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涂鸦

作者:涂鸦  录入:02-11


拥抱 BY: 涂鸦


  拥抱 一

  他说这世界已经太冷,就算只是孤单一个人,也要懂得多爱自己一点。

  ※※

  昨天太近 明天太远 默默聆听那黑夜

  晚风吻尽 荷花叶 任我醉倒在池边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 月光晒乾眼泪

  哪一个人 爱我 将我的手 紧握

  抱紧我 吻我

  吉他淡淡背景乐,介於青涩与成熟的男子声,纯粹而用力不停的反覆重唱,尾音遍遍的拉长,全是讨人喜欢的旋律。

  喔……爱,别走……

  讨人喜欢的旋律。

  一把扯下耳机,汪梓祺胡乱塞给一旁边正专心在萤幕上厮杀的夥伴怀里。

  「喂你干嘛?」

  起身快步走到柜台边的点拨机旁,汪梓祺掏出硬币塞了几枚,手用力压着按钮,玻璃里的转盘迅速刷刷刷地在眼底翻动。

  来来回回几趟,就是找不到想要停下来的那一首,汪梓祺闷着又再转一番,忽然举脚便踹了机器一下。

  吵闹的游戏场里没人注意到他在干什麽,他愤恨的又用鞋尖踹了一次,这次踹得太急太用力,他不稳的反作用力往後颠了颠,肩膀不知凑巧撞上了背後的什麽,结实的,让他回过头去。

  目光有些凶狠。

  一个光头样子的黑衣男晃过来他身前,眼神比他更不善。

  「小子你没长眼睛啊?」

  对方有七八个人,不善的视线群集在一起多可怕,汪梓祺没出声,维持着的神情、视线也未因此退缩过。

  「撞了人不会道歉,摆这样子你混哪啊?」

  汪梓祺就是不应声。

  并非是他抑无惧,情绪上所做出的冲动後果,让他在下一秒便体认出了双方差距的事实,然而年轻气盛下的逞强好面子,还有生性里的那点倔强与叛逆,都让他直觉要继续面对,就算情况有些僵持。

  「好了,跟个孩子计较什麽。」

  一道沉厚的男声忽然出声,汪梓祺还未找到发声源,几个家伙警告似的又上下睨了他一眼便转身走进了里面。

  混黑的也来游乐场?汪梓祺嘲弄的眼睛看着他们走远,转身又将注意力放回到点播机上。

  再投下一枚硬币,这时才发现,刚刚,手不知不觉攥到连指尖都痛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刚才那场小风波的关系,紧绷在松懈过後,原本烦躁闷恼的情绪顿时也跟着清散了许多。

  随便停了一页,按下了号码,扬声器开始悠悠荡起音乐,汪梓祺转身一把靠在机器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背後传来的音乐声,加杂在游乐场里有些吵,不是那麽安静的旋律,不知道是什麽歌,不知道是不是听过,但那都不重要。

  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喂,你刚干嘛啦?」

  与汪梓祺同挂,总混在一起的小个子外号叫七喜,比汪梓祺小一届却同年,染着头显眼的金发,似乎是觉得自己厮杀够了,终於知道该关心一下好朋友,顺手拿着包烟蹭了过来,边不以为意的叼起了根烟说:

  「不是吧,不就是失恋,再找就好啦,学长那麽多……」

  话猛人一顿,七喜抬起头,果然正被人狠狠瞪着。

  汪梓祺抿着嘴,一把抢下了他嘴巴上那刚点上衔着的烟,七喜以为他又要开口训人了;毕竟这家伙之前为了那位情人,连烟都戒了。

  「不会早点拿出来啊。」狠狠吸了一口,汪梓祺在烟雾里微眯着眼睛,那样子,加上白净的脸,模样有说不出的好看。

  七喜看着看着心里不觉多跳了几番,嘿嘿的笑了笑,凑过去便说:「哪、既然他都不要你了,那你……乾脆考虑我吧?」

  汪梓祺那双眼睛,总像是会说话,这会要笑不笑似的神情,看起来也像在勾人,半晌他嗤的一声,又吸了口烟,整个人就是一副欠扁。

  七喜倒不计较,他求爱失败也非第一次,只是难免西子捧心状,可怜兮兮的,挨过去附在汪梓祺耳边小声又挑逗的说:「跟我,可是我让你插哦,一定比你被插爽吧?」

  汪梓祺没生气,拿下烟吁了口又笑了笑,没说话。

  那笑意,很短促,虽然还留在唇边,但七喜看不出来,也不敢猜。平常两人知悉彼此性向,什麽玩笑都开过,只是这一次,他头回有了不确定。

  有些人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内底里却深藏了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七喜觉得,汪梓祺就是这种人。

