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随我意----伶铛

作者:  录入:02-03

心里终究是想念他,君意随闭了闭眼,收回视线。

无意间,眼角处似乎捕捉到某种不寻常的东西。湿湿滑滑,在金色的柔光中闪出亮泽。

君意随拧了拧眉,确定那些东西叫做眼泪。

他……在哭?君意随以为是错觉,可皱眉再看,两道透明水痕清晰挂著,证明所见并非幻象。见惯他的惺惺作态的嬉皮笑脸假正经,面对突如其来展现的真实一面,君意随反倒不知如何面对。

温润如玉的脸透著不堪一击的脆弱,君意随心头微动,不由自主地伸出指轻轻拭去那些晶莹,长著薄茧的指腹经过浓密的睫下时,格外小心,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宋延卿在睡梦中感觉到冰凉的东西在脸上滑,凉飕飕的驱除些热气,舒服得很,忍不住喟叹,却没想到下一刻,指甲深深刺入皮肤的剐心疼痛倏然袭上。撑开眼帘,对上的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来不及呼唤,胸口一重,君意随已整个倒在他怀中,双手不受控制地撮揉自己的臂。

宋延卿迅速摸出向老大夫要来的银针,单手摁住君意随的腰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空余的手则探到他背後,精准地按穴落针。君意随身子抖得厉害,宋延卿同样不好受,直到把所有银针刺入穴位,两人皆已大汗淋漓。

扭动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宋延卿叹了口气,心痛道:“还痒吗?”

“不……”君意随脱力的闭起眼,停了好一会才接能接话:“你……会针灸?”

“皮毛,跟别人学的,多学点东西总不会有坏。”宋延卿有一下没一下的摸著他的後背,轻笑著惋惜道:“其实我真正想学的是武功。”

君意随皱起眉头:“你身骨不佳,不适合练武。”

宋延卿咦了一声挑眉:“原来你早把我研究透彻,连身体内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话到最後,越说越暧昧。

君意随眉角隐隐抽搐,鸡皮疙瘩更冒了好几层。都说树要皮,人要脸,这样不知廉耻的男人简直是世间少见。怒字当头正要发作,然被一股沿著背脊爬上来的暖意吸引了注意力。柔柔软软,是宋延卿的手。君意随愣了愣,却没有反抗。

宋延卿眼中含笑的看著他,意外的温顺呢。

那笑里分明藏了一把刀,亮闪闪逼来,想要挖开胸膛,取走自己某件深埋的东西。心中一惊,君意随急急翻身坐起,别过脸不去看他。

宋延卿摸摸自己的脸,绿萼照水明明说他长得不错,难道男人的审美和女人的审美真有天壤之别?各花入各眼,就算不喜欢,也用不著避自己如蛇蝎吧。身子一长,翻身贴到君意随脸侧,把他困在墙和自己中:“你很怕我?”

声音带著腻死人的酥麻,激得君意随神智清醒,刀眼一刮,反手将他劈到床上,冷声道:“不想睡就给我滚!”

有人皮痒难止:“你陪我睡。”

君意随面无表情提来床尾的暗红长剑。

宋延卿脸色唰的全白,谁知长剑砸的是床。

“你要是敢翻过来,我……我断了你的根!”

“啧,好狠的心!”脸色渐渐由白转黑,这话切中要害,比挑手筋勒脖子可怕十倍百倍。小随什麽时候开始变聪明了,哎,这可绝对不是什麽好玩的事,宋延卿表情纠结的想。

夜色如墨,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斗大的内室。

提笔落下最後一个字,宋延卿如负重释的长吁一口气。密密麻麻的清秀楷字记录的正是顾天成勾结武林盟,私藏兵器意图叛国的计划,至於兵器所在地恶鬼林则画成线条简洁的九宫八卦图,以黑色团点作为具体地记号。检阅无误後,方才小心把纸折好成卷,塞入信鸽脚下的竹筒内。

