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关在哪儿?!"怪物一拳在旁边的墙上打出一个大洞。
"什么人?""你,你大胆!""你是谁?"
"人,关在哪儿?!"怪物的眼睛竟然是通红的,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一把没有剑鞘的剑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刚才还围坐在那儿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快到看不出他已经出手,桌子就这么裂成碎片,连带四人坐着的椅子,扑通扑通,失去重心依靠的众人纷纷跌落在地。
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刚才还威风八面的衙役们此时哪还说的出话来。伸手往屁股底下一摸,"妈呀!流血了!"有人喊起来。
"人,关在哪儿?!"怪物再次重复。
他是不是在问大牢的位置?有一个吓破了胆的衙役不由自主的往大牢的方向一指,怪物顿时消失不见。
半晌,四个衙役才大喊大叫起来,"劫狱!有人来劫狱了!快来人啊!"
纷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整个县衙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向着一个方向涌过来,但在到达目的地时,却都又逡巡不前。
强大的气场笼罩在县衙上空,稍稍靠近的人几乎都无法呼吸,此刻明明是清清朗朗的晨间,人们却有一种暮气临头的感觉。
沉沉暮气全都来自于那个闯入县衙的怪物,那种来自地狱的气息,正在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以那个怪物为中心,肉眼看不见,却能如此真实的被人感觉到。
纷纷拔出刀剑的人们要么装模作样的挥舞两下,要么才冲上去就被弹了出来。那个非人的怪物根本无法靠近!怪物红着眼,直冲县衙后面的大牢,等到达大牢门口时,早先赶到的一群人排成了人墙,阻住他的去路。
"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你想干什么?!"人们鼓足了勇气问。
"让--开!"怪物的剑带起一阵剑风,挡在他面前的人就像麦地里被割下的麦子,一排排的倒地,余下的人叫的叫骂的骂,但是仅剩的勇气也被野蛮的剑风给扫荡的一丝不剩。
牢门是铁的,已经上了锁,紧张的看着怪物接近铁门,人们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他不是要劫狱吗?打不开牢门,看他怎么劫狱。
但是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怪物几乎连看都没多看铁门一眼,一双粗糙的大手握住铁门的栅栏,猛的向外一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铁门咣当一声打开。
怪物居然还回头对着众人一笑,惊的众人顿时倒退三尺。
进了大牢的怪物更是完全疯了,只要看到有锁的地方就要拉下来,牢里被关着的囚犯哪曾见过这种场面,有吓傻了不知所措的,有趁机夺路而逃的。
怪物不停的左张右望,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对他大叫,"沈醉!住手!"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影站在那儿,双手扶着铁栅。
"沈醉,真的是你?"闻到熟悉的气息,牢里的人影显得有些踯躅。
怪物咧嘴笑了,然后目光迅速停在那扇铁栅上,一眨眼的功夫,怪物已经来到人影面前,嘿的一声,把铁栅给生生拉出墙面,牢里的人影往后缩了缩,惊疑不定的问,"你来干什么?"
"出去,接你出去。"怪物拍着胸脯,"讨厌被关,一起走。"
"不行!"那人影正是习清,听沈醉这么说,习清猛摇头,嘴里说着,"你快走!永远也不要回来这个地方!"
"你呢?"沈醉有点呆滞的问。
"我留下来。"习清转身对着牢房的墙壁,"我--"
"不行!"这回轮到沈醉说不行了,抬目四顾,嘴里发出赫赫的喘气声,沈醉显得烦躁万分,习清话还没说完,沈醉忽然拦腰一把抱起他,习清大吃一惊,由于沈醉比他高了很多,习清顿时双脚离地,于是拿手去掰沈醉的胳膊,但是沈醉的胳膊跟铁铸的一样,哪里掰的动,习清还想挣扎,转眼的功夫,沈醉已经冲出牢房,就听见周围到处是嘈杂的人声,习清暗叫糟糕。
有人似乎想冲上来阻拦他们,但只是似乎而已,习清听到了刀剑的声音,却听不到任何人与沈醉的碰撞,只听见数声闷哼,似乎又有人受伤。
***
止茗蹲在县衙外的一个转角,手里攥着包裹瑟瑟发抖,尽管心里很害怕,他还是勉力盯着县衙的动静,里面翻天覆地的响动听的他心惊胆战。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见那个该死的野人居然又从原路出来了,而且手里--,止茗揉揉眼睛,野人一手搂着的那个,不正是他们家公子习清吗?
