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舞眉头紧皱,牙关一咬,他走到桌旁,“喀拉”一声,敲碎了一个茶杯,将杯口的碎瓷用衣襟裹好,放在了怀中,又将剩下的半个杯子,顺着窗口“呯”的一声扔入了屋外湖中。
到了下午,算算时辰,那人也该出现为自己换药了。
沈燕舞乖巧的平躺在床上。
铃声响起,沈燕舞瞬间紧绷了身体,但思绪一转,又急忙放松下来,只剩下手压在身下,轻握着碎瓷。
睡意袭上,沈燕舞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消失,但放松的身体压在手上,猛然间由手指传来的刺痛让他猛然惊醒,胸口不住起伏。
门外不闻脚步,仍旧只是清脆悦耳的铃音,沈燕舞又一次看到眼皮酸涩,不住下垂。身体逐渐放松,意识也暂见漂离,身体一沉,手掌便被碎瓷划过,沈燕舞再一次清醒过来。
来来回回好几次,沈燕舞只觉得自己满头都是汗水,料想自己的手已是伤痕累累,心中早将那人骂了不下百次,念着若是抓到那人,管他是不是恩人,也一定要暴打那人一顿。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一阵轻碎的脚步声,来人有些急促。沈燕舞也是满心好奇,不过好在此刻他已经睡意全无,只等着瓮中捉鳖。
脚步声来到门口才渐渐啤趼来,来人看到沈燕舞平躺在床上,发出了“咦”的一声,缓缓的,带着几分谨慎的走到了屋内,却不肯靠近床边。
沈燕舞听得心中焦急,只盼那人快些过来,然而偏偏事与愿违,来人站在屋内正中,不急于行动。
沈燕舞感到无奈,迫不得已腿下一蹬,似是被梦境所扰,腿碰到床下脚架,发出“砰”的一声,沈燕舞也因疼痛呻吟出声。
关心则乱,来人也未想为何沈燕舞会被梦境惊扰,只是快步来到床前,小心的捧起沈燕舞的腿,放在脚架上,细细的拆开绷带,仔细检查。
沈燕舞虽有心看到此人是谁,却不急于揭穿,只是闭着眼睛,等着那人转身接近,抓他个现行。
来人将沈燕舞的腿包扎好,才缓缓转过身,默不出声的看着沈燕舞发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燕舞……”话说着,他的手摸上了沈燕舞的脸。
沈燕舞初时一惊,没有反应过来去抓对方,只等到脸上的触觉消失,他才恍然错过了大好机会。眼皮下眼睛微微一动,他又惊恐对方发觉,不敢乱动,但听得那一声呼唤,他心中对来人却已经有了猜测,此刻心底一半欢喜,一半疑惑。
来人却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感应到沈燕舞的动作,缓缓低下身,试探性的伸出舌头舔了下沈燕舞的下唇。沈燕舞浑身如遭电亟一般,身体忍不住便要颤抖。伏在他身上的人却丝毫不觉,尖锐的牙齿轻咬住了沈燕舞的下唇,微微向外拉扯,口中含糊道:“叫你这么多爱人想着你。”到好似泄愤一般。
沈燕舞猜测到来人是谁,又被对方投怀送抱,血气方刚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他猛然间睁开眼睛,正对上对方一双翦水大眼,眼见对方惊吓过度,有着霎那的失神,再回神,便要离开。
沈燕舞怎可能由得对方来去自如。
他伸出藏在身下的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不让对方离开,一边口中笑道:“那你这般热情,算不算想我想得厉害呢?丛非。”
第九章 挽来人燕舞表情意,乱情迷幻魔从心愿
丛非手腕骤然被抓,脑中早就一片空白,待听到沈燕舞调侃之意,登时脸上一片通红。他瞪大了眼睛半晌无语,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到一阵磨牙声。
沈燕舞眯着眼睛,却在仔细的打量丛非。自当初一别,他不知道这人情况如何,但想着总该是被自己伤的厉害,否则后来这人又怎会甘愿不再出现。如今见到丛非面色红润,身形虽然仍旧瘦小,但尚算健康,心下也不免开心。转念一想,这人始终对自己避而不见,恐怕心底是对当日情形挂怀至今,不由得心下一叹。
丛非只见的沈燕舞眯着眼睛,满是浅笑,却哪里知道对方心底挂念自己,也是满心担忧。只道对方调笑讽刺自己,本想说“你醒了”,话到嘴边,却硬哼了一声,怒道:“消遣我,很有意思么?”
沈燕舞略感吃惊,他早就知道丛非性格阴晴不定,但这般同适才判若两人,也让他心中不满,暗自有了怒气。挑着眉瞪着丛非,沉默不语,眼见严厉。
丛非语音一滞,眼神稍泄,随即又瞪圆了双目,怒道:“放开我。”
沈燕舞冷笑道:“不放又如何?”丛非听了,眼一红,更见怒气,用力甩手。
沈燕舞本就一只手受伤,他本能的用未受伤的手拉着丛非,另一只手只好斜撑着身体,一阵阵钻心痛楚让他难耐。如今丛非用力一甩,身体失了重心,不得已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丛非见状转身便跑。沈燕舞抽了口凉气,叫道:“我现下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再逃还有意义么?”
