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跟你没什么好道歉的。”莫名拍了三子的脑袋一记:“我哭的时候就懂得递手帕,二公子哭怎么就不懂?”
三子连忙缩着脖子给莫惑递手帕去,他其实不是不懂,而是困惑,这个谁也不看的二公子不是有病嘛,谁都不理嘛,为什么现在就肯接他的帕子?还有初倌儿都气得发抖了,殿下怎么就不管?
三子的困惑没有人解答,他整夜无眠,直至第二天就扛着两轮黑眼圈,匆匆忙忙地赶往异乡。
第十一章:偷袭
男女士兵,男奴,礼部尚书,八王子侍卫队队长,八王子,前伪王子现男宠,大鑫男宠,大鑫男仆,骏马数骑,香车八乘。队伍成行缓行于官道上,迎风凛凛的旗帜绣有炎色一朵,形象甚为抽象,听说是堇萝的国花——嫣鸠。
一米半见方的车厢,铺着软垫,点了薰香,小方机上摆的是糕点和热茶,供坐车人享用。
三子给三位主子和黑脸的司徒大人准备了茶水,但司徒大人只是甩甩袖就跑到另一辆马车去了,因为殿下在大人讲述堇萝礼仪的时候只顾着开小差,气煞了那位大人。
司徒静云走了,莫名更是惬意,靠着顾君初,他品一口贡茶,又盯紧莫惑:“快点吃光。”
莫惑苦笑,他是很瘦,但并没有绝食等偏激行为,然而莫名不知哪来的食疗方法,行进近大半月,这大半月就每天弄一大堆吃的,无时无刻想塞给他吃,他很是无奈。
三子却十分赞同莫名的做法,想也就大半月的时间,莫惑已经被莫名填出肉感,起码比皮包骨高了一个层次,也比树丫子好看多了。
“是呀,二公子该多吃点,再长胖点才好侍候我们殿下”大家不是说吗?丰腴的人抱起来才舒服。
莫惑一口食物差点喷出来,大眼珠盯着三子看,神色复杂。
莫名也是一愣,而后狂笑起来,那张狂的笑声一日不知几回,车外士兵和奴仆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诧到现在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莫名笑得飙出泪花,又是一阵狂咳,却仍是以扇子重重击打掌心,痛快地说:“三子,你真是我的开心果!好好保持。”
三子一脸不明所以的无辜表情。
莫惑脸上微红,眉头轻颦,轻轻摇首后,却给莫名递了茶:“别笑了,缓缓。”
莫名不笑了,二哥比他还要虚弱,但却比他更成熟,这玩笑开开便罢,不闹深入。
正闭目养神的顾君初突然张目看向窗外,鹰啸划破长空,一只雄鹰扑凌着翅膀降落,锐爪扣住窗柃,羽翼张吸,刮起柔柔轻纱。顾君初伸手取下信筒,参详内容后动笔写下回信,而后又让他的信鹰‘雷公’给带走回信。
“大家还好?”知道顾君初是在处理洛山的事情,莫名喝口茶缓缓气,便顺口问了一句。
顾君初看见莫名稍露疲态,就让他躺下,淡淡地说:“都好,有师父在,大家的生活也没怎么变化,刚才只是肖华给传过来一些食谱,还有一些小事决策。”
莫名想了想,叹了口气:“真抱歉,原本你能更早接管洛山,就因为我的事而担搁了。”
“没什么,我原本也没打算太早接管洛山,师父不过知命之年,他活跃的日子还长着。”顾君初这可没说谎,他原本就打算先带着‘苏瑛’游历大江南北,享受一段闲暇惬意的日子,结果为此而锻炼的‘雷公’竟然用在这上头了,这算是天意弄人。
莫名听罢,抬手拍着他的臂膀:“大师兄,你的情义我没齿难忘。”
顾君初又皱眉了,但他的表情得不到膝上人关怀,只能轻轻叹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堇萝首都?”他们都进入国界好几天好,经过一乡又一乡,一城又一城,一郡又一郡,首都伽耶却始终未见踪影,莫名禁不住询问。
能回答他的只有莫惑,他稍作掂量:“快了,大概还有一两天。”
“嗯,堇萝的气候真不错。”莫名说罢,唇角轻轻勾起,枕的是顾君初的大腿,他舒服地翻了个身。马车狭小的空间让他只能卷缩起长脚,他不痛快:“晚上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莫惑失笑,尖削的脸浮上笑容,像黄花绽放,清秀却仍带上点妩媚:“先作小憩,要不要枕上软枕?”