  看起来大胆也敢玩,但他,或许并非那麽快乐。

  汪梓祺抬起眼睛,夹着半截烟的细长指间也是漂亮的白,他搔了搔额际,很随性的动作,虽然还只是年轻孩子的模样,却已有他自己那股特别的味道。

  七喜看着他,张嘴还想说什麽,汪梓祺忽然站直用力丢开烟,跨步走过他,用力朝外推开门,速度快得让七喜反应不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汪梓祺已经反被一把推倒在地。

  七喜看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抬起头时,眸底全是被人背叛与欺骗过後……那种他自己无法体会、也解释不来的复杂。

  七喜一直都觉得,他的好朋友是个难懂的人。

  然而其实谁又何尝不是。

  「梓祺!」

  那家伙使的力量不小,七喜在里头就清楚的看见,汪梓祺几乎是无法错开、也无法站稳的被那家伙一把用力向後推倒。

  七喜皱着眉头,想把汪梓祺搀扶起来。他却忘了,自己的这个好友,有着什麽样的性子与骄傲。

  汪梓祺果然拒绝了他的手,并无牵强狼狈。他仍坐在地上,他乾脆就坐在原地,无视路人好奇的目光,高高地仰起漂亮的下巴,微微地笑,看着另外那对男女的模样,神色还是那麽的骄傲。

  也微微带了点嘲讽。

  七喜解读到那眼底里的一丝嘲讽;但他不知道,那嘲讽,讽的是谁。

  「她比我好啊?」

  汪梓祺声音问的不大不小,但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

  七喜跟着站直姿势,看向对面那对男女之中的那个女的。他认得她,是学校里三年级的校花,跟旁边那位校草正好同班。

  校草配校花?王子配公主?故事不知已写好多久,他忽然想笑。像汪梓祺一样的那种,嘲讽意味的。

  他同时也替好友感到难过。

  「她真的比我好吗?」

  汪梓祺又问了一次,脸上没有笑意了,取而代之的是抹认真,还装点了一丝丝故意的天真。

  对面的那个曾经是他的恋人,也是学长的家伙,带着一副困扰的表情蹙了下眉头,眼里是那样不以为意的陌生。

  戏演得真好。汪梓棋几乎想为他拍手给他一百分了。但他仍坐在原地,用着他被对面那家伙推倒後的姿势,只因为他呼了那家伙一巴掌。

  没什麽,只是他欠他的。

  可惜他只回了他这麽一手,不然,他就更有理由多给他几巴掌了。

  变娘了。汪梓祺在心底啐骂着自己,低头看了眼自己红肿的手心,扯了扯嘴角。

  真痛。

  「我只把你当作学弟,请你别再缠着我了。……我对同性恋虽然没有排斥的意思,但你再这样下去,会让我感到很困扰的。」

  真好,一番话讲得体贴又表现了肚量。

  在那两人相偕走过自己眼角之後,汪梓祺这才自行缓缓站了起来,信手拍拍裤子上几层灰灰的脏迹。

  明知道拍不乾净,却仍会动手去拍。

  明知道骂了挽不回,动了手不只手会痛,却仍会去做。

  ……简直就像个笨蛋一样。

  「梓祺……」

  「走开。」拨开好友的手,汪梓祺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他觉得手心很痛,而自己很狼狈。

