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 第一部 凤兮长歌————疏楼

作者:疏楼  录入:02-03

 

天空,闪著晦暗的颜色,黑红交杂云气,远远翻腾而来,隐隐还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白光,窒闷的空气里,飘著带著血腥的黏腻,忽尔,窜入鼻里,有著令人欲呕的绝望气息。

死气沉沉或许并不能形容此地的景象,黑暗的痛苦喘吟,漫延在这个几乎无尽的空间里。

飞溅的血液,高高的腾起,一直不断地重覆著,让人有种幻觉,这血液一直停留在空中,从来不曾落下。

重重的闷哼,伴随而来的是拔剑的声响,清冽的突刺声,抽剑时的完美弧度,让剑身在动作的同时,划出一道又一道白亮,不过很显然的,剑身在倒地人数增多之後,剑身沾黏的块状深褐色物体,明显妨碍到剑身刺穿的瞬间。

剑者一震剑身,恶心物体在一瞬,散在黄褐的土壤上,剑者转身,不用思考,不用眨眼,继续他下一波,机械式地挥剑。

身上的衣裳已经分不出原来的色调,完全浸染於血腥的色彩,是毁灭,也是杀戮,风迎面吹来的吊诡的气味,是濒死之人的喘呼及鲜血弥漫的纷飞。

剑者整个眼、鼻、口、手、脚,在杀完一轮的人完後,已经麻痹,真正渴望的嘶吼还在心底,他需要更多更多的血红来洗涤,那属於罪孽的一颗心。

他疯狂了,在他的眼底,银瞳染上红光、黑发扬起的同时,倾盆大雨降下,连上天也一同沉沦,漫天的血雨,在无声的大地里溅雾开来。

他不怕死,更不怕伤,因为在这里,没人伤得了他,但,他不是战神,也不是战鬼,他是鬼王之子,鬼子,在今夜,能够为父亲大人铲除饿鬼一系的鬼子!

终了,红豔盈灵的死亡祭悼之舞,潋焰的火光,在剑身上轻荡著,横尸遍野,但这不是战场,只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布靴汲过水,片刻的大雨,已将血水冲散,他踏过湿土,一步步走向荒野中唯一的小屋。

大雨骤降,小屋摇摇欲毁,他寻著生者的气息,开门。

 

鬼子(二)

 

屋子显然已经无法达到遮挡的功效,雨水不断地渗入,滴答滴答,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水洼。

