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坚强,不够勇敢,他给自己下了评价,然后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个温和的弗雷格。
他忽然发现,在自己懦弱的时候,会一直想着他,这样能让自己浮躁的灵魂安静下来。
银站在城堡二楼的甬道上,墙上装饰着一幅幅人物肖像,那些眼睛仿佛都在看着他,但是银丝毫不在意。
他在城堡布置的结界很大,一直延伸到小镇边缘,他能感觉到结界里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想知道的话。就像蜘蛛一样,在它的网上,它能感觉到任何东西,包括夜风吹拂,包括夜露凝结,包括那些夜晚的生物开始活动。
他知道他要找的那个人在哪里。
他走到二楼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窗,对着玫瑰花圃。现在正是盛开的季节,玫瑰美丽的姿态让人心动。
银站在在窗口向下望去,在花圃的尽头的那片小草坪上,在树木的掩映中,他看到那个女人。
褐色的长发随意的扎起来,在夜风中显得格外飘逸。她的背影纤细而挺拔,穿着现代女性不穿的长裤和扎袖短装,找弗雷格的话说有点像杀手或者盗贼之类的。
银伸手一撑窗台,掠到窗外,落在玫瑰花圃前面的草坪上,悄无声息。
夜晚的空气格外的清新,伴随着玫瑰的芳香吹来,让银觉得很舒服。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玫瑰花圃,将自己隐藏在靠近那个女人的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第二十七章
那个女人的背影很漂亮,有种以女性特有的妩媚和力量结合的错觉。
今夜的月光很亮,加上城堡周围有些魔法灯盏,银能看到女人侧面的样子。
她的五官很美,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漂亮。但是美丽中有种冰冷的锐气,她是那种你一旦靠近就会被她的气息伤害的女人。
不同于一般女性的温婉,她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冷漠而坚硬,你很难想象这会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的动作看起来熟悉战斗,着装以方便为主,她没有时间来搞些花俏的东西。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她就是那里的一部分。
在银以为她也许会这样站到天亮的时候,她的身体动了动,从怀里拿出一盒东西。那盒东西大概只有一个金币那么大,厚度的话有四五个金币叠在一起那么厚。
那个盒子被她掀开薄薄的盖,放在地上。
银离她的距离不是很远,他的暗视能力很好,听觉同样也很出色,毕竟他的血统高贵,而在他们的世界,血统决定一切。
他可以闻到那盒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混合着玫瑰的香气顺着夜风而来。
那香味闻起来好像没有毒,银想着那个香味到底是干嘛的,而站在那里的女人又恢复了刚才的动作——站着不动。
这时候银听见轻微的声音,随即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看到几只老鼠跑过去,他愣了愣,好像在城堡里还没有看到这样的东西。
老鼠是夜间生物,那双黑色的眼睛分外的亮和狡黠。
银忽然发现,老鼠越来越多,但是全站在女人身后不敢走上去。老鼠们好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拦起来,使得它们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那个香原来是吸引老鼠的吗?银暗自吐吐舌头,真是奇怪的嗜好。
正当他专注的看着那些老鼠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银回过头,看到弗雷格笑眯眯的站在身后。那双充满杀意的墨蓝色的眼睛瞬时软化下来。弗雷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站在了银的身后。
两个人躲在大树的阴影里看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好无所觉,只是将手轻轻抖了一下。
弗雷格的脑中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他确定曾经见过这样的动作,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女人的动作优雅而舒缓,好像正在准备跳舞。她的手指灵活而纤细,手臂修长,然后一切动作忽然停止。
弗雷格低头看银,银的眼里也有惊讶,他知道他看得见那些缠在女人身上的透明的线。
他只是有些惊讶,因为他确定自己曾经知道这一套动作,那是在做某件事情前的准备,可是他忘记了那是件什么事。
明明是知道的,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弗雷格有些愤怒的瞪着那个女人——她当然是看不到的。
弗雷格决定放弃自己正在纠结的问题,专心看眼前的事情。
忽然那些站在女人身后的老鼠,像受了什么东西指使一样,疯狂的越过那条拦住它们的“界线”,然后用前肢和头开始挖女人前面的那一块地。
那个镜头只能用血腥来形容。当某只老鼠在挖地时不小心碰到某位同伴的身体时,他会像着了魔一样继续挖下去,好像它挖到的不是同伴的身体而是一块普通的泥土地。
尽管身体被同伴挖到露出苍白的骨头,那只老鼠还是一心一意的挖着地,好像根本就没有痛觉。
仿佛土地里有它们着迷的东西,更可怕的是,弗雷格和银看到某只老鼠的身体被同伴挖去了一大半,细小的内脏和肠子大部分已经露出身体外面,它还是用只有骨骼的手继续刨地。
弗雷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明亮而且光洁,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像染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她用线栓着老鼠……”旁边的银忽然喃喃的说。
银的声音不响,可以说非常低,但是对方却是一个很警觉的人。
在银说出话的那一瞬间,弗雷格立刻抱住银贴着树干。
