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狠狠瞪了他一眼,拿出手绢擦了擦秃头上的汗,“不是我说你,你还是跟他们划清楚关系比较好,像傅家这种背景模糊不清的,早晚会出事,你要是和他们关系太亲密会让人误会的,年轻人还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一点……”
莫华琛只是应着,眼看主任有越说越长变成演讲的趋势,连忙出声,“主任,我还有课。”
主任看了看压在玻璃台板下的排课表,确实是有课,挥手示意他出去,莫华琛叹了口气,“那我先出去了。”
教导主任犹自嘟哝,“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分不清楚,和那种背景的家庭亲密了当心人家什么时候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你就惨喽……”
莫华琛关门,呆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看时间,距离上课的时间不远了,只好匆忙去办公室拿了教案就往教室走,在路上和面熟的学生含笑打着招呼,走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打响上课铃。
走进教室的时候留神注意了一会,傅实钧不在,不知道又跑到哪去了。
照往常一般的上课,只是少了平常那种灼热的视线,倒是有点不安的感觉,莫华琛转身写着板书,感叹着人果然容易产生习惯,于是硬生生的捏断一只粉笔。
照常的上课,回答学生们的问题,讲解试卷,面容姣好的班长代表全班递给自己一个小盒子,说是为了庆祝自己平安的礼物,含笑着接下,转身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大叠试卷来,小女生的脸顿时变的五彩斑斓,眼神哀怨的抱着一大叠自己的‘回礼’走回教室,自己在一边的办公室都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哀鸣声。
有同事坐着椅子滑过来,“莫老师,你和你们班那个插班生好像处的很不错啊。”
“嗯?”莫华琛一边批改着试卷一边侧头,“怎么说?”
“当然啊,照那种家庭出来的小孩,一般都是自我中心的相当严重的,恐怕不会听老师的话,但是都几天了,还没发现他和班里其他的人起冲突,除了喜欢逃课之外。”同事喜孜孜的说,“逃课还好了,只要不在班上捣乱就好了,莫老师你是不知道,我班上也有几个很讨人厌的学生,根本不听话,好言好语的教育他们,他们还以为是怕了他们,哎呀,碰到这样的学生真是头痛,哪里像莫老师班上的学生,乖巧又听话,老师受伤了还懂得送礼物,要是我那个班呀,估计现在都炸窝了。”
同事摇头叹息,莫华琛嘴角悄悄绽开一丝笑意。
“诶呀,要上课了,莫老师你下节课有课么?”
“有,”莫华琛头也不抬,“我马上就去。”说完收好卷子和笔就去上课,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有书忘了拿,刚进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室内,年轻美艳的傅夫人手里夹着一只烟,坐在他座位上吞云吐雾,手指上大红的蔻丹晃的眼前都是明艳的红,见有人进来,艳丽无双的脸上也只是冷淡的神色,朝他点了点头,“莫老师,我知道等下有课,你先去上课,我在这等你。”
“那也只好这样,”莫华琛礼貌的朝她点点头,伸手从桌上拿了书本转身出门,抱歉的朝学生们笑了笑,开始讲课。
脑子里偶尔会闪过傅夫人的眉眼,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讲课,下课后回到,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一张纸条,用的自己平常用的红色钢笔,上面写着我在补习所外的车上等你,黑色。语焉不详甚至没有落款,笔划秀丽却力透纸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感叹着这一家子果然都是一个性格,将纸条扔进垃圾桶,莫华琛走到门外,一辆黑色凌志停在墙边,见他出来了按了下喇叭,女人坐在驾驶座上,带着墨镜歪着头看着他,莫华琛走过去打开车门,礼貌的朝她打招呼,“不知道傅夫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只是我这两天不在,好像出了些事情,连累老师受了伤真是不好意思,于情于理,我都要来跟老师道个歉。”
女人伸手取下墨镜,淡淡的开了口,莫华琛只是笑笑,“这只是我做老师的本分而已。”
“老师说笑了,小钧喜欢恶作剧,还只是希望老师不要介意才是。”莫华琛挑眉,“哪里的事,傅少爷在学校很配合我们。”
女人托着下巴笑,“这两天出了点事情,我去了外地,听说老师最近这两天住在傅家养伤,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老师多多包涵。”
莫华琛只是淡淡的笑,“不必客气,我只是有点小伤,傅少爷好心让我去接受治疗,其实已经没事了,我今天就搬出来。”
“莫老师怎么这么客气,小钧还麻烦你了,再加上本来小钧就打算让你住下来,所以没关系的,只要你不嫌弃小钧麻烦才好。”
女人的声音是有些欣慰的,涂着红色口红的嘴抿了抿,“我也是听说小钧出事,又连累了老师才急忙赶回来,希望老师不要介意我占用你的时间才是。”
“哪里,傅夫人也是为了傅少爷,担心才回来的,我这个做老师的倒是要自责,傅少爷毕竟是在学校被绑架的,学校也有一定责任。”
女人在一边的随身小包里翻了翻,找出一只精巧的笔,签出一张支票递给莫华琛,“之前的事情还真是连累老师了,这点小意思希望老师笑纳。”
莫华琛挑眉,接过支票看了看金额,差不多是自己三年薪水的价格,“傅夫人真是客气了,照顾学生本来就是老师应尽的责任。”
