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
「嗯,她说明天会来上班,还拜托我转达几件公事。像是约好的会议时间变更,需要通知一下客户。」
「这样啊……」
既然还记得处理公事,就表示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我稍微卸下心头的大石。不过我还是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感冒了。
「恕我大胆假设,你大惊失色的原因该不会跟上个礼拜六,和泉小姐被寺岛副部长责骂的事有关吧?」
「咦?我……」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纪和小姐,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那天我刚好也来上班。」
「真的吗?」
啊,不打自招了。
河川敷小姐简洁扼要地叙述了当时的来龙去脉。
我们公司的柜台小姐隶属于总务部,平常由两位漂亮的美眉担纲值勤,但礼拜六她们甚少出勤。
这时候就由总务部的女同事代替她们坐在柜台。
当天的代理人是和泉小姐。
「寺岛副部长当天也来上班,他在外出前交给和泉小姐两个信封,两封都封了起来。寺岛副部长要八把一封用碎纸机销毁,一封摆在他的桌上。」
我想起猪八戒曾说过『拿错信封』之类的话。
「和泉小姐是不是搞混了……?』
「没错。她用碎纸机销毁的信封里,装的是寺岛副部长需要的契约书。」
也就是说,契约书被五马分尸罗?
「所以,副部长才会大发雷霆……」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
表面上?
看见我脸上挂了一个大问号,河川敷小姐说了句『我们换个地方说』,便带着我走进走廊另一端的小会议室。
「这里会不会有人要用啊?」
「今天这个时段第七小会议室没有人预约,下一个登记使用的运输部计画课是从下午两点半开始。」
她该不会把会议室的预约记录都记在脑袋里了吧……简直神乎其技呀!
「你也有事情要忙,我就长话短说了,其实交给和泉小姐的信封里根本没有什么契约书。」
「咦?」
「两个信封里都没有契约书,只是随便塞了几张纸在里面。」
这是什么意思?换句话说,猪八戒是存心找碴罗?这个词汇好像不太对,应该说他蓄意栽赃。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过。礼拜六两个柜台小姐都没来,所以我这个人事部的也被派去垫档。和泉小姐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曾经偷偷看过。」
「你打开来看吗?」
河川敷小姐从手上的资料夹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要我去窗户旁边把信封拿高对着光线射入的方向。
「啊,会透光……」
「就是这样。这种白色信封多少看得见里面的东西。萤光灯底下较不容易看到,但柜台接触的是自然光,所以比较清楚,只不过无法完整地判读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那你怎么肯定里面装的不是契约书……」
「虽然看不到内容,但契约书会盖公司的大小章,否则就等同无效。朱印的部分透过信封可以看得到。由此推断,那绝不是什么正式的契约书。」
那个死人渣……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话说回来,河川敷小姐既然知道这件事,大可以告诉和泉小姐一声,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保持沉默,只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是不是在气我没站出来替和泉小姐作证?」
啊,我心里想的事全写在脸上了……没错,我是有点气愤。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和泉小姐,找个时间我会跟她道歉。不过,我是打算藉这个机会弹劾寺岛副部长性骚扰的恶行。以前也有好几个女职员遭到寺岛副部长的迫害而被迫离职,让我看了很不愉快,我一直在拔机会铲除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是不是因为你负责人事审核的关系……?」
「恰恰相反。这跟工作无关。再说,我负责的工作主要是整理文件。」
河川敷小姐难得地挑高眉毛,颇感意外地否决了我的疑问?
「这可以说是我个人的兴趣。」
拜托……什么兴趣啊……。
河川敷小姐说得很有道理,但我无法苟同她以隔岸观火的心态置和泉小姐的安危于不顾。我也不是不能体谅她想教训猪八戒的心境,可是——一想到和泉小姐的下场我就不寒而栗。
我痛恨仗势欺人的行径,也讨厌自己不能适时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世上有太多事情是即使努力也无济于事啊……。
我将自己的想法原封不动地告诉河川敷小姐。
河川敷小姐认真地听我说完后,深深点了了头。
「你担心同事的心情我能体会,我也常常觉得自己做事的方法有些偏差,所以这次基于安全的考量,我找了一个保镖保护和泉小姐,避免寺岛副部长用强硬的手段纠缠她。」
「保镖。」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在背后默默付出心力……我完全没注意到。
「寺岛副部长的活动范围和可能使用的饭店全在掌握之中,他们一如所料现身饭店的时候,保镖也顺利保护她平安脱身了,所以你尽管放心。」
咦?和泉小姐安然无恙吗?
