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把路上捡到的疯子乞丐带回客栈了,因为这是个疯子,所以即使他有多认真,也无法从疯子身上得到正确答案。
见到莫名竟然带回来这样一个人,肖云鲛是直接拿‘你疯了’的眼神看莫名,连一向对莫名马首是瞻、言听计从的菜刀都困惑了。
毕竟因为一个扯着别人衣角的大个子乞丐,又哪儿值得他此般劳师动众?
“理由。”肖云鲛的声音犹如寒冬积雪,让人听着打耳底处开始发冷。
即使他如此不耐,莫名比他更着急:“给他诊断,看能不能将他的脑子治好。”
“乞丐?”洛山二师兄从来就不具备救死扶伤的医德,这下子见到乞丐,要他拿来试毒还有点兴趣,医治?免了。
“不。”
未待莫名压住怒火说明,打从一开始就安静立于一旁的莫惑却把一切看在眼里,于是问:“这人,是与寻找顾君初的线索有关吗?”
他话落,了解的人,瞪他的人都有,但他只在意那边松一口气,面露感激的人。
“既然有关,那还请肖大夫尽力而为。”莫惑对肖云鲛微微欠身,客气地请道。
有此层原因,根本无需多说,更见他如此有礼,肖云鲛也不拖拉,这就过去要为那人把脉。不想他才挨近,对方就反抗,而且身手不凡。
“咦……”肖云鲛退开来,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污秽的乞丐,他手中已经捏着银针,准备随时攻击对手。
菜刀拔了菜刀,莫名也悄悄护着莫惑。
乞丐又变得杀气腾腾的,一时间房间里是一片张弓拔弩的紧张气氛。
嫣鸠就是万般不愿,此时此刻,他还是一脸不耐地张嘴:“安静,坐下来让大夫看。”
随着他的喊话,聚集了所有人的视线,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乞丐是一句话一个动作,原原本本,乖乖顺顺地照单全办了,而且还说……
“是的,娘。”
娘?谁?
几双眼睛转了一圈,大概就全落在嫌疑最大,也长得最柔美的嫣鸠身上……原来,是女的啊。
菜刀哦了一声:“原来是女扮男装。”
嫣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开口的,如今被人当作异类看,他差点没扒衣服表明性别,但他还是深吸口气,把冲动咽下去了。
虽然如此,嘴里没有气话,却有损话。他冷哼一声,就身高优势睥睨菜刀。:“果不愧为小儿,集呆傻蠢笨疯于一身,思考方式就是跟那乞丐一般……哼,童言无忌。”
菜刀被他的高傲和毒舌给刺伤了,狠狠地瞪着这位不讨好的大哥,准备操刀上前去砍杀。
奈何嫣鸠懂得利用身边乞丐,菜刀根本不可能伤着他,反而被打飞出去了。早有准备的肖云鲛接住飞出来的菜刀,与莫名对看一眼,恰恰见到莫名点头。
这乞丐的确不简单,身手仿佛跟顾君初有得拼,而且苏瑛似乎有什么线索……肖云鲛这般想着,便上前:“让他安静。”
嫣鸠也未刁难,命令乞丐安静,让肖云鲛诊断。
得到许可,肖云鲛在那脏兮兮的乞丐身上检查一番,眉头却渐渐紧锁,看得一旁的人好不焦急,奈何以这人性子是催不得的,只能耐心等待。
终于过一段落,他又沉吟半晌才扔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怪,真气杂沓,内息混乱,然却能动武……怪!”
不懂武的便罢了,懂的人都蒙了。
莫名皱眉:“不可能,他分明能使用内力。”
“是怪。”肖云鲛依旧那话,又把人看了一遍:“或许乱动中的,另有异物……怪!洗干净。”
知道肖云鲛要认真了,这人洗干净,接下来才是详细的检查。
于是又是一阵风风火火,把仆从,把店小二等全部闹醒了,张罗着给这臭乞丐洗澡。看着净水一桶一桶地进入木屏风后,污水又一桶一桶地被送出来,洗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把这个周身藏污立垢不知几多重的乞丐给洗干净。
衣服是扔银两给店小二张罗的,给了几锭碎银,得来的却是个铜板能换来的粗布麻衣。
又听屏风后一阵穿衣声,数道目光全聚集到那边,终于听见脚步声,先出来的是负责刷洗的深红和三子,而后是才是作普通市井小民打扮的乞丐。
刚才那个野人经过处理,还真是人模人样的。虽说一屋子里的各人都是仪表不凡,却仍暗暗赞赏此人的气势。即使穿着平凡,却不掩一身凌厉桀骜气质,此人生来就具备的王者气势,让人望而起敬,不敢低看。
“给他……仔细看看。”莫名压住狂乱的心跳,轻声提醒肖云鲛。
而那边早就蠢蠢欲试了,医者对于疑难杂症的考据之血醒觉,贯彻怪医的统一思想,人可以不救,病必须研究。
又一番的折腾,那人的上衣被折腾没了,活像尾死鱼一样任由摆弄,银针刺了一身,烛光下银晃晃的映着冷芒。这边的人却以为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又过了半晌,这时候天空黑如墨汁,是黎明前的黑暗。烛影摇曳下,检查终于完毕,肖云鲛退回来,拿着干净帕子清洁双手。难得的是一向木着一张死人脸的他,唇角竟然尽是兴味的笑弧。
“怎么?”旁边的人焦急,可见不着他拖拉。
“是蛊。”说罢,他又稍稍解释蛊这种虫儿。
听见说是能害人的虫子,众人稍加想象,自然是一阵恶寒感冒起。
“他中蛊了?”莫名皱眉:“能解?”