窗户被推开,一抹捷影随即扑凌展翅,迎空而去。

信鸽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宋延卿默然立在窗边,似在想什麽。挣扎几许,才从怀里掏出一枚箔金令牌。上面的青莲纹路精致,栩栩如生,摩挲时透出清冷冰凉,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床上传来轻微咳嗽,宋延卿摄了心神,收好令牌匆匆走过去。

君意随睡得很不安稳,眉头浅蹙,额上布满细汗,一副难受的样子。焚情毒刚清,老大夫说他身体损伤极大,好在有深厚的内力护体,静养两天就没事了。可宋延卿仍见不得他受苦,短短二十来天,他比初见时瘦了许多,身体更糟糕,几乎无一处完好。

宋延卿握住他盖在被下的手,放到脸边紧紧贴住。修长的指骨节分明却不突兀,蕴涵力量,宋延卿吻了吻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当真想要自私一回,把你永远留在身边。”

温柔的触觉似乎平息了某种痛苦,蹙起的眉头意外舒展开来。

望著沈睡中俊逸英挺的脸,宋延卿略微失神,低笑一声,凑过去吻住他的唇,浅浅的吮吸起来。待对方不适地嘤咛时,徘徊在唇外的舌趁机卷了进去,不停变换角度仔细舔过每一处湿滑。

君意随的鼻息渐渐加重,表情有些纠结,但始终没有清醒过来,反而因嘴里唾液大量积聚拼命吞咽,喉结滑来滑去,很不安分。

宋延卿半眯著眼,里面笑意甚浓,离开他的唇往下吻去,用牙齿碎碎啃咬那微微的突起,哑了嗓子道:“若以後我不在了,你会想起我吗,恩?”

“唔……”君意随不舒服的闷叫。

“呵,那我当你答应了,不准反悔。”宋延卿满心欢喜的笑笑,乐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贪心不足又在他脸边落下无数甜腻的亲吻。

“啪”,凉风晃动了略有松动的窗,深夜的寒冲进室内。宋延卿靠坐在床边,眼神慢慢黯了下去,正要起身关窗,幽幽暗暗的烛火却突然熄灭,顿时满室漆黑。

残存的绚烂终於被夜色侵蚀,化为乌有。宋延卿站在地上,只觉丝丝冷意正沿著鞋底上蹿,冷得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君意随醒来时,天色大亮,镀金的阳光穿过木窗,一直射到床塌上。翻身下床,目光所至是一套搁置在桌面折叠整齐的青衫,青衫旁放著他长年不曾离身的暗红长剑。看不到宋延卿的鬼影,君意随心里莫名奇妙地不舒爽,穿好衣服挽好发後,提起长剑便往门外走。

外院偏角,宋延卿正摇著新买的白折扇,颇有兴致的研究一箩箩草药。崭新的月色白衫衬著一头垂落柔顺的青丝,有说不出的风姿卓然,清俊儒雅。

宋延卿见他来了,轻轻一笑:“小随。”

君意随表情淡淡应道:“恩。”

宋延卿摇著扇子靠到他身边,调侃道:“这两天的梦里可曾有我出现?”

这人大清早就发情麽?果然骨子腐烂的人无药可医。君意随不悦地别头,避开他的目光。等了会见宋延卿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於是转身要走。

“小随。”宋延卿倏然拉住他的手,略微迟疑,掏出怀里的令牌递过去,沈声道:“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君随我意(修改版)15

说到底,宋延卿不过在利用自己,令牌归还後,他们再无瓜葛。他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但为何会有一脚踩空,於云端直坠深谷,摔得支离破碎,五脏开裂的痛感?

一定是前段时间受伤太多的缘故。君意随握紧令牌,恢复过往的拒人千里的冷漠,无任何表情更无任何语言,冷静地将宋延卿一把推开。

说是推,分明是用了力的甩,宋延卿哪承受得起,马上被撞歪到一边。吃痛让眉头微蹙,但却是温柔笑开:“小随,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君意随立在原地,回头也不回,冷冷扔回他几个字:“你的事,与我无关。”腰间一紧,温热的身体自背後贴了上来,“怎麽无关,你对我动心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不需要。”脚想要继续往前迈。宋延卿费尽力气勒著他:“那天晚上我喝醉了,而且被人下药,才会对你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君意随身子一抖,痛苦得深呼吸,咬牙切齿地低吼:“住口!”

