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清觉得有点好笑,跟着心急火燎的止茗赶到灶间,狂魔还坐在地上,看见习清进来,就指着手里的酒坛,"酒,太淡。"
习清望着他的方向,笑道,"不是酒太淡,是你的口味太烈。"说着往前走了几步,默默的把地上的酒坛拿起来递给止茗。
"你真的看不见?"狂魔今天说话比昨天顺畅了很多,"你能爬山,还知道酒坛在哪儿。"
习清向他解释,"我从小在这个山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所以我能独自上山,至于酒坛,"习清微微一笑,"酒坛原本就放在你说话的地方,既然是你在这里喝了,喝完必定顺手放在体侧,由于你不是左撇子,酒坛就该在你右手边不远处,这并不难猜。"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左撇子?"
"昨天砍蛇时你用的是右手剑。"习清回答。
"你这个人很聪明,看不见就像能看见一样。"狂魔霍的站起来。
"你这个人酒量很好,喝了这么多就像没喝一样。"习清把剩下的酒坛都递给了止茗。
"我不叫杀人狂魔,我想起来了,"狂魔呆呆的扯着自己的胡子,"我姓沈。"
习清饶有兴致的听着。
但是没下文了,狂魔还是重复着,"姓沈。"
习清忍不住问,"想不起名字了吗?"
"没有名字,我不记得我有名字--"狂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姓沈。"
"没人给你取过名字?"习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狂魔忽然一个箭步窜到习清跟前,两只粗壮的胳膊像两把铁钳一样钳住习清,脸凑得非常近,嘴里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喷到习清脸上,"你很聪明,你帮我取个名字!"
"我?"习清眨着眼,"可是--"
"我没有名字,你帮我取个名字!"狂魔异常坚定的看着习清,手里的力度也加大了,钳的习清胳膊生疼。
"可是,我不是你的父母--"习清哭笑不得。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你帮我取个名字。"狂魔的头发和胡子都翘起来,眼睛也开始变得血红,"你帮我取!"
"公子!"止茗惊呼起来,原来习清的胳膊被捏的咯咯作响,骨头都快要捏断的样子。
"沈醉!"习清皱了皱眉,"你那么喜欢喝酒,就叫沈醉好了。"
"沈醉?"狂魔终于放开了习清,乌七八糟的脸上显露出狂喜,"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习清呼出一口气,揉揉已经乌青一片的胳膊。正想开口说话,屋外忽然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
"习清!快出来!"有人在屋外吆喝。
"来了。"习清走到屋外,此时已有五六个人在那儿等他,为首的是个穿着皂衣的官差,手拿公文,大咧咧的对习清道,"你犯王法了知不知道?"
习清一惊,难道狂魔真的是通缉要犯?
但官差接下去所说的和狂魔没有丝毫关系,"这里是莫老爷的山头,"官差指了指身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你在莫老爷的地方种茶树还卖茶叶,却不缴租,纯属强占民田。"
习清微微一震,平静的道,"可是,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听说过这座山属于莫老爷。"
"没听说过那是你孤陋寡闻,"官差不耐烦了,"总之莫老爷已经告上了衙门,限你马上搬离这里,永远也不准再回来!"
"马上?"习清愣在当地。
官差朝后努了努嘴,"还愣着干什么?拆房子啊!"
后面几个壮丁模样的男人齐声答应了一声,接着纷纷拿出家伙,上前对着院子里的凉棚就是一顿乱砍。
不料还没砍几下,从灶间的方向忽然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只听嘭嘭几声,那几个男人全都应声飞了出去。
"吵死了!"只见狂魔沈醉的眼睛发红,"谁在这儿吵!"边说边揪着自己的头发,露出痛苦的表情,怒吼道,"再吵就杀了你们!"
"你,你,你竟敢殴打官差!"官差气得跳起来,尖叫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人捆起来!"
