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为难。”他在烦恼着敢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有些东西似乎又在阻挠着他把这些话轻易地说出口。
到底是什么东西阻挡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到底有什么是让他无法对崔宁乐说出那些真实的话语?
崔宁乐垂眸,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混乱的模样,干脆转身就进了浴室。
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寻找隐形眼镜是件难事。可崔宁乐现在觉得,比起跟外面那个家伙交流,找眼镜这事来得更为轻松。
胸口有一团怒火。又有一团憋闷的气。
“那我做女王,反正有你做骑士保护我。
等我累了的时候,你就帮我击退敌人,骑士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
难道这些话说出来只是为了好玩?难道他不知道,这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么!
“宁乐……”浴室门口响起他的声音,崔宁乐恶声恶气的应:“没找到,你别进来!”
“不用找了,我再……”“闭嘴!”该死,这里怎么铺乳白色的地砖!
赵书言扁了嘴。
盯着崔宁乐倔强的背影,他想起那家伙每次生气的原因,似乎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明明刚住一起的时候,不过是干涉了点他的私事,那家伙就黑着脸,让自己离开,可如今,却恼火着对自己吼“你干嘛老一副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模样?跟我住一起,让你为难了吗?”
为难?绝对不是为难。
他只是感觉,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改变了许多,剩下的三年,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开始依赖着他,要不是别人提醒,自己一定会没完没了的让他帮自己顶下无数的麻烦。他没烦之前,自己就已经害怕了。
害怕……有些东西习惯以后,就再也戒不掉。
“找到了。”那个清秀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手里拿着两片软软的东西。
盯着他那张被蒸汽熏得微微发红的脸蛋,赵书言再次感到了惧意。
自己可以放下感情就跑,不管他人的反应,可眼前这家伙,似乎会拿着自己的感情追上来,然后非要双倍奉还。
到时自己还能笑得洒脱么?
崔宁乐见他神色怪异,眉头皱得更紧了,把隐形眼镜往他手里一塞,看也不看他就走出了浴室。
直到睡觉前,崔宁乐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就好像当初第一次跟他闹矛盾时,两人也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直到别人点燃彼此间的战火。
那时候崔宁乐倔强,赵书言高傲。可如今,崔宁乐却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赵书言是不知如何捅破彼此的墙壁。
情况似乎比原来更加糟糕。
直到4月12号的那天晚上,赵书言接到一个电话,正在画图的他,脸蛋明显变了色。
“你,说什么?”灰白的脸蛋挂不住任何表情。
电话那头静了好久。隐隐听见了抽泣声。崔宁乐一惊,担心地看向他。
赵书言僵硬的爬起来,也不管身上的马克笔哗啦啦的全掉到了地上,就直接走向衣柜,抽出里面的背包,一边往里面塞东西一边轻声问:“阿姨,你再说清楚点。”
过了几秒钟,他的手开始发抖,手上的背包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我知道了……你先在那边看着爷爷,我马上坐飞机回去。”他抖着手,切断电话,又抖着手按了一个电话号码。
可手实在太抖,连键盘都没能好好的按,过了好一会都没能打通电话。
崔宁乐默默地拿过他的手机,按下了订机票的电话,然后订要了张一小时后飞往到A市的机票。“记得拿上身份证,还有钱。如果钱不够,我帮你出。”他盯着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然后把手机慢慢的塞进他的手里。
“谢谢。”带着颤音的感谢让崔宁乐更不是滋味。他只能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着:“别憋着。要不在飞机上会更难看……”这家伙,不是曾教过别人要狠狠哭出来么?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愿遵守这个规则。
芦花鸡也有垂下尾巴的时候,天黑的时候,无需强装出只是给别人看的坚强。
过了一会,崔宁乐感觉到手上有水滴下来。
赵书言的眼泪很安静。静得像是压抑了好多好多东西在里面。
崔宁乐当时就想:如果有一天,里面的东西再也压抑不住,爆发出来时会怎样?
飞机毕竟不等人,激烈的情绪很快便被赵书言压制下来。仅拿了一个背包,他便快步的冲出宿舍,刚到楼梯口,却被人拉住后衣领,转过头,看到是崔宁乐的脸。
“傻瓜,没拿你的帽子。”说着,便往他头上套去。帽沿压得老低,低得都叫外人看不见红肿的眼睛。
赵书言微微的点头。
从窗口看到对方走出宿舍楼,崔宁乐靠着墙壁,掏掏裤兜,忽然想起自己戒烟已经好多时日,身上一根烟都不剩。
赵书言讨厌烟味。从他俩住在一起开始,两人就为戒烟的事吵过不止一次。吵不成功,那家伙便会恼火地瞪着自己,然后窝在被窝里,带着口罩,然后一声不吭。
就像个闷罐子,不出声,也不爆发。却也彻底的把自己给忽视掉。
崔宁乐一开始还不介意,可日子久了,竟发现自己的烟瘾已经大大减少。潜意识里为了他,已经减少了吸烟的次数。
到了现在他甚至十几天都不抽一根烟。赵书言从来没说起这事,而自己也没怎么注意。等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转好。
该死。怎么就改变了这么多呢?
