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欢喜,心跳如奔鹿。
紧张得冒汗的并肩,让人沉醉的声调,未确定的暧昧,点破的猜测。
曲子时而欢快,时而抑扬。如少女怀春,如青梅相许。
穆茗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撩拨着,发泄着自己的情感,他想将自己压抑已久的恋情透过琴弦告诉每一个人。
他的清冷,他的淡然,他的英姿。
他的倾慕,他的羞怯,他的追随。
他们的争执,他们的嬉笑,他们的朦胧。
都在这一曲里。
穆茗第一次弹琴弹得浑身大汗,指尖也疼得没了感觉,身上倦怠,心里却如重生一样透彻明亮。
“不用我评说,你自己也知道弹得如何吧。”雪雀的话依旧冷静,眼里却透着赞赏。
穆茗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迷茫地望着她。
雪雀探身过去,将手盖在那琴弦上,只一句:“你这徒弟,我收下了。”
说完,嘴角竟飘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穆茗一怔,这才起身,重重行了个大礼:“师父。”
雪雀走时,看了一眼插在素白瓶里的红梅,问:“这支梅可否让我带走?”
穆茗点点头,把梅取出,递给她。
瓶里顿时空空,穆茗却觉得那梅的香已浸满屋子每个角落。
28.遇袭
雪雀到府教授的时间不稳定,穆茗猜想那是因为她还有正职在身,每次的学习时间也越发积极认真。
雪雀第三次教授完后,穆茗照例送她到大门口。
看着那辆马车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放心地准备回去。
“穆茗!”熟悉的呼唤,入眼的是段祈。
他身上没了以往的骄傲与洒脱,占据的是焦虑与微怒。
“为什么不见我?”段祈质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倦。
“我……我没有啊……”
“那为什么我每次登门,回的都是你不在府里?”段祈因为他的否认愈加生气。
“你有来过找我?”
段祈眯着眼打量他,穆茗惊讶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
“跟我走。”段祈放弃这个话题,拉着他的手,往一旁的马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穆茗奋力挣扎。
“啊!”下一秒,他已经被段祈带上了马。
“段祈!停下!放我下去!”
穆茗被段祈一手圈在怀里,耳边寒风阵阵,他策马而驰。
“别动!你想摔死吗?”段祈的口气表明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穆茗闻言,镇静了下来。
现在他在飞驰的马背上,姿势是侧坐,若不是段祈强硬的臂力,怕是刚在他挣扎时已经被甩了出去。
“抱紧我!”
嗯?!
“如果你不想坠马的话。”
穆茗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以他的状态,仅靠段祈的左手根本无法保持平衡,他认命地将手圈在段祈腰上。
他上方的段祈因为这一改变,脸上的线条终于展开,恢复以往的柔和。
这样就满足了?他果然是他的克星。
段祈左手力道加大,紧紧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尽量降低自己的脑袋,将唇印在那丝滑的青丝上。
与女人不同的身体,不算瘦弱的线条,但在自己的怀抱里却是那么地契合。他不会放手,无论前方有任何阻挠,他都不会放开他。
穆茗感觉到身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他知道段祈在生气。
他说他来找过他,但他真的没有印象,难道是谁帮他挡开了?会是谁呢?
他很想问段祈要带他去哪里,他还没有和杜府的人说一声就这样跑开,他们会担心的。转念一想,段祈正在气头上,他不擅长应对生气的人,只好选择闭嘴。反正到了目的地就知道了。
之前是只想送雪雀,身上穿的也是家常之服,现在在这寒风里飞驰,即使段祈的怀抱很温暖,他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段祈注意到了,慢慢将马停下来。
在穆茗不解的眼光里,将自己的披风摘下,裹住了他的身体。
“刚气急,没留意到你身上单薄。”段祈的语气已是平时的样子。
穆茗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是喜欢段祈可亲的样子。
穆茗摇摇头,让他寻自己这么多日,最后还要守在杜府门口,他可是位王爷啊,自己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爱戴。
“我们这是去哪?”穆茗看了四周,一片山色。
“本想带你去看梅,未料到你衣履单薄,就陪我随便走走吧。”段祈笑了笑。
“坐在马上?”穆茗见是熟悉的笑容,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段祈翻身下马,将他拦腰抱下,却卡在空中,笑看着他。
穆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己悬在半空中,有些发慌,“放我下去。”
“你太轻了,以后我要把你养胖些。”段祈说完,轻柔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
穆茗双脚着地后,忙离他一步距离。
“不许亲我。”
“为什么?”段祈抱胸,好整以暇。
“我是男人!”
