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惊喜的接过本子翻阅,「真的是戏本子!」
他疑惑的抬起头来问:「为什麽千里迢迢派人找这些东西?」
「老实说,那天远远的听你唱了几段,觉得心神向往,很想再听到你的歌声,很想请你再唱,不知有没有这份耳福呢?」
云月一咬贝齿,「听我唱戏?你弄这些东西来就是要我唱戏给你听?」你算是个什麽东西?敢上门来要我给你唱?
木蛟龙尚未发现云月脸上阴晴不定,竟离了座走过来俯身说:「三爷真不懂怜香惜玉,让你这麽独守空闺,叫人看了可怜极了。」
云月站起来怒目横波瞪了一眼,声音还是柔软,却冰冷的说:「你也配可怜我?」转身就走,「端茶送客!」
木蛟龙看云月如水般柔、蜜般甜,没想到他却是烈性子,忙要拉扯他回来好向他道歉,「云月等等…………」
「木公子好歹看看自己身份!再拉,我轰你出大街去,看你木家在丽江颜面何存?」
好不容易讨好到这个程度,木蛟龙一句话让云月翻脸,他不怪自己莽撞,却怪起云月来了。
他看著那个飘逸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自命清高?好的很,我就是非要弄你到手不可!」
风令扬和骆俊宇当晚又到了半夜才回家,这几日云月不像之前那样跟玄炎窝在房中嘻闹,偶尔也会三人月下聊天,打发漫漫长夜。
忍耐许久,骆俊宇终是忍不住问出:「云月,我看那三爷,有时候对你脾气真是挺大的,你是真爱他,还是怕著他。」
低头啜饮一口葡萄酿酒,云月抬起头来说:「我怕他,怕他不要我。」
风令扬犹豫不决说:「那,他回京,家里还有福晋呐!不是也有侧福晋的吗?怎麽说你都是个男儿身,他一去多日不返,难道你就这麽痴痴的等?要是他不回来呢?」
云月手一震,几乎要松了酒杯,却是默默的低头喃喃地说道:「我等他,等一辈子都甘心。」
风令扬心疼的看著他,难道玄炎真的不回来,云月就要一直这麽等著?
「云月,最近城南药铺缺人手,你来帮帮忙可行?」总是要为他想个後路吧?
云月只是心不在焉似的耸耸肩
云月第二天跟著风令扬到药铺,先开始学著认药、抓药。药香,他喜欢这味道,香而不豔,让他平心静气的等著。
过了两天,他开始学把脉,很有趣,人的两手有时竟是不同的脉相,老大夫教他,脉冲太强的是肝火旺,太弱的是体虚寒,还有许多不同的脉相,他用食指和中指压著病患手腕,可以从一个那个小地方发现许多疾病。
再过几天,他开始学望、闻、问、切,老大夫说他学的极好,要他读本草刚木、疾病伤痛解和伤寒杂病论。
骆俊宇笑著叫他「小大夫。」
他现在才想起自己快十七岁了。
玄炎却像似乎真的离开他,不再回来。
才这样想著,一个白色身影往他面前站著,云月正低头看一张药单,抬起头来是木蛟龙那张可恶的脸。
「云月怎麽到这里打杂了呢?」
温柔的语气,关心的语调,就是要激怒他,让他以为自己多没价值。
可惜木蛟龙大错特错,云月早并不是那种不相信自己能力、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的人,看似柔弱,却像株风吹不断的小草。
他也温柔的笑著,「我跟著朋友在一起,比较不用听狗嘴放屁。」
风令扬在後房听到木蛟龙的话,正想出来保护云月,听云月也棉里藏针的刺回一句,他又缩回脚,这云月,原来也是个角色。
木蛟龙脸颊抽动一下,他现在是要笑也笑不出来了,「你、你知道,我木家在丽江就是半个朝庭。」
云月神态自若的说:「不是半个朝庭,竟是自成一国。对了,我们最近还奇怪的买不到药呢!可怜采药人家,采了药却不敢卖,你们木家管不管百姓生计的?替我们查查是哪个恶霸这样欺压百姓。」
木蛟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们汉人来本地抢生意,当然会受排挤。」
「我们汉人?」云月轻轻的说「我倒要问问大理的云南提督鄂尔泰大人,为什麽丽江算云南的,却不是由朝庭管,还不让汉人在这里做生意?」
「你认识鄂尔泰大人?!」
「是认识他,两年前就认识了,他听我的戏也听了不知多少次了。啊,他带著绿营军驻扎在大理不是吗?好像有十万人吧?」
鄂尔泰是武将,当年玄炎在军机处帮办,也常邀他上寒园,他对云月颇为偏爱,进京述职两次都让他应酬了。
木蛟龙脸一沉,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风令扬这才从後面边鼓掌边走出来,「我当你说话只能温柔似水,没想到你不动手脚,几句话把木蛟龙给赶走了。」
云月轻笑了一下「真是个小人,听到鄂尔泰三个字就跑了。」
「木家还是顾忌朝庭的,真的开打,小小丽江怎麽抵的过满清的大军?对了,你真认识鄂尔泰?很熟吗?」
「我和三爷软硬兼施的,不知给他谈拢多少争议中的政见,朝庭命官我倒真认识不少。」
只是,如今三爷人呢?
