形的悲哀。

　　CHAPTER 黑暗中的守护者

 

　　布莱梅很高傲，但他长大之后发现这一点竟然是源自医生。
　　那个让他和宋洁都魂牵梦萦的医生其实有名字，他姓谢，单名一个青字，但大家都叫他医生，他并非英俊，也不美貌，但在全部都是兵痞和杀人机器的训练营里，他有一种独特的干净柔和的氛围。
　　医生在阿尔法训练营里呆了很多年，他几乎看到了布莱梅的全部成长，布莱梅与他的关系与其说像情人，不如说，更像父子。布莱梅很依赖他，他将医生当作幼年小孩心目中的英雄一样崇拜，可是到了他8岁的时候，医生身边又有了组织新培育的杀手小孩，他们同样得到医生的关爱和照顾。
　　布莱梅感到很愤怒，他觉得自己的唯一性被剥夺了。他因此变得更加努力，他成为了组织里最优秀的幼年杀手，却始终没有得到在幼时医生对他的那种关怀。
　　他因为优秀而自尊奇高，却也由于再也没能得到他认为自己应得的关爱而偏执。这让他看起来并非很好接近，最初的雷蒙，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布莱梅。
　　然而一年一年过去，时间在布莱梅的性格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离开阿尔法之后，他跟医生的联系被切断了，尽管还能从宋洁那里得到消息，但是，他们已经完全不是恋人的关系。
　　人们都以为，他是由于始终无法跟所爱的人一起生活变成了一个贩卖感情的无情家伙，他有无数的情人，但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心究竟在哪里。
　　现在的他看起来依然漂亮，但更加精悍了，他的眼神冷静而锐利，幼稚的感觉已经从眉眼里褪去，身体比少年时期多了一些肌肉，但依然劲瘦，时间将他熔炼成了一个比十四岁时还要称职得多的杀手，以及，佣兵。
　　布莱梅始终没能融入正常的社会，他不能忍受安逸的生活。其实他尝试过，但那些阳光下的毫无危机感的正常学校生活让他无所适从，他在快手杀了一个企图对他进行性侵犯的同学后，离开学校。
　　他与正常的人生彻底决裂了。
　　好在那之后他遇到了不少境况差不多的朋友，都是些退役特种兵，在逃的国际逃犯，以及无政府主义者，他们组成了一个团队，性质介于KB分子和SP之间。他们已经习惯生活在紧张的战斗中，一旦离开，就像失去了氧气一样无法呼吸。
　　布莱梅静静地蹲在地上，透过枪械顶部导轨的夜视瞄具紧盯一点，为了等待目标出现，他在这里几乎一动不动地埋伏了几个小时，然而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有预感，觉得自己用不着等多久了。
　　终于，目标出现，布莱梅迅速扣动扳机，子弹在高膛速和膛线回转作用下飞速前进，200米之外的目标从后背爆出一团血雾，犹自挣扎几下之后应声而倒。
　　在布莱梅枪响的同时，另外一边也爆出了一声枪响，两声枪响重叠在一起，听起来像是一声。
　　布莱梅心里一惊，立即站起身来快速冲向小巷后的死角，却只发现一具手里犹自拿着手枪躺倒的尸体。他谨慎地在掩体后面环顾左右，寂静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偶尔会路过的流浪汉因为刚才的枪响慌张地奔逃，并没有注意到他和尸体。
　　“又有人救了我？”
　　他皱着眉头蹲下身来，仔细检查这具尸体，下手的人做得非常干净利落，一枪命中太阳穴，地上淌满了那人的脑浆。
　　他灵巧地摘下那人的手枪，如他所料想地在枪膛内部摸到了阿尔法的标志。布莱梅冷笑一声，可怜的家伙，如果你活在中国，就知道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他毫无同情心地将枪放进自己的口袋。
　　从尸体中枪的状况和角度来看，对方应该是隐蔽在距离这里80-100米内的建筑里，布莱梅抬头扫视周围，很快确定了地点，那是距离这里一条街的一所居民小楼。
　　他迅速走到楼下，看着小楼内的左邻右舍有几个打开了窗户，似乎正在因为刚才的那声枪响好奇，他确定的那户人家也在窗台上东张西望，跟邻居们窃窃私语。
　　布莱梅摇摇头，对方很可能利用攀岩工具翻到那户人家的阳台上埋伏射击，自己检查完尸体，再冲到这边来的这些时间足够他离开了。
　　“切，又失败了。”布莱梅嗤了一声，静静地离开居民小区。
　　他是故意的。布莱梅从一开始就知道背后有个阿尔法的家伙跟着他，想杀掉他，所以他赌了赌，那个始终在暗处帮他的家伙会出手。
　　他没料错，但他依然错过了那个人，那个人比他更敏捷，更冷静，更加会隐藏自己。布莱梅曾经怀疑那是医生，但这想法很显然自作多情，医生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身手，而且他从未将布莱梅当作真正的恋人，这一点让布莱梅觉得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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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洁微微地喘息着，棕色的卷发因为汗液粘在她光裸的胸脯上，她想去洗澡，但又因为情事过后的疲倦而懒得动弹。她身边发泄完毕的男人坐起身来，似乎有些烦躁，他点起一根烟，吐出感觉有些寂寞的烟雾。
　　“宋姐。”布莱梅依旧维持着十年前的称呼。
　　“怎么？”宋洁转过身，声音有些喑哑，未着寸缕的她有着东方人特有的蜜色肌肤让她看起来异常地性感撩人，可惜男人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布莱梅深深皱眉，“你，我是说，你有时候会不会有被人监视的感觉？”
