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还恨吗?」
「恨谁?我自己吗?」
「不,你不要怪自己,如果你什么时候生气了,想找个人出气,就来找我好了!我是铁打的,我是橡胶捏的!我可以变成任何东西,天天陪着你,只要你别再不理我!」
「怎么会......」
「我比你更害怕孤独!比起你身边没有朋友,我身边有那么多朋友,但还是感觉很冷很冷。我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聚集在我身边,那是因为我虚拟出的那个强大、光亮、故作有趣的我。眼镜蛇,那时候我的确没有爱上你,因为那时的我太自私,我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从不曾考虑身边的朋友,一次次地伤害他们......但我现在长大了!我也尝过被人伤害被人丢弃的滋味,我也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守护一份感情,是需要怎样的勇气!」
「......」
「我知道,你和我,即使不理会身份的差距,也是地球的南极和北极,永远不会在一起--即使碰到一起也会互不相识。但是有一双手在推着我们俩,从遥远的北极和南极,冰冷的孤独世界,来到火热的赤道交接,一切像磁场般的相互吸引着。是你没有忘记我,我也没有忘记你。在机场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有种很神奇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所以我不依不饶,用幼稚可笑的办法一次次留住你,追你的根剜你的底--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仿佛是夜夜出现在我梦中一样。事实上我永远也想不到你会是达帝--即使名字一样,但是企鹅怎么能够变成天鹅......这些都不重要!但小时候的企鹅公主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喜欢,而你却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那是你把我的心夺走,安置在属于你的领地,宣布了无期徒刑......」
吕大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清,是因为他的眼泪把隐形眼镜冲跑,他面前模糊一片。
他不知道眼镜蛇听完以后是什么反应,但是四周静悄悄的。
过了好多时间,他感觉到眼镜蛇的手在替自己擦眼泪。
「这些话......一定不是在名人情书里摘抄的?」达帝半开玩笑地说。
「你去死!」吕大维恨恨地瞪他一眼。
达帝哈哈大笑:「你的想象力,还是等到出去以后再发挥吧!」
「是啊。」吕大维点点头,擦着额头上的汗:「我也觉得,好奇怪呀,我眼睛都被熏得看不清了。」
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觉得喉咙干渴,浑身燥热,吓得他还一直以为是面对眼镜蛇的时候太激动了,以至于情欲勃发,现在才感到,这股热力是由外而入的。
「这里......」
「外面的房子*了。」眼镜蛇道:「不过没关系,大概是有人来寻仇,以为你或者我还在上面的房子里面。」
「什么?*了?」吕大维跳起来:「那我们岂不是会被烧死?」
「不会的,这儿是你的家,难道你不知道地下室有其它出口?」
「呃,我记得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游戏......」
吕大维牢牢抓着眼镜蛇的手,朝地下室的边缘走去,在一排排酒柜的后面寻找。
怎知他们越是接近出口的方向,就感觉到黑烟更加浓烈。
「糟糕了,火势好像很大,连这个出口都黑烟弥漫的。」眼镜蛇担心地说。
吕大维被烟呛得咳嗽不已:「这么说......我们......出不去了?」
「也许是。」眼镜蛇说:「除了铁门以外,这应该是唯一的出口。」
「不......不会吧!」空气热得要命,可吕大维心里冷下半截。
眼镜蛇好笑他的反应:「刚刚是谁说即使是死,也要跟我在一起的?」
「你这头猪!男人的山盟海誓怎么能相信!即使要在一起,也在出去以后,找间舒舒服服的大房子在一起!在这种四面冒烟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可是如果我们就此死在一起,来收尸的一定知道我们是一对。」眼镜蛇说着,满脸嬉笑,又把吕大维抱得紧紧的:「这样我们就连死亡都会溶化在一起了。」
「滚开!热死了!」吕大维起身把他推开,因为地下室里浓烟滚滚,他只好伏在地上,朝铁门的地方爬过去。
「我记得这个地下室的门是很不怎么结实的,在外面一脚就踹开了......」
吕大维说着,伸手去拉那个门把,眼镜蛇在后面拉着他的腰带,喊一声:「小心!有人进来了!」
幸好及时拽回了吕大维,才避免他在门被从外面突然踹开的时候被砸个正着。
出人意料,也是意料之中。
冲入房间的,不是消防队员,他们虽然手里提着巨大的喷水器,但肩上还扛着全自动步枪。
在踹开地下室大门的同时,他们用手中的高压水柱对着屋里的一切,一通狂喷,正站在门口的两人顿时被巨大的水柱冲进房间的角落。
眼镜蛇拉着吕大维的胳膊,躲在酒柜后面,朝还冒着浓烟的地道钻去。虽然地道里浓烟滚滚,但因为原本阴冷潮湿,如果是逃命的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吕大维一边爬,一边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不解。
「看来我的管家没有背叛我--而你的上司却背叛了你!」
「我的上司?」
「对!你在这里的期间,你的同事可能发现事态严重,通知了联邦调查局。」
「这么说他们是来救我的?」
眼镜蛇突然不动,回过头来对吕大维说:「对。是来救你......也是来抓我的。」
第十章
达帝和吕大维两人来到地道的出口,达帝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对身后的吕大维道:「你先上。」