微笑着把支票夹进手中的书本里,莫华琛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女人看着他的举动,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那就这样,我先告辞了。”莫华琛打开车门,复又被叫住,女人叮嘱,“别告诉小钧。”
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黑色凌志绝尘而去,莫华琛伸手取出支票,仔细的数了下上面的几个零,叹了一口气,撕碎了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这年头,还真不好混,莫华琛微笑着看着快黑的天空,心想得找个机会搬出来才好,老是住在那自己也很尴尬。
铃声响起,下课了,有学生背着书包下楼,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还会问好,莫华琛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慢慢回到办公室,拿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来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下,傅实钧靠在对面的墙上,双手抱胸朝自己微笑,眉目尽是温柔。
第二十四章
有一个霸道却温柔的情人会是一种什么感觉?莫华琛觉得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距离傅实钧的告白已经有些日子,除了他变得安静多了更黏人了之外,没有任何改变,自己会偶尔多想想那个人,他站在角落里温柔的看着自己,目光澄澈如水。上课的时候也会突然恍惚起来,觉得也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明明白白的表达着关心,让自己除了有些许的不适应之外,却多了一丝温暖,连手心里都有淡淡的湿意。
温暖到让自己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自己随时都可能离开。其实自己是自私的人吧,明明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光,却任性的从他身上吸取温暖,或者是每天睁开眼睛的力量。
所以突然的看到傅词生突然的出现在办公室里,脸上稍微有点惊诧的表情。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自己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回到办公室,傅实钧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一推开门就看到傅词生站在他办公桌前,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低头貌似随意的翻看着书本,只是平常生活的样子,显得休闲随意,却莫名的气势逼人。见有人进来。直起身体,朝莫华琛笑了笑,笑容温文尔雅,“我知道你下课了。”
莫华琛转过头去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傅实钧,他稍稍皱眉,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办公室的同事也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感染,沿着墙角慢慢的挪出去,出门是还给了莫华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莫华琛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走进办公室,将书本放在桌上,傅词生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我有话要对你说。”
傅实钧没动,莫华琛转头看他一眼,他的眼里有些忧虑的味道,将茶杯递给他,示意他暂时出去,莫华琛拉开椅子坐下,“什么事?”
“关于我儿子的。”傅词生丝毫不避讳,傅实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打火机,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平和,内容却让莫华琛有些皱眉。
“是因为傅实钧和我走的太近么?”莫华琛想了一会,看着傅词生,“至于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我不清楚。”傅词生难得的皱起眉,“有些小杂鱼不清理不行,我的忍耐有限度,我只知道你醒来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可不清楚。”
“你应该知道的。”莫华琛不动声色说,“但是我觉得应该由傅实钧来说是比较好的,不希望经过别人的添油加醋。”
“哦?”傅词生随手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不过看起来他似乎不怎么想告诉我。”
“你怎么看这件事。”莫华琛并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关于傅实钧说要和我在一起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傅词生突然笑起来,“莫华琛,你的语气好像在做调查报告。”
莫华琛只是看着他,“你儿子想和我在一起……这一点,你怎么看?”