“解?无需解。依我所见,其利用自身养蛊,而此蛊似乎有疗伤之用,或许也能增进内力。”肖云鲛喃喃着,对此人更感兴趣了。
莫名听罢,却不满意:“那他何时能恢复正常?”
一个疯子对他没用,他要知道顾君初的下落。
“假以时日,颅内伤患也被治愈之时。”
假以时日?多么含糊的答案,莫名恼得捶了桌面一记,惹来侧目。
嫣鸠见莫名挣扎恼恨的神态,心中不舒爽,便骂:“苏大侠,你寻找一辈子的决心就这么一点?一切才刚开始……或许你准备半途而废。”
听见这变相的激励,莫名眨眨眼睛,只觉眼前开始聚集,一直显得蒙胧的事物也开始清晰,他觉得头脑清醒不少。
刚才他做了什么?竟然失去冷静?莫名自嘲一笑,直起身见到嫣鸠拉起的鄙夷表情,不觉露齿一笑。
嫣鸠一愕,脸上有点松动,有点别扭地撇开脸,继续端着那表情。
“假以时日,就是说随时有可能?”莫名的理解得来二师兄的颌首。
这已经够了,他知道不能再寄予太多企望,扇子轻摇,思索一会以后,他便往外走。
“大师兄你要去哪?”菜刀要跟上去。
莫名轻轻一笑,伸一指将菜刀推回去,恰恰被肖云鲛控制。他说:“买宠物饰品。”
“啊?”
莫名不管天真的小师弟,又准备离开。却不想这回又两个人唤他,是嫣鸠和莫名。
“我也去。”二人合音。
此言一出,一向淡雅的莫惑有点不好意思,但呶嗫一下,却没有退下去。嫣鸠见有人跟他抢,当下立马挨近莫名,就准备死活要跟。
……
“可恶啊,我要跟师兄……呜……”小菜刀的嘴巴被冷着脸的人捂了,那人淡定地自莫名身边越过,先一步撤离了。
莫名挑眉,看着他们俩人,心里想着如何处理。
三子在旁边看着焦急,他潜意识里支持莫惑,并非说他讨厌嫣鸠,而是他认为此时的主人需要温柔似水,仙人般的二公子陪伴,毕竟可怜的殿下因为初公子的事情劳神伤体,心力交瘁呢。
见莫名犹豫,他心里暗暗为莫惑加油。但莫惑竟然没有下一步动作,三子越来越着急,心中的话又冲口而出。
“二公子,加把劲啊!”
诡异的气氛一下子消除掉,迎着嫣鸠带毒的目光,迎着莫惑无奈的目光,迎着莫名讶异兴味的目光,三子像小乌龟一样缩进深红背后。
虽然只是一场闹剧,然而莫名却也意识到最近自己是疏忽了莫惑,心里就下了决定:“二哥跟来,嫣鸠你就留下来吧。”
“不!我也要去。”说罢,他上前一步。
谁知道他走一步,后头的人又跟了一步,那是亦步亦趋,叫他如何行动?嫣鸠恨极。
莫名对咬牙切齿的嫣鸠招招手,他不情不愿地过来,没说话。这副冷淡的模样,却让莫名看得直想发笑。刚才在屋顶上热情的人又该是谁呢?想起他的告白,心头忍不住一阵发热,莫名合起扇子,伸出手来。
“手。”
嫣鸠看了一眼,马上拒绝:“你当我是后边的呆子吗!”
莫名可不跟他客气:“你比他傻气得多了。”
“你!”嫣鸠恼怒,伸手指着莫名。
就等着这时候,莫名迅速扣住嫣鸠手,轻轻制住脉门,迫嫣鸠松手,一翻一按便让他手心向上。他的扇子打在那红润的手掌心上,又施力把那大开的手掌合上。
“拿好,我回来的时候要还来。”
手中感觉到扇骨传来微凉感,仿佛还带着那人奇寒的体温。嫣鸠一脸呆滞地愣着,直到人走远了,他还是久久以后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扇子,他压抑着唇角的勾纹,念叨着:“就一个破扇子能打发我么?”