剑者扫了一眼室内,然後微偏著头,看向有著骚动声响的床上。

有一位男子蜷缩在床上,双手被缚,双眼也被蒙住,剑者眼一眯,缓缓走近。

不属於饿鬼界,他,面貌俊秀,心质虽清灵,不过却无仙界一般的圣凛之气,他……是凡界之人。

男子身子微微颤动,对无声的周遭极为不安,剑者举剑,本要一剑刺穿他的心窝,不料男子抿抿下唇,「有人在麽?」在这寂静的空间,破空,直钻入剑者的耳膜。

剑者举剑的手一顿,好像第一次被声音所撼动。

鬼界人的声音对他而言都是尖锐而吵杂的,这麽清亮无暇的嗓音,剑者还是第一次听见。

不过剑者也只犹豫了瞬间,剑尖再次指向床蹋上的男子,『唰』的一声,绳索掉落,男子的双手顿时获得自由。

男子好像因为太过惊讶,怔了一会儿,才以双手解下蒙眼的布条。

剑者一声不吭,他现在不杀他,是因为他想看看有著纯然嗓音的人,究竟会有怎样的双眼。

在布条飘下之刻,男子的眼眸,对上剑者。

剑者的眼瞳,有如天际勾月的银白,而男子的瞳眸则是映衬银月、朗天般的乌黑。

剑者无言,剑身鸣动,心中又起杀意,剑身直挺挺挥向男子,男子略惊地後挪,却闪不过那凌厉的剑势,剑身插入他的肩窝,意料中的鲜血,如剑者所愿,溅湿剑身。

剑者冷笑,下一剑他不会再因他的眼而失手。

缓缓地拔剑,男子痛得倒抽口冷气,欲在心窝补上一剑时,男子又开了口,「带我走。」

纯然的声音里掺了些无力,剑者略感失望,不经意地他再次望向男子的眼,男子的黑眸瞅著他,带著一点水意。

「带我走,好不好?」血,一直在男子的白衣上奔流,剑者眼神在他的眼与伤口间游移,心,波动的令他心惊。

男子努力地往剑者的方向移动,伤口的血,似乎流得更多。

剑者盯著他的举动,不太明白他想干什麽,他只是觉得男子的脸,失了光泽,只剩下灰白的颜色,他不著痕迹地向後退了一步。

终於,男子乏力地撑坐在床沿,手指怯怯地攀上他的衣,「带我走。」伤口的疼,让他的眼瞳,流露出脆弱,断了线的晶莹,从他的脸颊滑下,「带我走。」

剑者看著他的指,揪住他泛血的衣,他蹙起眉,直觉就想挥开,但是,当他望见他的泪时,他无措地僵立,一动也不动。

男子不见剑者有所动作,心里有些急,他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将他抓来的饿鬼,说不定会在彻底折辱他後才将他撕毁入腹,他才想到就惶恐不已,所以他只能央求面前的男子,求他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他倾身,本来想跪在剑者脚边苦求於他的,失血过多的他,眼神已逐渐涣散,眼前雾成一遍,晃得厉害,才向前一动,就整个人扑倒在地。

男子痛得瑟缩,但是不愿放弃的他,依旧抓著剑者衣裳下摆,「求求你,带我走。」

剑者握著剑柄,不明白他为什麽坚持要他带他走,他应该再补一剑让他从此长眠的才是,可是看他那麽痛苦,他不禁有些踌躇。

最後,他发现,地上的人儿已失了神智,不动的身子,只有那紧揪著衣摆的细指不放。

屋外的雨已停,大半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散离,剩下眼前人儿的鲜血,还是汩汩涌出,为什麽连他的血,也是纯粹的红呢?

饿鬼的血,是浓厚的污浊,还有重重的腐败味,这位人间的人不但没有,连血味也只是淡淡的甜腥,剑者收起了剑,扯破男子下摆,将布料缠住他的伤口,心情莫名沉重地抱起他。

当剑者跨出门坎之时,男子恍惚地张了双眼,轻轻地对他笑了笑,转眼又昏睡过去。

剑者望了一眼天色,天明之时即将到临,他也应该要回去向父亲大人禀告此行的成果,不过怀中的人……

他是鬼子,而他是人界之人,他醒来後一定会後悔,他内心想著。

剑者悄悄隐去自己的气息,在曙光乍亮之刻,他们已消失在荒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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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篇新章会很怪麽?!(思考中)

 

鬼子(三)

 

听说,长公子在出任务时竟然带了一个人界的人回来,虽然那人受了重伤,不过鬼界之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性情冷僻的长公子怎麽可能纡尊降贵地救人,他没举剑割下那人的脑袋就已经是万幸,更遑论救人。

鬼界在议论纷纷的同时,辉夜殿里的奴仆正垂首听著长公子的吩咐,长公子简明地交待後便放著男子在寝殿内,独自觐见鬼王。

奴仆谨慎地将御医请来,包扎伤口後,更熬好上等的药材,尽责地将每一滴汤汁喂进男子嘴里。

殿内无声,全部都等著这位贵客醒来,殿外吵杂议论的声音,丝毫没有传进殿内奴仆耳里,垂首听命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不得谈论有关主子的是非,更不能无礼冒犯,不然鬼王怪罪下来,他们不只魂飞魄散那麽简单,而是还要先送往炼狱折磨四十九天後才能解脱。

所以他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做事就赶快打理好,鬼界内四殿内,就属他们与鬼王之殿的奴仆最精鍊,於奴仆之级最为崇高。