银的背脊贴紧树干,他能感觉树干粗糙的表面和复杂的纹理,以及前面紧贴着自己的弗雷格的心跳。
坚定有力,就像在春天的那些夜晚提醒自己,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像坟墓一样安静的地下研究院。
“有人吗?”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在玫瑰花开满的花园里。
他们两人当然没有回答,只是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
银的身高只到弗雷格的肩膀,所以他的头只好靠在弗雷格的肩窝。弗雷格有些紧张的看着旁边,银则不是那么担心,毕竟现在有更吸引他的事情,所以他决定忘记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暂时的。
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弗雷格散落在肩膀上的发丝,如黑夜的延伸一样黑色的发丝,在阴影里没有一丝折射的光芒。他用脸蹭了蹭它们,意外让人沉迷的感觉。
弗雷格的身体很纤细,而且没有力量,当然,作为一个魔法师,总不能总是在身体的肌肉上下功夫。所以银在魔法师公会地下研究院里看到的法师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要不就太老。
是的,他很少看到年轻沉稳,像弗雷格一样举止温和优雅的魔法师。毕竟弗雷格外表的年纪看上去过于年轻,甚至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魔法学徒。
弗雷格因为来的匆忙,只穿着睡衣,衣料很薄,勾勒出精致的锁骨和颈侧优雅的线条。
银着迷的看着他,然后像着了魔一样轻轻的吻上他的锁骨。
他的皮肤如想象的一样细腻,带着令人迷醉的气息,舌尖在上面流连不去。他感觉到原本压着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自己的身体被更用力的压住。
银抬头的时候,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都是责怪,于是他露出委屈的表情,并且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
弗雷格瞪了他一眼,然后再次注意边上的情况。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这种寒意不会出现在这个季节,或者说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季节。因为那不是因为冷的关系,那和温度毫无关系。
他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记得的。是的,只要感觉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那种森冷和纯粹到极致的感觉。
银的黑暗,属于他的世界的黑暗。
那种感觉会让人感觉绝望和冰冷,就好像将自己沉入阴森的海水一样。
他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银那双墨蓝的眼睛。
他只是看着外面,看到脚下的阴影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样活动了起来。
它们像液体一样活动,慢慢的从他们藏身的地方蔓延出去,带着不详和阴冷。他知道它们要去哪里,因为它们是银的一部分。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比我们暴露在那个女人面前更危险的事情。弗雷格对自己说,因为现在他还不知道银时不时已经能控制那种黑色的力量。毕竟那个力量过于强大和纯粹,这是来自远古最原始和强大的黑暗。
弗雷格只能站在那里,看着那些黑暗从阴影里蔓延出去。
很缓慢,很优雅的速度,但是有种令人失去呼吸般的危险感觉。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而银那双柔软的手像往常一样搂住了弗雷格的腰身。
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可反抗的力量。
弗雷格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重,甚至不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对于力量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畏惧。
原本安静的花园一下子传来杂乱的声音,像许多物体擦过地面干枯的落叶,一种线在紧绷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被扩大了许多倍,以及女人的一声低呼。
这种混乱嘈杂却并不响亮的声音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或者根本没有十分钟,弗雷格这会没把握对时间估计的那么准确,然后他听见银轻柔的声音:“噢,被她跑了。”
而那种一直包裹着弗雷格的,森冷的,令人恐惧的寒冷一下子消失了。当夏日特有的温暖空气包围他的时候,弗雷格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一次一样。
“弗雷格?”银搂着他,“你怎么了?”
“刚才那是什么?”弗雷格转头看银,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意外的清澈,即使那颜色接近黑暗,“刚才从这里出去的那一大块阴影。”
“那个?是我养着的东西,”银毫无保留的说,“它们是我的。”
谁会知道关于那个神秘的高贵的家族的力量系统呢?暗界守门人的力量从来就不属于魔法任何一个系统,它不是单纯的黑暗光明,也不是单纯的元素构成,甚至不是从基础的魔法理论构造起来的体系。那个魔法系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已,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做,他们天生就是支配力量的。
“你在流汗……”银忽然说,伸手轻轻擦掉弗雷格额角的汗珠,“冷吗?”