话还没说完,沈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官差身边,"吵我者死!"两个手指并成剪状,指尖发出凌厉的风声,朝着官差的喉咙直接扫过去。
"沈醉!"狂魔身边的习清大吃一惊,急忙挡到官差面前,一股柔和的掌风向着沈醉的指尖拂去,狂魔沈醉只觉得有一股看似弱小实则连绵不尽的力量在和自己对抗,但是,狂魔出手向来不留余地,习清倾尽全力也没能完全抵消他的力量,指尖所过之处,只见官差喉咙里瞬间出现一道血痕,然后鲜血从伤口迸裂出来。
官差顿时哑声,只能发出惊恐的呃呃声,身边的莫老爷脸都吓绿了,高叫着就要跑开,但此时的狂魔沈醉闻到新鲜的血 腥之后,就跟发了狂似的,听到莫老爷的叫声,哼都没哼一声,手里的剑高高举起,直劈莫老爷的后背。
若不是习清从中阻挡,莫老爷眼看当场就要被一劈为二,饶是如此,一道骇人的伤口还是出现在莫老爷背上。
沈醉出现在院子里不过一瞬的功夫,几个壮丁倒的倒伤的伤,官差已经严重负伤,莫老爷也岌岌可危。
刚才还很平和安静的院子,此刻已笼罩在一片萧煞的杀气之中。
三 入狱
沈醉喘着粗气,习清站在他对面,背后是几个已经身负重伤、惊恐万状,拼命想要爬出这个小院的男子。
沈醉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眼睛依然一片血红,那种来自地狱般的红色几乎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染上自己的印记。
习清看不见,但他感觉的到。沈醉不动,他也不敢动。没人知道这样的沈醉接下来会做什么。
沈醉什么都没做,过了很久,久到那几个负伤的人都已离开了沈醉的视线,久到正午的阳光照射到小院里。
沈醉和习清还是这么面对面的对恃着,沈醉握剑的手依然有力的握紧,而习清那双纯粹装饰用的眼睛在阳光底下则给人一种明眸善睐的错觉。
杀气在无形中渐渐消弭,但是消弭的非常慢,慢到习清几乎要打起盹来,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慢的改变,一瞬间,阳光下的习清竟产生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像这样,挡着沈醉、拦着沈醉,真的是件很漫长的事,长到难以想象,长到地老天荒。
习清有点疑惑的挪了挪位置,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看不见沈醉,但他确实感到了沈醉的泰山压顶、感到了沈醉那种可以轻易令人窒息的魄力,究竟自己捡回来的是什么人呢?
沈醉的呼吸渐趋平缓,最后垂头转身往院外走去。
"你去哪儿?"习清关心的问,虽然不习惯沈醉给他带来的沉窒感,但不知为何,刚刚为沈醉取了名字,习清觉得自己竟也有了关心沈醉的义务。
沈醉没有回答,一步一步的向外挪着,高大的身影配上须发皆张的形象,此刻竟显得无比落寞。
快走到院子门口时,沈醉转过脸来,习清在侧耳倾听,沈醉费力的说了句,"他们都叫我杀人狂魔。"说完,沈醉头也不回,飞一般的逃出了院子,转瞬消失在阳光下。
"沈醉!"习清闻言心里一颤,飞掠到门口,沈醉已经跑远,半晌习清愣愣的说了句,"可是,你现在已经不叫杀人狂魔了,你叫沈醉。"
"公子,"刚才吓得躲到屋里去的止茗此刻伸出头来,"人都走啦?"
习清点头。
"我们也快走吧!"止茗忙道,"那个怪人打伤了官差,肯定会给我们惹祸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习清低下头来,"可是,这里是师父的家,我不能走。"抬头镇定的道,"人并不是我打伤的,我想,即使官府找来,也会讲道理的。"
"哎哟公子,"止茗急了,"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通情达理菩萨心肠啊!"
习清笑了,"止茗你在担心我吗?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
傍晚,当衙门的铁枷套上习清的脖子时,习清依然是同一个表情,"别担心,我会没事的。"旁边的止茗已经哭成泪人一个了,"呜呜,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啊?"