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期间赵书言没打过一次电话回来,崔宁乐有些担心,可看看自己的手机,忍了半天还是没有主动打过去。
其他宿舍的人三番四次的来询问女王殿下的踪影,崔宁乐都说去云游了,可主人公一日不回来,他就一日不得安宁。男生宿舍的生活少了女王殿下,就像少放了盐的菜,没味得很。
这天晚上有课,众人到了九点半才回到宿舍,崔宁乐推开门,正要开灯,却惊讶的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影。
“别开灯。”有些沙哑的声音,少了往日的年少轻狂。
他没开灯,进屋后就关上了门,把书放到桌上,便坐在对面,一声不吭的盯着那团黑影。背着月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有烟不?”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崔宁乐轻笑,故意轻松气氛:“你不是讨厌的吗?”
“烟比酒来得更速效。”那人的声音比原先要轻快一些了,可也好不到哪里。
“你没抽过怎么……”“我抽过。以前抽得比你还凶。”赵书言自嘲的笑道。
崔宁乐惊讶地挑眉,没再说话。
就他所知,这家伙虽然喝酒,可绝对不酗酒,更不用说其它不良的习惯。
从前的他是什么模样,崔宁乐从没有去想象过。可他突然表现出来的突兀感却让他忍不住去想象。如果曾经腐烂过,那现在这样的干净的气息,又是怎么洗出来的?
赵书言没再说下去,只是静静的半躺在床上。崔宁乐这才发现床头柜上已经横七竖八的摆了好几听喝完的啤酒。
他站起来,说了句“你等我一下”,便离开了房间。
等他再次回来时,手里多了包烟。
扔了一根给他,又给他点上,崔宁乐边点边笑:“你差点连我的ZIPPO都丢了,还好现在还在。”
“过了今晚就可以丢了。”床上的人坐起来,熟练的吞云吐雾。过了两秒钟,又斜眼瞪着崔宁乐:“给我买女烟?”
“就你现在滴酒不沾的样子,还想抽什么烟?”
赵书言低下头轻笑:“……谢谢。”
崔宁乐不答,脸蛋微热。这已经是他最近第三次跟自己说谢谢。
房间渐渐的烟雾弥漫,崔宁乐怕触动灭火器,走过去把窗子打开。四月的夜风吹进来,还是带了些凉意。
赵书言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是被香烟的烟雾给带走了灵魂一样。
坐了好久,他有些发抖,崔宁乐想去给他那件衣服,可他一句话不说,就拉着崔宁乐然后往他怀里缩去。崔宁乐又气又好笑:“我又不是你奶妈!”说着,就要推开他过去关窗。
可赵书言却伸手拽住,不准他离开。
“就一下。”他把整个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的说了句:“就当我一会的奶妈吧。”
“……老子是男的。”话虽这么说,却自动自觉地用自己的衬衣围住怀里的家伙。
赵书言在他怀里笑。带了点忧伤的笑声,听在崔宁乐的耳朵里很不是味道。“笑什么,妈的,难过就给我真的难过,笑得半死不活的,听了就难受。”刻薄的话语,是为了遮掩自己心底的难过和怜惜。
赵书言的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难过的。崔宁乐就这么搂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安慰,更不知道从何去安慰,那家伙从来不肯把自己最软弱的地方展现出来。
“我奶奶去世了。”低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也浇熄了崔宁乐心底沸腾的烦躁。
“……嗯。”崔宁乐怔怔地搂着他。
“她是最疼我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说话时,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颤抖。
“……我知道。”那两瓶腌菜到现在都没舍得吃过几口,那件超人迪加的T恤虽然廉价,却始终被他好好的保存在衣柜里。
“从小只有她在照顾我。只有她。”尾音已经难以控制的抖起来。
崔宁乐垂下眼眸。他似乎有点明白了赵书言心里的硬壳从何而来。
后来赵书言没再出声,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再次掉下来。崔宁乐紧紧地搂着他,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平日里的他太过光鲜亮丽,只有到了夜晚,似乎才能看清这家伙真正的面貌。因为只有那时候才看得见他真实的轮廓,而不被任何假象所迷惑。
“你……”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手上传来的冰冷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不由得更加用力的抱紧怀里的人,紧抿着嘴,不再说话。
后来的几天,赵书言一直穿着那件紧身的超人迪加T恤。不明就里的朋友们纷纷嘲笑,不解,可没过多久,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当然,就算不习惯,只要有任何不敬的言语,都会被骑士大人狠狠地嘲讽一番。
赵书言则笑眯眯的,没做任何解释。
第二天,崔宁乐也穿上了一件迪加的T恤,这股独特的风气立刻传染了男生宿舍,几乎所有人都穿上了可笑得可爱的卡通T恤,赵书言站在其中,也没那么扎眼了。
崔宁乐没有提起那晚上的事,赵书言也恢复了平日的调调,每日照常打闹,跟老师们玩躲避作业的游戏。只有某个时候,崔宁乐才会不经意地看到他嘴里叼着一根腌豆角,出神地盯着窗外。
如果不小心跟他视线碰撞,那个漂亮的少年还会朝他笑得灿然。
就象彻底的把某样东西埋在了很深很深,深得叫人摸不到,看不到的地方。
崔宁乐皱眉,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可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再度训斥那家伙的时候,又是某个晚上,那家伙在熄灯后,轻声的跟自己说了一句:“我不是假装不在乎,而是怕你看着我难过,如果连你都难过,那我还怎么开心得起来?”