“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怎会在短短的时间里爱上一个人……” 宋延卿轻轻放开手,抬手替他绑紧发後略有松动的青色锻带,低声笑道:“我是个认定了就不会放手的人,但是现在留在我身边太危险,我不得不暂时让你离开。”

接著咳了两声,强调:“暂时。”

君意随转身,盯著他的脸,沈声问:“你到底是什麽人?”

回应的是长长的,仿佛天长地久的沈默,直到一声闷笑,宋延卿啪得甩开扇子,沾沾自喜的宣告:“你相公。”

君意随那句毁天灭地的狠话没搁出,宋延卿已经急手把一块湛蓝色的玉挂到他颈上:“这寒陵玉给你解毒用了半枚,剩下半枚昨天拿去玉器店刻上鸳鸯图腾,送给你,往後可要记得我。”

“我走了,你……保重,到时候我会到青衣教提亲的。”宋延卿饱含深情嘱咐著,走前还不忘抛去一个酥软的媚眼。

他便这麽走了……君意随远远看著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的男人,纤尘不染的白衣上似溢彩流动,绚丽得无法让人一开眼。那般温暖的背影,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软到心坎里。

执起胸前的玉细细抚摩,目光禁不住微颤起来,两人相处的日子仿佛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猛然清醒时,过去的种种,所有的牵扯一下子荡然无存。他对宋延卿只有恨,不杀他是因为他拿了令牌要挟自己……

突然,空气骤然窒息,杀气急聚。

君意随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然对上的却是熟悉的脸。

宋延卿不知何时退了回来,转头朝他无奈挤眼:“有些时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哈!哈!哈!”狂笑声在庭院中格外清晰,惊得枝头的鸟群都飞了起来。两条高挑的人影闪了进来,一个长相俊朗,华衣锦服,蹬著黑色官靴,浑身上下是肆无忌惮的嚣张。另一个穿著紫银长衫,轮廓分明的脸上挂著一丝阴险的笑。他们身後,围了黑压压的捕快和兵士,个个身穿银甲,神色冷峻的握著刀剑。

顾天成负手上前,睨了宋延卿一眼,啧啧两声:“宋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宋延卿缓缓收扇,扬起眉毛笑吟吟回礼:“顾大人。”眼色往旁边一飘:“杨叔也在。”

“宋贤侄你果然有通天本事,连邪教的人都勾搭上了,难怪那天君堂主会兴致大发深夜造访我聚贤山庄,哈哈哈……不过,所谓救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这次你插翅都难飞了。”沈风行满脸可惜的对顾天成笑道:“你不是正还愁著给他安个什麽罪名办了,现在这条罪状可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顾天成大笑,朝身後的人挥手:“沈盟主说的对,来人啊,给我抓住他们。”

两人一唱一合的说笑中,数百名捕快和兵士已紧紧拔刀将两人咬住。

愚蠢。君意随冷笑,正要拔剑,宋延卿却快手将他按住,不著痕迹的闪到他身後,压下声音道:“你伤刚好,不要动武,先暂时跟他们回去。”话刚说完,张开双臂环住君意随,埋头在他发间,扬高嗓子呜呜“啜泣”起来:“小随,是我连累了你……”

又不是女人,装什麽娘娘腔!面对大敌眉头不皱一下的君某人遇上这个捱千刀的装模作样就恨不得一剑断了他的头。

 


君随我意(修改版)16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充满腐烂霉臭的牢房,通风极差,巡夜狱卒用的尿桶骚味散不开去,熏得空气窒息作呕。没有灯,仅靠一根指长的蜡烛燃烧照明。君意随盘坐在稻草上,闭目调息,偶然荡出几股霸道真气,震得附近蹿动的老鼠和蟑螂全成了死尸。

“吱呀”,是开门的声音。有人从外头进来,肆无忌惮地吵嚷。

“这牢房肯定几百年没用过,妈的臭成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狱卒手拎一壶酒,歪歪斜斜的走来,边走边骂咧,还对身旁的小个子说:“你初来乍到就干这种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呵呵呵呵……”

“可不是!”小个子端著饭菜,满脸厌恶啐道:“这种魔头,死了干净!”

