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无菜没意思,我给讲笑话下酒如何……”
“嗯,好”
避开伤感的话题,我忆起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一个接一个,真如故人一般的肆意谈笑,生怕一旦停歇,时间就会流动,就会迎来那生死离别的时刻,直到三个时辰悄然而过,直到那冬日的艳阳冉冉升起,才发现两人居然幼稚到想留住这一分一秒……
“翼……”别过眼,我总算看到邵霁惊疑的目光……
“呵呵,还是让你看到了,”我无意的顺过身后长发,在指间缠绕成紫黑的指环,笑得邪气,“这就是我现在的模样……如何?怕我吗?”
“你……”颤抖的指抚向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唇,带着绝望悲凉,渗进我所有的感官,让我再浮现不出丝毫的笑意。
“啊,看,酒喝光了,我还没尽兴,你可还有酒给我喝?”鼻间的酸涩,心头的闷痛,我忙掩饰着别过头去检起那已空空如也的酒坛……
“有!”话音刚落,邵霁已经跃了起来,片刻间已毫不迟疑的便往回奔去,“我这就去取,你等着,等着……”
“好,我等着你……”
“等……?”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我单薄的笑意已再不能维持这虚假,等吗?要我如何能等……我就只剩下一年的性命,在这残余的时间里,要做的事太多太多,我……等不了了啊……
霁……能让我就此再见你一面,已是奢侈……就这么离开……许是对你才是最好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湖
站起身来,我看向邵霁消失在路的尽头,却无意的轻抚上额头,那眉间的一道血痕,却如图腾般的艳丽,是当日的离……今日的蓝焰璃为我解咒是所留下的划痕,轻轻的一道,竟是血液的鲜红色彩,从那日起就再也没有消散过,如焰似火的在眉心间留下永恒的印迹,一个被他感情碰触心尖的痕迹,是我再也忘怀不了的他的情……
真真的讽刺……如此简单的我,其实一直所想所感的,只是想有一个能永远陪伴着我的爱人,有一处世外桃园般的所在,平平淡淡的的相知相守,仅此而已……却不觉中招惹到那许多的人儿……彤儿、璃、昊,包括我曾怨过,却无法再恨的洛胤……如此重的情债,我已无法承受……
这样的我,如何还有面目去对这所有的人……
我如今最为不愿的,便是让他们再难过失望,哪怕是他们眼中流露出丁点的哀伤,唉……其实,这一切就让我独自承受吧,也算是对我的惩罚……
就这么离开吧,静静的离去,就和我来时一般,任心里再不舍,也再也不要去见任何一人……反正命不久矣的我,也无暇去理会太多,他们生命中没有了我这个妖孽的打搅,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走吧,”扭过头去,乱七八糟的思绪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让我不敢再想,忙拉过抖蓬来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我对屋里的人招呼一声。
“……好。”目睹了如此的场景却没有任何的疑问,更没有多余的话语,颜歌简简单单的装扮着走出屋来,浅蓝色的棉衣有些宽大的套在他纤细修长的身上,被他在腰间用青绦捆出清逸的俊雅,那轻轻巧巧的包裹,在头上戴上着的简朴斗笠,果然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丝毫瞧不见的装备,居然依然掩饰不住他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出尘气质。
“来吧,”我摇头叹息着那人不管如何掩盖,也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眼看着邵霁就快回转,我不敢再耽搁,飞身跃上踏雪,我自然的伸手去想将他揽上马来……
刚触到他腰际,却觉得颜歌突然身体猛然的僵直……如溅到火星一般莫名的倒退几步。
“怎么?”斗笠的阴影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让我蹙了眉……
“我……自己来,你不要碰到我,”略带怒意,颜歌的话语中明显有着厌恶。
原来如此……突然忆起他难堪的往昔,我忍不住冷笑着别过头去。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若是你恶心别人的碰触,那就忍着点,不然就别跟着了,我可没时间去伺候你的喜好。”
“放心,我知道分寸,”轻微的咬牙,颜歌自己攀了马鞍跨坐在我身后,“若是觉得我脏,不想我跟着,那你也至少要达成你们我昨日的约定才好。”
“脏?哧……”长舒一口气,不是安慰,却是自我的嘲讽,“你算什么……放心好了,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脏的。”