“你当然不是女人。”段祈的笑可以称为“欠扁”。
“正常男人都不该亲另一个男人。”穆茗试着和他解开心结。
“一个正常男人亲吻心爱之人这很正常。”
穆茗瞪着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穆茗……”段祈伸手把他捞进自己怀里,“我的爱慕令你很困扰吗?”
段祈有些受伤的声调,让穆茗停止了挣扎。
“……做朋友不好吗?”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你这样做没有意义呀。
“接受我很难吗?”段祈力道更重了些。
穆茗在他怀里摇摇头。
“我人很不好相处?”
“不是。”
“我品行恶劣?”
“没有。”
“你讨厌我?”
穆茗抬起头,看着他,我不讨厌你,但我喜欢的是别人。
终没有说出口。
“试试看好吗?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段祈的眼睛并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带了点蓝,如迷人的海洋。那深邃的蓝,能把人的心吸进去。
“本无可能的事情,长恨不如短痛。”不想去看那双受伤的眼睛,穆茗低下了头。
“我……”
突然,段祈将他用力拥在怀里,耳边响起抽剑的声音。
穆茗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在他们面前围了八个全身黑衣的人,脸也以黑布缠绕。
他们被人袭击了!
“保护好自己。”段祈低声嘱咐。
穆茗头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黑衣人先发动了进攻。段祈将他挡在身后,全力制敌。
穆茗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听到混乱的兵器交加的声音,段祈带着他左右避敌,想寻到马,却总被黑衣人看出意图。
段祈功夫不错,但要保护他,又要同时与八个人对抗。对方虽然挂了些彩,但段祈的状态也不好,气息已经有些不稳。
他们的马已经不见踪影,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穆茗在害怕过后,现在恢复了七分冷静。对方没有下狠手,明显是想捉活口,那他们就没有性命的忧虑。
就在他失神时,听到段祈的一声惊呼:“小心!”
一只箭射了过来,方向是手臂。
疼痛没有到来,他被带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杜少昊!他怎么会在这?
段祈汇集到他们这边,“没事吧?”
穆茗摇摇头。
二对八,数量上虽不占优势,但穆茗发现对方开始吃力,在杜少昊一个漂亮的挥剑后,对方已经全部挂彩。
他们停止了进攻,互相交换了眼神。如鬼魅出现一样,他们迅速消失。快得穆茗以为自己在作梦。
杜少昊和段祈没有选择追逐。
“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段祈因为刚刚的打斗,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有几处破损,边上沾了些鲜红。
杜少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穆茗忙上前,问道:“没事吧?”
杜少昊摇摇头。
“小伤而已。”段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做打算。”
杜少昊的马旁边,是段祈失踪的黑马,应是他走后不久就遇到了他。
段祈本想把穆茗带上自己的马背,却被杜少昊狠狠一瞪,“段王爷伤势要紧。”
“段祈,我与杜少昊共乘即可,你仔细自己的伤口。”
段祈看了他们一眼,眼里的东西说不清楚。
穆茗压抑心中的不忍,转身,上马。
29.习武
段祈的伤不严重,只是一些皮肉之伤。穆茗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待忙完后,后怕才上了来。
生活在21世纪,没有战争,连打架也没遇到过的他,这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冲突。在兵器与杀意面前,人的生命与身体显得多么脆弱。
又是什么样的人要害他们呢?
段祈说是冲他来的,那是政治的角力?