一分钟后……
“哼,没有人,扇子也好。”
说罢,他赶跑了看戏的仆人,霸占莫名的房间,张开扇子摇了摇。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嫣鸠喃喃着下一回到莫名身边,一定要讨这扇子用用,多好的工具,莫名是暴殄天物了……或许不还回去也可以吧。
想着,扇子凑到唇边,唇角终于压不住,扯开了笑弧。无意中往镜子里一看,这模样还有几分神似莫名呢,不觉笑得更欢乐了。
不想突然瞄见身后的人,他好心情猛地跌落,挽着后娘脸就指:“蹲到墙角去。”
“是的,娘。”一表人才气势凌厉的大个子蹲在墙角,活像一只大蘑菇。
虽然仍是碍眼,但比刚才好多了,嫣鸠又回头把玩扇子,对这老唤他娘亲的傻大个眼不见为净。
而这时候莫名要去哪?莫惑跟出客栈以后,便问了他。
莫名只是一笑:“买点玩意。”
买玩意?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
莫惑的疑惑莫名是看在眼里,他不详细解释,就领着莫惑走。偶尔注意到夜风中衣着单薄,伶仃可怜的人,他便骂自己不够细心,哪能这大半夜的把人带出来,却没有安排妥善。
见莫名要解狐裘系带,莫惑立即就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当下便推辞:“不要担忧我,我不觉得冷。”
“……你若觉得冷,那便怪了。”莫名嗤之以鼻,但知道若自己没有,这二哥肯定也不愿意披。想了想,便两步迈近莫惑,把他也罩进狐裘里头。大大的一片毛料,足够让两个单薄的人包裹。
莫惑着实地被吓了一跳,为难得亲近莫名而慌张,交握的双手加了把劲,自己仿佛能感受到十指劲道。
“看你,这不冷得发抖了。”莫名皱眉,把狐毛皮料子往那边挪去更多:“别着凉了。”
“嗯……嗯,你也该注意。”莫惑说罢,目光垂落地面,见偶尔踢出白毛边边的黑色靴尖,有他的也有自己的。突然心中有所触动,深吸了口气,便鼓起勇气偏移脚步,往旁边人挨近。
见莫名审视的目光,莫惑当即脸红耳赤,欲盖弥彰地解释:“这……这样我们都能温暖。”
见状,莫名失笑,他哪舍得打击此时的莫惑,也没说话,就配合他的脚步走着。
“你怀疑吗?那人的身手和身份……或许与伤顾君初的人有莫大关系。”莫惑突然问,他是想知道莫名有何想法。
“嗯,有想过,所以才要出来。”莫名又是含糊的回话。
见他如此,莫惑不再深入迫问,静静地跟着走动。
一时间街上安静,因为莫名习武,他的脚步声则似轻鸿飘触,普通人不能听见,因此只有一人脚步声,是莫惑轻慢的脚步声。
莫名正认路,莫惑却是心中转了百回,手上把皮毛料子紧了紧,便轻声说:“莫名,莫太急进,别累坏了,我……我们都会伴着你。”
“……”探向远方的目光收回,莫名一愕,知道自己惹来这位二哥担心了,这下便露出安抚的微笑:“嗯,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吗?莫惑抿抿唇,不再说了……过去就知道他有主见,岂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开导的?只是自己,是该多为他的生活注意就是。
……慢慢来吧。
正想着,莫名却止步了,莫惑疑惑地抬首,就见不知何时来到一家店铺前来,是赌场。即使在这黎明时分,里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上头高高挂起的红漆描金字照牌拟有二字——不夜。
守门的二位大汉见了这样两位病弱公子到来,便喊:“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莫名淡笑:“寻姑娘的。”
第六十一章:买卖
此言一出,莫惑微讶,却也相信莫名说这话绝对有意义……即使如此的不合时宜。
果然,对方听见反而是了然一笑,其中一人带着他们绕到另一座宅子的小偏门去,进了那家宅子,绕了七八个弯,就见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大大的密室中,光线幽暗,摆设简单却透着神秘色彩。墙壁上琳琅满目的奇异兵器,均道不出名号来,造型更是怪诡。莫惑讶异地看着,被动地让莫名带向铁窗前去。
只见铁窗内是别一座小室,也没见着有人,却有一丝的淡烟飘升,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烟草味。
莫名驾轻就熟,只一手伸出保暖的狐裘,就着柜台前的文房四辈笔书写,然后将纸张推进铁窗内。
“哦……”
窗内慵懒的女声颇具兴味:“这字不是苏三的吗?”
迎着莫惑疑惑的目光,莫名轻轻一笑:“哈,行走江湖,人都爱称顾大侠身后的小人,洛山第三位为苏三。”
莫惑了解地颌首,心里明白这小人名声大概也是莫名有意而为之罢了,毕竟他喜欢隐藏自我,让人防不胜防。
“苏三大侠,你玩笑开大了,谁有眼无珠敢欺负你,还不像那浪虎神兽一般凄惨?”
话落,一只雪白柔荑落在柜台上,鲜红色蔻丹尤其扎眼。柜台后一名妇人,云髻微乱,神情慵懒,一手支着烟杆子,抽得正勤。
不是绝色,却是别具一番风情。
莫名把银票往案上一摆,自然是识价的。
“啧,跟苏公子交易最没趣。”妇人磕磕烟枪,灰烬带着一丝微光坠落,她顺手点上新的,表情尽是不耐与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