莫名连眼睛都懒得睁,打了个呵欠:“不行,只有君初才能让我睡得舒服。”
顾君初笑了,性格的薄唇现出细微弧度,不深刻却让人难忘,大概因为是连眼睛都带着笑意,因此特别的真切。
三子又看直了眼,连莫惑都认真看了他一眼。
二人目光对上,莫惑礼貌地点头,顾君初也回以点头,态度却缺乏真诚。
在与顾君初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莫惑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顾君初的敌意,他在意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有解决之道,只要表明态度,疏远莫名就好。但他做不到,他和莫名的羁绊,非一般人能领会。
于是,杠上了。
马车内气温骤降,三子总觉得有什么被触动了,明明俊朗温和的初公子变得可怕,明明清秀淡雅的二少爷变得恐怖,两股低气流撞在一起,就成了强冷空气,冻得三子直冒冷汗。
恰好司徒大人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在车外读起长篇学无止境论,一瞬间车内气温回升不少。
莫名猛地弹坐起来,仿佛被吵醒了,一把捂着耳朵哀叫:“天啊,魔音入耳。”
“不听就好。”顾君初伸手为莫名掩耳,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连三子都觉得这一出有够暧昧的,莫惑又怎会不明白,他却没表现多大的反应,只是眸中光彩稍黯。
三子顿悟了,原来是两位主人在争宠。他觉得这两人挺可怜的,殿下只有一个,但他却选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又非得要争到殿下的宠爱才会幸福。
此时莫名推开了顾君初的手,嚷嚷着:“天啊,司徒大人太厉害了,我去去就回。”
爬起来,逃了。
直奔出马车外,莫名见着了司徒静云犹如见到了观音菩萨,热泪盈眶:“司徒大人,还是你最好。”说他窝囊也好,他莫名现在不爽面对这些男男关系。想起现在的情况,莫名直叹命苦——怎么就不出来几个美女跟我扯这些呢?
对于王子突然的友善态度,司徒静云更是摸不着北,不过让她欣慰的是今天的莫名很合作,认认真真听完了课程还不够,还认真练习起来,一直到了霞披满天的时分,才依依不舍地回自己的马车里。
当月朗星稀的时分,大伙吃着迟来的晚餐,莫名开始怀疑今天中午的感受是错觉,因为顾君初和莫惑的模样太平静了,然后对对方更是一副各不相干的模样,中午的对峙仿佛不存在。
“快点吃。”见莫名发愣,顾君初一脸淡定地给莫名布菜。
“或许明天就能到达伽耶。”莫惑双眸瞄向门外重山,然后浅笑着给莫名信息。
这种表现让莫名舒坦多了,他吃了口饭便觉得特别的香:“嗯,那就好。”
莫惑轻点头:“八王子府很不错,不输相府。”
忆起莫惑的过去,莫名知道不宜深谈此话题,就只点点头,没有发问。举箸便习惯性地为莫惑布菜:“这个味道不错,营养价值高,我都选这个吃,二哥你也尝尝看。”
莫惑尝了一口,点点头:“爽口。”
“这个也不错。”莫名努力地夹,莫惑就努力地吃。
“他既然尝不出什么味道,好不好吃有何关系?”原本一口一口地吃着饭的顾君初给二人浇上一盆冷水。
未等莫惑表态,莫名已经苦笑着搁下瓷碗,他拍拍顾君初的肩,轻笑:“大师兄,这叫情趣,你懂不?”