吕大维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蒙头盖脑就上了,可他刚刚露出半个脑袋,立刻被数十把枪瞄准。
吕大维登时傻了。
「大维?」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你真的在这里!」
「四眼!」吕大维吃惊极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四眼身上穿着「FBI」黑底白字的防弹衣的时候。
「你居然......」
四眼嘿嘿乐起来,挠着头说:「试验室的薪水实在太少......兼职,兼职嘛!」
说着四眼要把他拉出洞口,并且问:「那条蛇藏在哪里了?是不是在这下面?」
「没有!」吕大维断然回答,声音大得可怕。怪不得眼镜蛇让他先爬上来,虽然这招挺阴险的,但如果是他先上来,恐怕早就被伺机埋伏着的猎手们抓到了。
四眼被他吓一跳,道:「情报明明说你们一起在地下室的。」
「没有没有!我是一个人爬上来的!」吕大维强调,还在洞底的脚,把身后的眼镜蛇使劲朝里面踢了两下。
「发生什么事情?」四眼露出怀疑的表情:「你和他......」
「什么事情也没有!」吕大维强辩道:「他早就从另一个洞口逃出去了!」
四眼眯起眼睛:「大维,你别骗我了,我们从小在这间大房子里长大的,什么时候地下室有了第三个出口啦?」
吕大维哽然无语。
「大维,告诉我,你该不是真的和那条毒蛇......」
「没有!」吕大维又一次大喊。
四眼无奈地叹口气,道:「果然......从小到大,你一撒谎的时候,嗓门就喊得比谁都高,生怕人家听不到你说谎......」
「我没有......」吕大维心虚了,他的腿在洞里打转,谁知一脚踢下去,空了,他急忙再跳进洞里,眼镜蛇早已经不在那里。
「他不见了!」吕大维再度大声喊。
四眼道:「少来骗我......」
「这是真的!」吕大维慌慌张张地在洞里找寻,四眼也跟着跳下来。
吕大维向回程的路走去,四眼在后面奇怪地问他:「这条蛇不会真的那么神,在土里打个洞逃走了吧?」
吕大维懒得跟他说话,一个劲朝前爬,他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等到再爬到地下室的时候,果然看到眼镜蛇正站在那里,跟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死扛着,他明明没有任何武器,却也不肯向警方屈服。
吕大维看到这一幕就头晕,冲上去就想骂他,可时间根本来不及,他几乎可以听到一屋子的子弹正在上膛。
吕大维从洞里爬出来,飞身就冲了上去,整个人扑在眼镜蛇身上,带着他跌倒一旁。
枪声应声而起,接着是四眼在身后大叫:「住手!」
可吕大维还是听到了子弹穿透身体的声音,在他和眼镜蛇一同落地的时候,感觉身下是湿湿黏黏的。
他已是满手满脸的鲜血,腿部被子弹擦到,然而眼镜蛇的伤势更重于他。吕大维探他的鼻息,已经细若游丝。
吕大维家的房子离市区甚远,即便有警车的护送,在他们到达中心医院的时候,达帝已经没有心跳。
吕大维伏在他冰凉的身上,不敢置信地浑身颤抖:「不......不会吧......眼镜蛇,你这顽固的......家伙竟然这么死了?我不信!我不相信!」
救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把他支开,抬着担架下车,四眼在后面紧抱住激动的吕大维,一个劲地劝:「大维!大维!一切都会好的!把他交给医生吧!」
「不行!不行!什么医生,什么命运,什么上帝!我一点都不相信!他们凭什么比我更重要!凭什么能够把他从我手中夺走!」
四眼无奈了,他知道吕大维的整个人已经崩溃,毕竟这世间有什么痛苦,能够比得上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杀,在自己的手掌心中渐渐变冷,停止心跳。
「大维!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你这样无济于事!」
「去你妈的体会!你能体会个屁!」吕大维转过身,恨不得咬他一口。
「都是你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不好好做你的科学家,当什么FBI!我们好不容易可以逃出来......」
「可我是个警察!你也是!这个家伙明明绑架并想要杀害你,你还护着他,你脑子有病啊!」
「我有病!我就是有病,你管得着吗?他绑架我一百次我也甘愿,你再敢拦着我,看我不戳瞎你的眼睛!」
吕大维简直是张牙舞爪凶悍非常,发疯一样从四眼的怀里挣脱,朝医院的抢救室里面跑去。
抢救室正是一片忙碌,吕大维冲进去的时候,被几个围在门口的护士拦住。
他不由分说,拉着一个就问:「他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护士被他摇得快零散了,忙道:「还......好......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吕大维惊喜万分:「可那一枪......」
护士瞪他一眼:「是啊,是中了枪,可人没事!」
「那让我进去看看!」
「不行!」护士仍然拦住他:「还在手术之中。」
「这种事情,交给医生,你急有什么用?」一个护士不解缘由,还不以为然地给他一个白眼。
吕大维刚刚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濒临崩溃,可就在他绝望之际,竟然听到眼镜蛇安然无恙的消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奇迹。他不敢相信。
吕大维在抢救室外转来转去,如热锅之蚂蚁,刚刚的几名小护士躲在一边看他的样子,偷偷窃笑。
吕大维冷静下来以后,对这些护士的服务态度十分气愤--这都什么时候他们还笑得出来?他妈的,要是我们家的眼镜蛇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一炮轰了这家变态的医院!