云月手中还抓著药,低头一看,是『断续』,那麽他跟玄炎是否一样,断了,再续?
皱起眉头,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十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然後,他真的不回来了?连封书信全无?
云月的痴等,风令扬和骆俊宇都担心极了,迫不得已,只好遣人回京打探风声。
去的人快马疾驰,轻舟飞驶,不出几日就回来了,却是一脸难看。
背著云月,偷偷的向风令扬和骆俊宇报告:「说是急病,连太医都来不及探视。」
风令扬和骆俊宇惊讶的对望,这下可怎麽跟云月开口?
用不著他们开口,第二天云月到了药铺,众人窃窃私语,和那不时被他逮个正著的同情眼光,马上让他起了疑心,加上风令扬和骆俊宇似乎刻意的嘘寒问暖,更让他胆颤心惊。
「老大夫,我到後房拿个药。」趁著空,云月绕行到後院。
没料到躲了两个夥计在後院私语著:「风爷也不知怎麽跟他开口呢!」
「怎麽好好个人,说走就走了?你确定吗?这可不是闹玩的。」
「谁闹了?我亲耳听三贝勒府的家丁说的,急病嘛。」
「这可糟了,云少那个死心眼,怎麽熬的下去?」
「就是说……」
三贝勒?他的三爷?他的……
云月失魂落魄的走回前铺,一身冰凉的冷汗止都止不住,彷佛他踏的是云端,又像身坠五狱。
骆俊宇远看著,忙一脸笑的走过来:「小大夫,怎麽啦?」
怎麽啦?我的三爷怎麽啦?你们为什麽都不说?为什麽都不说!
「我累了,让我回去歇歇吧?」
骆俊宇忙叫来一个夥计,「送云少回家休息。」转头又偷偷交代:「他脸色不对,路上小心点侍候。」
六神无主的登上马鞍,他还是不信,可他却也不敢开口问,只怕一问,他就要澈底崩溃。
那霸道又温柔的低语还在耳边响著:
”不怕,爷去去就回。”
说好要回来的,你又骗我!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要骗我几次才甘心!恶劣到极点的混帐,你撇下我一人!
”等我回来,肯定弄的让你几天走不了路。”
我等著你,再不像以前那麽哭哭啼啼的躲著,这样都不成?不走路就不走路,让你抱著,成天抱著好不好?你再抱抱我吧,好不好?
策马缓行,云月突然转头对夥计说:「你回药铺吧,我心烦的很,让我一个人走走。」
「不行呀!风爷会生气的。」
云月不耐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跟,我让他辞了你。」
「耶?」
「就是这样。」
急抽马鞭,转过头已是满脸泪痕,他不信,非得要见他一面他才肯死心。云月在渡头下了马,正要找船夫,连个警告都没有,只觉黑暗漫天卷地而来,时间就在那一顺断了。
等云月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後脑杓剧烈的疼痛著,他发现自己被绑在空房的床架上。
天亮了,房里走进一个人,如同云月所想的,是木蛟龙。
「中原人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你听过吧?」
云月简直要被恐惧淹没理智,他看著木蛟龙,却只能想到玄炎。
还没见著玄炎,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自己怎麽这麽不小心,竟然落入他手中?