止茗又惊又怕但又有些小小的得意,眼看野人拔腿就要跑掉,止茗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赶不上他的,于是不顾一切的跳出来大叫,"野人!别跑!跑也带上我啊!"
沈醉听到止茗的声音,想也没想,回身跑到止茗身边,另一只手把止茗也凌空抱起,然后几个起落,冲出了这条县衙大街。
习清从来没见过像沈醉这么会跑的人,带着两个人,依然跑得飞快,沈醉的轻功就像他的剑术一样,全都是离弦之箭,一发不可收拾。这还在其次,最惊人的是沈醉那似乎永远也用不完的体力,跑出县衙大街,跑出城墙,跑出人烟稠密之地,一直跑到山里,根本没有停下过脚步。
一开始习清还会试着叫他回去,后来索性沉默下来。等到了无人的山谷,沈醉才若无其事的往地上一坐,然后咧嘴一笑。
"你--"习清长叹一声。
"公子,"止茗怯生生的叫着习清,"我在路上碰见这个野人,我,我没想到他--"
习清皱着眉,止茗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我们偷偷回去?"
习清失笑,"傻孩子,掀翻了整个县衙,回去只怕难逃一死。"
"有这么严重?"止茗咋舌。
习清站了起来,"师父曾教我为人要光明磊落,但也曾跟我说过,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如今我们公然藐视朝廷、光天化日之下劫狱而出,已属事不可为,我想,"习清顿了顿,苦笑道,"我以后的日子大概只有流亡。你走吧止茗。"
"不!"止茗倔强的道,"当初公子收留我,我就没想过要离开公子,公子去流亡,止茗也要跟着去。"
习清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不动声色的道,"既然如此,其他地方暂时不能去了,不如先在这个山谷里休息,明早再走。"
一直没出声的沈醉听到习清这话,顿时大喜,一手抱着一个,直接窜上一棵高树。
"你们等着,我去弄点吃的来。"沈醉转身下树。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习清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摸了摸止茗的脑袋,"你好像悃了。"
止茗打了个哈欠,"昨晚因为担心公子,一直都没睡好。"
"先睡一会儿吧。"
习清的话似有魔力一般,止茗很快坠入了梦乡。等他醒来时,阳光从树叶缝里洒进来,身边却不见了习清。
"公子?公子!"止茗心里一沉,到处都看不见习清。
此时沈醉回来了,还带回来几只野兔和山鸡,止茗一把拉住他,"公子走了!都是你这个野人不好!你还我公子!"
沈醉愣了半天,野兔和山鸡都掉到地上,脸上出现奇特的表情,然后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吼叫。
五 韶华
沈醉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习清不知道。或许沈醉真的就是头野兽,凭直觉跟踪猎物,任凭猎物如何疯狂逃窜都逃不掉,或许由于习清目盲,吃了看不见的亏,因此无法摆脱。
沈醉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习清身后,身边还有条小尾巴,止茗那瘦小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沈醉高大的阴影里。沈醉的气味太重,止茗的气味又太熟悉,习清知道他们俩一直在自己身后。
过了几天,习清终于自己走到沈醉面前。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儿。"
沈醉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活像只大猴子。止茗的脑袋悄悄伸出来,"公,公子。"
"那就走吧。"习清似乎也认命了,但他内心一定不无懊恼,因为说完这句转身时,习清就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给绊了一跤,沈醉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说是扶,不如说把习清整个人都给抱起来了,习清只觉得一股冒冒失失的热气迎面而来,坚若磐石的臂膀则小心翼翼的夹在体侧。
习清很不习惯这样被抱着,因此脸上不自觉的一红,"多谢。"
"喂,你个野人,快把我们公子放下啦,公子都被你抱的脸红了!"止茗气鼓鼓的冲沈醉瞪眼。
沈醉不太明白,"我又没用力。"
习清脸红的更加厉害,"可以了,谢谢你,咳。"
三人默默无语的上路,等走出十里地时,止茗忍不住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儿。习清回答说去一处山陵。
"师父也曾去过那里,他说那是福地洞天,尤其晨露滋养,最宜种茶。"
"我们以后会住在那里吗?"止茗兴奋的问。
"应该不会,但是,"习清笑了笑,"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师父所说的福地。"
等到达习清所说的山陵时,止茗叫起来,"这里到处都在植桑啊。"习清愣了愣,顺着山坡往上走动,山陵不大,但真的到处都是桑树,三人找了很久,才在一处低地里发现一片小小的茶园。
茶园的主人回来时,习清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本来是种茶树的吗?"