丛非听了,身体僵住,片刻后无奈的转过了身子,泫然欲泣的看着沈燕舞,一脸无措。
沈燕舞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坐正了身子,将受伤的手拿到身前,不停吹气,边说道:“为了抓你,还要我自残。”
丛非见了,眼神晃动,心疼不已,却又别扭的不肯上前。
沈燕舞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难道你要我这个伤者疼死么?”丛非一愣,见沈燕舞眼底丝毫没有怒气,嫌弃之色,稍感安心,几步便跑到沈燕舞身旁,抓过他的手上药。
沈燕舞见丛非一脸疼惜之色,仿若伤在自身,早就觉得没了太多感觉,不由得笑道:“这几日捉迷藏好玩么?”丛非僵了一下,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沈燕舞“哎哎”两声,叫道:“你别公报私仇啊!”丛非顿时吓了一跳,横了沈燕舞一眼,才小心的为对方包扎伤口。
处理好伤口,丛非一刻也不欲多留,起身便要离开。沈燕舞见状急忙拉住了他,开口道:“别走,我手疼的厉害。”说着,眉头紧皱,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
丛非无奈只好坐下,皱着眉头,道:“你还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沈燕舞咋舌不语,含笑看着他。丛非接着道:“横竖你看我也是不顺眼,只会算计你,留我做什么?”沈燕舞此刻起身靠在丛非背后,嘴贴在他耳旁,轻声道:“丛非,你不知道么?”
丛非只觉得阵阵热气吹入耳孔,心底便像有只猫在抓挠一般麻痒,浑身禁不住一颤,面上发红,却又强自镇定,道:“你有那么多人陪,留我做什么?”话一出口,他便是一愣,跟着脸上更红了。
沈燕舞却哈哈大笑道:“丛非,你可是吃醋了?”丛非怒道:“你才吃醋呢!”说着,又要挣脱离开。沈燕舞急忙双手环抱住他,叫道:“别乱动,我可受不起。”丛非面上更红,心知沈燕舞说来讨自己担心,但若真的不管却又做不到,只好象征性的挣了两下,便不再乱动。
沈燕舞将下巴放在丛非肩膀上,轻声道:“丛非,我都想起来了……”丛非一愣,低垂下头。沈燕舞又道:“丛非不问我何时记起的么?”丛非沉默片刻,摇摇头。沈燕舞又道:“丛非可是在哭么?”他说着,直起身子,搬过丛非的头,可对方怎样都不肯抬头,沈燕舞只好将他压入自己怀中,道:“我不看。”
怀抱中感觉到丛非颤抖的身体,沈燕舞除了心疼,竟也感同身受,心底流过对方的情感。
他心知丛非是因自己几次刀戟相向,恐怕早已万念俱灰,而他本身似也有着说不明的自卑,才会不敢与自己见面,如今就连发泄也只是埋在自己胸前,无声颤抖。
良久,丛非才推开沈燕舞,抬起脸,斜挑着眉看着沈燕舞,丝毫不见泪意,说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难言的闭上了嘴。沈燕舞看着,接道:“我想起来了,错不在你,在我。”丛非几分怔愣,沈燕舞又道:“过去,如今都在这里。”他伸手捂上胸口,眼带怜惜。
丛非嘴唇颤抖,片刻才道:“你想杀我……”他声音极低,满是委屈。
沈燕舞心中一疼,柔声道:“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不过我只能说……要杀你的不是我。”他苦笑一声,想起那时开始总是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声音,虽然每次都解救自己于危难,但情形诡异,也让他感到害怕。
丛非道:“你说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沈燕舞苦笑道:“字面意思就是了。”丛非皱眉道:“你若不想说,不说便是。”沈燕舞道:“我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他眼神一转,便将当日遇到的事情说与丛非知晓,丛非听了愣神良久,才喃喃道:“难怪当时我就觉得你的气弱了……”
沈燕舞道:“是不是这样你才捡回一条命?”丛非哼了一声,道:“若非我有意放水,你会赢么?”他心知沈燕舞所言非虚,但仍旧逞强口硬。好在沈燕舞并不计较,只是抿嘴一笑,换了话题,问道:“那之后你又怎样呢?”