傅词生慢慢的敛下笑意,有些小心的捏拿着措辞,“我也不太清楚,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小钧对你有额外的兴趣,但是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那你怎么看?一般的父母碰到这种事情都不会怎么开心的吧。”莫华琛挑眉,“何况你好像只有他一个儿子。”
“要说赞同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依小钧的性格,如果我对他说我不同意,他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他的性格强硬,不吃这一套。”
“很像你。”莫华琛夸奖他一句,傅词生笑笑,“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让我知难而退?”莫华琛突然扬起下巴,笑的意味不明,“这的确是方法之一。”
傅词生眼神微闪,门口的人影悄然而立,他挑眉,“内人告诉我她给了你一张支票,而你也收下了。”
莫华琛取下眼镜,漫不经心的放在桌上,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朦胧的影像,“的确,而且开价高的让我这种小市民为之乍舌。”
“哦?”傅词生很感兴趣的笑了一下,“看不出你会收下,准备拿来做什么?“
莫华琛有些闪神,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做什么?这倒是没仔细想过……如果有可能的话,想去很远的地方……”
“不想呆在这里了么?”傅词生站起来,手撑在桌面上看着有些发呆的莫华琛,“想一个人离开?”
“如果有可能的话……”莫华琛低低的说,似乎想甩开什么似的摇摇头,“你到底要来和我商量什么,总不就是来问我要回那张支票的吧。”语气有些嘲讽的味道,莫华琛抬起头看着俯身仔细看着自己的傅词生,后者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东西来,但是明显的失望了,看了许久之后,只能自己低声叹气,站直身体走到窗前,莫华琛也不催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傅词生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莫华琛,你从小就不是个服输的人,更不愿意听从别人的指挥,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
“赌注?”莫华琛笑出声来,“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用这个做赌注的想法,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本。”
“你有。”傅词生转头看着他,莫华琛脸上笑意吟吟,眼睛明亮却看不清楚情绪,莫名的烦闷让自己的口气突然有些意气的感觉,“你有这个资本,你从来都知道怎么利用他,你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你自己。”
只有我自己么……莫华琛低低的笑了,你错了,我连我自己都没有。
“你小时候就这样,不想让人看见的就永远不会让人看见。不想让人触及的就永远不会被人触及,你看起来和所有的人都要好,其实没有一个人能进入你的内心,你抗拒所有人,因为没有接受,失去的时候痛苦就会少一些,不是么?”
傅词生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可是自己为什么听出了一丝悲伤,莫华琛手指无力的在桌上蜷缩,苍白的看不出血色。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难堪的沉默之后,莫华琛迟疑着开了口,“或许……事情就是这样。”
“那傅实钧呢。”
傅实钧?莫华琛突然想起他的脸,那么坚毅的侧脸,那么温柔而倔强的眼神;那么真切的话语;那么浓重的情感压的让自己喘不过气。
莫华琛抬手捂住胸口,心跳猛的失去规律,渐渐的剧烈起来,痛感让自己忍不住皱起眉头,但是压制不住,小口的喘气,身体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让自己汗毛直竖。
“怎么了?“傅词生见莫华琛脸色越见的苍白,慌忙的伸手过来扶住,“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莫华琛挣脱傅词生的手,白着一张脸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傅词生,按在胸前的手有些颤抖,等胸口的刺痛慢慢的平息下来,才喘着气说,“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有些不舒服,已经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傅词生眉头紧皱的看着还在喘气的他,心里的怒火突兀的燃烧起来,抓住他的手朝他低吼,“不要逞强了好不好!你真的不明白你如果出了什么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你不要太自私了!”
莫华琛还是不说话,只是捂着胸口喘气,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下来,再次甩开傅词生的手,扶住桌子,莫华琛固执的不看站在面前的人,“没错,我就是自私,我只想着我自己,那又怎么样!”
傅词生表情有些僵硬,只能有些苦笑着擦了把脸,“好几年了,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
“我一直都这样。”莫华琛冷冷开口,偏过头去不看他的视线,“从六年前你就该明白。”
“我是明白,”傅词生低声说,“我明白了又怎么样?就算知道你已经放弃,我还是想救你,你不应该死的……”
傅词生眼里突然泛红,他抬手捂住眼睛。
莫华琛眼前有点模糊,他艰难的开口,“傅词生,我要死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谁也没办法改变……”
傅实钧站在门外,有些无力的靠在墙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挡住眼睛,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雪白的衬衫在阳光映衬下有些耀眼,手中的杯子里有些许的水晃荡,荡出一个一个明亮的光斑。
心里淡淡的疼,不为别的,只是听着那个人清冷的话语和绝望的语气,心口处好像针扎一般细碎的疼痛。
巨大的恐慌袭击而来,就算心里已经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可在他面前却什么都不敢想,不敢说。那个人是如此的敏感细腻,他心里就像一面镜子似地什么都明白,只是脸上仍然是清冷的笑,他从来都是这么掩饰着自己,在同事面前,在他的学生面前,甚至,在自己面前。
这么坚强又软弱的人,他的心好像水晶一般通透,也像水晶一般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