“有一点。”弗雷格没有隐瞒,这个时候他选择诚实。
“抱歉,”银露出真诚的表情,“下次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的。”
第二十八章
“我去那里看看。”弗雷格轻轻挣开银的怀抱,走出树后那片看起来很暧昧的阴影。银站在那里看着他,墨蓝色的眼睛散发着单纯的气息,却能和旁边的黑暗巧妙的结合在一起。
弗雷格侧过脸,今天晚上的气氛的确有点怪……他对自己说,然后走到了那个女人原来站的地方。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只是因为刚才从银的身体里出来的那些阴影,他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把现场弄成这个样子。
“发现了什么吗?”银从树干后面走出来,发丝就好像今夜的月光一样明亮和瑰丽。
“一片狼藉,亲爱的,”弗雷格叹了口气,“不过至少我们知道了一件事,她想要把这具尸体挖出来。”
银走到弗雷格身边,看到凌乱的现场后挑了挑眉。
从弗雷格抱怨的眼神来看,现场的确是没什么值得发掘的东西了。
那些老鼠的尸体全部以一种碎裂的形势散布在他们挖出的坑穴周围,你都无法找到一具完整的。周围,包括他们站的地方都是血迹,从面积大小和数量来看,应该是属于老鼠的。
就像弗雷格所说的,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她想将尸体挖出来。
“现在怎么办?”银看了看尸体,那具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他都不知道花园里埋着尸骨。
“我想……类似挖坑埋尸之类的事情应该都是克拉克做的,”弗雷格抓了抓脑袋,“因为她负责城堡里的清洁工作。”
当他黑色的眼睛看向银的时候,银立刻说:“我马上把她叫过来。”
十分钟后,克拉克睡眼朦胧的走到了花园。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弗雷格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女管家,她显现出一幅严重嗜睡的表情。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们,”克拉克揉揉眼睛,“如果你们非要问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是深夜两点多,为了身体考虑,我建议大家都去睡觉比较好。”
“谢谢你的建议,但是现在非的由你来看看这里的情况,”弗雷格毫无愧疚的说,“而且,克拉克,变形虫是不需要睡眠的。”
“为什么?”银在一边好奇的问,并且走到了弗雷格的身边,表明自己的立场。
“因为她是变形虫,中位,”弗雷格说,“克拉克,来看一下这具尸体是谁的。”
“……好吧,如果你们非要我半夜验尸的话,”她皱皱眉头,黑色的眼睛这会看起来黑的发亮,一种属于夜行动物特有的黑色眼睛。
她蹲下身体,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那具尸体。
“嗯,白种成年男人,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从还未完全腐烂的身体来看,他应该是一个经常锻炼的男人,大概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克拉克挑了挑眉,“我觉得是英俊的男人。”
“为什么?”银好奇的问。
“直觉,”克拉克继续说,“从蛆的阶段来看,他的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礼拜……死亡原因,噢,他的身体是被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来的……你可以从骨骼的损伤情况来看,失血过多,可怜的男人。”
“你知道是谁吗?”弗雷格不满的说,“这个‘英俊’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刚才那个女人埋的?”
“然后再把他挖出来?”银偏偏头问。
克拉克把视线从尸体上移开,用一种“受不了”的眼神看着弗雷格:“他是你杀的,弗雷格少爷。”
“……我?”弗雷格露出迷惑的表情。
“公爵回来的那天,尾随而来的刺客。”克拉克轻轻的说,然后站了起来,“现在告诉我,是谁把这里弄成这样,这些老鼠尸体从哪里来的?”
“是那个女人……呃,他们习惯称他为保镖小姐!”银迅速说,并且靠近弗雷格,好像担心克拉克会伤害弗雷格一样。
“保镖?”克拉克想了一会,“女保镖,我以为是佣兵呢。”
“噢,是有点像佣兵的打扮,”弗雷格忽然说,“我也觉得夏洛达斯公爵不会雇佣杀手、盗贼之类的保镖,也许她是佣兵。”
“几乎什么职业都能成为佣兵,”克拉克伸了一下懒腰,“你们在查她?”
“只是有点好奇,”弗雷格耸耸肩膀,“毕竟,我不能让公爵在城堡里受到伤害。”
“博斯会保护他的,”克拉克说,“现在我要去睡觉了……明天一早我再来打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