"带上我房里的银子,你先回老家吧。"习清叹了口气,他再温和的人,当那些虎狼般的官差把整个小院都围起来时,他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
"银子?对!银子!"止茗忙拉着习清的袖子,"公子你等我,我这就去打点打点,说不定明天就放你出来了!"
习清没吱声,站在他面前的官差把铁链一拉,"走啦走啦,罗唆什么!"
止茗跟在一行人后面跑了好远,这才哭哭啼啼的回小院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止茗早早的就捧着一包碎银出门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银子,一定能救公子出来。"
抱着这样的信念,止茗一路跑到县衙,但是一到那里,他一个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傻眼了,原来,所谓的衙门朝南开,也是要讲门路的,止茗在当地一无亲二无故,根本找不到任何门路去塞银两,最后,除了给看门的骗去好些茶钱,什么都没办成。
正当止茗垂头丧气、万般沮丧的走在县衙外的路上时,一个扎眼的身影跳入了他的视线,就在止茗前,穿着污迹斑斑的袍子,此刻袍子上的血渍早被尘土给掩盖成黑色,还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跟个游魂似的,不是沈醉是谁!
止茗心里那叫一个火大,腾的一步走上前去拦住了沈醉的去路。
"你!"止茗大叫。
沈醉此刻垂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往前走着,见有人拦路,顿时虎目圆睁,恶狠狠的抬头瞪着眼前的人。但是一看见来者是止茗,就忍不住咧嘴一笑,"你?"
"你!你!"止茗指着沈醉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沈醉倒是乐呵呵的。
"你!你!"止茗咽了口口水,"你害死我家公子了!"
"什么?!死了?!"沈醉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止茗的肩膀,"怎么死了?!死,死死,"急得说不出话来。
"啊!!!"止茗尖叫起来,原来沈醉的力气奇大,止茗根本没有习过武,给沈醉这么一抓,差点晕翻过去。
"习,习清,死?什么死?"沈醉开始大力摇晃止茗,止茗差点被他给摇散了架,艰难的开口,"没死啊!你放开我!"
沈醉终于停下来,"可是,你,你说死。"
"被你害死又不是真死了!你少咒我们家公子!"止茗气呼呼的,疼的龇牙咧嘴,"我们公子因为你打人,被关起来了,关起来你懂不懂?你个野人!"
"关起来!"沈醉忽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刚有点平静下来的脸庞开始扭曲,"关!关起来!"沈醉怒吼,"不能关起来!不许关起来!"沈醉开始拉扯自己的头发,眼睛也渐渐变了,吼声震得整条街的人都侧目,"关在哪儿?!"
止茗已经被眼前沈醉发飙的样子给吓傻了,虽然之前躲在屋里也看见过沈醉在院里伤人,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止茗还是忍不住的打战,脑子也不好使了,完全不知所措,沈醉红着眼看他,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杀了!
"关在县衙,"止茗飞快的一指县衙,"县衙大牢里,就在那里面。"
话还没说完,只见沈醉一个转身,旋风般冲着县衙的墙壁冲了过去。
止茗此时才回过神来,在沈醉背后大叫,"喂!你要干吗?!带上银子好打点啊!"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止茗完全呆掉了,手里的包裹也掉在地上。
就在不远处,县衙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光天化日之下,沈醉就这么直直的冲了进去,在县衙的高墙上硬生生打出一个大洞。
尘土飞扬间,止茗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老半天才抱着自己的脑袋,脸色煞白煞白的,"劫,劫狱,啊!完了啊!公子会被杀头的!"腿脚一软,止茗当场跌倒在地上。
整条街的人此刻全都傻掉了,齐齐望着县衙高墙上出现的那个大洞。
"刚才发生什么事你看到了吗?""好像有个人冲进去了!""怎么可能!""难道不是墙自己塌了吗?""笨蛋!那么坚固的高墙怎么会自己塌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四 负罪
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事,当围坐在屋里喝酒猜拳的四个衙役发现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满头沙石的怪物时,全都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