丛非想了想,垂下头道:“我能怎样,不过是重伤掉出了结界,就在这里养伤了。”沈燕舞奇道:“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丛非眼神游移,点了点头。沈燕舞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外面全是水,好似湖中间瞟着船屋。”他眼神四处一瞟,又笑道:“不过倒也雅致。”
丛非道:“就是船屋,飘到哪里就是哪里。”沈燕舞听了,笑容一僵,道:“不会吧。”
丛非心知他挂怀槐古龄等人,才会如此,心中不喜,哼道:“就是这样。”
沈燕舞见了他的表情,心知肚明,却装作不明所以,大大的叹了口气,道:“哎……既然如此,我们两个便慢慢漂吧。”说着,他又将下巴压在了丛非的肩膀上,一脸惬意。
丛非看的怔愣,皱眉问道:“你不担心他们?”沈燕舞一脸疑问,反问道:“他们?谁啊?”丛非满脸不愿,但又几分焦急道:“他们,他们……就是槐古龄他们……”沈燕舞犹似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们啊,”随即露出惋惜的神情,叹道:“担心又如何,如今于事无补,倒不如等到船靠了岸,辨别了方向,再说吧。”
丛非眉头皱的更紧,道:“你当真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沈燕舞抿唇,凑到丛非耳旁,轻咬着,道:“我担心你吃醋啊!”丛非“啊”的一声叫出来,捂着耳朵,指着沈燕舞,“你……你……”了两声却不见下文。沈燕舞呵呵低笑两声,搂过丛非,道:“别你了,说点有用的吧。”
丛非问道:“什么有用的?”沈燕舞轻声一笑,道:“他们怎样了?”丛非愣了片刻,才轻声道:“原来你都知道。”沈燕舞一愣,便知对方又以为自己耍着他好玩,急忙说道:“没有没有,我不过是猜到的。”见丛非咬着下唇不说话,他解释道:“你主动提起他们,必是知晓境况,如此又怎会不清楚他们的情况?我可是事先不清楚,如今才猜到的。”
丛非听罢,看了沈燕舞两眼,想了想,才咬着唇,说道:“他们挺好。”
沈燕舞眉头一皱,道:“挺好?我记得槐古龄最后可是被整的不清,不会比我好吧……”丛非瞟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如何?”沈燕舞动了动左腿,道:“估摸着还不差,过几日便会好了。”
丛非道:“既然如此,他能差到哪儿去?”
沈燕舞张了张嘴,直觉的丛非不愿多言,便转了个话题,眼神四处游移,道:“我看这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平日里你都住在哪里?”丛非道:“外面。”沈燕舞失笑道:“你睡在水里么?莫非你是海的女儿?”
丛非奇道:“那是什么?”
沈燕舞笑道:“一个故事,很美丽的故事。”丛非眉头皱起,他不喜欢沈燕舞这般吊人胃口,可是又无可奈何,于是哼了一声,转头道:“我睡在哪里关你什么事?”沈燕舞笑道:“我关心你呀。”
丛非哼了一声,别扭的别开了头。
沈燕舞笑道:“是我鸠占鹊巢……”丛非未等他说完,便道:“你知道就好。”沈燕舞抿唇一笑,接着道:“那我该让出来才对。”
丛非奇道:“你让出来,你睡哪里?”沈燕舞一脸苦笑,道:“我虽然有伤在身,又无家可归,但总不好鸠占鹊巢的,还是你住回来好了,我么……离开就是。”丛非怒道:“你离开又能去哪里?”
沈燕舞委屈道:“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丛非怒道:“你嫌弃我?”
沈燕舞委屈道:“怎么可能,我这是怕你嫌弃我。”丛非怒目圆睁,站起身,面对沈燕舞,道:“你把话说清楚。”
沈燕舞道:“你我相识已久,交情匪浅,你却宁愿留在外面也不愿同我一起,岂不是嫌弃我么?”他见丛非要开口,接着道:“更何况,你不愿见我,这么多日,已是在明显不过的了。”丛非嘴巴颤了颤,沈燕舞摊手道:“这般看来,我若不走,岂不是你永远都不愿回来?那我岂不是被逼着鸠占鹊巢么?”
丛非身子抖了抖,瞪着沈燕舞,硬声硬气道:“没人敢这么说你。”
沈燕舞叹道:“我知道,可是我自己良心上过意不去。”
丛非见沈燕舞一脸自责,心下也很难过,便怒气全消,忍不住问道:“那你要怎样?”沈燕舞见状,一把拉回丛非,笑道:“你同我一起住,可好?”
丛非犹豫不觉,一来因为他钟情对方,而沈燕舞却未曾表态,他怕自己忍耐不住,反倒叫对方厌恶,二来是过去沈燕舞杀气腾腾的样子太过深邃,他对沈燕舞多了太多的不确定,才让他此刻一时难以抉择。
但心爱之人便在眼前,丛非又怎么甘愿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在沈燕舞叹息着说道:“你果然是嫌弃我”的时候,他一咬牙,反手拉住作势要离开的沈燕舞,叫道:“我搬回来。”
之后,他看到沈燕舞委屈的脸霎那间染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满心懊恼。沈燕舞却是心情大好,搂着丛非,便在对方脸上“啵”的一声,印了个吻。
绕是丛非吻了沈燕舞那么多次,这一次却叫对方主动吻了自己,登时脸红的像夕阳晚霞一般,看的沈燕舞一阵失神。
“你还要看多久……”丛非被看的很不自在,扭开了身子,背对着沈燕舞坐在床边。沈燕舞回神抿唇一笑,却不答话。丛非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反倒更加不自在,身子扭动几次,便开始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