木蛟龙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抚摸他的唇,「真美,比女人柔软的唇、却有著如此优雅的线条。」
云月忍住想去咬他的冲动,「你怎麽绑我?我的手好痛。」
「没办法,不绑你,只怕你会偷跑。」
不跑的才有问题吧?可如今只能智取,硬碰硬肯定是他吃亏。
云月闭上眼想著要如何逃脱,逃不出去又被抓回来,惹火了木蛟龙,局面可就转还不了了。
「怎麽了?不舒服?我叫他们别伤你太重的。」
云月於是紧锁著眉头,「还说出手不重呢!我头痛的很,手脚也榜的这麽紧,痛的我喘不过气。」
木蛟龙犹豫了一下,「我放开你,不过你也别想逃,门外有人日夜守著。」
「我知道,我不会笨到以为逃的出去。」
木蛟龙帮他解开绳子,云月揉揉手腕,甜甜的一笑,「我饿了。」
「我、我叫人端吃的来。」见了他甜美的一笑,木蛟龙竟有点手足无措。
「谢谢。」云月又笑著。
低下头,他开始後悔自己又做了傻事,为什麽不让人跟著?风令扬知道他在哪里吗?知道也没用,木土司府就是当地的朝庭,谁进的了这座深宅大院?
三爷……你月儿遭人绑了,为什麽你却不在我身边呢?
风令扬和骆俊宇忙到了深夜才回家,一进家门,马上发觉事态严重了:「云少没回来?」
值夜的丫环也慌张起来:「没呀!怎麽,不是上了药铺吗?」
骆俊宇脸色一变,对著风令扬说:「惨了,下午我瞧他脸色不对,该不会走漏风声,让他知道三爷的事?」
「我的什麽事?」门外幽幽响起熟悉的傲慢嗓音。
「玄炎!」骆俊宇吓的脸色苍白,「你、你是人是鬼呀?」
风令扬忙抓著玄炎袖角问,「你还活著?云月跟你在一起吗?」
玄炎脸色一变,傲慢的口气变的慌乱,「月儿呢?他在哪里?我好端端的活著,你们在他面前胡说了什麽?」
「你一去个把个月,书信全无,我们派回京的人打探说是你得了急病暴毙啦!」
「蠢蛋!那是撒把沙子蒙蒙外人眼的!你们这麽告诉月儿?」
连大哥的面他都不愿见,乾脆上报他急病身亡,瞒天过海欺君犯上,连书信都不敢通,就这麽忍著一个多月,好不容易风平浪静,可他月儿呢?