“走了!”身后的人有着轻颤,我却不想去理会,回头最后望一眼那邵霁离去的方向,才转过头来,轻扬马鞭,……霁,就这么别了吧,但愿,但愿跟你的再次相见不要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残酷……我其实只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掣马飞奔,四处依然还是兵荒马乱的凄凉,竟不再有一处完好的,看着渐渐爬升的日头,我不敢迟疑,至少也要等今日的蛊毒发作之前,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撇开颜歌,躲到那里去忍受那一个时辰的折磨。
没有时间去喘息,我刻意避开难民逃离的官道,就着隐蔽的山路往着湘洲的方向疾驰……在那里有我的人,有曾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有着对我全然的信任,不会笑话歧视我现在的模样……在那里,更有着不打不相识的人,一员战场上颇有智谋的猛将领——冯遥,若他能相助,即使在我生命中不能平定了这天下,他也定能继续我的心愿。
……看来是要对不起他了,他如今和母亲一起的平静温馨的那份生活……
可惜,我现在已不能为其他人想得太多,如今的我,想作的只是一只欲火的凤,能在毁灭的瞬间,绽放出刹那的最为美丽光华,将一切零乱晦暗扫尽,给所有人留下那一抹的永恒。
入冬的气候是越来越冷,踏雪的喘气间都晕成白色的雾气,顶着寒风的驰骋,颠簸的道路上,更不平坦,感到颜歌在身后轻抓住我衣袍的手,却些许的颤抖,两人却没有只言片句。
“冷?”有些沉闷的尴尬气氛让我忍不住开口。
“不妨事”倔强的话语让我更是将缰绳一拉,让踏雪飞跑更如疾风一般。
“那就好,”我冷冷的出口,“我们现在可没有了时间可以耽搁。”
“就以此路而行,前面便有个小镇了,”始终不瘟不火的口气,似闲谈一般,“走得匆忙,干粮应是不够的。”
“嗯,也好,”简单的答应了,我再不想开口,既然是交易的利益关系,各取所需就好,何必说得太多。
脚下的道路渐宽,稀稀拉拉的多了些人来,除了衣衫褴缕的难民,便多了些手持刀剑的粗壮人物,似乎也不象官兵……匆匆忙忙,成群结队的赶着路……看那各色的衣服,稀奇古怪的武器,应是江湖中人。
冷眼扫过,为何突然出现如此多的武夫?还同时往一个方向赶?似乎……有何不对的地方,还是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心底隐隐的不安,我拉住马来,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告诉自己不能打草惊蛇,若实在打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等他们其中几人放单之后抓来问话便是。
“这就是你所说的小镇?”我悄声问向身后之人。
“嗯,张虎带我来过几次,这里……倒是变了很多。”随着他的话语,我举目看去,大概确是昔日热闹的所在,也应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繁华,可此时也已成了空洞的破败之地,居民几乎都已离去,只有少数年迈的老者舍不得自己的家园,硬是留了下来,照看着已经今非昔比的家园,经营着小小的茶肆。
将惭愧,将自责的哀伤压入心底,我再不敢大意,幸好这肮脏的残破斗蓬倒成了最好的掩盖,如此不起眼的立在人中,才是最好的防护。
“你等着,”跟着那群人到了一间简陋的蓬屋外,我不动声色的下了马来,也不去顾及颜歌如何,便径自走了进去。
破旧的地方,原来是个粗糙的酒肆,肮脏的低矮屋掾,里面三三两两的坐了好些人,大声叫着干粮和酒水,居然都是肆无忌惮的放肆模样。
战战兢兢的,老板忙不迭的应承着,我却如路人一般,看着那群人只是叫了些干粮,竟毫不停留,利落的装好包裹便匆匆走了出去。
忙丢出一个碎银,我拎了好些馒头烧饼,默默的跟着他们走出门。
抬起头来看看快正午的日头,我微皱了眉,闷不吭声的跨上马去……就这么远远的跟着,跟着他们出了小镇,跟着他们又转上山岭,四周终于又是空无一人的荒凉……
“三弟,四弟,我们先去前面看看,顺便装些清水,你们就在这里先吃点东西,呆会换我们几个。”
“好,你们去吧,”远远的,似乎有着这样的谈话。
看来是机会来了,唇边的冷笑稍纵即驰,我看着那在大树旁席地而坐的两人,不由下了马来……
“你……”
“闭嘴!”颜歌的询问被我的轻声斥责堵回口中,我丢开缰绳坦然的朝那两人走去。
“请问……”我对着两人轻鞠一躬。
“什么人?哪儿来的!” 却见那两人瞬间站了起来,万分警惕的紧瞅了我。
“过路的,只是想向两位问路而已,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惊惧的退后一步。
“问路?谁知道你是不是凌昔宫的奸细?”年轻些的男人嚷了起来。
“四弟!”年纪大些的一声责备,两人顿时没有了声音……那熟悉的三个字却让我猛的眉头一跳……看来今日还真算是碰对了人了。,紧握了拳再松开,我不再顾及其他,似闲散般将斗蓬中的长剑缓缓的抽了出来,冰冷着目光,“那倒
“凌昔宫?”如此敏感的字眼,让我心里一颤是有趣了,能否赏个面子告诉我,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吗?”