  「梓祺!让我看看你的手……」

  七喜依旧追了上去,个子与力气却不如汪梓祺,汪梓祺又一直不愿正面面对他,两人在店家门口拉扯了会,直到汪梓祺在一个拽手的动作里又踉跄地撞上了人。

  抬起头,汪梓祺两只湿润的眼睛一样狠戾。

  那就像只被赶急了的兔子。明明受了伤,通红的双目仍会倔强的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就怕一个不经意,他的伤口会再度被扯开。

  被撞上的那人,俯视着在他身前的汪梓祺,笑了笑。

  「不错,这眼神很漂亮。」

  ───TBC

  拥抱 二

  莫名其妙。

  汪梓祺恶狠狠的,瞪了这个男人一眼。

  「梓祺……」

  不安的七喜拉了拉好友的手。他的思绪尽管同样被影响了,却还很清醒,并未如好友般低落到失了正常的判断力。

  他们虽爱玩,也并非真是堕落到见过什麽大场面,但在场那几个黑衣人以及走在前头那位高个的男人,明显与他们这两个高中生身份不同。

  尤其是那个带头的,他看着梓祺的眼神,让他头皮发麻。

  汪梓祺红通通的眼睛仍瞪在男人身上,似乎忽略了站在一旁其他几个穿着黑衣的家伙对他的眼神不善,一如早前那场带点挑衅和叛逆的僵局。

  而他似乎也没认出这道对他溢出微笑的低沉声音。

  「梓祺……」

  七喜再次拉动汪梓祺的手,用力的,想将他跩离了他们那些男人一些距离。

  一些些也好,他直觉的,他们并不好惹。

  汪梓祺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是那麽的倔强,明明已经如此通红而疼痛,却总不懂得收敛那仍在成长中的软爪,以藉此好好保护自己的脆弱。

  而其他几个黑衣男的神情都已经蠢蠢欲动了,七喜这下急了,顾不得失礼,用尽力气连忙一把将汪梓祺强行拖拉离游乐场范围。

  再让那双眼睛如此挑衅不知死活的瞪下去,情况也许不只是危险而已。

  年轻当作本钱的条件下,有时候付出的不只是代价。

  直到他们离游乐场远了,已经远远离开了那群黑衣人范围,两道着制服的身影安全地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秋午阳光彷佛只是假象,汪梓祺才像被刺醒似的,回头大力甩开了好友的手。

  「汪梓祺!」

  头也不回的,汪梓祺一个人走向与好朋友不同方向的那条路。

  汪梓祺的家在临近市区的一条眷村里,回家总要步行过长长一整条、不算大但还可容纳一台车子宽的小路上。

  曾经几次,有不识相的车子一前一後同时开了进来,这麽一来有些弯曲非笔直的路登时就被堵塞住了,汪梓祺站在外头等着车主们该怎麽处理,不是拖吊就是乾脆挑战城市人钻路的技术。

  然而不管他们要怎麽解决,汪梓祺都没兴趣,他要嘛可以乾脆爬上两台车顶,不理会车主们的视线大摇大摆直接走回家去,或是乾脆被挡在巷子外直到路被拓开。

  不管哪一个,他都想做。

  只要能让这小小眷村又开始口耳流传起是是非非,他都觉得再愉快不过。

  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口中反叛、不乖巧、不懂得拘束自己言行,只差离经叛道未行的孩子,在他们眼中,他就只是这样。

  谁也没有想过要为了他改变想法。

  汪梓祺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未经世事如蛙在井的老实眷村人,有些观念,会单纯而固执化。