风令扬慌了,「异域他乡,云月就这麽失踪了,到哪找人去?」
骆俊宇忙说:「我看他回京找玄炎了。」
玄炎摇头,「金沙江报汛,没有船夫会肯在这时候载他,我的船还是府内亲信驶进大研镇的。」
「那人呢!?」风令扬猛吼一声:「他为了你茶饭不思,现在失踪了,你还气定神閒的,到底有没有良心呀你!」
急,他比谁都急呀!可是急能解决的了事吗?越在这个时候,玄炎越是显出官场打滚多年的厉害。默默的坐下来闭眼寻思著,如果不仔细看,没发现他额角的冷汗和颤抖的双手,谁都会以为他打盹儿去了。
风令扬狠狠的说:「狼心狗肺,你不愿找他,我自己去找,来人!所有家丁集合了,我们提灯四处搜去!」
「不准!」玄炎低吼一声,「所有人保持镇定,月儿的事当做没发生,有人问起来,就说风令扬跟月儿吵架,月儿离家出走,风令扬也赌气不管了。」
「你搞什麽鬼?你不找,连别人找都不行?」
玄炎站了起来,风令扬这时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拿著我腰牌快马加鞭上大理去找鄂尔泰提督,就说我还活著,请他瞧著旧日情份,借用十名他私养的精兵。还有,他要信的过我玄炎,让他开张空白官纸,落他大理提督官印,就说是为了救月儿,他不会不理的。」
「用兵?」
「用兵,这事要做的紧,别让任何人知道。」
风令扬还是一脸狐疑,「你心里有底?」
「去吧!要救月儿,恐怕得犯著众怒翻进丽江土司府了。」
不到一日,风令扬到了云南提督府。
那腰牌让他在半个时辰後见到鄂尔泰。
鄂尔泰是个中年汉子,高大魁梧,标准蒙古大汉,讲话时气如洪钟,「你拿三贝勒的腰牌求见?三爷他不是……」
「没死,玄炎信的过大人,还请大人替他守著这事儿。」
「三爷抬爱,是我的荣兴,此事悠关生死,我不会走漏的。那三爷他……」
「大人可记得贝勒爷宠爱的戏子?」
「戏子?」鄂尔泰想起一张清玉般温润的脸蛋。
「他叫云月。」
鄂尔泰皱眉,「云月?三爷叫月儿的?」
「就是他。」
鄂尔泰有点担心,「月儿怎麽啦?」
风令扬打了一揖,「请大人救救云月,青天化日下,他让木土司之子掳走,至今生死未明。」
鄂尔泰重击桌面,「木土司之子?木蛟龙?他也敢动三爷的人?」
「三爷想借您手下一用,只怕您不愿得罪木土司。」几句话下来,风令扬看准了鄂尔泰奔放豪迈的男儿血性,故意激著他。
「他娘的熊!我鄂尔泰会怕他小小的木土司?我自己的随身精锐有十个,不吃朝庭的兵饷,是我养著的,你全带了去,木蛟龙敢强抢满州皇民?简直造反!我明天就上陈条,请皇上改土司为流官,看他还敢不敢做乱!」
风令扬带著人上路,一路策马狂奔,在半天内回到丽江,几个人就等天黑了好下手。
玄炎换下一身精致的衣袍,穿上贴身的夜行装,风令扬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材魁梧,肌肉精壮。
「先翻墙入府,要真露了行迹,我再拿出鄂尔泰的官纸,谅他也不敢直接跟朝庭的人动手。」
月儿,别怕,爷回来了,木蛟龙要手碰了你,我砍断他一双手,他要亲了你,我毁了他的嘴,他要敢真动你……我要他碎尸万段!
在土司府一关两天,云月和木蛟龙倒是相亲相爱,如渡水鸳鸯似的,两人私语绵绵。
或说,云月窃窃低语,迷的木蛟龙晕头转向。
是夜,木蛟龙再也难耐欲火,搂著云月要亲热,云月笑盈盈的撇开了头:「老这麽猴急,我真要恼了。」
「好云月,你是吊块猪肉在饿狗眼前呢!我们既然两情相悦了,你怎麽也不让我香一个?」
云月豔唇一嘟,像要哭似的,「把自己比成狗也就算了,还把我比成了猪?敢说疼我呢!」
木蛟龙赶紧陪罪:「别恼,你知道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我给你道歉,你可别哭啊!」
说话间,嘴又凑了上来。
「别!」云月慌忙一躲,把个木蛟龙推的双脚朝天。
木蛟龙恼羞成怒,就地爬起来骂道:「你是怎麽样?捉弄我?要你的人还不容易,就绑著你也得做!」
「你舍得绑我?」
「我今夜就是非要了你不可!」
看他的脸色,云月心知真是逃不掉了,犹豫片刻换了笑脸:「那你也不许用强的,多没意思。」
木蛟龙看他一笑,心都开了,忙凑上脸暧昧的说:「不然,要怎样才有意思?你说,我这人也挺知道闺房之乐的呢!」
云月心里气愤,却还是笑著说「我戏瘾发,想唱戏,以前三贝勒每晚都让我唱上几段才……那个的,我唱完了戏,心里舒坦极了,怎麽……玩,都行。」
「唱戏?」木蛟龙兴奋的说:「那好,我叫人替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