崔宁乐怔在那里,隐约感觉到脸蛋逐渐上升的温度。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连月光都特别的清亮。因此他才特别清楚的看到赵书言的笑脸。有点羞涩,有点内疚,还有点……在乎。
这是晚上才能看得到的光景吧?
“吵死了,睡觉。”崔宁乐拉上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却怎么也压不下嘴角的弧度,还有脸上越来越高的温度。
他离开前留下的那个问题,似乎已经不用再去询问。因为那天晚上抱着他的时候,所有的硬壳都突然脱了下来。
那只毛茸茸的小鸡,可怜巴巴的缩在自己的手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说:不要放开我,因为我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一直一直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只能跟自己说,要独立,要坚强,要强大得不畏惧任何欺负自己的人。因为除了自己的奶奶,没有人能帮自己。
入睡前,崔宁乐忽然说了句:“我是绝对不会随便离开的。如果我真的不得不暂时离开,你为什么就不能追上来?”凭什么非要自己守着他?
接着,房间一片死寂。崔宁乐又恼又好笑。这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入睡了。
可过了一会,背后有人拱了过来。
“嘿嘿……”赵书言该死的笑声在背后响起。“我这不就过来了么?”
“你这同性恋,快给我滚回自己的床上去!”
“不要,今晚一起睡。”
“恶心死了!”
“人家寂寞了。”
“滚!”
经典的一字决。
第 22 章
赵书言还是参加了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穿着运动短裤的美少年一出场就引起了轰动。刘冬得意地抚掌大笑,一脸奸商的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拿再多的第一名,也比不上用美色来吸引世界的注意来得有效。
不小心把这个想法泄露给极易背叛自己的舍友的他,在赵书言中途休息的时候,就被海扁了一顿。
肿着脸的他不知不觉也被一直关注着建筑系的女生们,取名为“奇怪的肿脸男”。
崔宁乐与赵书言报的都是同样的项目,赵书言为了避免过多的骚扰,总是站在他身后,崔宁乐知道他不擅长处理女生的讨好,只能出头替他婉拒了不少好事。
“在这之前,你是怎么对付女生的?”他忍不住问。
“……逃,或者,假装没听到。”
真是无赖的应对方式。崔宁乐扭开头,笑。
赵书言看到了,羞恼着把他的头扭过来。“笑什么笑,你这个花心的双子座!”
崔宁乐扭过头来,在嘴巴上,用两个食指比了个叉子。
这才是真正无赖吧?赵书言恼火地想。
两人参加的比赛,成绩都乐观的很,刘冬站在赛场边上,指使男生们挥舞着上书“女王万岁,骑士千秋”的不要脸的小旗子,给他们加油打气。
在取得接力赛第二名后,崔宁乐跟赵书言两人冲过来,一把揪住企图逃窜的刘冬,很是暴打了一顿。
暴打完,喝水的时候,赵书言注意到了旁边的闪光灯,扭头一看,竟然是班花许萧拿着数码相机,不停地对着自己拍照。
赵书言的脸蛋开始抽筋。
“笑好看点,我要拿来PS用的。”班花的语气根本是在命令。
“本人照片的肖像权,不释放。”赵书言笑得僵硬。
“咦?!你这个吝啬鬼!老娘的照片不也是被男生们到处乱传!你就代替他们还债好了!”美丽的班花皱眉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