顾君初眯了眯眼睛,依然淡定进食,却不再说什么。
三子候在一旁,他侍候主人们吃饭,把所有都看在眼里,他看得清楚,就提了主人一句:“殿下怎么能只给二公子布菜,都不管初公子呢?”
几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射到三子脸上,三双眼睛,或惊讶,或惊吓,或惊觉;三种方式,或直视,或愣视,或侧目。总之吓了三子一跳,可怜的小仆人哆哆嗦嗦的。
莫名管不住自己脸部肌肉的异动,唇角微微抽搐以后,他回眸一看,果然见某人一口一口地吃的都是白饭,压根儿连半口菜肴也没吃上。这……算闹别扭吗?
没等莫名作出行动,顾君初已经自行夹菜,施施然地吃起来。他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当然不容许自己继续进行。他并非威胁或者闹别扭,只是一时不察罢了。
即使如此,莫名还是给顾君初夹上一块肥美的鱼腩:“抱歉啦,菜都被我夹走了。”
顾君初轻点头,但他明白,有时候满桌佳肴总不及别人碗中那块香。百种心思丛生,胜了桌上酒菜,又压过心头千绪。但这都是不可见的,只能模模糊糊地去捕捉,似乎捉住了,却又飘渺而去,越是捉不住就越是无法忘怀,心头闷闷的。
吃过饭,房间准备好了,人也梳洗过了,三人一同回到房间里休息。这驿站的烛台远远不够明亮,莫名拿起书册子看了一眼,就觉眼睛乏酸,或许另两人也作同样的想法,所以这两个爱书之人都放弃阅读,三人相对无语,只好提早就寝。
莫惑并未分房,他的病情并非全部欺骗莫名的。莫惑严重缺乏安全感,独自睡眠总会噩梦连连,乍睡乍醒的,几天下来脸色只有更苍白,体重也只减不增,因此莫名投降了,他们继续同床。莫名的低温最需要顾君初,因此他们俩又密不可分,于这三人的同床状态维持中。
从大鑫到堇萝,一路上气候在变,地域在变,人也在变。至少莫名现在不轻易入睡,前面浅浅呼吸的莫惑,后面温暖依旧的顾君初都那么的清晰,教他怎么入眠?
心乱难眠,莫名干脆乘着这空档去想些实际的事情。譬如结合早上自司徒静云处得来的信息与书上所知,想想堇萝的日子将会如何,可能出现哪些问题,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苏瑛’的计划如何实行,加上了莫惑和三子,这个计划要如何改动。
想的事情多了,渐渐地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莫名差点要入睡了,真的只是差一点。
身后有人辗转,本以为只是转身,但莫名后来意识到那不是,因为他唇上被温软濡湿的触感占据了。
如果这是别的什么人,那么莫名早就让对方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但这对象就不能做。
唇上的动作也仅在于碰,轻轻的,是柔得几乎可忽略的碰触。然后一记长长的叹息,温热气息拂过,让莫名脸上一热。
稍后,一切恢复平静,这一吻晃如幽梦,但莫名不能忽略盈满鼻腔的那股男性气息,是梦才怪!
莫名此时的感受就如一叶误入大海的小舟,翻腾于浪尖上,脆弱的小舟几乎经受不住动荡而崩毁,偏偏风雨又来了,云岚重重滚动雷声隆隆,电光的利爪抓挠大地,风助浪涛绽放银花朵朵,似乎是要飘上天去,也把小舟给顺道打上天去了。
他奶奶的,总结一个就是惊涛骇浪!