"是啊,"茶园的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不过这里出产的茶不好,现在都没人种了。"
"怎么会呢?"习清疑惑的蹲下身,顺手采了一片茶叶,放在鼻子底下嗅,又伸手攥了把泥土,同样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奇怪,为什么是西庭香?"
"因为西庭香好卖,"茶农回答,"这位公子,你是外乡来的吧?"
"哦,是啊,请问老伯,你们这里原先的韶华春怎么不种了?"
"韶华春啊,"茶农皱眉,"那个么,太娇贵了,总是采不到好芽,你说急不急人!"
"韶华春性温但喜寒,宜湿而易种,应该不会太难采摘。"
"公子,你说笑的吧,韶华春也就是头三茬好,过了三茬就叶老株黄,不能用啦。"
习清闻言不由得一脸的失望,"可是,"叹气,"韶华春本就是头三茬的茶,正所谓好茶需深养,急不来的。"
"唉,公子,那你可知道一钱茶顶一钱银子的买卖,普通人根本付不起,我们这里地僻人稀,有了好茶也没处卖去。以前当个贡品还能顶事,现在不行啦。"
"公子?公子?"止茗见习清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禁有些担心,"公子你怎么啦?"
习清恍若未闻的捏着手里的泥土,呆立在那儿半晌,然后转身黯然离去。
止茗和沈醉跟在习清身后,也不知习清在找些什么,找了半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山陵,最后终于停下脚步,眼前是几株野生的茶树。
"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清转身对着止茗点头,"止茗你可知道,为何只有此处才能产出正宗的韶华春?"
"公子跟我说过,地气泉水还有山中的雾气,都决定了一种茶的口味和醇度,韶华春既然是这里所特有,肯定和这山,还有这水有关系了。"
"不错,"习清有点发愣,"此处最奇就是它的雾水,师父说这里的晨雾甘甜宜口,最为养茶,是他处所未见,没想到--"霍然转身,"我想,去刚才的老伯家里借宿几日。"
说是借宿几日,实际上,习清等于在那户人家住了下来,由于给了银两,那户老夫妇二人倒也乐得他盘桓,只是对于形状怪异的沈醉有些害怕。
每日清晨习清都要上山去守着那几棵茶树,止茗帮着老夫妇提水砍柴,沈醉却喜欢一路尾随着习清,习清坐哪儿,他也坐哪儿。
习清真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不必半步不离的跟着我。"
沈醉摇头,说出一番奇特的话,"所有关过的人,都会有人来找,一定要小心。"
"所有关过的人?"习清心里一动,"你也被关起来过吗?"
沈醉重重点头,"我记得是很大的地方,很多人,每天都有死人,可是我活着出来了。"
习清打了个寒战,这话在山间清晨响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习清无奈只得任凭沈醉跟着,但却叮嘱他去换件衣服,"你身上这件血 腥味太重,影响茶树的生长。"
"咦?"沈醉觉得好奇极了,"我,"指了指茶树,"影响它?"
习清解释道,"万物有灵,你的杀气太重,我不想这些茶树染上你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