　　“嗯？”
　　“我经常有这种感觉，仿佛一个人在不知名的地方看着我，替我收拾麻烦，但我却无法找到他，他让我觉得那是一个幻觉，可是，我又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我的任务每一次都逢凶化吉，我受了重伤昏迷之后总能奇迹般地被过路的行人救助，我不相信这个社会会有这么多好人，而且还都不留下自己的名字。”
　　宋洁轻轻笑出声，“你自我意识过剩了亲爱的，虽然我们都为你惊人的运气而惊叹，但那也只是运气。我很确信，你从十四岁起就是个合格的战士了，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加敏捷的人。更何况你这么优秀，不会有个人能够在你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始终呆在你身边，除非他是“shadow”或者是超人，但这两种人统统不会来救你，你又不是HERO电影的女主角。”
　　布莱梅因为宋洁的话也差点笑出声来，但他的脸色随即变得刷白，“其实我一直怀疑……我是说，会不会是……”
　　宋洁看出布莱梅的神色不对劲，急忙打断他的猜测，“亲爱的，不要再想了，我们都清楚他已经死了。”
　　“可是，他没有尸体……他……”布莱梅因为想起了不堪的往事而面孔扭曲，宋洁以为他会在那一瞬间哭出来，不过他没有，他咽了咽口水，将已到眼角的眼泪逼回去。
　　“那么你凭借什么认为他会回来保护你，而不是复仇？”为什么这个孩子总是长不大呢？虽然他早已经成为了能够带给自己欢愉的男人。
　　布莱梅在宋洁的眼中，依然是那个14岁的凌厉倔强的小杀手，他并没有融入社会，也放弃了爱情，选择了极其危险的佣兵职业，就像自我放逐，他其实，一直都想惩罚自己的吧？因为他剥夺了那个有些无辜的家伙的性命。
　　在那之后，他们没有遭到任何组织的报复，他们所设想的一切在雷蒙死亡之后都没有发生，甚至后来布莱梅去公墓寻找雷蒙也没有发现，当然，这个他们已经想到了，因为雷蒙原本就没有户籍。
　　那天的救护车比警车早来了很多，但那辆救护车不属于任何一家医院。仿佛雷蒙被送上了救护车之后，就跟着那辆不知名的救护车一同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他始终是个神秘的家伙，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救了布莱梅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从医生那里得知，赛克军阀从一开始就并没有除掉布莱梅的计划，他既然说了会放过布莱梅就不会反悔，但是塞克军阀拒绝透露关于雷蒙的情报。至于地下医院，其实那本来就有一半是赛克军阀出资的，他完全没必要图谋自己的医院。
　　他们，如果军阀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那么他们似乎是误解了雷蒙。
　　因为宋洁觉着这是因为自己的教唆，所以布莱梅亲手杀死了不但救了自己还始终守候在身边的朋友。
　　他其实一直在为这件事惩罚自己吧？
　　他大概觉得如果那个人能够活着，一定有很多爱情环绕在他身边，所以他拒绝跟任何情人深交；如果那个人能够活着，必然在和蔼的父母注视下幸福的生活，所以他拒绝了宋洁帮他找的养父和养母；如果那个人能够活着……
　　他本来是个异常积极向上的人，可是却因为这个解不开的心结不断虐待自己，终身投身黑暗。对这样的布莱梅，宋洁的内心也怀有愧疚，是她为了医院的安全，让布莱梅杀死了他唯一的朋友，所以她成为他的情人之一，帮助他的佣兵公司，以此赎罪。
　　布莱梅在床上抽了会儿烟，脑子里就已经将对某些人的愧疚扔到九霄云外，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既然宋洁说那个家伙死了，他就死了吧，总是怀念死人会让自己衰老。
　　布莱梅拧息烟头，站起身来穿衣服。
　　“不过夜吗？”宋洁坐起来抓抓头发，顺手拽过洁白的被单裹了裹完全 裸体的身子。
　　“嗯，公司里还有点事。”布莱梅似乎并不高兴地嘟哝一声。
　　“要去给新老板陪床了吗？”宋洁调侃道。
　　布莱梅冷笑一声，宋洁发现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骇人，“虽然我觉得那个精虫冲脑的家伙是想把我当个床伴，但也得看看他有没有那资格。”
　　然而他的眼神马上又恢复温柔，在这个女人面前布莱梅鲜少露出凶相。他批好衣服，弯下身拉过宋洁的下巴，在她的嘴边落下一个浅吻，“继续睡吧，宋姐，你知道的，我就这臭脾气。”
　　“我知道，但我也要你知道，我爱你。”宋洁微笑起来，这个孩子，还真是有着让人无法招架的一面。
　　布莱梅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翘起嘴角，“我也是。”
　　他们俩都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爱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那一种，这么多年情人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化为一种默契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