长公子出外已有半日,而床上人界之人也丝毫没苏醒的迹象,突然,外头喧闹了起来。

「二公子到了。」总管细心地提醒,众人皆弯身迎接,「二公子。」

「免礼。」昭明笑得灿烂,「听说大哥带了人界的人回来?」

「是的,二公子。」总管恭敬地回答。

「真的啊。」昭明笑著张望,「在哪儿?我还没见过人界的人呢,这次一定得好好瞧瞧。」

总管不畏地答道,「贵客现在伤重在床,恐怕无法与二公子畅谈。」

「受伤了啊?」昭明颇觉惊讶,「那一定得好生照料才是。」

「是的,奴才们会尽力。」

「嗯嗯,那我去探望他总行了吧。」昭明也不等总管答允带路,直直地就走进了内室,「哇……人界的人都生的这副模样吗?」看起来跟鬼界并无什麽不同嘛。

总管随後跟进,脸色有著一丝为难,长公子吩咐过,不得让人随意擅闯,更不能让人打扰贵客修养,但是,现在来的是二公子,算是他们半个主子,半点也得罪不得。

「不过他还长的真俊俏。」好奇地摸摸他的脸颊,出神地望著他,「难怪大哥会带他回来。」这个男子伤在肩上,看起来也不太严重,怎麽一副像要随时断气?听说人界的人都不堪一击,看来都是真的。

昭明就像看到稀有的珍宝,东摸摸西碰碰,弄得总管奴仆们满身冷汗,照这样下去,等会儿长公子回来,他们不受罚才怪!

「回去。」森冷的气息从门口传来,寰迟沉著的步伐,渐渐逼进。

「不要。」昭明知道他大哥回来了,可是就是不肯离开床边。

一身红衣,发丝随意地披散著,腰间的配剑,早已不复见,这身打扮,看起来虽慵懒,可却是绝对的冷凝,让沉闷的空气又压迫了几分。

「我想等他醒来。」他想看看这人间之人到底是怎个模样,神通广大地能让大哥带回来?

不知从哪飞来的一把剑,『当』的一声,插在昭明的面前,银光闪闪,气动生波。

「回去!」

昭明见了大哥的随身宝剑出了鞘,心里再不愿也不行,怒得甩袖而去,而奴仆们更是遍跪一地。

「是奴才们不好。」

「出去。」

一声令下,所有人皆退了下去,只剩红衣男子独留。

他一个挥手,剑又入了鞘,然後定定地望著床上之人。

他的脸色还是很差,血色尽褪,有点想要再将他摇醒,看看他的眼儿与嗓音是否与他昨日一般,然後……他真的做了。

他打了打他的脸庞,等著他的反应,没想到他只是皱皱眉,又继续沉睡,他不放弃,这次又加重了一点力道,结果,他却痛得呻吟。

他不解地盯著自个儿的手,不懂为何他只施点力,这个人界之人的脸庞瞬间红嫩,而且惹得他痛吟?

太脆弱了,这人只需要他两根指头就能将他掐死,所以他一直不了解这人要与他回来的坚持是从而来。

他深思许久,却寻不到答案,他揉揉眉心,从昨晚疯狂开杀到现在他还未閤过眼,但是这床上他睡得正安稳,也不能叫醒他,红衣男子当下将他抱向内侧,自己则随性地躺下。

手一摆,床帘飘下,他困极地马上入睡,完全没发现,他与他,共盖一衾。
鬼子(四)

 

栖凤意识浑沌地往旁边的热源靠去,他又冷又冻,肩上的刺痛,折腾他一整夜,没想到他才靠过去一丁点,一股极大的推力,将他推向另一旁,『咚』一声,撞上墙。

他痛呼一声,眼皮慢慢撑开,然後,见到一位男子冷冷地望著他。

他的目光不狠,只是冰,没有丝毫的暖意,脸部的线条绷的很紧,让人觉得此人阴暗的完全不想靠近。

他不说话,就只是半撑起身子,一直一直审视著他,他被他看的慌乱,眼睛不知该放在哪儿好,他吞吞唾沫,摸摸被撞疼的头及微微肿胀的脸庞。

他抚著脸颊,百思不得其解,他何时弄伤了自己的脸颊?怎麽比撞疼的头部还疼?