一个小护士走过来,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块糖,道:「恭喜你啊。」
「恭喜我?」吕大维脸都紫了,怒喝:「滚蛋!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护士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一手的糖果撒了一地,狼狈地逃跑,跟其她护士一起,向着怀疑有精神躁狂症的吕大维窃窃私语。
「哟,哟,看他那个急躁的样子,肯定是连他也没有想到--今天竟是因祸得福了。」
「是呀,他老婆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怎么知道会碰到持枪的劫匪,虽然只是被子弹擦破一点皮,但是受了惊吓,还以为孩子保不住了呢......」
然后是连声好笑。
这些吕大维都没有听到,他整个头都大了,痛苦地在地上蛙跳,从这头跳到那头,那头跳到这头。
从小到大,这都是他用来缓解紧张压力的不二法门。
终于抢救室的灯灭了,吕大维像箭一样冲上去,差点把走出门来的医生撞上天去。
「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医生一脸的喜上眉梢,从怀里展开一个小小的棉布包裹着的东西,对吕大维说:「恭喜您啊先生!是个儿子!大的小的都平安!」
吕大维差点没摔死,嘴巴张着:「儿子?」
「怎么?难道你喜欢女儿?」
「儿子女儿我都不要!」
「哦......那您是想看看孩子的母亲怎样了吧?真是个疼老婆的先生呢。」
「见鬼!我还没结婚哪里来的老婆!」
「没结婚有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啊。」
吕大维被医生说得晕头转向,声嘶力竭:「我是问你他怎么样了?他!他!他!」
「他......不是这个孩子吗?」
「我是说那个大的!」
「就生了这一个啊......」
吕大维要吐血了,他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一时冲动奔到抢救室,可是他根本没弄清楚眼镜蛇被送到哪个抢救室了,白白期待,白白紧张,白白激动一场。
这时候的眼镜蛇,正在这幢大楼的某一间抢救室里面,跟死神做最后的竞跑。
而自己竟然不在他的身边。
尾声
中心医院三楼育婴室前,有两个对着玻璃窗傻笑的男人,他们引起了护士们的警惕。
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偎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吕大维兴奋地指着玻璃窗里的一个婴儿,对达帝道:「你看看!就是那个黑色头发的宝宝!」
达帝的视线透过重重绷带,往婴儿室里望去。
「在你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守护他的出生!」
达帝点点头。
「很神奇吧?」吕大维问。
「是......很神奇。原来在我快死的时候,你竟然守在那女人的身边。」
吕大维一听这个,脸皱得像包子似的,委屈极了:「这也不怪我......谁让那些抢救室都是一个样子。」
达帝轻哼一声。
「你原谅我啊,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快要被你停顿的心跳吓死!根本没有多余的大脑用来思考问题!」
达帝脸上勾出一抹轻笑:「我本来以为你很笨,经过这件事......发现你真不是一般的笨!」
吕大维嘟着嘴,不服气地说:「如果我中了弹躺在抢救室里面,你难道还有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达帝摸着他的头,若有所思地想想,望着吕大维道:「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不是误会,不是巧合,而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吕大维做个怪脸:「命运安排就这么耍我一道啊!真是恶劣的谎言!」
「不。」达帝道:「有些谎言是善意的......当我躺在手术台上晕迷不醒的时候,其实我的神智就飘在这间医院的上空,我向即将带走我生命的死神祈求,假如我就这么死去,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永远不要因我的离开而难过。」
吕大维心中蓦然升起一股酸楚,他捂住达帝的嘴,道:「你怎么能这样想?难道我要永远做个白痴,就连心爱的人死掉都被蒙在鼓里。」
达帝温柔地笑了:「这只是一种可能嘛。现在我不是没事,而这一个奇妙的误会,至少使你不必在我的抢救室前面,受尽煎熬和折磨--当你明白真相时,我已经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我们应该感谢这个美丽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