呼——没事就好。纪和小姐真是的,吊了我老半天的胃口。
「太好了,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抱歉,我习惯按部就班讲话。」
「对了,那个保镖是谁?是我们公司的人吗?」
「恕我不便奉告,我答应对方要替他保守秘密。」
我缠着河川敷小姐要她告诉我,可惜她坚持守口如瓶。保镖啊……感觉真帅,就像英勇的骑士一样。不像我们跟了一半就把人弄丢了。
心情一宽,我才发现自己也出来闲晃了老半天。这下惨了,我擅自离开工作岗位这么久,搞不好会挨课长刮胡子。
我向河川敷小姐道谢,两人并肩离开会议室。
目送着河川敷小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擦肩而过的同事纷纷向她点头致意。真不愧是名人啊……河川敷小姐也一一点头回礼。
啊,是社长。
可能是外出刚刚回来吧,秘书也随行在一旁。这次换成河川敷小姐先点头。社长开口向她寒暄说:
「噢,河川敷,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我们公司的社长挺亲切的嘛!
正当我打算转身离开时,河川敷小姐却给了一个让在场众人都措手不及的回答,害我差点横死当场。
「谢谢,您也一样……啊,那顶假发是新买的吗?非常适合您呢!」
社长凝固成化石,背后的秘书大姊花容失色。
河川敷小姐啊……公司上下都知道社长戴假发,但社长并不知道这个秘密众所皆知呀……呵呵。
下午等着我的是堆积如山的制式作业,小山丘般的纸张一叠又一叠。
「王子泽……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后天要用的部门会议资料,—共分成90份,每份84页。」
小会议室的桌上堆着一长排印满数字的纸张。
「影印机不是有自动分页的功能吗?」
「听说故障了,所以只能靠人工,谁叫我们是兼做打杂的咧!」
王子泽将指套扔给我,接着俐落地抽掉领带。做这种杂工时,领带确实挺碍事的;正打算有样学样的时候,我想起打领带很麻烦,于是又打消了念头。
「先把前半部和后半部分开。这里的空间不够,没办法一次整理84页。吾妻,你把后半部的分出来。」
「哦,」
王子泽做事极少怨言。虽然平常吊儿郎当,还会在工作中泡美眉,但基本上他是个认真的男人。
手上马不停蹄地重复单调的作业,王子泽喃喃说着『小泉泉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想了一下,将早上从河川敷小姐那里听来的事情转述给王子泽。王子泽听完后也很高兴和泉小姐平安脱险,接着又笑说河川敷小姐真是个有趣的怪人。
「把制裁性骚扰的老色鬼当成兴趣,听起来真不赖。」
「她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国家一级公务人员是东大和京大毕业生挤破头也要考上的资格,假如有心,她现在应该是国家菁英,在政府机关担任重要官员。」
「咦?真的吗?」
我从没想过要考公职,不知道她有这么厉害。
「话说回来,那个保镖会是谁呢?跟河川敷小姐交情不错的……会不会是江藤小姐?」
王子泽边说边把影印纸并排在桌上。张数实在太多,会议室前前后后都排得满满的。
「不可能是女人吧?」
「可是,江藤小砠的腕力看起来挺强的啊?吾妻,你那个图表上下颠倒了。」
我们俩在会议室里来来去去,将资料影本一张一张搜集起来,这是很累人的一项工程,渐渐地我掌握到了诀窍,一面听着王子泽哼歌,一面埋头苦干。发明指套的人真了不起,少了它搞不好要多花五倍的时间。
解决一大半的纸堆后,门外隐约传来熟悉的咆哮声。我跟王子泽都停下手边的工作,侧耳聆听了起来。
「道算哪门子的程式设计书!偷懒也该有个限度!你到底会不会做事啊……」
这不是猪八成的声音吗?这家伙父在骂人了?大家听都听腻了,他就不能留口气做点别的事情吗?
「你的脑筋多优秀我不管,公司不是只靠脑袋就可以混饭吃!我看你顶多也是外强中干!别以为靠着顶尖成绩进公司就了不起了,你只是个新来的菜鸟,想一步登天你还早得很!」
——以顶尖成绩进公司的菜鸟……那不就是——
王子泽悄悄开门溜到走廊,我也紧跟在后。
走廊下声音听得更清楚。果然是猪八戒在骂人。
紧撞着响起了异常冷静的声音——
「您给我的资料只能做出这样的程度,您希望更详尽的话,必须提供我更多的资料才行。凭空想像不可能设计出程式。」
果然是伊万里。
「要资料不会自己去找吗!你这个蠢才就只会待在电脑前面坐吃等死啊!」
「请恕我直言,我负责的是系统业务的工作、搜集资料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你才进公司一年,叫你做事你还敢挑三拣四!」
呜哇——猪八戒的音量真是惊人,比唱歌剧还要响亮。伊万里也不是盖的,遇到这种无理取闹的猪头还能不卑不亢地应对。
之后,似乎是伊万里的上司出面打圆场。被吩咐暂时退席的伊万里,很快地走出会议室。
看见站在走廊的我们,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脸孔。
「难得你也会挨骂。」
如此揶揄他的当然是王子泽,我则是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的脸。
伊万里的视线镇定在王子泽身上,将我这个部分硬生生地摒除在外。