君意随眼皮微抬,清冷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转头看去,两个狱卒已来到牢门前。小个子站在门前朝里瞅了两眼,见他视线冷得像把冰刀飞来,鼻子一挤,哼声将饭菜从栏间推了进去,出声恫吓:“拽什麽拽,不听话有你好受的!”

“你他妈还跟他废话,送完饭快点走。”高个子喷著满嘴酒气粗声咒骂。话音刚落,眼前倏然闪现两道黑影,嗖地飞快插入他的肩侧,啊一声震天怒叫,硕壮的身子如脱骨般软倒下来。

“你……你杀了他?”小个子吓得哆嗦起来,神色恐惧地看著插在那人身上的筷子抽气。

“没。”杀这种人还嫌脏手,君意随皱了皱眉头道:“你来这里做什麽?”

“废话,自然是来救你的。”小个子听到人没死,直拍胸口喘气。瞪了他一眼,重新开口时,声音不再低沈阴哑,却是清脆悦耳的好听:“哼,这牢门的锁是千年玄铁打造的,量你打不开……不过呢,对於我绿萼来说是小菜一碟啦。”

君意随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瞧他那德行!绿萼真不明白爷怎麽会看上这种人,努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怀里的铁丝插到锁里套弄,“照水姐姐现在在花厅缠著顾色狼,你可得尽快去救爷,爷在东院的白顶小楼里,哦,你的剑我会帮你偷出来,你和爷出来了记得马上回怜香楼去……咦,好了!”

唠叨的话语停下时,哗啦,坚固的铁锁亦应声松下。绿萼刚拉开门,君意随闪出来,说了句小心,转眼便不见踪影。绿萼错愕地张了张唇,他转性了不成,竟然……会懂得关心别人?

“爷果然是厉害,这麽变态的魔头也收拾得帖服。”绿萼目露精光地膜拜道。

府衙虽大,但有绿萼提供线索,君意随很快找到目标。借著渐渐暗下的天色,旋身从树上荡到屋顶砖瓦上。轻轻揭开一片,顿时有微亮的光流泻出来。

宋延卿在里面一面悠闲摇扇,一面在桌上摸摸弄弄不知道在干什麽。正疑惑,便见他拿著碗东西来到窗台栏杆处,推开窗朝外面说话:“两位小哥,屋里太闷,我开窗透透气可以麽?”

看守的两人没有答话,石狮一样镇在那里。宋延卿淡笑,把碗搁在栏杆上,然後悄然退回桌边,气定神闲地端起杯子喝茶。君意随不知他肚子里卖的什麽药,翻身跃到屋檐边,目光锐利地扫视下方,找好位置以便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一击得手。

两声莫名的闷响接连传来,君意随一看,两个守卫像滩烂泥般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门自里面推开,君意随略微沈吟,纵身跳了下去。

“谁?!”宋延卿警惕地後退一步,待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後,急道:“快闭气!”

君意随压下眉头,往旁边看去,一股淡烟正从窗台的小碗里飘过来。

见他仍正常呼吸无其他异状,宋延卿眉头舒展开来,松了口气道:“原来那些软筋散只对武功差的人有效,好险。”轻轻握住君意随的手:“来,跟我走。”

在君意随意识到要拍开他的手时,宋延卿已经拉著他在花园里蹿行。守卫不多,可逐一搁倒既麻烦又容易打草惊蛇,能潜出去是最好的方法。君意随向来不喜绕弯子,遇重围突重围,遇敌杀敌,这般鬼祟倒是第一次,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实在不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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