段祈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只好认命地举起手:“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把起因告诉你们。”
大家忙寻自己的位置,认真地等待他的发言。
“你们大概都知道我一直在寻一位故人。她身上带有我苦寻的一样宝物,这件宝物据闻能扭转乾坤,实现愿望。只是故人一直没有着落,宝物也没有了下落。今日袭击我们的人,怕是以为我这边掌握了线索,想从我这得到消息。”段祈苦笑地望着穆茗,“未曾想你被卷进来,多亏你无恙,不然我会自责不已。”
穆茗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段祈的话简短,里面掩藏了许多私人的事情没有谈,只是告诉大家他在寻宝,而另一群人也盯上了这件宝物。
“对手身手不错,只是穿着隐蔽,行事谨慎。此次未得手,王爷需多小心。”一直未出声的杜少昊说道。
“这也是段某疏忽了。今日袭击未成,我担心穆茗也会被他们列为目标,不知道可否由我来负责他的安全?”段祈看着杜少昊问道。
穆茗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到,他这么一说,刚刚的恐惧又上来了。
“寒舍虽不比王爷府里高手如云,对付几个不法之徒,倒也绰绰有余。”杜少昊脸色不怎么好看。
段祈笑了笑,“既然杜堡主这样说,段某也不好再坚持。”
然后站起身,拉起穆茗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改日再见。”
穆茗挣脱自己的手,回道:“不送。”
这才把这大神送走。
穆茗是个对事冷淡之人,今日遇袭,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待回到自己房里,觉得倦怠不已,身上的元气也游离开了。
躺在床上,强忍着虚脱感,思考自己该思考的事情。
以前,他不认为自己该学什么武术功夫,是因为没机会用到。遇袭事件一出,他才知道防身有多重要。就算自己没有什么功夫底子,至少能学着自保,减少负担。
义母之前给了自己那柄短剑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先见呢?
第二天,他推开了杜少昊的书房门。
杜少昊看着他,不语。
“我想学些近卫之术。”穆茗声调不高,却坚定。
“也好。”杜少昊点了点头,嘴角轻扬,“我来教你。”
你那么忙,是不是换泉或者别人好些呢?
心里这样一闪,话却没有说出,自己还是与他多相处吧!
“多谢。”穆茗的笑带着满足的快意。
“明日开始吧。”
“对了,”穆茗翻开手里的书本,“这是前几日取的红叶,压成了干,做书签也挺好。”
杜少昊接过那片嫣红,叶子的鲜艳仍保留着,仿佛锁住了它的生命。
“有心了。”
穆茗满意地看着他收下那片叶子,轻快地离开了书房。
杜少昊这才小心地把那薄薄的一片放在手心,来到书柜前取出自己最喜欢的《诗经》,温柔地存进去,合上前轻轻抚了边缘,眼里满是柔情。
第二天一大早,穆茗来到约好的地方。这是一间空房,里面只有简单的两把椅子与一张桌子。天越来越冷,在外面冒着严寒习武不实际。
空气里带了霜,手里拿着冰冷的短剑,那凉意渗透到了骨子里。
这柄剑是有名字的,叫“蝶舞”。剑柄雕有一只轻巧的蝴蝶,剑鞘上也都是花纹,质地极好,拿在手里感觉不到重量。果真是如蝶般轻盈。
在他端详剑时,杜少昊步了进来,周身带着清爽。
今天,两人都是短打装扮。杜少昊的颜色深沉大气,重黑;穆茗却是米色底深红边,头发用一块米色头巾扎起,显得更清秀出尘。
杜少昊多看了一眼,然后收起眼神,说道:“你还未有功底,先练些基本功吧。”
穆茗点点头。
所谓基本功,对于不好动的他来说,也是非常难不易的。
蹲马步,练平衡,测反应。杜少昊只是指点了下,剩下的就是让泉接着教导,临近年底,他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穆茗很理解,心里盼望着次日的教导。
一天下来,双脚浮肿,身体散了架。
泡在热热的水里,疲倦却没有如往常驱散开,眼皮却越发沉重,意识也开始朦胧。真想就睡在这热乎里了。
就在脑海一片空白时,突然身体被拉起,坠入一个怀里。
“布!”焦急的一声唤入耳里。
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杜少昊焦虑的神色。
“……你……”正欲问他为何在此,却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块布里,连人带布地被他抱在怀里。
杜少昊见他清醒了,抱着他来到火盆边,一边吩咐小玉端来热茶。
穆茗意识只回来五分,反应很迟钝。
“许久不见你出来,我便与小玉进去,未想到你竟沉在水中。”杜少昊帮他把头发散开,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有没有吸入水?”
穆茗再迷糊也被惊醒了,摇摇头,“没有。”
头却不好意思抬起,自己刚刚应是被他看了个遍,虽然同为男性,自己有的他也有,但因为有情丝在,害羞也就不存在于性别之间。
杜少昊刚急着救人并未考虑太多,现在看着裹在薄布里的单薄身躯,竟有些浮想。被水滴打湿的布料含蓄地透出质地上好的肤色,不严实的布没有遮全,胸口与小腿都露在外,在烛光下泛着可爱的光芒。微湿的发丝贴在肩膀上,滑在胸前,带着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