他不敢直视面前的男子,垂下眼,开始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就住在祁城,在国局动荡不安下,他与家人逃难到豳河之畔,结果被盗匪追得失散,他害怕地往山里逃,走了几天几夜,他也不知道他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山里好像没有黑夜白天,晦瑟的气息更让他不安。

有天,他的存粮已全用尽,饿的筋疲力竭下,他开始吃起树果,然後,他发现自己的身上渐渐有著甜香,他不以为意,继续吃著沿路的果实充饥,结果却引来了大批的饿鬼。

他听过鬼故事,却没见过鬼,可是当他看见一群不明生物拖著舌头,满嘴口水的模样时,他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饿鬼』,事後,证明他没猜错,而且他还知道那些果子是幽冥之果,外色鲜艳,主要是诱引误入山中的人食用,吃过的人,全身都会充满奇香,山中饿鬼就是靠著这奇香捕获猎物,饱食一顿。

他们抓走他,将他绑在床上,争论著要如何享用他,最後的决议是,要将他养的白白胖胖,再一天一天撕下他的肉,慢慢品嚐,但是过了两、三天,负责喂食他的饿鬼对他起了色心。

幸好,有人杀进饿鬼界,将他们杀的一只都不剩,「呼……」他暗自高兴自己的幸运,不过,救他前又捅了他一刀的人是眼前这位男人麽?

他还没停止打量他,眼神炯炯地盯著他看,不放过他任何表情,「请问,是你救了我麽?」他终於抬起眼,小小声地问道。

男子没应声,好像在深思什麽似的,他又再开口问一次,「请问,是你救了我麽?」

男子还是不说话,让他以为他是哑巴,「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是……」他略显歉意地道歉,「我只是想跟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虽然也刺了他一剑,不过比起可能在饿鬼界受的凌辱,他还是觉得划的来。

他搓了搓手臂,冷得牙齿不停地发颤,不知道是不是被子真的有点薄,才让他冷成这样,他不想再麻烦眼前的男子,一直给人添麻烦总是不好,他深呼吸,闭上眼,让自己幻想处於温暖的被窝中。

寰迟细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他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方才,虽然他入睡已久,但是当有人靠近,他还是可以瞬间做出反应,听到他又痛呼出声,他才知道他又弄疼他了,而且似乎还撞的不轻,接著在他沉默过後,他还问是否是他救了他,他疑惑了,不是他求他带他回来吗?怎麽又问他……

看他猛磨搓手臂,牙关发起颤来,寰迟看了他几眼,也不理会地下床去,结果他才走一会儿,外头的奴仆就有几位匆匆地进入,恭敬地等著栖凤的指示。

可是等了半天,床上的贵客就只是缩在被窝里不停地打颤,连话都不说,奴仆们不禁面面相觑,犹豫了半晌,便转身向外多拿了几个火盆和棉被进来。

栖凤刚开始还不知寰迟已经离开,当他睁眼时,身上早已多盖了几条被褥,连空气都是暖烘烘的,但是他还是觉得冷,缩在被里,他开始疑惑自己是不是要死去,愈想心里愈发寒,本来在饿鬼界他已心灰意冷,只想早早了脱,不想再担心受怕,不过,等到真的脱离险境後,他反而不想死了,直想好好活著回去与家人团聚。

他心中几十日来的委屈,汹涌地窜入鼻间,心底难受至极,微微湿了眼眶,丝毫没注意旁边隐隐约约的骚动。

他吸了吸鼻子,正想擦去眼角的泪水时,一双手抚上他的额,他一惊,看向来人。

又见到他的眼,一如星夜那般的黑,却多了水润,柔柔的,探入他的心窝,寰迟摸了摸他的额,不明白他为何会冷成这样,回首扫了御医一眼,御医马上就上前为他诊视。

御医瞧了一阵子,便垂首向寰迟说道,「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只是因为是凡胎之故,受了鬼界之器所伤,鬼气与体内之气无法相融,使得公子无法停止发寒。」

知道自己的剑是鬼界上等的兵器,剑下死了不知多少鬼魂,鬼气凌厉阴寒的剑刺入温暖的凡躯,也难怪他冻成这副模样。

缓了一会儿,御医又继续说,「这病根恐怕很难治愈,只要他是凡人的一天,就得缠他一日。」

栖凤听见他们的对话,心头的希望顿时落空,「我没救了?」他这身子会一直这样不停发抖下去,直到死为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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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说凑巧还是神的安排?!(某友人~俺就是在说你ㄋㄟ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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