  汪梓祺讨厌他们的不知变通,更讨厌他们把爱同样不知变通的只给一个人。

  而那一个人,并不是他。

  刚越过路上几个吵着叫他哥哥丢皮球的小鬼头,汪梓祺老远就看到那台停在家门前的白色轿车了。

  不无特别,就是上学路上也可以看见十几台呼啸而过的那种白色轿车。真的没什麽特别……特别的是,开着他回来的是汪家大儿子。

  那个人人赞扬称羡的好儿子。

  秋天的风总是那麽凉吧,汪梓祺站在家门前,远远看着里头已经点上灯的暖和,人影热闹交错,有些凉意,那麽熟悉的吹抚上来,他只好举臂环住了自己。

  然而不管臂膀如何用尽力气抱住自己,还是那麽冷。

  纱窗门咿呀一声忽然被推开,里头的人探出头来,见到他微讶,也笑了笑。

  「梓祺,回来了怎不快进来?我跟你哥也刚到没多久。」

  女人温柔的脸,就像屋内那盏老旧的灯,昏黄柔柔的光线下,总是温和。让人排斥不了,不知如何拒绝。

  「晚上大夥要一起吃饭哦,爸跟妈也点头了……你应该没要出门吧?」

  闷闷的瞥了她一眼,汪梓祺摇了下头。

  「嗯,你哥说难得才回家一趟,要带大家出去吃饭聚聚,听说那里头厨子是从香港特地聘来的,爸跟妈正高兴着呢,好了你快进来呀,怎麽还傻傻伫着那?」

  女人朝他招了招手,一手挽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进了家门。迎向父母雀跃的神情与及兄长的目光,汪梓祺拒绝不了她。

  宽阔典雅的大厅,妆点古风精致,身着旗袍侍者不停忙碌穿梭,席位之间时而传来轻巧的碗盘碰撞声及细碎的谈话声。

  挂着有出息的好儿子名号,汪家长男长年出门在外打拼,这回一声不响地忽然返回家来,不仅给了两老惊喜,还意外大手笔带着家人上馆子吃饭,殷勤侍奉还不忘开瓶陈年给老头小啜饮,自然是乐得两老笑得合不拢嘴,一副有子万事足。

  两老边啖饱食不够,就是得跟大儿子说说话才行。全程就见对面三人自成一家和乐情景,大儿子不停提着自己在外如何闯荡,成果如何风光耀眼,两老顾着点头也不管到底听是懂还不懂,还能见到儿子伴在身边,已足矣。

  嚼着自己盘里的食物,汪梓祺全然未加入他们的话题,不管那些不停送上桌来的餐盘里承载了多麽美味的料理,在他眼底似乎通通一个样,他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宛若嘴里的东西尝起来没味道般的,只是索然无味。

  「爸,你跟妈放心吧,这案子我绝对有希望标下,到时候若是成功了,再把你们跟梓祺都接来我那住。」

  听到这话,汪梓祺梢抬了下眼,瞥到了两老露出宽慰神色的脸,也对上了兄长的视线。轻轻往旁撇开,也瞥上了点不以为意,汪梓祺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口,漠视了手足的笑容。

  他并不需要那人的笑。

  门口在这时候传来了些吵杂,汪梓祺正好面对着大厅的位置,轻易就看到了那群打扮庸俗的家伙浩浩荡荡走了进来,姿态粗鲁的落坐在他们附近的一席空桌上。

  一看就知道是混道上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还记着下午那些让人不甚於愉快的事,抑制是原本情绪就太糟,汪梓祺望着那些人的眼神并非正视,反倒显得有些不屑。

  其中一个同样面向自己的人忽然站了起来,见人朝他们这桌子走来,汪梓祺茶杯还拿在手里,挑了下眉。

  那人竟走向他们这桌,伸手就拍上了哥哥的肩膀。

  「唷、我说这不是王董嘛?好久不见啊!」

  汪梓祺看得清清楚楚,兄长明显震了下。瞥了眼嫂嫂,脸色不知为何不定。

  汪家兄长乾巴巴笑了笑,「老兄您可能喊错人了?在下姓汪,不姓王。」

  那人哦的一长声点了下头,脸皮要笑不笑的,状似亲腻地又捏了捏兄长肩膀,抬头瞧见汪梓祺,又环视了两老。

  「好兴致啊,还带家人来用餐啊?」

  「欸……是啊……」兄长低了下头,有些拘谨。

  两老见来人样子轻浮,还隐隐约约带了些煞气,不由有些关心,便开口问了:「梓益,这位是……?」

  那人未等兄长开口,便自行拉开椅子落定一坐,大咧咧开始冲着两老自来熟的自我介绍起来,一只臂膀还失礼的搭着父亲肩膀上,样子有种说不出口的霸气,看得一旁嫂嫂眉头皱了起来,兄长却只敢在问与答间支吾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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