第十二章:堇萝
兵家有云: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莫名是个念过书的人,上辈子念的是大学,这辈子念的是古代文学,虽然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的大名人、大学士,也算是位高知识分子,自然明白这一道理。
于是第二天暖阳徐徐升起时,莫名笑眯眯地迎来了第二天早晨,同样吃这么多的饭,同样咳这么多回,同样气得司徒大人脸色发黑,一切一切都没有变化,仿佛就该是这样的。
当莫名坐在车厢里,依旧靠着顾君初假寐的时候,大半天下来,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被莫名骗过去了。
谁都可以不注意,但顾君初不会,从十岁就认识莫名到十三岁开始相知,至今已经十三年,其中有十年的时间,他都习惯把心思分一半在莫名身上,他了解莫名。今天的莫名,太刻意营造和平气氛了。顾君初拎起他的手腕听听脉,没听出任何异动,心里没准:“有哪里不舒服?”
听说莫名不舒服,原本在看书的莫惑和打盹的三子一下子注视莫名。
莫名此时的感觉仿如被推上了断头台,明晃晃的大刀正闪着寒光,把他映得眼花缭乱。
“呃,我没事,只是……大概受凉了,有点不适。”恰好昨夜未眠,莫名的脸色也特别苍白,就找了这个理由,算是给自己圆场。
既然他这么说,三子匆忙去搞些热汤,莫惑也一脸担忧,顾君初则把他抱紧。
总算拗过去,莫名一边受着照顾,一边在心里叹息:顾君初呀顾君初,你何必走这条不归路呢?你又不是真的倌儿,何必假戏真做?
“休息吧。”顾君初先让莫名喝了热汤,搂紧他,将二人包在重重毛毯下,催动内力为他御寒。
全身被温暖包围,这的确让莫名很舒服,想着这光天白日的,谅顾君初也不敢胡来,安心的他渐渐地就真的睡着了。蒙蒙胧胧中听见三子的惊叹声,他也半醒,就见三子探在窗台上,那种程度,差点要摔出去了。
“怎么啦?”刚刚睡醒,莫名轻咳着,声音有点沙哑。
莫惑倒了杯热茶递给莫名,微笑:“嗯,到迦耶了。”
茶喝进半口,莫名顿了顿,把剩下的全喝进去,挺起身也探向窗外,想说看看堇萝的首都是怎个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赤红,自绿原末端蔓延开,仿佛连天接地,竟然看不见边际。平原起的风是凶猛的。狂风掠过草原,绿草推开碧波,如大海浪涛翻腾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远处一片赤红却如火炎般妖娆舞动,仿佛要将万物吞噬……至少它把人心给吞噬了。
莫名捂着胸前,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好美。”
“这就是嫣鸠,堇萝最美的花朵,也是堇萝最为贵重的至宝。”莫惑给他们解释,脑海里映起的却是十多年前的花海,那时候又哪来的闲情逸志,满满的都是惊惶。
三子听着有趣:“这个能卖钱?听的好像老爷房间的字画一样,都这么贵重?还是像大公子宝剑上镶的宝石一样,很罕见?”
莫惑笑了,依然的含蓄,只是大眼睛半眯着,有了弧度,整张脸都散发着魅力:“嫣鸠的花芯可入药制毒,花瓣则是最鲜艳的染料;另外它的叶子能养蚕,吐的蚕丝是最上品,坚韧且光滑;树干燃点后香气浓郁,作香料用。而且嫣鸠只能在堇萝生长。”
“还真是寸寸千金。”莫名赞叹。
“对,但你要注意,莫要随便采摘嫣鸠,它本身就带有奇毒,中毒者会全身麻痹,渐渐失去意识,然后在睡梦中死去。”莫惑提醒:“你们要记得,如果中毒了,就在树下找一种荆棘类植物,把它的果实嚼碎,取其汁进食,方能解毒。”
顾君初也探到窗前去看,同样发出了惊叹声。
他到过堇萝,却从未到都迦耶。因为堇萝是一个比较内敛的国度,制度也叵异于另两国,男子进入始终不适合,而且过去十多年,堇萝的政局一直处于动荡中,只是近几年才开始逐渐归于平静,所以一般没多少人会特意接近这个麻烦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