“三哥,他果然是奸细,快扯家伙宰了他……啊……”话音还未落,我长剑已如惊虹,在这冷清的空气中扯出更深的寒意……
“四弟!”一个惊呼,那男人脖子上的冰凉已经让他再口不能言。
“想活吗?还是想干脆陪你兄弟一起去死?”冷冷的,我问向那已半跪在地,不停颤抖的男人。
“想,想,英雄你想如何?”
“那就把我想知道的,不要隐瞒的都告诉给我听,否则我保证让你恨不得现在就死了,”本毫无波澜的话语在他耳中定如恶魔一般……
“好,好,小人什么都说……”那人咽咽口水,“丰州侯已称王许久,据说想得到凌昔宫的支持,却遭到拒绝,于是便发了江湖令,说若是谁能灭了它,丰州侯便立那门派为江湖之主,统领所有的帮派,我……我们都是去那里的,英雄……你也想去?”
“……是啊……我当然也要去……”眸光闪过血色,我滑落匕首,毫不迟疑的划出血色的绝妙痕迹。
原来……紫彤果然有难……那个该死的丰州侯夏天仲!这野心之人,居然就为了凌昔宫不愿帮他攻打这天下,就就挑拨了江湖所有门派合力进攻凌昔宫。
果然好计策,不用花费自己的一兵一卒,以取代凌昔宫成为武林主宰为诱饵,顺带除去心腹之患的同时,也哄得所有江湖之人听命于自己,阴毒之人的诡计……若不是我无意中听到这消息……我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如此冷的天气,手心却已满是冷汗。
突然……心头猛然的一痛……原来日头早已过了正午……不好,我忙抵住胸口踉跄着往树丛中躲去,直到再无法承受,才喘息着靠着一块岩石跌坐下来。
一个时辰,忍过去,一个时辰就好……彤儿还需要我去救护,那么多事情还等着我去做,指尖颤抖着抓入地面,我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任眼前已经发黑,却尽力把自己往阴影中缩去,不希望任何人看见我如此的脆弱,虚弱的将死模样。
“呜”紧闭的唇中抑制不住强烈的痛呼,我喉头一阵干呕,已经是血腥的滋味,无力的拳狠砸向地面,警告着自己千万不能就这么昏了过去,却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咬牙的忍受,已是恍然,隐约的,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浅浅的呼吸,难道有人来了……糟了,我瑟缩着身子想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些……
时间缓慢而沉重,一个抽气,一声叹息,紧捏的手突然被人坚定的握住,无力摆脱中,一个突然的刺痛,一根银针带着药香已扎在手指尖……
啊?我茫然的抬头,那模糊的身影,还有颜歌淡然的表情,利落的,毫不迟疑的在我手上,在臂上落上一根根纤细的银色……奇迹一般,慢慢的,那被啃噬般的痛楚居然在消退,再一点一滴消失,只剩下身体全然的虚弱,虽然再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却已没有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谢谢,”颓然的放松了身体,我喘息着瘫倒在地,强迫着自己将那血腥的味道一口口咽下。
“你的药呢?”原本风清云淡的口气居然带上点责备。
“我们走吧,”似没听见一般,我扶了岩石,挣扎着站起身来,“去湘州前,我们先去丰州一趟,时间紧迫,这就上路吧。”
“你可知道若不服药,会被穿心而死?”无法忍受我的忽视,衣服被人一把拉住,颜歌难得有着发怒的气息。
“自然知道,”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抬步往外走去,丝毫不以为意“不是五日不服才会死吗?你以为我的药还会有多少?”
“你……”似乎有些迟疑,颜歌的话语却平静了下来,“你还有多少日子?”
“嗯?呵”我浅浅一笑,让自己轻松些,“死就死,用不着跟我拽文,我也就一年好活而已,如何?还不错不是吗?”
“那就走吧,”没有理会我的话,颜歌伸手牵过踏雪来,“以后每日再痛时,我会施针帮你,虽然不能解除蛊毒,也多少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